暴雨砸在雕花玻璃窗上,苏离挽在雷声中猛然睁眼。
枕套是熟悉的雪尼尔绒触感,鼻尖萦绕着白檀熏香。这是她十八岁生日时父亲亲手布置的主卧室。
她猛地坐起,腕间一沉,那串被车祸撞碎的红宝石手链正泛着幽光,在雷雨闪电里红得妖冶。
记忆如潮水倒灌。
前世此刻,林芳端着掺了安眠药的牛奶推门进来,用"董事会压力大,喝了好好睡"的温柔谎话哄她喝下。
次日清晨,她在客房醒来时,家族群里已传遍她"挪用公款、管理失当"的通报警告;三个月后,她被一辆失控的渣土车撞飞在便利店门口,最后攥着的正是这串被撞裂的手链。
"咔嗒"。
门锁转动声惊得她指尖发颤。
林芳端着青花瓷碗推门进来,丝质睡裙垂落如瀑,发间珍珠发簪在廊灯下泛着柔光:"离挽,妈给你煮了桂圆牛奶,明天董事会..."
"够了。"苏离挽扯过薄被裹住肩,声音冷得像冰锥,"林阿姨,你昨晚在我书房装的摄像头,该让张叔拆了吧?"
林芳脚步顿住。
青花瓷碗在托盘上轻晃,牛奶表面的涟漪倒映出她骤变的脸色,眼角细纹因僵硬的笑容扭曲。
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指甲盖在檀木上掐出月牙印:"挽挽,你说什么胡话?妈怎么会..."
"你让苏棠把我设计的珠宝图稿卖给竞品,在我给父亲的药里掺了降压成分,还买通财务总监让假账。"苏离挽掀开被子赤脚下地,水晶拖鞋碾过被自已泼湿的地毯。
前世她就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喝下那碗牛奶,
"怎么?今天这碗,是要直接送我去见阎王?"
林芳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猛地回头看向虚掩的房门,喉间溢出冷笑:"苏离挽,你爸失踪三年,苏氏现在是我和董事会撑着。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她突然提高声音,"张叔!把小姐的药拿来,她最近总说胡话。"
"不用麻烦了。"苏离挽抓起沙发上的鳄鱼皮包,锁扣碰撞声盖过林芳的尖叫。
她经过林芳身边时顿住,盯着对方耳后那颗朱砂痣:"对了,苏棠上个月在巴黎买的那幅莫奈仿作,该让鉴定师看看了。"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苏离挽踩着十厘米细高跟冲进雨幕,发梢的碎钻发卡在闪电里明灭。
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芳果然没打算留活口。
转过第三个街角时,她的左脚鞋跟卡在下水道缝隙里。"咔"的脆响惊得她踉跄,余光瞥见两辆黑色商务车正拐进巷子。
她扯掉两只高跟鞋,赤着脚往巷尾狂奔,直到看见一扇挂着"清禾古斋"灯笼的木门。
推开门的瞬间,檀香裹着暖意涌来。
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低头泡茶,紫砂壶嘴飘出的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苏小姐,要喝碧螺春还是普洱?"
苏离挽反手锁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
她盯着女人茶案旁的宋代青瓷瓶。
釉色如雨过天青,瓶身开片如冰裂,底款"政和年制"四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包浆的温润。
"沈老板好手段。"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瓶子在佳士得春拍预展过,估价八百万。"
"所以苏小姐躲雨躲到我这儿,就为聊古董?"沈青禾抬眼,眼尾一颗泪痣像滴凝固的血,"还是说,你知道林芳派来的人,十分钟后就会堵在门口?"
店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
苏离挽心尖一颤,正要往里屋躲,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
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立在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青石板上。
他抬眼时,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像淬了冰的黑曜石:"沈老板,我要的汝窑笔洗..."话音顿住,目光扫过苏离挽滴水的发梢和光裸的脚,"这位小姐,这青瓷瓶值五百万,你拿什么买?"
"裴总这是要当裁判?"苏离挽擦了擦瓶底,指腹蹭过一道极细的划痕,"这道冰裂纹是民国老仿,胎土却用的是北宋澄泥。
沈老板,三十万,我要了。"
沈青禾的茶盏轻磕茶盘。
她垂眸笑了笑,将青瓷瓶推到苏离挽面前:"转账吧,苏小姐。"
店外突然传来踹门声。
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撞开玻璃门,其中一个抄起铜镇纸就砸过来。
苏离挽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却见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
裴观砚抬手接住铜镇纸,指节捏得发白,下一秒反手砸在男人膝盖上。
"咔嚓"。
男人的惨叫声混着雨声炸开。
另一个男人刚要扑过来,裴观砚已经扣住他的手腕,三两下卸了关节。
他整理好被扯皱的袖扣,转身时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沈老板,下次该换个结实点的门。"
沈青禾端着茶盏走到后厅,声音淡得像风:"我去煮醒酒汤,你们聊。"
苏离挽看着地上蜷成虾米的两个男人,再抬头时,裴观砚已经从西装内袋抽出一份文件。
暖黄灯光下,"婚前协议"四个字刺得她瞳孔微缩。
"裴氏需要苏氏的珠宝设计专利,你需要三个月安全。"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在评估猎物,"我替你解决林芳的麻烦,你替我拿到苏氏的核心图纸,各取所需。"
"我凭什么信你?"苏离挽捏紧文件边缘,指节泛白。
"凭..."裴观砚忽然倾身,指尖掠过她腕间的红宝石手链,"你父亲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裴家老宅的。"
雷声在窗外炸响。
苏离挽听见自已剧烈的心跳声。
她抓起钢笔在签名栏落下名字时,钢笔尖戳破了纸页。
前世父亲留下的最后线索,终于在重生的第一夜,露出了线头。
后厅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
裴观砚将协议收进公文包,转身时雨已经停了。
他在门口顿住,侧头看向她:"苏小姐,明天早上八点,裴家老宅见。"
门合上的瞬间,苏离挽瘫坐在红木椅上。
她盯着腕间的红宝石,忽然想起前世车祸前,她曾在后视镜里看见一辆黑色迈巴赫。
车牌尾号,和裴观砚刚才开来的车,一模一样。
檀香在鼻间萦绕。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瓷瓶上,照出瓶身一道极细的暗纹。那是前世她在苏棠的珠宝展上,亲手打碎的仿制品才会有的瑕疵。
"啪嗒"。
后厅的灯灭了。
苏离挽靠在椅背上闭起眼,迷迷糊糊间听见沈青禾的声音从暗处飘来:"苏小姐,你该知道,有些局,从你重生的那刻,就已经开始了。"
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时,苏离挽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她揉了揉发酸的颈子,发现自已不知何时趴在茶案上睡着了。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是苏棠的。
最后一条微信是凌晨五点发来的:【姐姐,妈妈说你昨晚离家出走了?
董事会九点开会,你快来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苏离挽盯着"担心"两个字,手指慢慢蜷成拳。
她抓起青瓷瓶放进包里,转身时瞥见茶案上多了张纸条,是沈青禾的字迹:【裴观砚要的,不止苏氏图纸。】
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她推开门,看见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巷口,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放下车窗,金丝眼镜在晨光里闪了闪:"苏小姐,该去会会老朋友了。"
晨风掀起她的裙摆。
苏离挽踩着沈青禾借给她的鞋走出去,高跟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