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殡葬师在太平间醒来后 > 第一章

我作为豪门弃女,在太平间当了十年遗体整容师。
亲生父亲临终前派人接我:家产都是你的。
家族会议上,律师宣读遗嘱时突然改口:经鉴定,林小姐非亲生。
满堂哄笑中,我掏出一份亲子鉴定甩在桌上。
巧了,我也刚发现——您才不是我爹。
我转向轮椅上的老人嫣然一笑:
爷爷,这出戏好看吗
病房监控亮起,播放着父亲拔掉爷爷呼吸机的画面。
现在,我抚过老人枯瘦的手背,该您清理门户了。
1
福尔马林的味道,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深处,长久地蚀刻在嗅觉记忆里,挥之不去。
哪怕此刻,我正站在市中心最顶级的私人医院顶层,这间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的VIP病房里,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氛和消毒水混合的、刻意营造出的洁净气息,那股来自太平间深处的、混合着死亡与防腐剂的独特气味,依旧顽固地盘踞在我的感知边缘,如同附骨之疽。
它提醒着我,过去的十年,我是谁。
林晚。一个名字,一个代号。
在城南殡仪馆的太平间里,在冰冷的不锈钢台和无影灯下,在那些失去温度与表情的躯体之间,我是林师傅。
用最精细的针线、最柔和的油彩,缝合支离破碎的伤口,抚平狰狞扭曲的表情,赋予逝者最后的、体面的安宁。
我的手指熟悉皮肤和骨骼的触感,远胜于阳光的温度。
而现在,我站在这间阳光充沛、奢华得刺眼的病房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喧嚣繁华的缩影。
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氧气面罩下发出沉重而断续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生命即将燃尽的灰烬感。
林国栋。我的亲生父亲。林氏集团这艘商业巨轮的掌舵者,一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冷酷无情的名字。
此刻,他只是一个被病魔折磨得油尽灯枯的老人,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着,终于定格在我身上。
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审视,有算计,有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贪婪,或许……还有一丝被岁月和疾病磨去了棱角的、极其稀薄的……愧疚
晚……晚……他的声音嘶哑微弱,从氧气面罩下艰难地挤出,破碎得不成调子。
一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抬起,颤抖着指向我。
病房里并非只有我们两人。床边肃立着一位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是林国栋的首席特助,陈彬。
他微微躬身,以一种训练有素的、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清晰地转述着林国栋破碎的指令:
林董说……林小姐,您受苦了。过去……是林家的错。现在……您该回家了。
陈彬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旧外套上,没有任何鄙夷,也没有丝毫温度,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公文,
林董承诺,在他百年之后……林家的一切,都是您的。
一切。
这个词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分量。
林氏集团,横跨地产、金融、科技的庞然大物,一个真正的商业帝国。
它意味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权力、地位……意味着世俗意义上最顶端的成功。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昂贵的医疗仪器发出单调规律的嘀嗒声,窗外隐约的车流声被厚厚的隔音玻璃过滤得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
我的目光,没有去看陈彬,也没有去看窗外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城市天际线。
我的视线,平静地落在林国栋那只抬起的手上。
那只手曾经签下过无数改变他人命运的文件,如今却连抬起都显得如此费力。
皮肤松弛,青筋虬结,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却透着一股灰败的死气。
十年。整整十年。
在我母亲积劳成疾、无钱医治、最终凄凉地死在城中村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时,这位亲生父亲在哪里
在我为了活下去,在餐馆后厨洗堆成山的油腻碗碟、双手被消毒水泡得脱皮溃烂时,这位亲生父亲在哪里
在我最终走进殡仪馆,选择与死亡为伴,用冰冷的手术刀和针线去缝合他人的残缺、换取微薄的生存资本时,这位亲生父亲,又在哪里
十年间,林家如日中天。
林国栋的名字频繁出现在财经头条,他的另外两个儿女——林耀辉和林薇薇,是社交圈里风光无限的公子名媛。
而我,林晚,这个名字像是被彻底抹去,只存在于太平间那冰冷的名册和死亡证明的关联栏里。
现在,他快死了。林家内部暗流汹涌,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儿子林耀辉,和骄纵任性的女儿林薇薇,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旁支亲戚,早已为这块巨大的蛋糕争得头破血流。
他需要一个变数,一个绝对的、可控的、能打破现有平衡的……傀儡。
于是,他想起了我。这个被他遗忘在尘埃里、如同垃圾般丢弃的女儿。
2
回家一切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笑意,无声地从我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像手术刀划开皮肤时,那最初的、冰凉的触感。
我没有说话。脸上甚至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失散多年终于被认回的激动涕零,也没有遭遇不公后的悲愤控诉。我的平静,像太平间里覆盖着白布的台面,平滑,冰冷,死寂。
我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终于从那只枯瘦的手,移到了林国栋浑浊的眼睛上。
我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动了动。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我知道,他看懂了。
我说的是:代价呢
林国栋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急促而含糊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心电监护仪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
医生!快叫医生!陈彬脸色骤变,立刻按下呼叫铃,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
病房里瞬间涌入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一阵忙乱。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风暴中心一块沉默的礁石。
看着他们围着那个垂死的老人忙碌,看着各种仪器闪烁,看着陈彬焦急而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我。
直到老人的情况被暂时稳定下来,急促的警报声平息,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嘀嗒。
陈彬额角渗出细汗,他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西装,再次看向我,眼神恢复了那种程式化的冰冷,但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忌惮。
林小姐,他声音平板,林董需要休息。请您先随我去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林宅那边,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
我没有异议。像一个真正逆来顺受、终于被天上馅饼砸中的幸运儿,顺从地跟在陈彬身后,离开了这间充斥着死亡预兆和金钱权力的病房。
走出房门,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明亮得有些虚幻。
林宅。那个从未属于过我的家。
还有那场即将上演的、注定充满獠牙和陷阱的欢迎仪式。
冰冷的手术刀,似乎已经在我指尖无声地嗡鸣。
林宅坐落在城西寸土寸金的半山别墅区,与其说是宅,不如说是一座庞大的、戒备森严的庄园。
高耸的黑色雕花铁门缓缓滑开,车子驶入,碾过精心铺就的、蜿蜒如带的私家车道。
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昂贵草坪和名贵花木,远处欧式风格的白色主楼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傲慢与奢华。
车子在主楼气派的门廊前停下。
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
脚踩在光可鉴人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旷的回响。挑高近十米的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炫目的光芒。
空气中漂浮着清雅的香氛,混合着昂贵木材和皮革的味道。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然而,这精心营造的华美表象下,却涌动着令人窒息的暗流。
刚走进大厅,一道尖锐刻薄、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的女声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哟!看看这是谁回来了我们林家流落在外、跟死人打交道的‘大小姐’
林薇薇穿着一身当季限量版的粉色小洋裙,妆容精致,像个昂贵的洋娃娃,此刻却抱着手臂,斜倚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
太平间里爬出来的味道,隔着八百里都闻到了!晦气死了!陈特助,你也不怕她把什么脏东西带进来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在大厅空旷的空间里激起令人不适的回音。
旁边,一个穿着休闲西装、身形高大、眉眼间与林国栋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阴鸷和算计的年轻男人——林耀辉,懒洋洋地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纯金的打火机,发出啪嗒、啪嗒单调的响声。
闻言,他掀起眼皮,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子,在我身上从头到脚缓慢地舔过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讥诮:
薇薇,别这么说。好歹是爸‘临终前’大发慈悲认回来的‘野种’。
他故意加重了临终前和野种几个字,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和轻蔑,
说不定……是爸老糊涂了,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了眼呢我们做子女的,总得‘体谅’一下,让老人家……走得安心点,对吧
他话里的暗示,恶毒得令人发指。
3
周围的佣人们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但那种无形的、带着窥探和鄙夷的压力,如同粘稠的泥沼,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包裹过来。
陈彬面无表情,微微欠身:大少爷,二小姐,林小姐是林董亲自接回的。遗嘱事宜,稍后会在家族会议上由王律师正式宣读。
他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没有替我说一句话,也没有制止林耀辉兄妹的羞辱。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与这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林薇薇刻薄的嘲讽,林耀辉阴毒的暗示,佣人们无声的鄙夷……这些足以让任何一个初来乍到、内心惶恐的人崩溃的恶意,落在我的感知里,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太平间里的十年,我见过太多比这更赤裸、更丑陋的东西。
那些被车祸碾碎的肢体,那些因仇恨而扭曲的面容,那些在死亡面前彻底暴露的贪婪与恐惧……眼前这点虚张声势的羞辱,如同隔靴搔痒。
我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林薇薇和林耀辉身上停留一秒。
我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大厅,掠过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摆设,最终,落在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尽头——那里,有一道虚掩着的、厚重的红木房门。
我知道,在那扇门后,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冷静地、甚至是带着一丝玩味地,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林家的真正定海神针,林国栋的父亲,我的爷爷——林正雄。
一个在商海沉浮数十年、早已退居幕后、却依旧牢牢掌控着林家命脉的老人。
他坐轮椅多年,深居简出,却绝非真正的昏聩。
林耀辉兄妹的刁难,未必没有他的默许。
他在观察,观察我这个突然归来的孙女,是懦弱的羔羊,还是……会咬人的狼。
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在我唇边稍纵即逝,快得无人察觉。
我的房间在哪我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在太平间里询问下一具需要处理的遗体编号。
完全无视了林薇薇的尖叫和林耀辉的威胁。
林薇薇被我这种彻底无视的态度激怒了,精致的脸蛋瞬间涨红:
你聋了吗我在跟你说话!一点教养都没有!果然是……
薇薇!林耀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眼神阴冷地扫了我一眼,又转向陈彬,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语气,陈特助,带这位‘大小姐’去西边那间客房吧。
让她好好‘洗洗’身上的晦气,别到时候在家族会议上,熏着各位叔伯长辈。他特意强调了客房二字。
陈彬微微颔首:是,大少爷。
他转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小姐,请随我来。
西边的客房。位置偏僻,采光最差,紧挨着佣人房和嘈杂的后勤通道。与其说是客房,不如说是林家用来安置不受欢迎的远亲或临时帮佣的地方。这是林耀辉兄妹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
我没有任何表示,平静地跟在陈彬身后,踩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脚步声被彻底吞噬。
身后,林薇薇气急败坏的跺脚声和林耀辉低沉阴冷的警告声隐隐传来,很快也被厚重的门和墙壁隔绝。
走廊幽深,光线昏暗。陈彬的步伐不疾不徐。
林小姐,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没有起伏的平板,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
林家……不是太平间。在这里,每一步都可能是悬崖。林董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有些东西,不是写在纸上的,才叫遗嘱。
我脚步未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陈特助,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已了然的事实,
在太平间里,我学会最重要的一件事是——
我的脚步停在客房门口,陈旧的门板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我缓缓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陈彬。
我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即将继承庞大家产的狂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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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沉寂之下,是阅尽生死后的漠然,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活人的话,往往比死人更不可信。
陈彬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厚重的红木书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混合着昂贵雪茄、陈旧书籍和某种名贵药材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光线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过滤,显得有些幽暗。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一个身影坐在宽大的轮椅上,背对着门口,面对着窗外暮色四合的花园。
轮椅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机械摩擦声。
一张苍老却异常威严的面孔转了过来。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岁月的无情和权力的重量。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那双眼睛,虽然深陷在眼窝里,却丝毫没有一般老人的浑浊,反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锐利、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和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中式褂衫,枯瘦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正雄。
林家的太上皇。真正的掌控者。一个在商场上以铁血手腕和冷酷无情著称的传奇人物。
即使退隐多年,即使坐在轮椅上,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威压,依旧能让走进这间书房的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4
陈彬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书房里只剩下我和这位名义上的爷爷。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归鸟啼鸣,更衬得室内死寂。
他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一丝祖孙重逢该有的温情,甚至连虚伪的客套都吝于给予。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带着审视、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冰冷地、毫无遮掩地落在我身上。
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寸寸刮过我的脸,我的衣着,最终停驻在我低垂的眼睑上。
那目光里没有林薇薇的鄙夷,没有林耀辉的阴毒,甚至没有林国栋那种濒死前的贪婪。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如同看待一件待价而沽物品的冷漠。
他在衡量,衡量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变量,在林家这盘即将倾覆的棋局中,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又可能带来多大的风险。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换做任何人,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恐怕早已冷汗涔涔,手足无措。
我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指尖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我没有抬头与他对视,视线落在他轮椅下方投在地毯上的一片模糊阴影里。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平滑的面具,隔绝了所有情绪。
只有胸腔里,心脏以一种极其缓慢而沉重的节奏跳动着,如同太平间里那台老旧的制冷压缩机发出的沉闷回响。
这种沉默的对峙,持续了足足有十几秒。
终于,林正雄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的干咳。
他打破了沉默,声音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抬起头来。
命令。不容抗拒。
我依言,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深不见底、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没有畏惧,没有讨好,没有愤怒,也没有被审视的屈辱。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坦然。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流落在外十年、刚刚被认回的孙女,而是一个……平等对话的对象
不,甚至不是平等。更像是一个已经看透结局、等待对方落子的旁观者。
林正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显然没有在我眼中看到预期的反应——惶恐、激动、或是被财富砸晕的贪婪。这平静,超出了他的预料。
像,他盯着我的脸,尤其是眉眼间的轮廓,看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
像你那个没用的妈。
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更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某个特征。
他没有问我这十年过得如何,没有问我母亲的死,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关切或愧疚。
在他眼中,那十年,恐怕只是家族发展史上一个微不足道、甚至需要被抹去的污点。
而我母亲,大概只是一个为他儿子提供了一颗卵子、最终却被证明毫无价值的失败品。
林家,他继续开口,语速缓慢,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沉重,
现在是个烂摊子。外面看着光鲜,里面……他枯瘦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笃声,
……早就爬满了蛀虫。耀辉,野心太大,手段太毒,只看得见眼前三寸。薇薇,蠢钝如猪,只配做颗棋子。
他毫不留情地点评着自己的孙辈,如同点评棋盘上无用的弃子。
国栋……提到自己垂死的儿子,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那波动并非悲痛,而是一种混合着失望、愤怒和冰冷的算计,
……快不行了。他最后把你捞回来,打的什么算盘,你以为我看不透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再次锁住我,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以为,那份遗嘱,真能保得住你保得住林家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威压陡然增强,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向我涌来:
林晚,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全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催眠般的蛊惑和赤裸裸的交易意味,
林家不能倒。它是我林正雄一辈子的心血!只要你听话,帮我稳住局面,清理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杂质’……等我闭了眼,林家真正的根基,可以交到你手上。
听话清理杂质真正的根基
多么熟悉的词语。在太平间里,我也曾无数次听到类似的嘱托——师傅,请让他走得体面些。
把伤口缝好一点,别吓着孩子。
化得……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那些家属们,用金钱和眼泪,试图将死亡粉饰成安详的沉睡。
而此刻,这位林家的太上皇,试图用更大的利益,诱惑我成为他清理门户的刀,去替他除掉他的亲孙子、亲孙女,甚至……他那垂死的儿子
5
冰冷的笑意,在我心底无声地蔓延开来,冻结了每一根血管。
我依旧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巨大利益诱惑的激动,也没有被当作杀人工具的愤怒。我的眼神,甚至比刚才更加沉寂,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深最沉的夜空。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我的唇角,向上牵起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笑容。那更像是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出现在冰封的湖面上。
我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说一个字。
但这个动作,在死寂的书房里,在林正雄那双充满算计和压迫的眼睛注视下,却像是一个无声的契约签订。
一个来自太平间的整容师,与一个掌控着商业帝国的垂暮枭雄之间,心照不宣的……死亡交易。
林正雄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锐利的光芒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枯瘦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缓缓收回,重新搭在轮椅扶手上。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试探,或许还有一丝尘埃落定的疲惫。
轮椅无声地向后转动,他重新面向了窗外沉沉的暮色,只留给我一个沉默如山、写满权力与沧桑的背影。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林家议事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名贵香水的馥郁,以及一种紧绷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长长的红木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男人们穿着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女人们珠光宝气,妆容精致。
他们是林家的核心成员,林国栋的兄弟姐妹、堂表亲信,以及集团内手握重权的元老。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和……难以掩饰的贪婪。
目光交汇间,无声地传递着算计、警惕和即将分食猎物的兴奋。
林耀辉坐在主位左侧第一个位置,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看似放松,但紧握成拳放在桌下的手和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志在必得。
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像一头即将接管领地的雄狮。
林薇薇坐在他下首,精心打扮过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坐在最末端的我,充满了鄙夷和挑衅。
仿佛在说:看吧,你这种垃圾,只配坐在角落。
而我,穿着依旧朴素的衣服,安静地坐在长桌最不起眼的末端。
如同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周围那些或探究、或鄙夷、或完全无视的目光,像无形的蛛网缠绕过来。
我微微垂着眼睑,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捻着袖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缝线,像在抚摸太平间里缝合遗体的针脚,平静得近乎诡异。
陈彬站在主位后方,面无表情。
沉重的红木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提着黑色公文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步伐沉稳。
王律师,林家的御用法律顾问,也是林国栋遗嘱的指定宣读人。
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在王律师身上,聚焦在他手中那个沉甸甸的黑色公文包上。
林耀辉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身体微微前倾。
林薇薇更是忍不住挺直了脊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其他人的脸上,也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王律师走到主位前,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在扫过我时,没有任何停留。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一种法律文书的冰冷质感:
各位林家至亲,集团同仁。受林国栋先生委托,我,王国安律师,作为其遗嘱的唯一指定执行人及见证人,现依法宣读林国栋先生于2023年10月15日所立遗嘱。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他展开文件,目光落在纸上,开始宣读:
本人,林国栋,神志清醒,自愿立此遗嘱,对本人名下所有财产及林氏集团相关权益作如下处分……
冗长的法律前缀之后,终于到了核心部分。
6
……本人名下所有不动产,包括位于半山庄园的林宅主楼、城东云顶别墅、海滨度假别墅等共计七处,由本人长女林薇薇继承……
林薇薇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本人名下所有股权、基金、债券等金融资产,由本人长子林耀辉继承……
林耀辉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了一丝,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即将加冕的倨傲。
……林氏集团董事长职位,由林耀辉继任……
大局已定!议事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心照不宣的松气声和低低的议论声。众人看向林耀辉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敬畏和谄媚。林薇薇更是喜形于色。
林耀辉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宽容,扫向坐在末端的我,那眼神充满了怜悯和施舍,仿佛在看一只即将被碾死的蚂蚁。
王律师的声音继续,如同最后的审判:
……关于本人流落在外的非婚生女,林晚。他念到我的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鄙夷和看好戏的兴奋。林薇薇更是捂嘴轻笑起来,肩膀耸动。
王律师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声音清晰而冷酷地念出了下一句:
经权威机构DNA亲子鉴定确认(鉴定报告编号:DN20231015007),林晚与林国栋先生之间,不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不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冰冷的十个字,如同十颗精准投下的重磅炸弹,在死寂的议事厅里轰然炸开!
轰——!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什么!
不是亲生的!
DNA鉴定!
我的天!这……
巨大的惊愕和随之而来的、毫不掩饰的哄笑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议事厅!
哈哈哈哈!搞了半天是个冒牌货!
我就说嘛!国栋哥怎么可能……
啧啧啧,真是不要脸!为了钱什么都敢认!
白高兴一场不对,是看了一场大笑话!哈哈哈!
太平间里爬出来的野种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吧!
讥讽、嘲弄、鄙夷、幸灾乐祸……各种恶毒的言语如同淬毒的箭矢,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射向我。
那些前一秒还带着敬畏看向林耀辉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看小丑般的戏谑和鄙夷,集中在我身上。
林薇薇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指着我的鼻子,尖利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
听见没有野种!垃圾!还不快滚出我们林家!脏了我们的地方!滚回你的太平间去!
林耀辉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怜悯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轻蔑和厌恶,如同在看一堆需要立刻清理的秽物。
他微微抬手,议事厅的哄笑声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种鄙夷的气氛更加浓重。
王律师,林耀辉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一丝施舍般的仁慈,
既然鉴定结果已经清楚表明,这位‘林小姐’与我们林家毫无血缘关系,那么,她在此处已无任何意义。为免她继续留在这里徒增尴尬,也为了维护我父亲和家族的声誉,请安保人员‘请’她出去。
他刻意加重了请字,眼神冰冷。
两名穿着黑色制服、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立刻从议事厅角落大步向我走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执行命令的冷酷。
哄笑声、鄙夷的目光、步步紧逼的安保……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漩涡,要将我彻底吞噬、撕碎。
就在那两名安保的手即将碰到我肩膀的前一秒。
一直如同雕塑般静坐在角落、承受着所有风暴的我,终于动了。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任何被揭穿的惊慌失措,没有遭受羞辱的愤怒悲戚,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平静。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愤怒目光注视下,我当着王律师、林耀辉、林薇薇以及所有林家族人、集团元老的面,慢条斯理地,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内袋里,也掏出了一份文件。
同样是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
7
我甚至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用两根手指,优雅地、精准地捏着那份文件的边缘,手腕轻轻一抖。
啪!
一声清脆的轻响。
那份文件,如同被精准投递的飞镖,不偏不倚,平平整整地甩在了长桌正中央、王律师面前那本摊开的遗嘱旁边!
白色的A4纸页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微微颤动。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瞬间从我的脸上,死死地钉在了那份突然出现的文件上!
偌大的议事厅,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文件首页,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DNA亲子关系鉴定意见书**
王律师脸上的职业性冰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份突然出现的鉴定书,又猛地抬头看向我。
林耀辉脸上的从容和轻蔑瞬间凝固,眉头死死拧紧,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林薇薇的嘲笑僵在脸上,像一幅拙劣的油画。
我迎上王律师惊愕的目光,迎上林耀辉阴沉的审视,迎上满堂或震惊或茫然或恐惧的视线。
我的唇角,终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冰层彻底碎裂后,露出的锋利獠牙。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回荡在死寂的议事厅里,如同丧钟敲响:
巧了。
我也刚拿到一份鉴定报告。
我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缓缓扫过脸色骤变的林耀辉,扫过呆若木鸡的林薇薇,最终,越过他们,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议事厅侧面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红木房门上!
那扇门,属于林正雄的书房。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快意,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耳膜上:
——报告显示,林国栋先生,才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林耀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一种不祥的预感而急剧收缩!他猛地看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林薇薇更是张大了嘴巴,如同离水的鱼,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王律师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我甩在桌上的那份鉴定报告,目光急切地扫向最关键的那一行鉴定结论!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林国栋是林晚的生物学父亲。】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鉴定机构赫然也是业内最权威的那一家!
不……这不可能!林耀辉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脸色铁青,眼神狂乱,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王律师!她是骗子!她伪造……
伪造我轻轻地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我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着那扇紧闭的红木房门,眼神里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冷,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是不是伪造……我的声音陡然变得轻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仿佛在呼唤最亲近的人,……不如,问问里面那位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我微微侧过身,面朝那扇紧闭的房门,脸上绽放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艳丽到近乎妖异的笑容。
8
我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爷爷——
——这出戏,您看得还满意吗
轰——!
厚重的红木书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猛地拉开!
轮椅碾过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正雄枯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坐在轮椅上,苍老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僵硬的人皮面具。那双深陷的眼睛,此刻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震惊、狂怒、被彻底愚弄的耻辱,以及一种……被毒蛇咬中七寸般的致命惊骇!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轮椅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可怕的青白色,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你……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议事厅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林正雄的出现,以及他那副如同厉鬼索命般的骇人表情,让刚刚还充斥着哄笑和鄙夷的空气瞬间冻结!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他,又看看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耀辉更是脸色煞白,他敏锐地感觉到了灭顶之灾的气息,失声喊道:
爷爷!您别听她胡说!她就是个疯子!她伪造……
闭嘴!林正雄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嘶哑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势,震得整个议事厅嗡嗡作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了林耀辉一眼。
林耀辉被这眼神吓得浑身一颤,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林正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浑浊的目光重新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嘶哑地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笑容,在脸上缓缓扩大,艳丽得如同地狱盛开的彼岸花。
我无视了他那吃人的目光,无视了议事厅里无数道惊恐茫然的视线。
我的目光,越过他剧烈起伏的枯瘦肩膀,落在了他身后书房那面巨大的、镶嵌在墙壁里的液晶显示屏上。
屏幕上,一片漆黑。
我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黑色遥控器。
那是我在进入议事厅前,趁着混乱,从陈彬西装内袋里借来的。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目光中——包括林正雄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我轻轻地、优雅地,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钮。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
林正雄身后,书房墙壁上,那块巨大的液晶屏幕,瞬间亮了起来!
清晰的监控画面,占据了整个屏幕!
画面显示的,赫然是林国栋那间顶级VIP病房!时间是深夜!光线昏暗,只有床头医疗仪器发出幽幽的光芒。
病床上,林国栋戴着氧气面罩,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镜头角度,正对着病床床头。
几秒钟的死寂后——
病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深色衣服、戴着医用口罩和帽子、将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高大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
他动作极其谨慎,迅速反手关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站在门口阴影里,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似乎在确认病房里只有那个垂死的老人。
然后,他动了。
他迈着无声的、如同猎豹般的步伐,快速而精准地走到了病床旁。
他微微俯下身,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在仪器幽光的映照下,清晰地透露出一种混合着紧张、决绝和……疯狂残忍的光芒!
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9
目标,不是林国栋。
而是——
连接在林国栋口鼻上的,那根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的透明氧气管!
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极其利落地,捏住了那根管子!
然后,猛地向外一拔!
嗤——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监控画面中却如同惊雷般的、气体泄露的声音!
病床上,原本就呼吸微弱的林国栋,身体猛地一僵!
氧气面罩下,他的口鼻如同离水的鱼般徒劳地开合着,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随即,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从微弱但规律的波动,瞬间变成了一条疯狂跳跃、然后急剧拉平的直线!
刺耳的、连绵不绝的警报声,在监控画面里尖锐地响起!红光疯狂闪烁!
而那个戴着口罩帽子的身影,在警报响起、红光闪烁的瞬间,猛地直起身!
他惊恐地看了一眼床上已经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老人,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发出刺耳警报的仪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不敢再停留,转身,如同来时一样鬼魅,迅速拉开房门,闪了出去!消失在监控画面之外!
整个拔管、老人垂死挣扎、仪器报警的过程,不超过十秒!
画面定格在空无一人的病房,刺目的红光,凄厉的警报声(虽然被静音,但那闪烁的红光和跳动的曲线足以说明一切),以及病床上那具彻底失去生机的、被白布缓缓盖上的躯体……
轰——!!!
如果说刚才的亲子鉴定是炸弹,那么这段监控录像,就是引爆了核弹!
整个林氏议事厅,彻底炸了!
啊——!!
天啊!!
杀……杀人!
拔……拔管!是……是谁!
报警!快报警啊!
尖叫声、惊恐的呼喊声、桌椅被撞翻的声音、有人因极度恐惧而晕倒的声音……瞬间将整个空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林薇薇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白眼一翻,直接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林耀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
他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背上!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定格的高大身影,尽管面容被遮挡,但那身形、那动作、那唯一露出的、充满疯狂残忍的眼神……他太熟悉了!熟悉到灵魂都在颤栗!
那是他!就是他林耀辉!
不……不是我!假的!是伪造的!林耀辉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绝望的嘶吼,眼神狂乱地看向林正雄,看向王律师,看向所有人,
是她!是这个贱人陷害我!爷爷!您相信我!爷爷!
他试图扑向林正雄,却被旁边反应过来的几个元老惊恐地死死拉住!
而此刻的林正雄……
他枯槁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剧烈地颤抖着!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刺目的红光和那条象征死亡的直线,浑浊的老眼瞪得几乎要裂开!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极致的震惊、狂怒、痛心和被至亲背叛的滔天恨意,而扭曲成一个极其恐怖的、如同恶鬼般的表情!
噗——!
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如同血雾,溅洒在光洁的地毯和他深灰色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爸!
老爷子!
快!叫医生!
周围一片惊恐慌乱的呼喊。
林正雄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只有那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依旧死死地、怨毒地钉在屏幕上那个拔管的身影上,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不甘!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般死死抠着轮椅扶手,似乎想将那个逆孙的影像抠出来撕碎!
轮椅因为他的抽搐而晃动了一下,差点翻倒。
就在这彻底的混乱、惊恐和绝望之中。
我动了。
10
踩着满地的狼藉、翻倒的椅子、散落的文件,无视了林薇薇的昏厥、林耀辉的疯狂挣扎嘶吼、众人的惊恐尖叫,也无视了林正雄喷出的那口刺目的鲜血。
我一步一步,平静地、稳稳地,走到了林正雄的轮椅前。
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老人特有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
我微微俯下身。
脸上那艳丽而冰冷的笑容,如同永不凋零的毒花。
在老人因愤怒和痛苦而剧烈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我伸出白皙却带着薄茧的手——这双手,曾温柔地抚平逝者最后的痛苦,此刻,却带着地狱的温度。
我的指尖,轻轻地、如同情人般温柔地,抚过他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沾着血迹的冰冷手背。
我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钻进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耳中:
现在……
……该您清理门户了,爷爷。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正雄那双死死瞪着屏幕、充满了滔天恨意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极其短促、如同破布撕裂般的嗬声。
随即,他枯槁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
那双写满了权力、算计和此刻无尽恨意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凝固在一种极致的惊骇和死不瞑目的怨毒之中!
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林家真正的太上皇,林正雄,在目睹亲生孙子弑杀亲子的监控录像后,在被我宣告最终审判的瞬间——
气绝身亡!
巨大的水晶吊灯依旧散发着冰冷而奢华的光芒,将林氏议事厅里的一切映照得无所遁形。
红木长桌、翻倒的椅子、散落满地的文件、泼洒的咖啡、打碎的名贵瓷器……如同台风过境后的狼藉。空气里混合着血腥味、雪茄味、香水味,以及一种……死亡和恐惧发酵后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庄园外,尖锐地撕裂了这片死寂。
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在狼藉的地板和众人惨白的脸上交替扫过,如同无声的审判。
林耀辉被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反剪着双臂,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昂贵的西装被扯得凌乱不堪,脸上沾着灰尘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再没有了半分之前的倨傲和从容。
他像一头彻底陷入绝境的困兽,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疯狂地挣扎、嘶吼,声音嘶哑破裂:
放开我!我是林氏集团董事长!你们无权抓我!是诬陷!是那个贱人伪造的!放开——!
他的挣扎在训练有素的警察面前显得如此徒劳可笑。
林薇薇则被一个女警从地上搀扶起来,她似乎刚刚从昏厥中苏醒,眼神空洞涣散,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鼻涕和灰尘糊得一塌糊涂,像个滑稽而可悲的布娃娃。
当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铐上她纤细的手腕时,她才如梦初醒,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嚎:不!我不要坐牢!跟我没关系!都是大哥!是爷爷!是爸爸……呜……放开我!我是林家大小姐!
他们的哭嚎、嘶吼、辩解,在冰冷的手铐和警察严肃的面容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王律师脸色灰败地站在一旁,嘴唇哆嗦着,看着警察从他手中收走了那两份至关重要的亲子鉴定报告原件和遗嘱文件,作为关键证据。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惧和复杂。
其他的林家族人和集团元老,如同受惊的鹌鹑,瑟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看着这突如其来、颠覆一切的变故。
他们看向被押走的林耀辉兄妹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庆幸,而看向我的目光,则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敬畏,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
我没有看他们。
我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议事厅中央。
那里,并排放着两副担架。
一副担架上,白布覆盖着林国栋早已冰冷的身体。
另一副担架上,林正雄枯槁的尸体被同样覆盖上白布,只有一只枯瘦的手露在外面,无力地垂着,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那刻骨的恨意和不甘。
穿着制服的医护人员和法医正在周围忙碌着,进行着初步的勘察和记录。
气氛肃穆而冰冷。
我缓缓地走了过去。
脚步踩在散落的文件和破碎的瓷片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周围的喧嚣——警笛声、警察的指令声、林耀辉兄妹的哭嚎嘶吼声、林家人惊恐的低语声——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我的世界,只剩下那两具覆盖着白布的躯体,和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权力更迭的废墟。
我在林国栋的担架旁停下。
微微俯身。
伸出食指,指尖隔着那层薄薄的白布,轻轻地、极其缓慢地,点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冰冷,僵硬,再无一丝生机。
体面……我的唇瓣无声地开合,吐出两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字眼。太平间里,这是家属们最常要求的词。
如今,他得到了。
这覆盖全身的白布,便是他最后的体面。
由他亲自认回的女儿,为他画上的句点。
指尖的冰冷触感,顺着神经蔓延。
我直起身,目光转向旁边林正雄的担架。
那只露在外面的枯瘦的手,指甲修剪得依旧干净,却透着一股灰败。
我静静地看了几秒。
然后,伸出手。
动作轻柔地,将垂落的那只枯手抬起,放回到白布之下。
再轻轻地将掀开一角的布单拉平,覆盖住他那双至死都未能闭合、充满了怨毒和惊骇的眼睛。
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冷漠的熟练。如同在太平间里,为无数素不相识的逝者,整理最后的遗容。
做完这一切,我直起身。
没有再看那两副担架一眼。
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狼藉的、充斥着权力倾轧和死亡气息的废墟,扫过那些惊恐瑟缩的人群,扫过窗外闪烁的红蓝警灯。
十年太平间,阅尽生死,看透人心。
豪门深似海,白骨铺就王座。
如今,尘埃落定。
我迈开脚步。
踩着满地的狼藉、破碎的野心和凝固的鲜血。
一步一步,走向议事厅那扇敞开的、通往外面夜色与未知未来的大门。
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
身后,是焚尽的旧日王朝。
前方,是属于我的、浴血重生的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