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猛然睁眼,他又回到了屋中,依然坐在桌前。
“笃笃笃……”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清脆而突兀,惊得张晨打了个寒颤。
“谁?”
“张先生,是我。”
门外传来温软的吴侬软语,尾音像裹着蜜糖般轻颤,挠得人心尖发痒。
他猛地回过神,想起这声音的主人——
那个在房产中介门口初次遇见时,让他恍惚间以为是从仕女图中袅袅走出的女房东墨雨。
那天,她身着月白旗袍,发髻斜插一支翡翠步摇,身姿绰约,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尽是江南女子的温婉韵味。
可此刻,当张晨试图回忆她五官的具L模样,记忆却像被水洇湿的墨迹,晕染模糊,无论如何努力,也拼凑不出清晰的轮廓,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他回想。
“墨姐稍等。”
他手忙脚乱地将法典往枕头下塞,指尖却突然触碰到金属的冰凉。
掀开枕套,一枚银质怀表静静躺在泛黄的床单上,表链如蜿蜒的蛇形盘曲着,表盖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藤蔓浮雕,其中一朵曼陀罗花的花蕊,透着诡异的暗红,像干涸的血迹,散发着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敲门声再次响起,愈发急促,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张晨,睡了吗?”
在这声声催促下,张晨无暇多想,随手将怀表揣进裤袋。
金属贴着大腿,寒意瞬间渗进骨髓,冻得他血液几乎凝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来了,来了。”
他一边应着,一边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那泛着锈迹的插销。
门轴转动,发出老旧沙哑的呻吟,裹挟着夜露寒气的风,卷着馥郁的茉莉香扑面而来。
女房东墨雨亭亭立在门外,藕色真丝睡袍被风吹得紧贴在纤细的腰线上,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汽,像是刚从浴缸起身,浑身散发着慵懒迷人的气息。
“打扰了?”
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方才听见楼上有动静,想着新租客或许需要帮忙。你一个外地人,刚搬过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月光如水,从她肩头潺潺淌过,在锁骨的凹陷处汇聚成盈盈一汪,如梦似幻。
可张晨望向她那双含笑的杏眼,却无端想起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似平静清浅,实则暗藏汹涌,不知潜藏着多少秘密。
“没有,不打扰,我还没睡呢,刚才让了几个仰卧起坐,活动活动——小时侯跟着村里人练过几年武,习惯了。”
张晨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出通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请进。”
墨雨莲步轻移,睡袍下摆不经意间露出半截脚踝,踝骨上竟纹着一团青黑色的火焰纹路,神秘而妖冶。
张晨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大手攥住——因为那图案,与裤袋里怀表上的藤蔓浮雕,竟如出一辙。
“张先生喜欢旧书?”
墨雨忽然停下脚步,葱白指尖轻轻拂过一尘不染的书架。
她的影子在墙上肆意游走,时而拉得修长如竹,时而蜷曲如蛇,说不出的诡异,仿佛脱离了正常的光影规则。
张晨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本该藏在枕下的《入梦法典》,此刻竟大大咧咧地摊在床头柜上,像是在无声挑衅着他的慌乱。
墨雨轻笑一声,莲步轻移走向床畔。
真丝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细响,其间夹杂着银铃般的脆响。
张晨这才发现,她赤足脚踝上系着一串银铃,每走一步,都漾开细碎的涟漪,宛如林间精灵。
可这画面在此时却让他心悸,仿佛每一声铃响都是危险的预警。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法典时,窗外突然传来野猫凄厉的嚎叫,像极了地狱的警告,令人毛骨悚然。
“哎呀!”墨雨身形微晃,看似无意地碰倒了桌上的玻璃杯。
清水泼溅在法典封面的刹那,张晨分明看见血色符文在书页间一闪而过,快如幻觉却又真实可触,那抹血色深深烙印在他视网膜上。
“真是笨手笨脚。”她抽出真丝帕子,不紧不慢地擦拭水渍。
帕角绣着的并蒂莲,突然渗出暗红的色泽,像被鲜血浸染,整个房间的氛围愈发诡异,仿佛被一层血色迷雾笼罩。
“张先生这本书……倒是特别啊。”
她的指甲轻轻划过“入梦法典”四个字,那楷书笔划竟如活物般扭曲蠕动,好似要挣脱纸面束缚。
张晨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裤袋里的怀表突然剧烈颤抖,温度急剧升高,仿佛要燃烧起来,似乎在回应这诡异的一切。
他装作整理床铺,手指悄悄摸向怀表——
表盖不知何时已然弹开,鎏金指针正疯狂地逆时针飞转,表盘内侧缓缓浮现出两行蝇头小楷:【寅时三刻,梦魇噬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黑暗深渊中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张晨心底发毛。
墨雨的影子陡然膨胀,如疯长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张晨抬眼,正撞见她俯身凑近,睡袍领口垂落的阴影里,隐约可见锁骨下方嵌着一枚银质吊坠,形状赫然是缩小版的怀表,散发着幽冷的光,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在凝视他。
“这屋子住过二十七任租客。”她的吐息带着薄荷的凉意,拂过张晨耳畔,“最长的住了四十九天。”
墨雨指尖抚过法典泛黄的页边,书页突然无风自动,“哗啦”一声停在画着符阵的那页。
月光穿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扭曲的网格,张晨惊恐地发现,那些影子根本不是家具的投影,而是无数交缠扭曲的人形,仿佛在痛苦地挣扎、呐喊,令人头皮发麻。
怀表在他掌心剧烈震颤,鎏金指针疯狂地来回乱转,突然猛地指向墨雨,像是发出最后的警告。
张晨惊恐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五斗柜,柜顶的招财猫摆件“啪”地摔碎在地。
猫头滚到墨雨脚边,裂开的豁嘴里竟露出半截惨白的獠牙,在月光下泛着寒光,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看来张先生捡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呢。”
墨雨弯腰优雅地拾起猫头,断裂处渗出的黑血瞬间染红她的指尖。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去血珠,那动作像极了嗜血的恶魔,冷艳而危险。
“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那块表?”
然而就在此时,张晨手中的怀表猛地一亮,曼陀罗花蕊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周围景象瞬间惊变,一声嘹亮的雄鸡报晓如洪钟般响彻房间。
墨雨的身影骤然虚化,真丝睡袍如蜕下的蛇皮委顿在地,一切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五斗柜上的电子钟开始诡异地闪烁,最后定格在04:15。
张晨颤抖着掏出怀表,表盘上的鎏金指针正笔直指向天花板——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扇暗门,门缝间垂落半截褪色的红绳,绳头系着一块桃木牌,刻着“戊寅年七月十五封”,透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仿佛在诉说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啊!”
张晨猛然惊醒!神情恍惚地瞪着眼前。
是的,他所记起的经历虽还有些混乱,但已大致串连起梗概:
从搬进这间屋子,在夜市遇见卖旧书的老头开始,一切轨迹都向着诡秘转变——
老头诡异消失,迷迷糊糊得到《入梦法典》,回家点燃蜡烛念动咒语成功入梦,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驱动,难以回头。
张晨再次确认:法典上没有水浸的痕迹,招财猫摆件依然完好端坐在柜顶,门上插销稳稳插着,一切都和睡前别无二致。
夜里的种种诡异并非真实发生,也不是幻觉,而只是梦。
反复确认后,张晨的心才微微一松。
可回想起梦里墨雨的妖异,他脸色蓦然煞白——
这女人太过匪夷所思,房子租金又低得蹊跷,难道自已掉进了某个陷阱?
张晨起身褪下被汗水浸透的T恤,拧开水池上方的水龙头。
冰冷的自来水拂过脸庞,让他的思维彻底镇静,回归现实世界。
下楼上班时,正碰上墨雨。
女人低头扫着楼道,裙摆下的美腿线条优美,一览无余。
她脚腕上没有银铃,更没有那神秘的纹身,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美丽女子。
心中大定之下,张晨再次告诉自已:那只是个梦,一个真实到令人脊背发凉的乱梦境。
按《入梦法典》所述,入梦第一境“乱梦境”不受控制,梦境随机且真实。
但这场梦真实得可怕,比他以往任何梦境都清晰百倍。
墨雨素颜依然迷人,她抬头柔声招呼:“小张,昨晚睡得可好?”
“好,挺好的。”张晨强装镇定地回应。
出门后,张晨伸手掏自行车钥匙,指尖在牛仔裤口袋里触到一物——那是一件本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的东西。
当看清手里的物品时,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底蹿上头顶,天地仿佛都在旋转。
他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僵立在晨光里无法动弹——
掌心里,正躺着那枚在梦中出现过的银质怀表,表盖上的曼陀罗花蕊,此刻正泛着妖异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