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校服里的两百万 > 第一章

我妈发现银行卡被刷走200万时,差点把存折撕碎。
她揪着我校服领子怒吼:钱呢是不是打赏主播了
警察却在拆开我校服内衬时,发现了密密麻麻的充值记录。
更惊人的是那个叫暗夜的主播——
他每次直播都戴着面具,唯独右手虎口处露出月牙形胎记。
和我失踪十年的生父一模一样。
当警方突袭直播间,面具掀开的瞬间我笑了。
爸,您教我的洗钱暗号真好用。
现在该用您教的方法,送您进监狱了。
王秀娟捏着那张轻飘飘的银行对账单,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枯叶。薄薄的纸张边缘,被她无意识中掐出了深深的褶皱,几乎要裂开。那上面一行加粗的、触目惊心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2,000,000.00。
两…两百万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带着不敢置信的颤音,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刚从学校回来、正低头换鞋的女儿林晚。客厅顶灯惨白的光线打在林晚身上,那身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此刻在王秀娟眼里,成了最刺眼的嘲讽。钱呢啊钱呢!积蓄了半辈子的血汗钱,给晚晚准备的大学学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就这么…没了
积蓄了半辈子的血汗钱,给晚晚准备的大学学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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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和暴怒瞬间冲垮了王秀娟摇摇欲坠的理智。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几步冲到林晚面前,枯瘦的手指带着惊人的力气,狠狠揪住了林晚校服的领口,用力一扯!
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王秀娟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晚苍白的脸上,钱呢!我的两百万呢!是不是…是不是打赏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主播了啊!
林晚被母亲拽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防盗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吃痛地蹙起眉,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她被迫仰着头,看着母亲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妈…你弄疼我了…林晚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强忍的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她试图掰开母亲铁钳般的手指,什么钱我不知道…
不知道放屁!王秀娟根本听不进去,巨大的绝望吞噬了她,这卡就绑在你手机上!密码只有你知道!除了你还有谁啊是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暗夜’的你天天抱着手机看他!是不是他!
她疯狂地摇晃着女儿单薄的身体,校服布料在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打死你这个败家玩意儿!那是你爸拿命换来的钱啊!
暗夜林晚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水雾覆盖,我没有…妈,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打赏…她徒劳地辩解着,泪水终于滑落,滚烫地滴在王秀娟手背上。
这滴泪非但没有浇熄王秀娟的怒火,反而如同火上浇油。她猛地扬起另一只手,眼看那粗糙的巴掌就要带着风声落在林晚脸上!
砰!砰!砰!
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像按下了暂停键,暂时冻结了屋内这场失控的风暴。
王秀娟的手僵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林晚趁机挣脱开母亲的钳制,捂着被勒痛的脖颈,飞快地退到墙角,身体微微发抖,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王秀娟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才踉跄着转身,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悲愤,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两位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为首的中年警官亮出证件,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一片狼藉和角落里瑟缩的女孩。
你好,我们是东城区派出所的。王秀娟女士是吗我们接到银行方面关于您账户异常大额资金流出的紧急报案,涉及金额巨大,需要您和您的女儿林晚配合我们调查。
王秀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瞬间嚎啕大哭起来,指着林晚,语无伦次: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钱…钱没了!两百万啊!肯定…肯定是她!是她打赏给那些直播的骗子了!快把她抓起来!把钱追回来啊!
年轻的警察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女孩穿着宽大的校服,缩在阴影里,脸色苍白,泪痕未干,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怎么看都不像能挥霍掉两百万的样子。
中年警官陈队显得沉稳许多,他示意同事安抚情绪崩溃的王秀娟,自己则走向林晚,声音尽量放得平和:林晚同学,别怕。我们需要了解情况。你母亲的银行账户在最近三个月,有共计两百万元的资金通过快捷支付流向了‘星耀直播’平台,收款方是一个ID叫‘暗夜君王’的主播。这些操作,是否与你有关
林晚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茫然和空洞。暗夜君王…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轻飘飘的,我看过他直播…但打赏她用力摇头,长发随之晃动,我没有…我没有那么多钱…我甚至…我连他的粉丝牌都没有点亮过…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真实的困惑和委屈。
陈队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林晚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这女孩要么是演技超群,要么…她说的很可能是真话。但银行的流水铁证如山,支付绑定的是林晚的手机号,密码验证也指向她。矛盾,巨大的矛盾。
我们查看了后台数据,陈队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所有的打赏充值,都发生在你的手机设备上,IP地址也是你家。而且,时间非常集中,基本都在深夜,你母亲休息之后。对此,你怎么解释
深夜…我的手机…林晚的眼神更加迷茫了,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仿佛感到寒冷,我的手机…晚上都在枕头边…但我…我睡得沉…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她求助般地看向母亲,又飞快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你撒谎!王秀娟挣脱了年轻警察的劝阻,又激动起来,你晚上明明抱着手机不撒手!还锁门!肯定是你在偷偷摸摸搞鬼!
陈队抬手制止了王秀娟的指责,他的目光在林晚那身普通的校服上停留了几秒。蓝白相间的涤纶布料,洗得有些发硬,袖口甚至有点磨破的痕迹。一个能花两百万打赏主播的女孩,会穿着这样朴素的校服吗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一个念头在陈队脑中闪过。他走到林晚面前,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林晚同学,为了查明真相,我们需要检查一下你的手机,以及…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校服上,你身上可能存在的、与案件相关的物品。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她顺从地点点头,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屏幕有细微裂痕的旧款手机,默默递了过去。
技术警员迅速接过手机开始检查。陈队的目光则再次聚焦在那件校服上。他伸出手,手指在厚实的涤纶布料上轻轻按压、摩挲。校服很旧,针脚细密,但某些地方的手感…似乎有些异样特别是靠近内侧缝线和口袋内衬的位置,布料下面,仿佛藏着某种…薄而硬的东西
这件校服…陈队抬起头,直视着林晚,穿了多久了
林晚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意外,她小声回答:两年多了…妈妈买的,有点大,但她说能多穿几年…
能脱下来给我们仔细看看吗陈队的语气很客气,却带着职业性的坚持。
王秀娟不明所以,不耐烦地插嘴:一件破校服有什么好看的!警察同志,关键是她手机!查她转账记录啊!
林晚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然后,她慢慢抬起手,开始解开校服外套的扣子。一颗,两颗…动作有些迟缓。
当蓝白色的校服外套被脱下,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旧T恤时,林晚将它递给了陈队。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陈队接过校服,入手的分量似乎比寻常校服要沉一点点,非常细微。他走到客厅光线最好的地方,将校服内里翻出,对着灯光,一寸寸地仔细检查。
王秀娟和年轻警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跟随。
陈队粗糙的手指划过校服内侧的缝线,在靠近左胸内袋下方和后背内侧的几处地方,他敏锐地感觉到指尖下的触感不同——布料下面,似乎垫着几层硬硬的、边缘不规则的东西,被极其细密的针脚缝得死死的,几乎与内衬融为一体,不仔细探查根本无法发现。
小张,陈队沉声吩咐,把证物袋和取证工具拿来。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像发现了猎物的鹰隼。
王秀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声音发颤:警…警察同志,那是什么衣服里缝了什么
陈队没有回答。他接过年轻警察递来的锋利小刀片和镊子,戴上手套,动作异常小心地,沿着那几处异常区域的边缘缝线,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挑断那些几乎看不见的丝线。
线头崩断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秀娟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仿佛有冰层在缓缓裂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第一层内衬被小心翼翼地剥离。
灯光下,露出了里面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更小的几块白色硬纸片。它们被巧妙地夹在两层内衬布料之间。
陈队用镊子,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地夹出其中一张。
那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电子回执单,边缘有些磨损,但上面的信息清晰无比:
商户名称:星耀直播平台
交易时间:2023-10-05
23:48:21
订单号:XY20231005234821123456
充值金额:¥88,000.00
支付方式:快捷支付(尾号****3476)
充值用户ID:暗夜君王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队的手很稳,继续夹出第二张、第三张…每一张都是类似的充值记录凭证!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日期密密麻麻,覆盖了近三个月!它们像一片片冰冷的刀片,被精心缝藏在这件看似普通、承载着学生身份的校服内胆里!
天…天老爷啊…王秀娟腿一软,瘫坐在地,彻底傻了,目光空洞地看着那些从女儿校服里长出来的纸片,大脑一片空白。这不是简单的打赏…这隐藏的手段…让她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年轻的警察也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墙角的林晚。
陈队将最后一张凭证放入证物袋,那上面赫然是昨天深夜的一笔记录:¥99,999.00。他缓缓站起身,转向林晚,那张总是沉稳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凝重和审视的寒霜。他的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林晚单薄的肩头。
林晚,陈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些充值记录,为什么会被缝在你的校服里面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惨白的灯光下,那些从校服内胆里剖出的充值凭证,像一片片沾血的鳞,无声地铺陈在证物袋里,散发着冰冷而诡谲的气息。王秀娟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巨大的冲击让她连哭都忘了。
林晚依旧靠着墙,垂着头,长发像黑色的幕布遮住了她的脸。校服被剥离后,只穿着单薄旧T恤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小伶仃,在陈队极具压迫感的质问下,微微颤抖着。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从发丝间飘出来,细弱、飘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恐惧,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是谁缝进去的…
不知道放你娘的狗屁!
王秀娟像是被这句话猛地刺醒了,爆发出凄厉的哭骂,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扑向女儿,就是你!除了你这个扫把星还有谁!你爸死了你就要把这个家也败光!你怎么不去死啊!
年轻的警察小张赶紧用力拦住她。
陈队没有理会王秀娟的歇斯底里,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林晚。女孩的颤抖很真实,恐惧也不似作伪,但她那句不知道背后的空洞,却让他嗅到了更深的伪装。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林晚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不知道陈队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林晚,你每晚抱着手机看‘暗夜君王’的直播。这些充值记录的时间,全部精准地对应着他直播结束前的‘黄金时段’。金额巨大,却巧妙地分散在近三个月,避开了银行单笔大额预警。收款方只有他一个!现在,这些证据被如此隐秘地藏在你贴身穿着的校服里,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或者,你是在保护谁
保护林晚猛地抬起头,泪水冲刷着她苍白的小脸,那双眼睛里瞬间迸射出一种混杂着巨大痛苦和强烈不解的光芒,我保护谁我能保护谁妈妈每天打工到深夜,累得回家倒头就睡…我…我只有一个人…她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无助,我晚上是看直播…但…但我只是…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让我…不觉得那么害怕…
声音熟悉
陈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点,立即追问,什么声音像谁
林晚却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猛地咬住下唇,拼命摇头,泪水流得更凶:不…不像谁…我不知道…就是…就是感觉…有点点…像…像很久以前…她的话断断续续,语焉不详,充满了混乱和挣扎。
陈队眼神锐利如刀。女孩在回避。这个暗夜君王的声音,绝对触碰到了她内心某个被刻意掩埋的角落。他暂时压下这个线索,话锋陡然一转,切入核心:好,我们暂时不谈声音。林晚,你刚才说,你晚上手机放在枕头边,睡得很沉。那么,他举起手中的证物袋,里面一张张凭证冰冷刺眼,这些需要输入密码、甚至可能需要短信验证码才能完成的巨额支付操作,在你‘沉睡’时,是如何完成的难道,有人能隔空操控你的手机或者…他刻意放缓语速,带着强烈的暗示,有人,在你‘睡着’的时候,拿走了你的手机,用你的手指完成了这一切而这个人,还把这些凭证,缝进了你的校服
这个假设过于惊悚,连哭骂的王秀娟都瞬间安静下来,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自家那扇老旧的防盗门。难道…有贼还是…鬼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脸色白得透明。她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双臂,指甲深深掐进胳膊的肉里,仿佛在竭力抵抗着什么可怕的回忆。她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剧烈的挣扎,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某种濒临崩溃的痛苦。
我…我不知道…她重复着,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的尾音破碎不堪,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手机…手机就在枕头边…校服…校服也穿着…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件被剖开的校服,身体又是一颤,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陈队紧紧盯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她在恐惧,但恐惧的对象,似乎并不仅仅是钱没了这么简单。这件校服本身,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恐惧源。
队长!一直埋头检查手机的技术警员小赵突然抬起头,脸色凝重,有发现!林晚的手机里,安装了一个非常隐蔽的远程控制软件!伪装成了系统工具!还有…他快速操作着,在云服务备份的删除记录里,我们恢复了几段被刻意清理掉的录屏视频碎片!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赵将恢复出的几段模糊视频片段投屏到客厅的电视上。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光线昏暗,视角很低,像是手机被平放在某个平面上偷偷拍摄的。
第一段:时间是深夜。镜头对着卧室门下方狭窄的缝隙。一双穿着廉价塑料拖鞋的脚无声地走进来,停在床边。一只粗糙、骨节粗大的手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那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块深色的印记但画面太模糊,看不真切。手机屏幕被点亮,光线映照下,那只手熟练地操作着。
第二段:依旧是深夜。视角似乎是从被窝缝隙里偷拍的。还是那只骨节粗大的手,这次拿着针线,正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在一件摊开的蓝色布料上缝着什么!针线穿梭,动作稳定而耐心。那蓝色的布料…正是林晚的校服内衬!灯光偶尔扫过那人的手腕,一块老式的、表带磨损严重的电子表一闪而过。
第三段:最清晰的一段。似乎是手机被不小心碰落,镜头短暂地对准了上方。一张模糊的男人侧脸在屏幕中一闪而过!下颌线有些方正,鬓角头发很短,带着一种底层体力劳动者特有的粗粝感。但最关键的是,就在这不足半秒的画面里,那只正将缝好的校服轻轻盖回熟睡女孩身上的右手,其虎口位置,一个清晰的、弯月形状的暗红色胎记,如同一个邪恶的烙印,无比清晰地定格在屏幕上!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陡然撕裂了死寂!
不是林晚。
是王秀娟。
她像见了鬼一样,眼珠暴突,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胎记,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过去。
他…他…王秀娟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屏幕,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失声,林…林国栋!是林国栋!那个挨千刀的啊!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手上那个狗屁胎记!
林国栋林晚那个失踪了十年、所有人都以为早已死在外面的生父
陈队和小张瞬间变色!这案子性质彻底变了!从可能的未成年人巨额消费、盗窃,瞬间升级为蓄谋已久的、利用亲生女儿的欺诈!甚至…更可怕的犯罪!
妈…一直沉默颤抖的林晚,在听到林国栋三个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状若疯癫的母亲,又看向屏幕上那个被定格的、模糊的侧脸和清晰的胎记。她的脸上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和深埋在平静之下、汹涌到令人窒息的悲凉。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原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和彻骨的寒意,在母亲崩溃的哭嚎和警察震惊的目光中,幽幽响起,那个让我觉得声音有点熟悉的人…真的是你啊…爸。
她慢慢站直了身体,尽管依旧单薄,但某种支撑着她的东西似乎彻底碎了,只剩下冰冷的空壳。她看着陈队,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
陈警官,林晚的声音异常清晰,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找到他。那个叫‘暗夜君王’的主播。那个…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把我校服当‘账本’缝的,我的亲生父亲。
2
王秀娟那声撕心裂肺的林国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狭小的客厅里激起滔天巨浪后,留下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瘫在地上,双目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魂魄,只剩下残破的躯壳在无意识地抽动。空气里弥漫着绝望、惊骇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陈队迅速从震惊中回神,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瞬间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一个箭步上前,半蹲在王秀娟面前,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王女士!看着我!林国栋你确定是林国栋他十年前不是失踪了吗
王秀娟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陈队脸上,嘴唇哆嗦着,泪水混合着鼻涕糊了满脸。是他…是他那个杀千刀的!那个…那个月牙疤…她抬起剧烈颤抖的手,指向电视屏幕上定格的画面,指向那只骨节粗大、虎口处有着清晰暗红胎记的手,烧成灰…我也认得!当年…当年他嫌我生的是个丫头片子,喝醉了就发疯…那疤…那疤就是有一次他用酒瓶子砸我,我躲开…他自己摔在破碗上划的!留了疤…他…他还说那是月牙儿…是老天爷赏他的记号…呸!畜生!畜生啊!
刻骨的恨意和积压了十年的怨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王秀娟哭骂着,语无伦次,却将那个男人的身份烙印得无比清晰——林国栋,林晚的生父,一个重男轻女、酗酒家暴、在十年前女儿四岁时卷走家里仅剩的一点积蓄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渣!
陈队的心沉了下去。生父利用亲生女儿的身份进行如此精密、数额巨大的欺诈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了!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射向墙角的林晚。
林晚依旧站在那里。灯光下,她的脸白得像一张上好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两道冰冷的湿痕。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单薄的身体站得笔直,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随时会断裂的弦。刚才那句冰冷的找到他,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这种沉寂,比王秀娟的崩溃更让陈队感到心惊。
林晚,陈队的声音放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重量,关于你父亲林国栋…你知道些什么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找到你们的他威胁你了
他必须撬开这女孩的嘴,她身上藏着解开谜团的关键钥匙。
林晚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眼睛,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她看着陈队,又仿佛透过他看向更远的虚空。回来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最终只化为一片死寂的荒芜,我不知道他‘回来’过。我只知道,大概…三个月前吧,她的声音很轻,飘忽不定,我在‘星耀’平台上,偶然点进了一个新人的直播间。很冷清,没什么人。
她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侧脸和刺眼的胎记上,眼神没有焦距。他…不说话。就是…对着镜头,沉默地做着手工。用废弃的易拉罐剪成小花,用旧电线编成小动物…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灯光很暗,他戴着个…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很怪。
但是…林晚的声音顿住了,仿佛在回忆里艰难地跋涉,他的手…很稳。做那些小东西的时候,特别…安静。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那时候…他还没开始酗酒…偶尔…也会用木头给我削过一个小鸟…
王秀娟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捂住了脸。
后来…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行掐断了那点脆弱的回忆,语气重新变得冰冷平板,他的直播间人渐渐多了点。他…偶尔会开口。声音很低,很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捕捉那种感觉,有点怪怪的…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但…但偶尔…就那么一点点尾音…会让我觉得…心口莫名地揪一下…很闷。
她猛地停住,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我不知道是他。我只是…觉得那个直播间,很安静。看他做那些没用的东西,能让我…暂时忘了家里的事,忘了明天要交的补习费,忘了妈妈疲惫的脸…她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深藏的疲惫和绝望,仅此而已。
你没给他打赏过陈队追问,目光锐利。
没有。林晚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坦然地迎上陈队的审视,一毛钱都没有。我的零花钱,每一分都要交给妈妈买菜。我甚至…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苦涩,连点亮他粉丝牌的一块钱都拿不出来。
这和她之前所说的没有点亮粉丝牌完全吻合。
那这些,陈队再次举起那装着凭证的证物袋,沉甸甸的,你怎么解释他如何拿到你的手机如何知道密码如何在你‘沉睡’时完成操作,并把凭证缝进你的校服
他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林晚,你在隐瞒什么他是不是威胁你了用你妈妈还是…别的什么
他怀疑林晚受到了某种控制或胁迫,才不得不配合。
威胁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强烈的、带着嘲讽的悲凉,陈警官,你觉得一个能在我‘睡着’时随意进出我家,拿走我手机,用我指纹或面容支付两百万,还能在我校服上缝东西的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控诉,他需要‘威胁’我吗他只需要…让我‘睡得更沉’一点,就够了!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所有温情的猜测。王秀娟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药…下药!她猛地扑向林晚,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凄厉得变了调,晚晚!他是不是给你下药了!天杀的畜生啊!他对你做了什么啊!
林晚任由母亲摇晃着,身体像个破败的布娃娃,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她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目光看着陈队,仿佛在说:看,这就是答案。一个无需言语威胁,只需要绝对控制力的恶魔。
陈队的心沉到了谷底。迷药!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一个父亲,对亲生女儿使用迷药,然后进行这种匪夷所思的犯罪这已经超出了人伦的底线!
小赵!立刻把恢复的视频和胎记照片,还有林国栋的身份信息,发回局里!请求技术支援,不惜一切代价,锁定‘暗夜君王’的直播地点和真实身份!快!陈队语速极快地下令,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案子,透着邪性!
是!小赵立刻开始操作。
小张,联系刑侦队,请求支援!同时申请对林国栋的网上追逃!重点排查他十年前的社会关系、可能的落脚点!特别是与网络、直播相关的!
明白!
王女士,林晚,陈队转向惊魂未定的母女俩,语气不容置疑,为了你们的安全,也为了案件侦破,从现在起,请你们留在家里,我们会派人保护。同时,你们的手机暂时由我们保管。
他必须防止林国栋察觉到异常,狗急跳墙。
王秀娟早已六神无主,只会点头。林晚沉默地交出了自己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就在这时,技术警员小赵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呼:队长!有发现!‘暗夜君王’…他开播了!
什么!陈队猛地看向小赵的电脑屏幕。果然,星耀直播平台上,那个ID为暗夜君王的直播间状态,赫然从离线变成了直播中!时间是晚上9点45分,一个并非他往常固定开播的时间点!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陈队的心。太巧了!这边刚发现他,他就开播是挑衅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连上!快!陈队低吼。
小赵迅速操作,直播画面被投屏到客厅最大的电视屏幕上。
依旧是那个光线昏暗、背景模糊的直播间。一个戴着黑色全脸面具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镜头前。面具只露出下巴和嘴唇,线条冷硬。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做手工,只是沉默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整个直播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死寂。
他在等什么小张紧张地低语。
突然,面具下那双一直低垂的眼睛,缓缓抬了起来,直直地看向镜头。尽管隔着冰冷的电子屏幕和面具,那目光却仿佛带着实质的穿透力,阴冷、黏腻,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每一个观看者的神经。
王秀娟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林晚的身体骤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钉在那双眼睛上!虽然隔着面具,但那眼神…那眼神深处某种偏执、阴鸷的东西…让她骨髓深处都在发冷!是她!那个无数次在她沉睡时,如同鬼魅般笼罩在她床头的阴影!
面具人动了。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向镜头。那只骨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在屏幕的冷光下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的手指,慢慢地、一根一根地屈伸着,像是在活动关节。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展示意味。然后,那只手稳定地悬停在镜头前。
虎口处。
那枚暗红色的、弯月形的胎记,如同一个邪恶的图腾,被直播镜头放大到极致,清晰地烙印在屏幕上!清晰到能看清胎记边缘不规则的纹路!他甚至刻意将手转动了一个角度,让那月牙的形状在灯光下更加立体、更加刺眼!
这不是无意的!这是赤裸裸的展示!是挑衅!是宣告!
啊——!王秀娟再次发出崩溃的尖叫,指着屏幕,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是他!是他!那个天杀的疤!就是他!
小张倒抽一口凉气:他在示威!
陈队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个林国栋,嚣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直死死盯着屏幕的林晚,身体猛地向前倾了一下!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等等!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尖锐地拔高,他的手!看他的手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那只展示着胎记的手,手腕内侧,靠近表带的位置!
在昏暗的光线下,在刚才他转动手腕展示胎记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表带边缘一闪而过!
小赵反应极快,立刻将画面局部放大、锐化!
屏幕上,那粗糙的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图案被清晰地呈现出来——那是一个用黑色墨水、线条简单却透着诡异感的刺青: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骷髅的嘴里,叼着一朵同样歪扭的玫瑰花!图案很小,很旧,颜色已经有些暗淡,显然是很久以前纹上去的,混杂在皮肤的褶皱里,极难发现!
这个刺青图案像一道闪电,劈进了林晚的记忆深处!
这个图案…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我见过…不是在他身上…是在…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因回忆而变得混乱而痛苦,是在…在那些来找他的人身上!很久以前…他还没失踪的时候…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那些人…手臂上…脖子上…也有这种骷髅叼花的图案!他们…他们给他钱…很小的袋子…白色的粉末…他…他就躲进厕所…好久不出来…出来后就发疯一样打妈妈…说妈妈是扫把星…生不出儿子…还挡他的财路…
白色粉末!骷髅叼花!
陈队和小张瞬间脸色剧变!作为刑警,他们太清楚这个符号在某个见不得光的圈子里代表着什么了!那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地下贩毒团伙——骷髅玫瑰的标志性刺青!
林国栋不仅是个家暴失踪的人渣!他很可能一直与毒品犯罪有染!十年前他的失踪,极有可能就是卷入了毒品犯罪或者为了躲避追查!而现在,他回来,利用亲生女儿的身份和直播间,进行的恐怕绝非简单的诈骗!
那两百万的打赏…那些被缝进校服的凭证…一个更加黑暗、更加恐怖的猜测在陈队脑中成型——洗钱!利用直播打赏这种看似合法合规的渠道,将毒资漂白!
快!通知缉毒队!陈队对着小张几乎是吼出来的,最高优先级!目标‘暗夜君王’,真名林国栋!高度疑似与‘骷髅玫瑰’团伙有关!正在利用直播平台进行巨额洗钱活动!请求联合行动!立刻锁定他的物理位置!快!
整个客厅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毒液!王秀娟彻底吓傻了,瘫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林晚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了墙壁才勉强站稳。她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拖入深渊的冰冷感将她淹没。原来…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流淌的是毒品的黑血!而她贴身穿着的校服里,缝着的,是足以将她和她母亲碾得粉身碎骨的罪恶证据!
屏幕上,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似乎看穿了他们的震惊和恐惧。那只展示着胎记和刺青的手,缓缓收回。面具下,传来一声极低、极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却又透着一丝诡异满足感的轻笑。
呵…
笑声很轻,却像毒蛇的嘶鸣,透过冰冷的电子设备,钻入每个人的耳膜,激起一片战栗。
然后,直播间的屏幕,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片漆黑。
暗夜君王下线了。
队长!信号断了!他在移动!技术组在追!小赵焦急地喊道。
他跑了!小张又惊又怒。
跑不了!陈队眼神凌厉如刀,斩钉截铁,他敢开播挑衅,就一定有目的!要么是试探警方反应,要么…就是还有必须完成的操作!立刻布控!重点监控所有可能与‘骷髅玫瑰’团伙有关的据点、仓库、交通枢纽!通知平台方,冻结‘暗夜君王’账户所有资金!盯死他可能再次登录的地点!
他猛地转头,看向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晚,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林晚!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仔细想想!除了这个直播间,除了那双手,你父亲…林国栋!他有没有在你面前,提到过任何特别的东西地名数字或者…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关注你校服的行为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陈队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她被恐惧和混乱包裹的思绪。她用力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数字…校服…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那个男人每次深夜在她沉睡时操作手机,她并非全然无知无觉!在药力尚未完全生效或者即将醒来时那种模糊的混沌状态里,她似乎…似乎听到过极其微弱的、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很有节奏…像是某种…密码
还有…他缝那些凭证的时候…她迷糊中似乎感觉到…他并不是随意缝在内衬的任何一个地方…他好像…在数着布料上的格子线左边缝几针…换到右边再缝几针…位置…很固定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得让她自己都感到战栗的念头骤然涌现!
数字…位置…她喃喃自语,猛地看向地上那件被拆开的校服,又看向陈队,眼中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混合着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陈警官!那些充值凭证!它们在衣服内衬上缝的位置!还有…每次打赏的金额数字!它们…它们会不会不只是记录
不只是记录陈队瞬间捕捉到了她的思路,眼神锐利如鹰,你是说…位置和金额本身…就是信息!
对!林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就像…就像密码!他…他可能不是在记录!他是在…利用我的校服…传递消息!
她想起了那个骷髅叼花的刺青,想起了那些白色粉末!那个黑暗的世界,必然有他们传递信息的隐秘方式!还有什么比一个女学生的普通校服更不起眼的传递载体
陈队浑身一震!醍醐灌顶!对啊!洗钱只是目的之一!利用直播打赏完成资金转移的同时,再利用这缝在女儿校服上的账本,向接头的下家传递具体的交易信息!位置对应交货地点,金额对应货物种类或数量!而接收信息的人…只需要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偶遇穿着这件校服的林晚,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读取信息!而林晚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完美的工具!完美的掩护!其心可诛!
快!小赵!陈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立刻把所有充值凭证在衣服内衬上的具体位置坐标标注出来!精确到经纬度!还有每次的金额!建立对应关系!快!这可能就是他们下一次交易的关键信息!
他再次看向林晚,眼神复杂。这个女孩,在巨大的恐惧和打击下,竟然还能保持如此敏锐的洞察力!林晚,你帮了大忙!现在,仔细回忆!他昨晚缝的那张最后一张凭证,99,999元的,缝在哪个位置
林晚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昨夜那模糊的感知。针脚…布料拉扯的细微感觉…左…左前胸内袋下方…靠近第三颗纽扣平行线…往右…三指宽的地方…
小赵立刻在电脑上建立的校服内衬平面图上飞快地标注。
就在这时,小张的手机急促地响起!他接听,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峻!
队长!缉毒队紧急消息!技术组通过直播信号反推和基站三角定位,锁定了‘暗夜君王’最后下线时的物理位置!城西废弃的‘红星造纸厂’!而且,就在五分钟前,厂区外围的监控捕捉到一辆无牌面包车驶入!车上人员手臂疑似有刺青!缉毒队已经秘密包围了厂区!请求我们立刻支援!他们怀疑…那里正在进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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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造纸厂!位置坐标!
陈队猛地看向小赵电脑屏幕上刚刚标注出的最新凭证位置——左前胸内袋下方,第三颗纽扣平行线右三指宽处!小赵迅速将这个位置点转化为地图坐标,输入系统!
滴!一个精确的红点在地图上跳出——赫然指向城西工业区,红星造纸厂内部,靠近3号旧仓库的区域!
对上了!小赵激动地喊出来!
金额99,999元!位置红星造纸厂3号仓!
时间!陈队猛地看向墙上的挂钟——晚上10点08分!距离直播结束不到半小时!交易很可能就在此刻进行!
行动!陈队眼中爆发出凌厉的寒光,再无半分犹豫,小张!通知缉毒队,目标位置确认!交易进行中!我们马上到!让他们务必稳住,等我们合围!小赵,你留下,继续分析其他凭证位置,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王女士,林晚,你们待在这里,锁好门!任何人不要开!
他抓起外套,像一阵风般冲向门口,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陈警官!林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陈队脚步一顿,回头。
林晚站在灯光下,身体依旧单薄,但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一种近乎毁灭的恨意和清醒在她眼底交织。她看着陈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抓住他。别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那眼神,那语气,让身经百战的陈队都感到心头一凛。这不像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态度。这更像是一个…等待了太久,终于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复仇者。
陈队深深看了她一眼,重重点头,转身冲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寂静的夜空,朝着城西废弃的造纸厂,呼啸而去。客厅里,只剩下电脑屏幕幽幽的光,和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的王秀娟。
林晚慢慢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望向警笛声远去的方向。黑暗中,她的侧脸冰冷得像一块寒玉,只有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爸,你教我的第一课,就是用别人的东西做掩护。
你把我当成掩护,缝进黑暗的秘密。
现在,轮到我了。
用你亲手缝下的秘密,做你的裹尸布。
3
警笛的嘶鸣撕裂了夜空的幕布,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号角,朝着城西那片被遗忘的工业废墟——红星造纸厂——疯狂迫近。陈队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警车在坑洼不平的废弃道路上颠簸疾驰,每一次剧烈的弹跳都牵动着车内每一个人的神经。副驾的小张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巨兽残骸般匍匐在黑暗中的厂区轮廓,耳麦里传来缉毒队现场指挥员急促而压抑的声音:
陈队,目标锁定在3号仓库!仓库门虚掩!外围监控显示面包车进去后就没出来!我们的人已经完成包围,红外探测到仓库内有至少五个热源!动作很警惕,像是在交接什么东西!随时可能火拼!请求指示!
稳住!等我们!陈队的声音像淬了冰,狙击手就位没有确保视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重复,目标极度危险,高度怀疑持有武器并涉及毒品交易!首要任务:确保人质…不,确保我方人员安全,尽量活捉林国栋!他是关键!
明白!耳麦里传来回应。
警车一个急刹,轮胎在碎石地上擦出刺耳的尖啸,停在距离厂区外围铁丝网几十米外的阴影里。陈队和小张如同猎豹般敏捷地跳下车,迅速与埋伏在断墙残垣后的缉毒队汇合。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腐纸浆和浓重露水的混合气味,冰冷刺骨,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3号仓库那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门,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张咧开的、择人而噬的巨口。
情况陈队压低声音,接过缉毒队队长老吴递来的夜视望远镜。
老吴是个面色黝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老刑警,此刻他的脸上也布满了凝重。热源显示五个人。三个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呈三角站位,很警惕。另外两个在仓库深处一堆废纸浆桶后面,似乎在清点什么东西。其中一个,老吴指着屏幕上一个稍显模糊的身影,身形和之前监控里开面包车的司机很像,手臂上…有东西反光,疑似刺青!但没看到戴面具的!‘暗夜君王’不在显眼位置!
陈队的心猛地一沉。林国栋不在明处难道他察觉了还是…他根本就没亲自参与这次交易那直播挑衅的目的何在调虎离山
等等!旁边负责监听仓库内动静的技术员突然摘下一边耳机,脸色微变,有情况!里面…有争吵声!
陈队和老吴立刻屏息凝神。
通过高敏度的定向麦克风,断断续续、压抑而激烈的争吵声从仓库深处隐隐传来,被风撕扯得有些模糊,但其中的火药味却清晰可闻:
…货不对!纯度低了至少两成!你他妈糊弄鬼呢!一个沙哑暴躁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疤哥…息怒…最近…风声紧…上家就给了这些…另一个声音显得年轻些,带着惶恐的辩解。
放屁!钱一分没少!货就这鸟样当老子是凯子暴躁男声拔高,叫‘月牙’出来!他牵的线!让他给老子说清楚!躲后面装什么孙子!
月牙!虎口的月牙胎记!林国栋!
陈队和老吴对视一眼,眼中寒光一闪。目标确认就在仓库深处!
…疤哥…‘月牙’哥他…刚才说去后面…透透气…马上…马上回来…年轻的声音更加慌乱。
透气透你妈的气!暴躁男声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被狠狠推搡撞在铁桶上,我看他是想溜!妈的!给老子搜!把他揪出来!
仓库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争吵声、推搡声、杂乱的脚步声骤然放大!红外热像仪上,代表交易双方的热源开始剧烈移动、推挤!
不好!要失控!老吴低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混乱时刻!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征兆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仓库深处炸开!声音沉闷而巨大,带着一种撕裂布帛般的恐怖质感!
枪声!真枪!
行动!行动!行动!陈队和老吴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再没有半分犹豫!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刹那间,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刺破仓库的黑暗!埋伏在四面八方的警察如同神兵天降,破窗、撞门,迅猛突入!厉声的警告、急促的脚步声、金属碰撞声瞬间填满了巨大的空间!
操!有雷子!快跑!仓库里顿时炸开了锅!惊叫、怒骂、慌乱的奔跑声和警察的厉喝交织在一起!
目标‘月牙’!找戴面具的!找林国栋!陈队一边指挥队员控制现场混乱的局面,一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仓库深处!
仓库内部一片狼藉。堆积如山的废弃纸浆桶散发着刺鼻的霉味,破碎的窗户灌入冷风,卷起地上的尘埃和碎纸屑。三个穿着廉价夹克、手臂上果然纹着骷髅叼花图案的马仔已经被迅速扑倒铐住,正惊恐地挣扎叫骂。那个被称为疤哥的壮汉,一脸横肉,左脸一道狰狞刀疤,反应极快,在警察破门的瞬间就扑向一堆废纸桶试图掏枪,被眼疾手快的小张一个飞扑死死按在地上,膝盖顶住后心,冰冷的枪口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别动!再动打死你!小张的声音带着搏命后的狠厉。
疤哥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瞪着警察,却不敢再挣扎。
还有一个呢那个年轻的!还有‘月牙’!陈队厉声喝问疤哥。
疤哥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怨毒:妈的…跑了!枪一响…那小子就往后门溜了!‘月牙’…‘月牙’那狗日的…刚才枪响前…老子好像看到他影子…往…往那个通风管道口…钻了!他艰难地扭动脖子,指向仓库最深处角落,一个被巨大废弃机器半掩着的、锈蚀严重的方形通风管道口!那口子黑洞洞的,仅容一人勉强钻入!
通风管道陈队和老吴心头一凛!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管道口边缘,有明显的、新鲜的剐蹭痕迹!地上,还散落着几片刚被蹭下来的、带着暗红锈迹的铁皮碎屑!显然,就在刚才枪响的瞬间,有人从这里仓皇逃离!
追!陈队毫不犹豫,就要率先钻入那狭窄黑暗的通道!
队长!小心!小张突然大喊,指着管道口下方地面,有东西!
强光手电聚焦。在管道口下方的水泥地上,躺着一个黑色的、不起眼的小物件——一个拇指大小的U盘!金属外壳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新鲜的、暗红色的…锈迹或者说…血迹
陈队瞳孔骤缩!他立刻戴上手套,极其小心地捡起那个U盘。入手冰凉。这绝不可能是无意中掉落的!更像是…仓促逃亡中故意遗落,或是…被什么东西剐蹭下来的
他受伤了老吴盯着U盘外壳上那点可疑的暗红。
陈队没有回答,他的心沉得更深。这U盘…里面会是什么交易记录洗钱证据还是…更致命的东西林国栋在这种生死关头,特意留下它…是陷阱还是…求救
小张!带一队人,顺着通风管道追!注意安全!他可能受伤了,跑不远!陈队迅速下令,同时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老吴,你处理现场!清点毒品!搜查所有角落!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特别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刚才那一枪,打中了谁弹壳呢
仓库内的混乱逐渐平息。缉毒队员从废纸浆桶后面拖出一个人。正是那个年轻的声音,此刻他脸色惨白如纸,大腿处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正汩汩冒血,染红了破烂的牛仔裤。他痛苦地呻吟着,眼神涣散,显然就是刚才枪击的受害者。地上,一枚黄澄澄的弹壳在强光下格外刺眼。
不是警枪口径。老吴捡起弹壳,脸色难看,是土制手枪,仿五四。妈的,这帮亡命徒!
陈队看着受伤的马仔被紧急包扎抬走,又看了看手中冰冷的U盘,再望向那黑黢黢、仿佛通向地狱的通风管道口。林国栋跑了,带着伤,留下了一个充满疑云的U盘和一桩未完成的、充满血腥的交易。
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掀开了更大黑暗的一角。
收队!陈队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更深的凝重,封锁现场!彻查!通知技术科,立刻!最高优先级!破解这个U盘!
警灯闪烁,将废弃造纸厂的断壁残垣映照得如同鬼域。仓库深处,那黑洞洞的通风管道口,像一只沉默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市局刑侦支队,技术科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电子设备散热的焦灼味道。陈队、老吴,还有匆匆赶来的缉毒队领导,全都围在技术员小赵的电脑屏幕前,屏息凝神。
那枚从现场带回来的黑色U盘,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接入最高等级的安全隔离设备。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防火墙和反入侵程序高速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加密方式非常复杂,多层嵌套,小赵额角渗出汗珠,手指在键盘上快出残影,用了非对称加密和自定义算法…有点棘手…但…快了…给我点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陈队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破解进度条,感觉那根紧绷的神经随时会断裂。林国栋留下的这个礼物,就像一个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突然,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一滞!一个绿色的Access
Granted(访问授权)提示框弹了出来!
通了!小赵低呼一声,声音带着兴奋和紧张。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赵深吸一口气,移动鼠标,点开了U盘唯一的文件夹。
没有预想中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或洗钱账目。
文件夹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冰冷的日期和时间编码,正是今晚行动开始前的某个时刻。
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攫住了陈队。他示意小赵:播放。
小赵点击播放键。
屏幕亮起。画面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光线昏暗的暗夜君王直播间背景。戴着黑色全脸面具的男人,静静地坐在镜头前。面具下的眼睛,透过冰冷的屏幕,直勾勾地看着电脑前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阴冷或挑衅,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或者说,是死寂。
面具下,传出了林国栋那刻意压低的、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这一次,没有伪装,没有掩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疯狂。
我知道你们会看到这个。他的开场白异常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知道的事实,警察还是…我亲爱的女儿晚晚
听到女儿两个字,陈队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林晚和王秀娟也被要求留在局里配合调查,此刻正坐在稍远一点的椅子上。林晚在听到那个称呼的瞬间,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王秀娟则恐惧地捂住了嘴。
视频里的林国栋继续说着,声音平稳得可怕:你们找到那件校服了看到我缝的‘账本’了真聪明,比我想的还快一点。不过,那点钱…呵…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满了嘲讽,那只是开胃小菜。是给‘骷髅玫瑰’那些蠢货看的幌子。真正的‘货’,真正的‘账’,在这里。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带着月牙胎记的手,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然后指向自己面具覆盖下的太阳穴位置。
在我脑子里。十年。从我被他们逼着‘消失’那天起,每一笔从我手里流过的黑钱,每一个被我‘洗’干净的毒枭名字,还有…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那些披着人皮、坐在办公室里,享受着这些黑钱供养的‘大人物’们…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把柄…都在这里。
整个技术科鸦雀无声,只有林国栋那沙哑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
疤脸那帮蠢猪,以为今晚是交易林国栋的语调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不,他们是饵。是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也是我送给‘骷髅玫瑰’的…告别礼。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诡异的快意,仓库里那点货,纯度是我故意掺的。疤脸那种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不闹起来才怪。枪那小子身上的枪是我给的。他不开枪,我怎么趁乱脱身怎么把你们的目光牢牢吸在造纸厂
陈队和老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调虎离山!金蝉脱壳!他们所有人,都被林国栋当成了棋子!他利用警方的力量,不仅除掉了不听话的下家,还成功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逃亡时间!
你们以为抓到那几个小虾米,拿到那点毒品就赢了林国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疯狂的亢奋,天真!游戏才刚刚开始!我林国栋烂命一条,烂透了!但死之前,我也要把那些高高在上、吸着人血馒头的杂种们,统统拉下来给我陪葬!
他猛地凑近镜头,面具几乎贴在了屏幕上,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想知道名单想要证据来抓我啊!来找我!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像跗骨之蛆,一点点把这些脓疮挖出来,晒在太阳底下!让你们看看,这光鲜亮丽的世界底下,到底有多脏!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带着一种病态的喘息:至于你,我的好女儿…晚晚…他的声音忽然又诡异地柔和下来,却比刚才的疯狂更令人胆寒,你比你妈强,聪明,够狠。像老子。校服里的秘密,是你发现的吧不愧是我的种…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别恨我,晚晚。林国栋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我是在教你。教你在这个操蛋的世界活下去的法则!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包括你的亲生父亲!就像…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就像我利用你一样!我们扯平了,不是吗
畜生!你这个畜生啊!王秀娟再也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骂,扑过来想要砸掉屏幕,被旁边的女警死死抱住。
林国栋似乎听到了这哭骂,面具下的嘴咧开一个无声的弧度。王秀娟,你还是那么蠢。不过,看在你给我生了这么个‘好工具’的份上…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充满了刻骨的怨毒,我最后送你一份大礼。还记得十年前我为什么‘失踪’吗不是我想走!是‘骷髅玫瑰’的老大!他看上了我们晚晚!他说…四岁的丫头片子,养几年,送到南边去,能卖个好价钱,顶我欠的债!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在所有人耳边爆开!
王秀娟的哭骂戛然而止,她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只剩下无意识的嗬嗬声,仿佛灵魂都被击碎了。
林晚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有倒下。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屏幕,那双一直压抑着、冰封着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燃烧起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的恨意!不是恐惧,不是悲伤,是纯粹的、淬毒的恨!原来…原来这才是他当年想卖掉她的真相!不是赌债!是把她当成…货物!
可惜啊…林国栋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更多的却是残忍的戏谑,那天晚上,我抱着晚晚出门…路上,被另一伙抢地盘的盯上了…一场火拼…我差点交代了…晚晚也…丢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不堪的画面,后来我像条狗一样躲了十年…没想到,老天爷开眼,又让我找到了她…还长得这么…好用。
他最后三个字,带着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恶意。
好了,时间到了。林国栋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警察们,游戏继续。晚晚,我们…后会有期。
视频画面猛地一黑,结束了。
技术科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和王秀娟压抑到极致的、濒死般的呜咽。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沉重得让人窒息。
陈队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耻辱!愤怒!还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林国栋不仅是个罪犯,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留下的不是证据,而是一封充满恶意的战书!一个将所有人拖入更黑暗漩涡的诅咒!
林晚慢慢站直了身体。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得像一尊冰雕。只有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刚才被彻底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火。她看着陈队,看着屏幕上已经变黑的视频窗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陈警官。
陈队看向她。
林晚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你们,需要诱饵吗
她的目光冰冷而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直直刺向陈队眼底深处。
我来当。
把他,钓出来。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林晚这突如其来的、冷静到极致的提议震住了。诱饵用她自己,去钓那个刚刚在视频里对她展露了极致恶意的、疯狂的生父
陈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林晚。女孩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外套(里面换了一件普通T恤),站在惨白的灯光下,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和决心,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烧尽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十四岁少女的脆弱和迷茫。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复仇宣言。这是经过极致痛苦淬炼后,做出的冰冷抉择。
不行!老吴第一个反应过来,斩钉截铁地反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这太危险了!林国栋就是个疯子!他现在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让你去当诱饵绝对不行!这是拿你的命在赌!
吴队说得对!缉毒队的领导也立刻表态,眉头紧锁,林晚同学,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打击犯罪是我们警方的职责!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配合我们回忆可能的线索,保护好自己和妈妈!诱饵计划,风险不可控,我们绝不会采纳!
陈队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林晚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恨,还有一种近乎洞悉的冷静。她不是在寻求保护,也不是在逞强。她是在…提供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一个林国栋无法拒绝的诱饵——他亲手制造、又亲手丢弃,如今却成了唯一可能抓住他弱点的工具。
他认识我。林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知道我的习惯,知道我会去哪里。他监视了我三个月,在我‘睡着’的时候,像鬼一样在我房间里活动。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他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一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能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吗能保证他找不到机会吗如果他像老鼠一样永远躲在下水道里,你们要花多久才能把他揪出来一个月一年十年
她的话像冰冷的针,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等不起。林晚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锋利,他视频里说了,他要把那些‘大人物’拉下来陪葬。他需要时间,但他更怕死。他一定会再次联系我,用他认为安全的方式。因为他觉得…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刻骨的嘲讽,他是我爸。他觉得,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骨子里,和他一样‘聪明’,一样…烂透了。他觉得,我能懂他留下的‘密码’。
陈队的瞳孔骤然收缩!密码!校服里的位置和金额密码!林国栋最后那句后会有期…难道他还会用类似的方式传递信息而能解读这种密码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被当成账本载体的林晚!
你的意思是…陈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可能…还会利用你用某种只有你们能‘懂’的方式
不是可能。林晚斩钉截铁,是一定。他自负,偏执。他相信自己的‘教导’在我身上留下了烙印。他现在走投无路,需要一个新的‘安全通道’。而一个被他掌控过、了解过、甚至…‘培养’过的女儿,一个穿着校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中学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普通的蓝白校服,还有比这更好的掩护吗
她的分析冷静、残酷,却又精准得可怕。这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少女的思维,更像一个在黑暗中浸淫已久的老手。这三个月,林国栋在她身上缝进去的,不仅仅是那些冰冷的凭证,还有…这种属于黑暗世界的思维方式和洞察力
陈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太冒险了!老吴依旧坚持,但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绝对,就算他可能联系你,我们怎么保证你的绝对安全万一他狗急跳墙…
所以,需要计划。林晚的目光迎向陈队,一个让他觉得万无一失,而你们能掌控全局的计划。地点,由他来选,但不能完全失控。方式,由他来定,但必须留下追踪的缝隙。而我,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会让他相信,我‘懂’他,我‘需要’他,甚至…我恨我妈,我想跟他走。
最后这句话,让旁边的王秀娟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巨大的、被抛弃的恐惧。
陈队沉默了。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缉毒队领导和老吴都看着他,等待他的决断。风险巨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但林晚的分析…直指核心。林国栋这种偏执狂,对亲手打造的工具,有着病态的掌控欲和信任感。这或许是唯一能将他从黑暗里逼出来的缝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重若千钧。
终于,陈队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看向林晚,也看向在场的所有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制定计划。最高等级保护预案。
林晚,告诉我,他的目光锐利地锁定她,如果他联系你,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方式第一个‘密码’,会出现在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晚身上。
林晚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上校服的衣角,那个曾经被缝进罪恶凭证的位置。片刻,她抬起眼,眼神清澈而冰冷,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答案:
学校。
我的课桌。
或者…她的目光扫过自己那洗得发白的旧书包,我每天背着的,最不起眼的东西里。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用数字。用位置。就像…校服里的那样。
他只会用他‘教’过我的方式。
4
市局刑侦支队的灯光彻夜未熄,如同城市永不闭合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暗流涌动的黑夜。陈队的办公室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有会议桌上几盏台灯投下昏黄的光圈,映照着几张同样凝重的面孔——陈队、缉毒队老吴、技术科骨干小赵,以及坐在角落阴影里,像一尊沉默冰雕的林晚。
诱饵计划如同一个在刀尖上滚动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齿轮都咬合着巨大的风险。最高等级的保护预案已经启动,林晚和王秀娟被秘密转移到市局内部的安全屋,所有通讯设备被严密监控,窗户加装了防弹和信号屏蔽层,门外是荷枪实弹的轮班警卫。但这只是物理防护。
真正的战场,在林晚的日常轨迹里,在她即将踏入的那个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惊心的陷阱。
城南老煤厂废弃水塔…老吴的手指重重敲在摊开的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点,声音低沉沙哑,位置够偏,视野开阔,易守难攻。周边是废弃厂区,地形复杂,便于潜藏和脱身。林国栋选这里,很专业,也很狡猾。
陈队盯着地图上那个孤立的水塔标记,眼神锐利如鹰:布控方案
三组。老吴迅速回应,第一组,最精锐的突击队,提前至少八小时秘密潜入水塔内部及周边关键制高点。水塔内部结构复杂,锈蚀严重,行动风险极高,必须确保绝对静默和隐蔽。
第二组,外围封锁。伪装成市政检修或者环保巡查,控制所有进出废弃厂区的道路、桥梁、涵洞。无人机高空待命,热成像覆盖。
第三组,机动策应。在距离水塔三公里外的安全点待命,随时准备强攻或拦截。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难点在于,林国栋一定会提前踩点,甚至可能布置反侦察陷阱。我们的人不能被他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另外,水塔内部狭窄,一旦交火,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争取在接触瞬间,在林晚安全脱离后,一击制敌!
陈队点头,目光转向小赵:信号方面
小赵立刻调出电脑屏幕:林晚身上会植入最高级别的微型追踪器和生命体征监测芯片,信号加密,抗干扰能力极强。另外,她携带的‘道具’书包和文具里,会嵌入微型拾音器和隐蔽摄像头,视角覆盖她前方一百二十度。所有信号通过加密中继,实时回传指挥车。
他指着屏幕上的模拟图:难点是水塔主体是厚实的混凝土和金属结构,内部信号衰减严重。我们必须在关键节点预埋微型信号放大器。还有,林国栋很可能会使用信号屏蔽装置,备用方案是启用短波脉冲通讯,但带宽有限,音视频质量会下降。
接收信息的方式呢陈队看向林晚,这才是计划的核心,他一定会用‘密码’。位置数字像校服那样还是会有新的变化你如何解读如何在不引起他怀疑的情况下,将信息传递给我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阴影里的女孩身上。
林晚缓缓抬起头。安全屋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脸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冰层似乎更厚了,深不见底,反射不出任何情绪。她面前摊开着一张空白的本市地图,旁边放着一把直尺和一支铅笔。
他会用最熟悉的方式。林晚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数学定理,就像他缝校服,把数字和位置对应起来。简单,直接,隐蔽。
她拿起铅笔,笔尖悬在地图上空,缓缓移动到代表她学校的位置。第一个坐标,他选在学校。因为那里是我每天必须去的地方,人流固定,环境熟悉,便于他观察和投放‘信息’而不起眼。
笔尖下移,精准地点在城南老煤厂废弃水塔的位置。第二个坐标,他选在水塔。因为那里是他认为‘安全’的交易点,或者…陷阱点。
她放下铅笔,拿起直尺。连接这两点。她将直尺的一端压在学校的点上,另一端精准地压在水塔的点上,拉出一条笔直的虚拟线段。
这条线,林晚的目光沿着直尺的轨迹移动,就是他的‘基线’。就像校服内衬的经纬线。
她的手指点在直尺中段附近的一个位置:信息点,会落在这条基线的某个偏移位置上。偏移量,由他给出的数字决定。
数字陈队追问。
时间。林晚吐出两个字,他视频里强调过时间。交易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半。三点三十分。330。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这很可能就是他的‘钥匙’数字。
她再次拿起铅笔,在连接学校和水塔的虚拟基线上,从学校的点开始,沿着直尺的刻度,小心翼翼地量出3.3厘米(代表330),轻轻画了一个小点。
假设这个点代表‘钥匙点’。林晚的声音毫无波澜,那么,他真正要传递的信息点,会在这个‘钥匙点’的基础上,再进行一次偏移。偏移的方向和距离,将由他投放的‘密码’数字决定。
她在地图空白处写下两个数字:16、08。
比如,他给我一个数字组合‘1608’。林晚解释道,那么,信息点就在‘钥匙点’的基础上,向北偏移1600米,再向东偏移800米。她在地图上虚拟地比划着,或者,也可能是极坐标方式,角度16度,距离800米。具体规则,只有他看到投放物时才能确定。但他一定会确保规则足够简单,让我能一眼‘看懂’。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林晚的思路清晰、冷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机器的精密感。这哪里是在解读密码,分明是在解剖一个疯子偏执狂的思维回路!
所以,陈队缓缓开口,目光如炬,关键的第一步,是拿到他投放的‘密码’。在你学校的课桌里或者书包里以什么形式你如何确定那就是他的东西又如何确保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到它,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可能存在的眼线
纸条。林晚回答得异常肯定,最不起眼的东西。揉成一团,塞在课桌抽屉最深处,夹在书本的某一页,或者…粘在椅子腿背面。她顿了顿,或者,是一串刻痕。在桌角,在笔盒内侧,用指甲划出的痕迹。他会选一个只有我知道会去注意的地方,一个我们之间…有过‘默契’的地方。
她的话让陈队心头一凛。那三个月的沉睡监控,林国栋早已摸清了女儿所有的习惯和细节!
至于确认…林晚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冰冷的嘲讽,他会留下标记。一个很小的、不起眼的标记。比如…她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捏成一个极小的圈,一个用铅笔芯点出来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点。或者,一个极其微小的、弯月形的折痕。
月牙胎记!又是这个烙印!
拿到之后,林晚继续,我会像平时一样,把它收起来。可能是夹进课本,可能是放进笔袋。整个过程,我会表现得自然,甚至有点…心不在焉。就像捡到一张废纸。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拿到密码,我会立刻在心中按照预设的规则推算出坐标,然后…
她看向陈队:我会去洗手间。这是最自然、最不会引起怀疑的行为。在里面,我会把推算出的坐标地点,用口红或者特殊的荧光笔,写在…她指了指自己校服外套内侧靠近袖口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折边里,这里。然后正常出来。
信号!陈队立刻看向小赵。
小赵立刻点头:林晚校服袖口内侧预装了微型感应贴片和超微型摄像头!只要她书写动作完成,摄像头会捕捉到文字图像,感应贴片会触发信号!指挥车立刻就能收到坐标信息!
很好!陈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被更深的凝重覆盖,但这是理想情况!林晚,你必须记住,任何环节出错,或者林国栋临时改变规则,或者他根本就是在试探你…
我知道。林晚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规则不对,如果我无法解读,或者…如果我感觉到危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校服的第二颗纽扣——那是一枚经过伪装的紧急报警按钮,我会按下它。那意味着计划终止,你们立刻介入。
另外,她补充道,眼神锐利地看向陈队,我需要你们确保一件事:在我拿到密码、推算出坐标、并成功传递出去之前,绝对不能让林国栋察觉到任何警方布控水塔的迹象!一丝一毫都不行!否则,他立刻就会知道这是个陷阱!他会消失,或者…直接毁掉一切!
陈队重重点头:放心!布控行动代号‘静默’。所有人员装备车辆,全部伪装,夜间渗透,无线电静默,热源遮蔽。水塔方圆五公里,从此刻起,连一只野猫的异动都在我们监控之下!绝不会让他提前嗅到味道!
计划敲定,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演、质疑、再完善。时间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丝冰冷的灰白。
新的一天,到来了。
清晨七点。市局安全屋的门无声打开。林晚走了出来。她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校服,背着那个同样旧旧的、略显空瘪的书包,头发梳成简单的马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化不开的冰冷。
一辆外表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银色面包车停在门口。司机是个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工装,像极了某个小作坊的送货员。副驾上坐着一个穿着同样普通、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性,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像是某个公司的文员。
林晚同学,我是负责今天接送和保护你的陈静,叫我陈姐就行。副驾的女人转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这位是张师傅。我们出发吧
林晚沉默地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后排。面包车内部经过了彻底的改装,车窗是单向防弹玻璃,地板下隐藏着通讯设备和武器。陈静看似随意地递给林晚一瓶水和一袋面包:还没吃早饭吧先垫垫。
林晚接过来,却没有动,只是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苏醒的城市街景。早高峰的车流、步履匆匆的行人、热气腾腾的早餐摊…这一切熟悉的日常,此刻在她眼中却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面包车平稳地行驶着,七拐八绕,避开主干道,最后混入前往林晚学校方向的车流。陈静和张师傅看似轻松地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但林晚能感觉到,车内弥漫着一种无形的、高度戒备的张力。她的耳道深处,贴着一个米粒大小的骨传导耳机,里面传来指挥车低沉的背景音和偶尔简短的确认声。
‘信鸽’已离巢,路线A,一切正常。
‘巢穴’周围清洁,未发现异常热源。
‘静默’区域持续监控中,无异常。
信鸽是她。巢穴是学校。静默是城南水塔。冰冷的代号,代表着步步杀机。
车子在距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缓缓停下。这里是计划中的下车点,避免车辆过于接近引起注意。
林晚同学,到了。陈静转过头,笑容依旧温和,下午放学,我们还在这个位置等你。注意安全。
林晚拉开车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她背好书包,低着头,汇入了走向校门口的学生人流。周围是嘈杂的嬉笑打闹声、早餐的香味、自行车铃铛的脆响。她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初中女生,沉默地走着,融入这片青春的喧嚣里,毫不起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踏出,都踩在无形的钢丝之上。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雷达,在她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就感觉有无数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扫来——可能是好奇的同学,可能是路过的老师,也可能…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般的窥视。
她保持着惯常的步伐,走向自己位于教学楼三楼角落的教室。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闹哄哄的。她的座位在靠窗最后一排,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没有加速。林晚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放下书包,动作自然地将椅子拉开。
坐下的瞬间,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不是视觉。是触觉。
椅面似乎…比平时稍微硬了一点点就在她臀部正下方,靠近椅背边缘的位置。
她像往常一样,将书包塞进桌肚,动作流畅。但在塞进去的过程中,她的左手手指极其自然地、快速地沿着椅面下方、靠近金属腿连接处的缝隙摸索了一下。
指尖传来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感。
不是木头本身的结节。像是…一小块被粘上去的东西非常小,比米粒还小,粘得异常牢固。
找到了。
她没有低头去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右手已经伸进桌肚,摸索着书包侧袋里的笔袋。她拿出笔袋,放在桌面上,打开,取出一支最普通的黑色水笔。
同时,她的左手借着桌肚的掩护,指尖用力,极其小心地抠下了那个粘在椅缝里的微小异物。
东西落入掌心。很小,很硬。她借着拿笔的动作,手指蜷缩,极其自然地将那东西握在掌心,顺势带了出来,一起放在了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旁。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落在了掌心里那个小东西上。
那是一片极其微小的、被裁切下来的、带着印刷字迹的硬纸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纸片上,清晰地印着两个数字:
16
在数字16的右下角,一个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用铅笔芯极其轻地点出来的、微不可查的——小点!
月牙标记!
是它!
林晚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冰冷而平稳的节奏恢复。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个纸片。她像是不经意地将掌心覆盖在纸片上,然后拿起水笔,开始在笔记本上随意地写画起来,像是在预习课文。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任何停顿。但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掌下那片小小的纸片上。
16。
钥匙数字是330(三点三十分)。信息点需要在钥匙点(距离学校3.3厘米的虚拟点)的基础上偏移。
偏移量是16。
方向呢
没有其他数字提示方向。
林晚的笔尖在笔记本的空白处无意识地画着线条。她的思维在高速运转。
林国栋自负,但谨慎。他绝不会给出模棱两可的规则。规则一定是简单、唯一、且他确信林晚能瞬间理解的。
校服内衬的密码是平面坐标(左右,上下)。这次的地图也是平面。
16,很可能代表距离。单位是…米百米
方向…没有给出。那么方向很可能是默认的,或者…隐含在投放方式里。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教室前方黑板的方位(北),又扫过自己靠窗的位置(东)。
椅子腿…缝隙…
粘在椅子腿连接处的缝隙里…
缝隙的方向…
她的椅子是金属腿,四条腿。她刚才摸索的是哪一条是靠近过道的那条前腿!那条腿的朝向…是正对着讲台的方向!也就是…正北!
瞬间,如同电流贯通!
规则:在钥匙点的基础上,向正北方向偏移1600米!(16很可能代表1600米,单位是米。因为水塔距离学校直线距离超过十公里,偏移量太小没有意义。)
信息点
=
钥匙点
+
正北1600米!
林晚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看似随意地画着几何图形,脑中却清晰地构建出那张地图。虚拟的基线连接着学校和水塔。钥匙点K距离学校3.3厘米(代表实际距离不,比例尺!地图的比例尺是1:50000!3.3厘米代表实际1650米!这个距离接近钥匙数字330的5倍巧合还是他设定的比例尺就是1:5003.3厘米正好代表1650米不对…太刻意。)
一个更简洁的念头闪过:他根本不需要地图实际比例尺!他只需要林晚理解他的规则!钥匙点K距离学校点的虚拟距离是3.3厘米,代表330(时间)。那么偏移量16,代表1600米。方向正北(由投放位置暗示)!
信息点
=
学校点
+
正北1600米!(虚拟地图上,就是从学校点垂直向上移动一段代表1600米的距离!)
这个点在哪里林晚脑中瞬间定位。学校位于城区偏北,正北1600米…那里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边缘,有一个…街心小公园公园里有个废弃的报刊亭
她的思维如同冰冷的齿轮,咔哒一声精准咬合。解读完成。整个过程,从发现纸片到完成推算,不过短短十几秒。她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一丝思考的痕迹。
下一步:传递。
林晚放下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像是看书看累了。然后,她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书本,将那个写着16的小纸片,像对待一张无用的草稿纸一样,随意地夹进了英语课本的中间页。接着,她拿起桌角的水杯——里面是早上陈静给她的那瓶水。
她离开座位,低着头,向教室后门走去。目标:走廊尽头的女洗手间。
一切自然得无可挑剔。几个同学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走廊里人不多。林晚的脚步不疾不徐。她能感觉到隐藏在周围环境里的眼睛——可能是走廊里假装看墙报的老师,可能是楼梯口正在拖地的保洁员。保护网在无声地运转。
她走进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她反手锁上隔间的门,隔绝了外界。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她迅速从校服内侧口袋摸出一支伪装成润唇膏的微型荧光笔。拧开唇膏盖子,里面是透明的、无味的特殊荧光墨水。
她拉起自己校服外套的左手袖口,将内侧靠近手腕处的一个隐蔽折边翻开。粗糙的涤纶布料内衬暴露出来。
没有丝毫犹豫。她用荧光笔尖,在那块布料上,飞快地写下几个清晰的数字和字母:
N1600
正北,1600米。
写完,她立刻将折边恢复原状,动作利落。荧光墨水干得极快,在布料上只留下极其浅淡、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痕迹,但在特定的紫外光或接收设备下,会清晰显现。
她按下袖口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那是触发信号发射的按钮。
几乎是同时,她耳中的骨传导耳机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只有她能听到的、代表信号发送成功的短促蜂鸣!
‘信鸽’回巢。坐标:N1600。清晰接收。指挥车冷静的声音确认。
信息传递成功!
林晚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她看着镜子里那张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的脸。
第一步,完成。
诱饵,已抛出。
陷阱,已张开。
她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干脸上的水珠。然后,她整理了一下校服领口,打开隔间门,走了出去。脸上恢复了那种带着一丝疲惫和疏离的平静,像一个刚刚解决完生理需求、准备回去继续早读的普通学生。
她走回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坐下。英语课本还摊开着,夹着那张写着16的小纸片。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翻开书页,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课桌上,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教室里,书声琅琅,一片岁月静好。
只有林晚知道,这片平静之下,涌动着怎样致命的暗流。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窗外的天空,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向城南那个废弃的水塔方向。
爸。
你给的密码,我收到了。
你选的终点,我也知道了。
现在,该你入场了。
5
冰冷的水珠从锈蚀的管道缝隙渗出,沿着斑驳的混凝土墙壁蜿蜒而下,在死寂中发出极其细微的滴答声。废弃水塔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加压抑。巨大的圆柱形塔体内部早已掏空,只剩下几层锈迹斑斑的钢架平台悬在半空,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潮湿的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尿臊气。惨淡的光线从高处破碎的观察窗孔洞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和鸟粪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摇曳的光柱,更添几分鬼魅。
林晚站在底层平台中央,背对着入口处那扇锈死的沉重铁门。她的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身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冰凉,微微蜷缩着。心跳沉稳而有力,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在绝对的寂静中几乎清晰可闻。耳道深处,骨传导耳机里一片沉寂,只有极其微弱的电流底噪,代表着指挥车无声的注视。
时间,如同凝固的沥青,缓慢而粘稠地流动。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约定的时间,正一分一秒地逼近。空气里的压力,几乎凝成了实质。
塔外,风声似乎更紧了,呜咽着穿过残破的窗洞,卷起地上的尘埃。塔内,只有水滴的滴答,和自己的心跳。
三点二十八分。
林晚的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对面墙壁上一道巨大的、如同蜈蚣般的裂缝上。但她的全部感知,都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描着入口的方向,扫描着头顶黑暗的钢架平台,扫描着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袖口内侧,那写着N1600的荧光标记微微发烫,仿佛在灼烧着她的皮肤。
三点二十九分。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从入口方向传来。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风声掩盖。但落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却如同惊雷!
来了!
她没有回头。身体依旧保持着放松的姿态,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在裤缝上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折痕——这是预设的安全信号:目标出现,状态正常。
入口处,那扇沉重的、锈死的铁门纹丝不动。
但林晚能感觉到。一股冰冷、黏腻、如同实质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正从某个阴暗的角落舔舐着她的后背。那视线里充满了审视、警惕,还有一丝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滴答…又一滴水珠落下。
时间,指向三点三十分整。
一个沙哑、低沉、刻意压得扁平、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林晚头顶上方、左侧钢架平台的阴影里响起:
时间观念不错。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空气,瞬间扎进林晚的耳膜。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过身,仰起脸,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
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逐渐清晰。他穿着深灰色的连帽工装外套,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蹲踞在离地约三米高的钢架平台上,如同蛰伏在暗处的秃鹫。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那只骨节粗大、带着暗红色月牙胎记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邪恶的烙印。
林晚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只手上,没有任何恐惧或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空洞的审视。
密码收到了阴影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试探。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却清晰地传递了确认的信息。
能看懂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这是关键。他需要确认他的教导是否成功。
林晚的目光从那月牙胎记上移开,投向对方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正北,一千六百米。街心公园,废弃报刊亭。
她的回答简洁、准确,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个精准执行指令的机器。
阴影中的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声极低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轻笑从帽檐下逸出:呵…好。很好。那笑声里,充满了自负的满足感,仿佛一个艺术家终于看到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成型。
东西呢林晚的声音依旧平静,直接切入核心。她需要推进,不能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帽檐下的阴影似乎凝固了几秒。那只带着月牙胎记的手,缓缓抬起,指向水塔深处、更黑暗的角落,一个被巨大废弃电机挡住的位置。
带了吗沙哑的声音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林晚沉默地从自己那个旧书包的侧袋里,掏出一个用黑色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方块状物体。她没有打开,只是拿在手里掂了掂,目光直视着阴影:你要的‘钥匙’。她的‘把柄’。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冰冷,都在里面了。
阴影中的人影呼吸似乎急促了一瞬。那只指向角落的手,微微勾了勾手指。
扔过来。
林晚没有动。她握着那个黑色方块,目光锐利如刀,刺向阴影:人呢我要先看到人。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活的。
空气瞬间凝固。水塔内的压力陡然攀升。
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射出了冰冷的寒光。沉默,如同沉重的铁块,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在评估,在权衡。
几秒钟后,一声压抑的冷哼响起。
那只带着月牙胎记的手猛地一挥!
哗啦——!
一声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从水塔深处传来!紧接着,是物体被拖拽的沉重摩擦声!
一个身影被粗暴地从废弃电机后面拖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王秀娟常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脸。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似乎塞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呻吟。她瘫软在地,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林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尽管她知道那只是警方安排的、穿着母亲衣服的替身演员,但那身形、那件外套、那绝望的呜咽…太像了!一股汹涌的、混杂着愤怒和冰冷杀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堤坝!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颤抖:妈…!
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在死寂的水塔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惊惶,逼真得无懈可击。
阴影中的人影似乎满意地看到林晚的失态。帽檐下,再次传来那沙哑冰冷的笑声:放心,还活着。只要你乖乖听话。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陡然变得阴森而充满诱惑:晚晚,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比我想象的更好。我们是一类人,骨子里流的是一样的血。这个世界脏透了,弱肉强食。你妈…他指向地上那个颤抖的王秀娟,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她就是个累赘!只会拖累你!哭哭啼啼,软弱无能!你跟着她,永远只能活在泥潭里!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巨大的痛苦和愤怒撕裂。她看着地上那个母亲,又猛地抬头看向阴影,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痛苦,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动摇
跟我走。阴影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力,去南边。那里有新的身份,新的生活。钱要多少有多少!自由没人能再管着你!我会教你更多…真正的生存法则!让你活得比任何人都风光!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冰冷的水塔里盘旋。
但是…他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冰冷的试探,你得先证明你的决心。证明你…和她,彻底划清了界限。
他那只带着月牙胎记的手,缓缓抬起,指向地上那个呜咽挣扎的王秀娟。
然后,他的另一只手,从深灰色工装外套的内侧,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把枪。
一把枪管粗短、做工粗糙、散发着廉价金属光泽和浓重机油味的土制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拿着。沙哑的声音命令道,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冷酷。
那把土制手枪被随意地抛了下来,砸在林晚脚边的水泥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溅起几点尘埃。
用这个。阴影中的声音如同寒冰,送她上路。亲手。
这是你…加入我的…投名状。
死寂。
水塔内部,只剩下那个王秀娟惊恐绝望的呜咽声,在巨大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
林晚的目光,从地上那支冰冷、丑陋的凶器,缓缓移向那个在阴影中如同恶魔的身影,再缓缓移向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母亲。
她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从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绝望、挣扎、痛苦…种种情绪在她脸上交织,真实得令人心碎。
指挥车内,空气凝固到了冰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陈队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林晚的特写镜头,握着通讯器的手青筋暴起!耳麦里传来突击队队长压抑到极致的声音:目标确认持有武器!目标要求林晚枪决人质!重复!目标要求林晚枪决人质!是否行动!是否行动!
稳住!陈队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人质是假的!林晚知道!她在演戏!等她信号!没有信号,谁也不准动!
水塔内。
林晚的颤抖似乎达到了顶点。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手指颤抖着,伸向地上那支冰冷的土制手枪。
她的动作很慢,充满了抗拒和恐惧。指尖在触碰到冰冷枪身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了一下。
阴影中,传来一声不耐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冷哼。
林晚的身体又是一颤。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睁眼时,她的眼神似乎变得空洞了一些,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她终于握住了那把枪。
入手沉重,冰冷,带着一种死亡的气息。粗糙的金属硌着她的掌心。
她慢慢地直起身。双手握着那把沉重的土制手枪,手臂因为紧张和枪身的重量而微微颤抖。枪口,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指向地上那个因为极度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的王秀娟。
呜…呜…!地上的人质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呜咽,身体拼命地向后蹭着,想要远离那黑洞洞的枪口。
林晚的手指,颤抖着,摸索着扳机的位置。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泪水不停地滚落。
动手。阴影中的声音冷酷地催促,如同最后的通牒,证明给我看。证明你…是我的女儿。
林晚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脸色白得透明。她看着地上那个母亲,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帧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
终于,在阴影中那道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在母亲绝望的呜咽声中,林晚似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她猛地闭上眼!
握枪的手指,骤然扣紧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撕裂布帛般的巨大枪响,毫无征兆地在封闭的水塔内部轰然炸开!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四周的混凝土墙壁,激起无数灰尘簌簌落下!回音在巨大的空间里疯狂震荡、叠加,久久不息!
枪口喷出的火焰,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照亮了林晚苍白而决绝的脸,也照亮了地上那个王秀娟的头部!
预想中的血浆迸溅并没有出现。
那颗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精准地击中了王秀娟头部上方几厘米处的一个早已被技术组悄悄替换过的、伪装成后脑的微型接收器装置!
噗嗤!
一声沉闷的、如同西瓜破裂的诡异声响!
那个王秀娟的头部猛地向后一仰!一个巨大的、由特殊材料模拟的创口瞬间在她后脑炸开!里面填充的模拟血浆和组织物呈放射状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林晚的校服衣摆和脸上!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甜铁锈味的液体溅在皮肤上。
王秀娟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呜咽和挣扎戛然而止!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软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头部下方,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液迅速在地面上洇开,触目惊心。
整个水塔内部,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枪口飘散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味和铁锈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发酵。
林晚依旧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手臂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而微微发麻。她睁开了眼睛,瞳孔因为近距离的枪击和强光而微微收缩。她的脸上、校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色血迹。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看着那滩迅速扩大的血泊。
她的眼神,从开枪前的痛苦挣扎,瞬间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冰冷。空洞,麻木,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扣动扳机射杀亲生母亲的,是另一个人。
阴影中,那个蹲踞在钢架平台上的人影,身体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帽檐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又猛地转向举着枪、如同雕塑般站立的林晚。
震惊满意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几秒钟的死寂后。
呵…呵呵…沙哑的笑声再次响起,从最初的压抑,逐渐变得高亢、疯狂,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一种病态的解脱!
好!好!好!阴影中的人影猛地站起身!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变形,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这才是我林国栋的种!够狠!够绝!
他猛地掀开了头上的兜帽!
一张苍白、瘦削、布满了风霜刻痕和底层生活粗粝感的中年男人的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鬓角花白,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最刺眼的,是他右边太阳穴附近,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陈旧疤痕,一直延伸到眉骨,让他的脸显得异常凶戾!
正是林国栋!那张在十年前监控录像里模糊的脸,此刻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林晚眼前!与视频里那个疯狂的面具人,瞬间重合!
他的眼神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死死地盯着林晚,充满了扭曲的欣慰和掌控一切的得意:晚晚!我的好女儿!你做到了!你终于…摆脱了那个贱人!摆脱了那个把你拖进泥潭的累赘!
他张开双臂,像一个迎接信徒的邪教教主,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狂热:过来!到爸爸这里来!从今天起!没人能再欺负我们!没人!爸爸带你去过好日子!把那些欠我们的…统统拿回来!
林晚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沾着血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那把还在发烫的土制手枪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穿透弥漫的硝烟,直直地钉在林国栋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声音不大,却像冰珠砸在铁板上,清晰、冰冷、带着穿透一切的寒意:
爸。
你教我的。
用最不起眼的东西,做最致命的事。
就像…
她沾着血迹的右手,缓缓抬起,手中那支冰冷丑陋的土制手枪,枪口不再是垂向地面。
而是稳稳地、精准地,指向了钢架平台上,那个张开双臂、状若癫狂的男人!
林晚的眼神,在那一刻彻底冰封,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纯粹的恨意:
…就像你把我当成不起眼的工具一样。
现在…
轮到你了。
老师。
6
时间,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余韵中,被撕扯成了碎片。
林晚手中那把粗糙冰冷的土制手枪枪口,硝烟尚未散尽,如同一个微缩的、通往地狱的烟囱。枪膛里残留的灼热,透过粗糙的金属枪身,烫着她紧握的手指。枪口笔直地指向钢架平台上的林国栋,指向那张因惊愕和狂怒而瞬间扭曲的脸!
林晚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冰冷,而是彻底燃烧起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火!那火焰烧尽了最后一丝伪装,烧尽了所有属于女儿的犹豫和痛苦,只剩下最纯粹、最冰冷的杀意!
你教我的。
用最不起眼的东西,做最致命的事。
现在…轮到你了。老师。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国栋的耳膜!
他脸上的狂热、得意、扭曲的欣慰,在零点几秒内被彻底冻结、碎裂!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最信任的毒蛇反噬的暴怒!
你——!他喉咙里挤出一个破音般的嘶吼,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剧烈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对峙瞬间!
砰!砰!砰!
三声清脆、连贯、如同爆豆般精准的枪响,从水塔入口方向上方、一个被巧妙伪装过的通风口栅格后炸开!
突击队动手了!
三颗高速旋转的9mm警用子弹,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尖啸,精准地射向钢架平台上的林国栋!目标:持枪的右臂、右肩胛骨、右大腿!旨在瞬间剥夺其行动和反抗能力,最大限度避免致命伤!
太快了!从林晚举枪对峙到突击队开火,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林国栋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听到那三声截然不同、带着消音器特有闷响的枪声瞬间,他那被震惊和暴怒充斥的身体,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本能!他根本没有试图去拔枪(如果他有的话),而是整个身体猛地向右侧后方、林晚站立方向下方的阴影里扑倒!同时,他的左臂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护向自己的右侧要害!
噗!噗!噗!
三声沉闷的肉体被穿透的声音!
血花,如同妖异的红梅,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绽放!
第一颗子弹擦着他扑倒时扬起的工装外套袖口飞过,只撕裂了布料!
第二颗子弹狠狠钻入了他护在身侧的左臂上臂肌肉!带出一蓬血雾!
第三颗子弹则穿透了他左臂肌肉后,余势未消,深深嵌入了他右侧肋下!位置险恶!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痛苦和暴戾的惨嚎从林国栋喉咙里迸发出来!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巨锤击中,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钢架平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捂住右肋下不断涌出血水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深灰色的工装和冰冷的钢铁!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突击队员的厉喝声伴随着破门而入的巨响同时响起!
水塔那扇锈死的沉重铁门被定向爆破炸开!硝烟弥漫中,数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闪电般突入!强光手电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交织切割着塔内弥漫的灰尘和硝烟,牢牢锁定了钢架平台上蜷缩的身影!
控制目标!突击队长老吴的声音带着搏杀后的狠厉,他第一个冲上通往平台的锈蚀铁梯!手中的92式手枪枪口稳稳指向林国栋!
与此同时,另外几名队员如同鬼魅般扑向塔内各个角落,枪口警戒,迅速控制场面!一名队员迅速冲到地上那滩血泊旁,对着尸体快速检查:人质安全!模拟弹命中!未受伤!
晚晚!你怎么样!老吴一边用枪死死指着蜷缩在平台上、因剧痛而剧烈喘息抽搐的林国栋,一边焦急地看向下方依旧举着枪、如同雕塑般站立的林晚!
林晚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钢架平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钉在那不断从指缝间涌出的、暗红色的、温热的鲜血上。
爸的血。
这个念头冰冷地滑过她的脑海,不带任何温度。
她握着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枪口,依旧微微抬起,指向那个方向。刚才开枪时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脸上和校服上溅落的模拟血浆,带着浓重的腥甜铁锈味,与空气中弥漫的、真实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的气息。
成功了他被抓住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直觉瞬间压下。
太…容易了
林国栋蜷缩着,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鲜血在他身下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老吴已经冲到平台边缘,离林国栋只有几步之遥。他一手持枪,一手已经摸出了手铐,身体紧绷,准备扑上去实施控制。
别动!再动开枪了!老吴的警告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就在老吴的脚即将踏上平台钢板的瞬间!
异变陡生!
蜷缩在地的林国栋,那只没有受伤的、带着月牙胎记的右手,一直死死捂在肋下伤口上的右手,猛地从身下抽了出来!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把只有巴掌大小、枪管极短、闪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微型手枪!枪口,在身体蜷缩的掩护下,早已对准了扑上来的老吴!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老吴小心——!下方警戒的队员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砰!
一声短促、尖锐、如同鞭炮炸裂般的枪声响起!
枪火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照亮了林国栋那张因剧痛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也照亮了老吴惊愕瞪大的双眼!
太快了!距离太近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老吴的身体猛地一震!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一团血雾爆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后踉跄,重重撞在身后的锈蚀栏杆上!发出痛苦的闷哼!手中的枪差点脱手!
队长!其他队员目眦欲裂!
操你妈!距离老吴最近的一名突击队员怒吼着,几乎是本能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两发子弹狠狠射向平台!
但林国栋在开出那一枪的瞬间,身体已经借助开枪的反作用力,如同泥鳅般猛地向平台后方、那个被巨大废弃电机彻底遮挡的、最黑暗的死角滚去!子弹噗噗两声,只打在他刚才蜷缩位置后面的钢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别开枪!抓活的!陈队嘶吼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巨大的惊怒!
场面瞬间失控!
掩护队长!队员们怒吼着,一边用火力压制那个黑暗死角,一边有人奋不顾身地扑上平台,去搀扶受伤的老吴。
呃…死不了…老吴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按住左肩不断涌血的伤口,声音因为剧痛而变形,狗日的…有后手!小心…咳咳…
平台后方,那个被废弃电机彻底遮挡的死角,一片死寂。只有林国栋压抑痛苦的喘息声和鲜血滴落在钢板上的滴答声隐约传来。
林国栋!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陈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塔内回荡,带着雷霆般的压力。
没有回应。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
林晚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平台上混乱的场面,看着老吴肩头刺目的鲜血,看着那片吞噬了林国栋的、仿佛通往地狱的黑暗死角。
刚才林国栋开枪的瞬间,她看到了。看到了他眼中那种极致的疯狂和…一丝计谋得逞的阴狠。
他不是要杀老吴。他是要制造混乱!制造一个靠近死角的机会!那个死角…
林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瞬间扫过那个巨大废弃电机的底部边缘。那里,厚厚的灰尘和油污覆盖着地面…但在电机底座与冰冷水泥地的接缝处…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缝隙旁边散落的灰尘,似乎有被什么东西蹭动过的痕迹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通风管道!或者…维修通道!
咳咳…嗬…黑暗中,传来林国栋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诡异的、压抑的笑,投降…呵…呵呵…你们…不是想要名单吗想要证据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和赤裸裸的挑衅:来啊!来抓我啊!抓到我…就给你们!只要…你们抓得住…嗬嗬…
话音未落!
哐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重物被推开的声音猛地从那片黑暗死角传来!
他要跑!突击队员怒吼!
堵住他!陈队的声音炸响!
距离最近的队员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黑暗!强光手电瞬间聚焦!
晚了!
只见那台巨大沉重的废弃电机底部,一块伪装成锈蚀铁板的活门被猛地从内部推开!一个仅容一人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暴露出来!洞口边缘,沾满了新鲜的、暗红色的血迹!
林国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已经消失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地上一大滩刺目的鲜血,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追!突击队员毫不犹豫,就要跟着钻入!
别进!陈队厉声喝止,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有陷阱!叫排爆!
几乎在陈队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那个黑黢黢的洞口深处传来!并不剧烈,但伴随着刺鼻的浓烟和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妈的…催泪弹!洞口附近的队员被浓烟呛得连连后退,眼泪鼻涕横流!
封锁所有出口!他跑不远!封锁!陈队的声音如同雷霆,救护车!快!
水塔内一片混乱。刺鼻的硝烟味、血腥味、催泪瓦斯的辛辣味混合在一起。突击队员在浓烟中警戒、搜索、救助伤员。技术组人员冲进来,开始对洞口和周围进行紧急勘察。
林晚依旧站在原地。她缓缓地、缓缓地垂下了手中那把冰冷沉重的土制手枪。枪口,指向布满灰尘和血迹的地面。
她脸上的模拟血浆已经干涸,结成暗红色的痂块。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地上老吴肩头刺目的鲜红,越过那滩属于林国栋的、还在缓缓扩大的暗红血泊,最终落在那黑黢黢的、如同怪兽喉咙般的洞口。
洞口边缘,那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干涸,在惨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爸的血。
这一次,是真的血。
他跑了。拖着那样的伤。留下了一地的混乱和…血。
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侧。那里,荧光笔写下的N1600早已被汗水浸染得有些模糊。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她慢慢转过身,不再看那个洞口,不再看那片血迹。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沾着灰尘和暗红色污渍的鞋尖。
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废弃厂区的死寂。救护车的蓝光透过破碎的窗洞,在水塔内部冰冷的墙壁上投下闪烁的光斑。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穿着染血校服的少女,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锋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被队员搀扶着、脸色苍白的老吴,也找到了刚刚冲进水塔、脸色铁青的陈队。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跑了。
但…
他还会回来。
找我。
林晚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倒映着闪烁的警灯,也倒映着地上那滩暗红的血锈。
他流了那么多血…
他需要我。
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7
警笛声撕破废弃厂区的死寂,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一路呼啸着远去。闪烁的蓝红光芒透过单向防弹玻璃,在安全屋冰冷的墙壁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最终消失在城市的霓虹深处。
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汗水和一种无形的、紧绷到极致的压力混合的气味。厚重的铅灰色防爆门在身后沉重地闭合,发出咔哒一声闷响,将外界彻底隔绝。这里再次成为一座孤岛,一座被层层防护包裹、却又仿佛随时会被无形力量撕裂的堡垒。
林晚安静地坐在客厅那张冰冷的金属折叠椅上。身上那件染血的蓝白校服外套已经被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脱去,作为关键物证密封保存。她里面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纯棉长袖T恤,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纤细苍白的手腕。脸上和手上溅染的模拟血浆已经仔细清洗过,皮肤恢复了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但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难以彻底洗净的暗红痕迹。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光洁的手背上,仿佛在研究上面的掌纹。洗过水后微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洁净感。
安全屋内部经过紧急的二次加固和检查。窗帘紧闭得密不透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试图驱散残留的硝烟和血腥气息。技术科的小赵带着两名助手,正神情严峻地检查着每一个角落——墙体、地板、天花板、通风口、甚至每一个电源插座。高灵敏度的信号探测仪发出细微的蜂鸣,扫描着任何可疑的射频信号或窃听装置。另一名技术员则在快速调试着一台新的加密通讯设备,替换掉之前那台被认为可能存在理论漏洞的旧型号。
陈队站在客厅中央,像一尊沉默的铁塔。他刚刚结束了与指挥中心的紧急通话,脸色比安全屋的墙壁还要阴沉。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着通讯器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老吴的伤势(肩部贯穿伤,失血较多但未伤及要害)和后续混乱的追捕结果,如同一块沉重的铅,压在他的心头。
砰!一声闷响,是陈队将通讯器重重拍在金属桌面上发出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挫败感,目光扫过屋内忙碌的技术人员,最后定格在角落里那个安静得几乎融入阴影的女孩身上。
水塔内部那条维修通道,陈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疲惫,通往下方的废弃供暖管道网。四通八达,像他妈的地下迷宫!林国栋在里面至少提前布置了三个干扰点——烟雾弹、简易绊雷、还有一条死胡同里堆满了沾着他血迹的破布!催泪瓦斯和血迹严重干扰了追踪犬!突击队在里面兜了快一个小时,最后只在一个排水口附近发现了他丢弃的、沾满血的工装外套碎片!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他跑了!带着枪伤!肋下那枪很深,可能伤到了脏器!失血量极大!但…就是找不着!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厂区外围的封锁网也没发现任何强行突破的痕迹!
技术员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色都很难看。小赵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陈队,他肯定有接应。而且,绝对不止一条预设的逃生路线。那件外套碎片…可能是故意留下的误导。
我知道!陈队猛地一挥手,声音拔高了一瞬,随即又强行压下,他在玩我们!用命在玩!那份名单…那份该死的名单!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林晚,你最后拿到他抛下来的东西了吗那个黑色方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晚身上。
林晚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
在哪里陈队追问,声音急切。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右手,伸进自己那件旧T恤的左胸口袋——一个极其隐蔽的内袋。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谨慎。几秒钟后,她的手指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指尖捏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火柴盒大小、用黑色绝缘胶带层层缠绕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方块。胶带缠绕的方式异常紧密、规整,透出一种偏执的精密感。方块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冰冷而沉默。
他没让我扔过去。林晚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指了方向。我走过去,在电机底座下面找到的。用胶带粘着。
陈队立刻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黑色方块,入手沉甸甸的。他立刻将它交给旁边戴着白手套的小赵:立刻处理!小心!可能有机关!
小赵如临大敌,接过方块,迅速将其放入一个特制的防爆检测箱中,开始进行初步的X光扫描和信号屏蔽处理。
陈队的目光重新回到林晚脸上,锐利如鹰,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掘出任何一丝异样:他最后对你说的那些话…让你开枪…跟你走…你当时的反应…
我按你们教的演了。林晚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起伏,愤怒,挣扎,痛苦,最后开枪时的麻木和空洞。他看到我开枪‘打死’我妈,很满意。他以为我彻底被他控制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队,又扫过周围的技术员,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他太自负了。自负到以为他掌控了一切,包括我的思想和情感。他相信他刻在我骨子里的‘密码’,比血脉更牢固。
陈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她的话。他走到林晚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试图营造一种更平等的谈话氛围,但眉宇间的凝重丝毫未减:林晚,你做得很好。非常好。没有你,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老吴的伤…是个意外,但没人怪你。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审视:但是,现在情况更复杂,也更危险。林国栋受了重伤,失血严重。这种伤势,没有专业的医疗救助,他撑不了多久。他就像一头被打断脊梁骨的狼,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地反扑,会想尽办法找到你!因为你手里有他保命的‘钥匙’,也因为…你最后那一枪,彻底激怒了他,打碎了他病态的幻想!他现在对你,恐怕只剩下最纯粹的恨意和毁灭欲!
陈队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安全屋凝滞的空气里:所以,林晚,你现在是唯一的关键!你必须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所有可能的藏身地点、联络方式、习惯、思维模式…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我们!任何一点线索,都可能成为抓住他、或者防止他再次伤害你的关键!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的眼睛,带着巨大的压力和期望:我们需要你!需要你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们!配合我们!
安全屋里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低鸣和通风系统微弱的气流声。
林晚静静地坐着,迎着陈队灼灼的目光。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陈队那番充满力量、带着恳切和巨大压力的话语,仿佛投入潭中的石子,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林晚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锋利得能割裂空气。
信任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却带着千钧的重量,陈队长,我信任过你们。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冰冷、坚固、布满监控探头和信号屏蔽设备的安全屋,扫过那些神情严肃的技术人员,最后落回陈队紧绷的脸上。
你们说会保护我妈,结果她被人在眼皮底下带走。
你们说布控万无一失,结果他当着你们的面,重伤了吴队长,然后…跑了。
你们说静默行动不会被他察觉…林晚的声音顿了顿,那双冰封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透出彻骨的寒意,那他为什么会提前在维修通道里布置陷阱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用枪指着吴队长,而不是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像冰锥刺破平静:因为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你们在那里!他在戏耍你们!也在戏耍我!
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林晚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忆那个瞬间,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洞察,不是愤怒,不是意外,是…失望。对我没能‘做得更好’的失望。他失望的不是我背叛他,而是我背叛得…不够完美或者说,没有完全按照他预设的、更‘精彩’的剧本走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技术员们面面相觑,脸色发白。小赵停下了手中的检测工作,震惊地看着林晚。陈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嘴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像岩石。
你…什么意思陈队的声音干涩。
意思就是…林晚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却更让人心底发寒,他可能…根本没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安全屋内炸响!
什么!陈队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可能!小赵失声叫道,外围封锁严密!热成像覆盖!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如果他根本没离开水塔呢林晚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小赵,如果他就在某个你们认为‘绝对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比如…水塔顶部那个早已锈死的蓄水箱夹层或者…维修通道里某个被你们忽略的、极其隐蔽的分支检修井他在等。等你们撤离,等你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外围追捕上。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就是最安全的。尤其对于他这种人来说。
安全屋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技术员们脸上血色褪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设备。陈队的瞳孔骤然收缩!林晚的推测…太过大胆,太过惊悚,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符合林国栋疯狂逻辑的可能性!
立刻联系现场指挥部!陈队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起桌上的通讯器,重新搜索水塔!每一个角落!特别是顶部蓄水箱和维修通道内所有可能的夹层、竖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清楚!
通讯器里传来指挥部惊愕的回应和立刻执行命令的嘈杂声。
陈队放下通讯器,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震惊、后怕、一丝被戳穿失误的恼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忌惮。
这个女孩…她的思维,已经冰冷锋利到了何种地步她对那个恶魔父亲的理解,又深入骨髓到了何种程度
你…为什么刚才不说陈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刚才林晚微微偏了偏头,一缕汗湿的碎发垂落在她苍白的额角,她的眼神空洞而遥远,刚才…我只想离开那里。离开那些血的味道。
她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自己左手的手腕内侧。那里,校服外套的袖口曾经覆盖的地方,此刻只穿着单薄的T恤。在靠近袖口边缘的皮肤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浅红色划痕。
那是她在水塔内,假装痛苦挣扎、手指用力抠抓自己手腕内侧时,指甲留下的痕迹。动作很隐蔽,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只留下一点点红印,连皮都没破。
一个不起眼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标记。
她抬起右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红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微热的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战栗。
然后,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自己左手T恤的袖口。
在袖口内侧靠近手腕的接缝处,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足半厘米长的…裂口。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比如一片断裂的、带着锈迹的金属片)快速划过,割开了最外层的布料纤维。裂口很新,边缘整齐,隐藏在布料的褶皱里,不凑近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林晚的指尖在那道细微的裂口边缘,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无人察觉。
她放下手,重新抬起头,看向陈队,眼神恢复了那种拒人千里的平静和空洞。
我累了。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我想洗澡。
陈队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眼神却深不见底的少女,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小赵,他转向技术负责人,立刻安排,确保安全。给她准备干净衣服。
林晚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跟着一名女性技术人员走向安全屋内部的简易淋浴间。她的背影挺直,脚步平稳,却透着一股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冰冷疏离。
淋浴间的门轻轻关上。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喷洒而下,冲刷着肌肤。水汽氤氲中,林晚闭着眼,任由水流滑过苍白的脸颊。
她没有去看那道袖口上的裂口。
但她知道它在那里。
如同安全屋坚固墙壁上,一道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冰冷的水流中,她缓缓抬起左手,看着手腕内侧那道几乎消失的浅红划痕。指尖再次轻轻拂过。
水流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动静。
无人听见,在那温热的水幕之下,少女的嘴角,再次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
这一次,那冰冷的弧度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仿佛猎物终于踏入陷阱边缘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