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泥巴,今年十九岁,目前没有工作,没有住所,没有家人
在妈妈死后,弟弟就被我送去了孤儿院,我们的父亲背着几十万的债务,也在当天就此消失
今天,是我离开家的第三百天
我依旧住在桥洞下,靠着超硬的石壁,我打开手机,之前坏掉的地方很久没修,导致有些卡顿,原本免费的WiFi也重新加上了密码
眼角的余光看到车水马龙的不夜城,可这次我不再难过,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因为自己的懒惰,我没有接受政府的扶贫邀请,反而东躲西逃,这个时候我只好庆幸自己是个男的,而且长相粗糙
十九岁看起来跟二十九岁一样,挺能唬人的
没有网确实是个非常大的问题,我低头走在街道上,搜索着没有密码的WIFI
可能是低头太久,我不知道我走到哪儿了
周围不再吵闹,只有无边的静谧,右手边有一栋公共厕所,左手边是一边草坪,一阵风吹过,将一片树叶带到我的手上
我抬头看向草坪上种的树,只有最中间,最粗最大的那根树,树叶和我手上的一样
我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坐下,拍了拍他粗糙的身体,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嘿,兄弟,我们好像我笑着看他,似乎能感觉到,他也在看我
这个时候,那已经离我很远的,难受的情感,似乎又在这一瞬间回来了
我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仔细的看过一颗树
我想,在我十九岁的时候,上天发现了我,赐予了我一个朋友
今夜,我是在树根旁睡着的
当我再次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张毯子,旁边是两张面目严肃的脸
他们身着警服
我不能走很可惜昨天晚上没有毯子,吹了一夜的冷风,让我有点感冒,声音也是嘶哑难听的
为什么年龄稍小的那位警察发出疑问
我交到了一个朋友,我不想离开他
朋友另一位警察也好奇的看了过来,我见过他很多次,这是一位非常负责的警官,哪怕看起来凶了一点
是的我整个人环抱住大树,大概抱住了他的一半,这让我有点失去安全感,如果只能抱住他的一半,那我们会很容易就分开
你是说这棵树是你的朋友小警官走到能看见我脸的地方,问出这句话
是的,这棵树是我的朋友我点点头,依旧没有松手,哪怕抱得很紧让我的手有些刺痛
两位警官互相看了一眼,聚在一起说了什么
我没听清,因为又有一片树叶,落在了我的身上,他停在我的胳膊上,或许,他在对我说些什么
我收回了拥抱树的手,拿起胳膊上的树叶,放在手心
两位警官讨论了很久,重新看向我
你现在依旧不接受去救助站吗
嗯我点点头,坐在树下,不再说话
他们走了,我听着警笛声渐渐远去,周围涌上来两三个人
他们好奇的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异类.....或许我确实是
没有理他们,我重新看向我的朋友,他很高大,羽翼丰满,枝干粗壮
我扯起被风吹到一边的毯子,大声说了一句谢谢,拉扯着枝干爬了上去
我想,在这里做树屋一定是绝佳的选择,如果不被人围观的话
我半趴在朋友的身上,往下看去,来了很多小孩,他们似乎也想往上爬,只是被旁边的大人制止了
无聊的大人..
我翻转过来,将毯子垫在身下靠着主干
草坪的风景其实很好,和夜晚完全不一样,阳光透出树叶撒在地上,如同一个个纯洁的小精灵,他们在干什么呢..为树叶按摩吗
我有些看呆了,脑中闪过几道想法,又重新被自己压下去
周围的人渐渐减少了,只是最开始的那两三个,似乎是一家三口,我看到了女人眼中的怜悯,男人眼中的冷漠,和小孩眼中的好奇
爸爸,他也是猴子吗小孩指着我,声音颇大的问男人
不,他是一个人男人温和的摸了摸小孩的头,试图将他牵走
他为什么可以上树我也想上树,树上会不会有别的猴子小孩没有动,依旧好奇的看着我,甚至歪了歪头你喜欢我们的毯子吗
我摸向身下柔软的东西,点了点头我很喜欢,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是一个好孩子,乐于助人！他听到了谢谢两个字后似乎很开心,声音更大了一些,而我也在他转圈的时候,看到了他耳后的助听器
那一刻我想的什么呢我想我可以把我的耳朵献给他,耳朵好像不能捐
我看的出来,他很幸福,有一个爱他的父母以及一个,不需要为钱担心的家庭
你叫什么我是..小孩有些顿住,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屈泥我想,我应该先告诉他我的名字这是有礼貌的象征
女人在小孩耳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你好！我叫观棋！
我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这实在说不出口,我叫屈泥巴
小孩欢快的声音穿过我的耳朵,可我却再一次感到了难过
一家三口似乎要走了,我看到远处停了一辆很好看的车,上面印着一个图片,很眼熟
小指和拇指翘起,无名指弯曲,中指搭在食指上
我想我应该在哪见到过这个手势
树上又落下一片树叶,正好落在我模仿的这个手势之上,我将它收好,和之前那片一起放在我的衣服口袋里,而后拍了拍
迎着硕大的太阳,我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是被生理需求憋醒的,将毯子搭在树干上,我走向对面的卫生间
现在是下午了,人已经没有那么多,而且大多是老人
草坪再往前走一点,有一个小型公园,里面摆放着几个娱乐设施,洗完脸后,我便径直走到下棋的那个地方
和隔壁的大叔一样背着手往前瞅着
然后就眼瞅着他们拿出两色棋子,开始下五子棋
我看了看,走回树下,用头顶着树干,又是一阵风吹过,许多泛黄的叶子飘下来
我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想回到当初那个桥洞
可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我根本不知道那桥洞的具体位置,害怕遗忘大树,我默默的在脑中画着地形图
这里只有两条路,直到走进那条吵闹的夜市我才明白,自己选对了
吐出一口气,我快速地拿起两件外套,将他们紧紧地裹在身上,而后向大树走去
我的朋友,我回来了走的有些累,我坐在树下有些喘,看向渐生乌云的天空,我生出一些无措感
幸好我有两件外套,现在还多了一条毯子
我可以度过这场雨的,我看向大树,他的树叶轻轻晃动着,似乎在安慰我
将防水的外套铺在树干上,然后用袖子绑住
可后面依旧有些漏,会被风吹起来
乌云中闪过几道光线,那是闪电吗,隔的太远我似乎有些听不到了
在下一道闪电过来之前,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看到的是纯白的被子,抬起头,是那个听不见的孩子,他笑得很灿烂
观棋
是我！我爸爸不喜欢潮湿的天气,所以我是一个人来的...他开心的和我分享自己的生活
而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保镖,默默听着
等他讲累了后,后面一个保镖递上一个小水杯,顺便打量了一眼我
这里是独立病房,他有俩保镖,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有钱家庭,我生出想离开的想法
但看着盯着我的俩保镖,我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那个,我是怎么了趁他喝水的功夫,我问道
啊,医生哥哥说你饿晕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饿晕,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她好奇的看着我你为什么不吃饭呢
因为我没有钱吃饭虽然很不想说,但确实是这样,我抬起手,手上有一个针孔,不知道他们给我打了什么
我有钱！我可以请你吃饭,你以后不要饿晕了好不好他看向身后的保镖,那两人眼神危险的拿出一沓钱,就那样看着我
好恐怖...
不,不用了,我会找工作,不会再饿晕了为了防止被保镖一拳打死,我选择骗骗小孩
你准备找什么工作我可以一起吗爸爸给我找的老师我一点都不喜欢,我想和你一起,我很喜欢你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别喜欢我啊,我有什么好喜欢的,我好像生病了,一种看见他就会流眼泪的病
不行的,虽然你不能和我一起,但是我们依旧可以做朋友...吧眼睛瞟到一旁的两个保镖,我临时加了一个吧字
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阿姨说好朋友要学会分享,现在该你和我分享了他端坐在小椅子上,似乎在等我说话
我..没什么好分享的,我的妈妈死了,爸爸跑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弟弟,现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说完我有点不敢看他,我不应该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
死了是什么意思他扬起那张漂亮的小脸疑惑的看向我
两个保镖此时也不装木头人了,围在他的身边给他解释
我低下头,明白自己再次做错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可以明白的！就算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也会在别的世界上开心的活着观棋拍了拍两位保镖的肩,表示他能理解
其实我并不是怎么喜欢小孩,在我的印象里他们通常都是无理取闹,惹人厌烦的代名词
就像我的弟弟,他在的时候我很讨厌他,他总是什么都不说,总是无理取闹,总是像个女生一样哭,可是现在他不在我身边,现在的他是一个人
现在的我也是一个人
可是面前的这个小孩不一样,明明带着助听器,却好像比任何人都听得清楚,我也能明白他说的那些话是在安慰我
谢谢你观棋
这是朋友应该做的！朋友之间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愿意陪我共进晚餐吗他摇摇头,又笑着邀请我
明明是饱餐一顿的机会,我却犹豫了,他是一个好孩子,同样是一个很有钱的孩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就算如今的我赖上他,或许他也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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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真的要这么做吗,他拿我当朋友,除了大树外的第二个朋友
现在我不明白,上天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如果没有遇到观棋,我可能会死在树上,死在我朋友的怀里
可是我遇到了,并且面临着一个选择,一个可以让我继续懒惰活着的选择
我同意了他的晚餐邀请,下午5点,我在酒店里洗漱好,穿上新衣服,来到一家中规中矩的餐馆
奇怪的是,在我面前很开朗的观棋在这里却很..寡言少语
直到坐在桌子上,他也并未说话
你还好吗
我...有些怕他摇摇头,对我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可现在的我并不能理解,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很开朗的小孩什么让你害怕了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吃
不用了,所有的地方...所有都让我害怕
我的手洗干净了,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糙,但确实是干净的,我半蹲下身看着他
只在吃饭的地方害怕吗
是的,有时候人太多了我也会害怕他点点头,对上我的眼睛,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
在大树下会害怕吗
不会,我很喜欢那棵树他似乎想到了我的大树朋友,眼里流露出几分喜欢
我也很喜欢他,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他怎么样
好啊
他不再有恐惧,我能看出他现在满心都是对即将见到大树的欢喜
快速的吃完饭,我们来到树下,此时天气已经放晴了,偶尔树叶下会滴下几滴雨水,有一滴落在我的头顶,凉凉的让我打了个喷嚏
大树可以和人做朋友吗观棋戳了戳大树我也可以爬上去吗他看向我,我看向两个保镖
保镖还没说话,一道好听的女声传来当然可以
她笑着看我你是观棋的朋友对吗
不是之前那个女人,这位更优雅端庄,世上所有赞美人的词都配不上她
是...对上这样的人,我不仅自卑,而且自卑
过来她温和的唤来观棋,摸了摸他看起来就好摸的头然后问道你很喜欢这棵大树吗
观棋点点头,看向女人的眼睛里有崇拜和骄傲
您是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观棋拉着她的手这位是我妈妈,是一个超级超级超级厉害的女人
她微笑着点头,我也点头
女人很快就走了,留下了一个红包,说是给我的见面礼
我没敢打开,怕这是梦,这种中彩票都比不上的好事轮到我了
我将厚厚的红包收好,爬到树上,将观棋也拉了上来,毯子还在这,而且没完全湿,我们坐在干净的地方往下看去
你有坐过飞机吗他突然发问
没,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我也没坐过,我妈妈说明年带我出去玩,可是爸爸不同意他有些落寞
为什么不同意我准备摸他头的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也不知道,大人总有大人的理由,可是飞机真的好酷,可以飞那么高他向往的看向天空
你很喜欢天空吗
嗯！我想长出翅膀和小鸟一起飞童音伴随着树叶的哗哗声,我想起我小时候也有这个愿望
我也想长出翅膀,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长出翅膀,这样就可以一起飞了
他激动的看我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爸爸朋友们的小孩总是说我在胡思乱想,他们让我想一些正经的角色,比如军人,医生什么的
这不是胡思乱想啊,说不定有一天我们真的能长出翅膀我看着他,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我小时候的这个想法并没有不被接受,这样看来我小时候的朋友比他的朋友好多了
不过既然他之前没有这样的朋友,我就可以当这样的朋友
那我一定要飞很久很久～久到妈妈会找不到我,这个时候她一定会着急,我要在这个时候吓她一跳他笑着靠在我怀里,想象着自己长翅膀后的样子
她一定会吓一跳的我靠着树干,看向飘摇的树叶
说了很久,天色也已经很晚了,我们向大树告别,他的保镖将我送回到酒店,并说出明天将会带我去观棋的房子
我现在才算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往往比人和猪之间的差距还大这句话,是真理
我将自己重新洗了一遍,拿出有段时间没用的手机,一条消息也没有,点开置顶的孤儿院院长的头像
消息停留在当初有人看弟弟的时间
他现在依旧在孤儿院,如果没有人领养,他们会将他养到十六岁
关掉手机,我将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逐渐产生些不真实感,将最近的一切复盘,不真实感越来越重了
你是说我在死了母亲,跑了父亲,丢了弟弟一年后的情况下先是遇到了一个大树朋友,然后还找到了一个非常有钱的长期饭票对吗
有点想跳楼看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第二天,我准时的醒来了,连闹钟都不需要
穿好衣服,等着保镖来接我,然后我就等了一天
直到天已经快黑了,我依旧在酒店
其实这个时候我想了很多,但最严重的一件事就是,我有点饿了
终于,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俩保镖来了,依旧是那张板着的脸,看着我之后,这俩人啥话不说,一人一条胳膊提上就走
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就被带走了
其实我自己可以走他们身高都接近两米,我只有1米77,被这样搞的脚都踩不到地
不过我也没有被提太久,很快就被送到了车上
开车的是观棋的妈妈,她依旧那么漂亮,只不过眉眼多了几分严肃,观棋和我一起坐在后座
看到我之后他扬起笑脸,对我说这次是出去玩
我瞅着他妈严肃的面孔,对这话产生怀疑
很显然我的怀疑是对的,开了不到十分钟后头就有俩车在追,试图与我们上演现实版速度与激情
观棋没说话,他似乎有点晕车,现在倒在我怀里已经睡着了
为什么我没有晕车,看向对我们来说逆行的车流,我试图现在就睡着,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撞了好几次后,我放弃了睡觉
开了大概半个小时,车速慢了下来,我想我们应该到了
观棋妈妈走下车,对面的人很眼熟,长的和观棋很像
是姐姐吗我在心里默默想,长大的观棋应该也这么好看吧
妈妈,好久不见
按照她的口型,说的应该是这句话
又想到后面穷追不舍的车
我似乎猜到了问题的关键,不过这毕竟是人家家庭矛盾,我也不好说什么
这是上天赐予我朋友之后的副作用吗,朋友有一个小说家庭般的环境
视角问题我看不见观棋妈妈的口型,车窗被雾气覆盖,现在我连他姐的口型也看不到了
观棋依旧睡着,他睡得很熟,助听器被放在一边
又是十多分钟,两个女人似乎聊完了,都走上车
嗨观棋的朋友,你好少女看起来很有活力只是眼中的恶意有些浓了
你好
观棋妈妈没说话,自顾自地开着车
我在说完你好后就低着头,装隐形人
到了车一个急刹,观棋妈快速开门下车,而后温柔地将观棋抱起来
他姐此时靠着车门,斜眼看我一看就懒
真有眼光我关上车门,回了一句
其实我真的很想问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最后忍住了
面前是一座院子,本人实在文盲,只能用字描述,高,大,华丽,雄伟而壮观
身后有人关上门,轻声道了一句小姐
我看向观棋妈妈,她点点头
哇去...
穿过一道很长的走廊,我们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方才关门的人现在替我们打开面前的门
入目是一张长桌,上面坐着...十二个人,还有许多位置,类似保姆的人拉开几张椅子,我坐到最后拉开的一张,依旧低着头装隐身
其实能感觉到好几道视线停在我身上,只是很快离开了
我有点思念大树了
观棋这个时候有些睡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妈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便跳了下来
我们走吧,就说是出去玩了他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将我带了出去
直到出门我才松了口气这里是哪刚刚好紧张,谢谢你,你拯救了我
观棋拍了拍我没事的,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对了,这里有很多空房间,我们今天要住在这里,你可以选一个,或者和我一起住,你想和我一起住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可以睡在一张床上,从去年开始,妈妈就不和我一起睡了,但是她一定会允许我们睡在一起的他开心的让人去布置房间了
事实上现在的我对未来产生了浓浓的恐惧感
他们的有钱好像超出了我的想象,对一个流浪了一年的人来说,是很恐怖的
晚上,我坐在池塘边,看着里面的月亮,大脑逐渐放空
是梦吧...人怎么可能突然幸运成这样
一只小手拉着我我们该睡觉了,再晚妈妈就要生气了
我点点头,顺从的跟着他走
池塘里倒映出我们的背影,却没人发现,池塘中我们的身边凭空多出一棵树,一棵高大的树,顺着风来,又顺着另一阵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