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他五年,为他挡刀绝育,助他站稳脚跟。
他却跟包办的小脚发妻生了儿子,说要继承大统。
轰炸时他选了她,满月酒他昭告天下,将我这个正牌夫人踩在泥里。
他以为我只能忍气吞声
我彻底死心,不再是从前那个恋爱脑。
我找到了厉行舟最大的对手,我脑子里那些军务布防,正好派上用场。
合作愉快,我要看着他从云端跌落,粉身碎骨。
1
我叫慕清商。
我的丈夫厉行舟,是这江宁城里说一不二的少帅。
我们结婚五年了。
他留过洋,喝过洋墨水,思想顶新潮。
他跟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整个江宁,乃至上海滩,谁不知道厉少帅府里只有一位太太。
没有姨太太。
没有通房丫头。
干净得很。
我陪他从国外回来,帮他打点军务,周旋各方势力。
人人都羡慕我。
说我命好,嫁了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又情深意重的男人。
我也曾这样以为。
日子像泡在蜜糖里。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那是个下午。
阳光很好。
我正在花园里修剪从法兰西带回来的玫瑰。
厉行舟在旁边看报纸。
气氛安静。
祥和。
副官忽然跑进来。
神色慌张。
少帅,夫人,外面,外面有个女人。
她说,她是少帅的妻子。
厉行舟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胡说八道!
他把报纸放下。
声音冷得像冰。
哪里来的疯女人,赶走。
副官没动。
脸上的表情很为难。
她说她有信物,是老太爷当年定下的。
她叫,赵莲枝。
厉行舟的脸色变了。
他站了起来。
快步朝大门走去。
我也跟了上去。
好奇。
也有一点点,说不清的慌。
少帅府朱红色的大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穿着旧式的蓝布褂子。
头发盘在脑后。
脸圆圆的。
怯生生的。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脚。
那双脚,太小了。
裹着层层白布,套在小巧的绣花鞋里。
三寸金莲。
我只在很老的老太太那里见过。
这是个活在旧时代里的女人。
她看见厉行舟,眼睛亮了一下。
然后又低下头。
小声地喊了一声。
爷。
声音细细的,糯糯的。
厉行舟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死死盯着她那双脚。
眼睛里全是厌恶。
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留洋多年,最恨这些封建糟粕。
他常说女人的脚就该天足,自由自在地奔跑。
他喜欢我穿高跟鞋,喜欢我骑马。
现在,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说是他的妻子。
这对他是侮辱。
你是谁
厉行舟的语气质问。
冷漠。
那女人,赵莲枝,抬起头。
眼里含着泪。
爷,我是莲枝啊,老太爷给您定的亲,拜过天地的发妻。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那是厉家祖传的东西。
厉行舟的眼神更冷了。
他盯着那双三寸金莲。
满脸都是不悦。
现在提倡自由恋爱。
你这种包办的妻子,不作数的。
他的话,像刀子。
直接。
锋利。
我厉行舟的妻子,只有慕清商一人。
他侧身,拉住了我的手。
力气很大。
向那个女人宣告我的主权。
拿着钱,回乡下去。
别来纠缠了。
难看。
赵莲枝的眼泪掉下来了。
啪嗒啪嗒。
掉在她的小脚边。
她看着我。
眼神里有惊惶,有委屈,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她没拿钱。
只是摇摇晃晃地,用那双小脚,转身走了。
背影很可怜。
很孤独。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厉行舟握着我的手,很紧。
他低头看我。
清商,别多想。
那些老黄历,早就不算数了。
我的妻子只有你。
他的眼睛很真诚。
我信了。
我觉得那只是一个小插曲。
一个旧时代的影子,闯入了我们的新生活。
很快就会消散。
我没想到。
影子也会噬人。
赵莲枝没有回乡下。
她在少帅府附近的一个小弄堂里租了间房。
住了下来。
厉行舟知道后,大发雷霆。
派人去赶。
她只是哭。
不走。
说生是厉家人,死是厉家鬼。
厉行舟觉得丢人。
嘱咐手下人不许再提。
也不许我过问。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不必理会。
他这样说。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直到一个月后。
厉行舟去南京开会,回来时在酒会上多喝了几杯。
那天晚上,他醉得很厉害。
副官扶着他回来的。
我给他擦了脸。
安顿他睡下。
半夜我渴醒了。
发现身边是空的。
床铺冰凉。
厉行舟不见了。
我心里一惊。
披上衣服出去找。
府里很安静。
客房的灯亮着。
那间客房,离我们的主卧不远。
我走过去。
门虚掩着。
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
女人的低泣。
男人的粗喘。
我的手,僵在门把手上。
血,一下子涌上头顶。
又瞬间冰冷。
我推开了门。
床上一片狼藉。
厉行舟压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
是赵莲枝。
她怎么会在少帅府
怎么会在客房
怎么会和我的丈夫,滚在一张床上!
她那双被厉行舟厌恶至极的小脚,此刻正无力地搭在床沿。
画面刺目。
荒唐。
恶心。
厉行舟听见动静,猛地清醒过来。
他看见我。
脸瞬间白了。
他从赵莲枝身上翻下来。
慌乱地抓过被子遮挡。
清商!清商你听我解释!
他朝我跑过来。
一身酒气。
混合着另一种陌生的,女人的香气。
我喝醉了!
我走错房间了!
我以为那是你!
我真的以为是你!
他语无伦次。
床上的赵莲枝,拉起被子,缩成一团。
低低地哭。
像一朵被揉碎的花。
我看着厉行舟。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
心像被挖空了一块。
疼。
麻木的疼。
第二天。
厉行舟跪在我面前。
他哭了。
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男人。
哭着求我原谅。
清商,我错了,我真的只是喝多了。
我让副官把她弄进来的,本想彻底跟她说清楚,让她死心。
没想到酒后误事。
就这一次,真的就这一次。
我爱的是你啊!
他发誓。
他诅咒。
他扇自己耳光。
他当着我的面,让人把赵莲枝叫来。
塞给她一大笔钱。
支票。
金条。
拿着这些,滚。
滚出江宁城。
永远不要再出现。
他的声音绝情。
比那天在大门口,还要绝情百倍。
赵莲枝还是哭。
她收了钱。
什么也没说。
被副官送走了。
彻底消失。
厉行舟抱着我。
清商,原谅我。
我保证,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
我看着他。
想起我们这五年。
想起他在法兰西的浪漫。
想起他为我拒绝纳妾的决绝。
整个江宁城,整个上海滩,唯有他身边没有姨太太。
他洁身自好。
这是公认的。
一次错而已。
酒后乱性。
哪个男人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呢
我爱他。
爱到骨子里。
我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
我选择了原谅。
我并未把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
我以为。
这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我以为,那个叫赵莲枝的女人,和她那双三寸金莲,彻底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太天真了。
有些东西,一旦出现裂痕。
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荒唐的一夜,像一颗种子。
埋下了祸根。
它在黑暗里,悄悄发芽。
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我强迫自己忘记那不堪的画面。
厉行舟对我更好了。
加倍的好。
体贴。
温柔。
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我看。
我渐渐安下心来。
玫瑰花开了又谢。
日子流水一样过。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我几乎,已经彻底淡忘了赵莲枝这个名字。
少帅府依旧平静。
我依旧是那个,人人艳羡的少帅夫人。
平静的海面下。
暗流正在汹涌。
风暴,即将来临。
而我,毫无察觉。
我还在做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
梦醒的时候,总是最痛的。
那天的荒唐,不是结束。
恰恰是,我地狱生活的开始。
那双小脚,踩碎了我全部的幸福。
彻彻底底。
---
2
原谅他之后的那一年,过得飞快。
厉行舟像变了一个人。
他对我好到极致。
军务再忙,每天必定回家吃饭。
他记得我们每一个纪念日。
送我最新的法兰西香水,英格兰的料子。
他看我的眼神,重新充满了爱意。
浓得化不开。
我心里的那根刺,慢慢被软化了。
被拔除了。
我告诉自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他爱的还是我。
那个赵莲枝,不过是个拿钱走人的可怜女人。
一个错误。
仅此而已。
我甚至有些同情她。
一个旧时代的女子,被时代抛弃,也被男人抛弃。
我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甚至比从前更好。
我常常想起三年前。
那时候厉行舟根基未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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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家买凶刺杀。
混乱中,一把刀直直冲他后心刺去。
是我。
扑过去替他挡了那一刀。
刀锋划过我的小腹。
鲜血淋漓。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
命捡回来了。
但医生说,伤到了根本。
我这辈子,可能,再也不能生育了。
我哭过。
绝望过。
我觉得对不起他。
厉家需要继承人。
可厉行舟当时抱着我。
他吻我的眼泪。
他说清商,傻瓜。
我只要你活着。
我厌恶孩子。
吵吵闹闹的,烦人。
此生有你足矣,我不会有孩子的。
我们两个过一辈子,不好吗
他的誓言,言犹在耳。
情深意切。
我信他。
全身心地信他。
没有孩子,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也是他爱我的证明。
因为爱我,所以连子嗣都可以不要。
这份爱,多重啊。
我沉浸在这份沉重的爱里。
直到,炮火声响起。
敌对方的飞机,忽然轰炸江宁城。
那天我和厉行舟正在街上。
视察新开的商行。
警报声凄厉地拉响。
人群瞬间乱了。
尖叫。
哭喊。
奔逃。
炸弹就在不远处落下。
轰隆巨响。
地动山摇。
气浪把我们掀翻在地。
碎石乱飞。
厉行舟反应很快。
他一把将我护在身下。
清商!别怕!
他的怀抱很稳。
我很安心。
只要有他在。
可下一秒。
他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
他猛地抬起头。
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一条弄堂小巷。
他推开了我。
力气大得惊人。
我被推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手肘擦破了皮。
疼。
可更疼的是心。
他站起来。
没有看我一眼。
抛下我。
直直地冲向那条浓烟滚滚的弄堂小巷。
不顾危险。
不顾头顶盘旋的敌机。
不顾随时可能落下的第二波炸弹。
行舟!
我喊他。
他不回头。
背影决绝。
像扑火的飞蛾。
他冲进了小巷深处。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里有什么
有什么东西,比我的安危,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炮火停了。
满目疮痍。
我被副官找到,送回少帅府。
我坐在客厅里。
等他。
从白天,等到黑夜。
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清晨。
报童的叫卖声划破寂静。
号外!号外!
厉少帅轰炸中英勇救人!
少帅重伤!
我抢过一张报纸。
头版头条。
一张巨大的照片。
铺天盖地。
照片上,是厉行舟。
他死死护着一个女人。
用自己的身体,当成了盾牌。
他的后背,被炸弹的碎片击中。
血肉模糊。
触目惊心。
而被他护在怀里,毫发无伤的女人。
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
看样子,快要生了。
那张脸。
即使沾满灰尘,惊恐万状。
我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莲枝。
那个一年前,被他塞了钱,赶走的。
他的小脚发妻。
那个荒唐一夜的女人。
她,怀孕了。
怀的是,厉行舟的孩子。
轰隆。
我脑子里像有颗炸弹炸开了。
比昨天敌机的轰炸,更猛烈。
炸得我粉身碎骨。
什么醉酒走错房间。
什么一次错而已。
什么塞钱赶走。
什么永远不会再出现。
全是谎言!
全是骗局!
他把她藏起来了。
金屋藏娇。
就在那条弄堂小巷里。
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藏了整整一年。
他抛下我,去救她。
因为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他的骨肉。
他的继承人。
我浑身发冷。
抖得像筛糠。
我冲到医院。
厉行舟在最好的病房里。
刚做完手术。
麻药还没过。
赵莲枝守在床边。
挺着大肚子。
眼睛红肿。
看见我,她吓得站起来。
夫,夫人。
她还像以前一样怯懦。
可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就是她最大的武器。
最响亮的嘲讽。
我没理她。
我只看着床上昏迷的男人。
我的丈夫。
那个说厌恶孩子,此生不会有孩子的男人。
那个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
骗子。
彻头彻尾的骗子。
厉行舟醒了。
他看见我,满眼都是慌乱。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牵动了伤口。
疼得龇牙咧嘴。
赵莲枝赶紧去扶他。
被他一把推开。
清商,你听我解释。
熟悉的台词。
和一年前,他从她床上爬起来时,说的一模一样。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不说话。
那日,那日不是醉酒。
他终于开始说实话了。
我是被仇家下了药。
神志不清。
是她,是她救了我,这才……这才有了孩子。
多可笑的借口。
仇家下药
她救了他
当年为他挡刀,失去生育能力的人,是我啊!
救他命的人,是我啊!
现在,功劳成了别人的。
错误也成了别人的。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清商,我发誓,我跟她没有感情。
只是个意外。
等她生下孩子,我就立刻送走她。
远远地送走。
她绝不会影响你我。
他的手想来拉我。
我躲开了。
恶心。
我觉得他碰过别人的手,脏。
但是,清商。
他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希冀,也带着一种残忍的理直气壮。
厉家需要一个孩子。
家里,也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大统。
这个孩子,我们留下,好不好
继承大统。
这四个字,像最锋利的箭。
正中我的心口。
他终于,说出了最真实的目的。
他要孩子。
他要继承人。
他拿我无法生育这件事,当成了他出轨,养外室,生私生子的借口。
当年那个说厌恶孩子,此生不要孩子的男人,死了吗
那个抱着重伤的我,说只要我活着的男人,去哪了
他现在,为了孩子,要让我忍下另一个女人。
忍下她的存在。
忍下这个孽种的存在。
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
不是伤心。
是心死。
是对过去五年,对自己全部的爱,感到悲哀。
我看着他希冀的眼神。
里面没有愧疚。
只有对子嗣的渴望。
只有对权力的野心。
我慢慢地开口。
声音沙哑。
厉行舟。
在她和我之间。
你选一个。
有她没我。
有我没她。
你选。
我要他选。
我要亲眼看看,我在他心里,到底还有几分重量。
或者,早已轻如鸿毛。
厉行舟的脸僵住了。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决绝。
他以为我会忍。
像所有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为了保住正妻的位置,忍下丈夫的姨太太和庶子。
他错了。
我是慕清商。
我受的是新式教育。
我的爱情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清商,你别这样。
我不能没有你。
他不愿离婚。
他咬死了不愿离婚。
少帅夫人的位置,可以帮他周旋太多关系。
我的家族,也是他的助力。
但他,也不愿送走赵莲枝。
不愿送走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他两个都想要。
他贪心。
他自私。
他看着我流泪,却只是沉默。
沉默,就是他的选择。
他选了孩子。
选了那个女人。
他放弃了我。
在轰炸时抛下我的那一刻。
他就已经,放弃我了。
我的心,彻底碎裂。
幻梦成空。
再也,拼不起来了。
---
3
我搬出了主卧。
住进了少帅府最偏僻的一个院子。
厉行舟没有拦我。
他伤得很重。
自顾不暇。
赵莲枝被接进了少帅府。
堂而皇之。
打着照顾少帅的名义。
住进了离他最近的院落。
进进出出。
像个女主人。
府里的下人都是人精。
风向变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从恭敬,变成了同情。
甚至,轻蔑。
一个不能生孩子的正房太太。
一个被丈夫在危难时抛弃的女人。
地位,岌岌可危。
而那个大肚子的女人,母凭子贵。
眼看着就要上位。
没有人再来我的院子里请安。
我的吃穿用度,也开始被克扣。
我像个透明人。
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摆设。
厉行舟偶尔会来看我。
带着愧疚。
带着伤。
他说清商,你忍一忍。
等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你的位置,谁也动不了。
我不看他。
不说话。
心死了。
说什么都是多余。
我的沉默,让他烦躁。
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赵莲枝那里。
或者说,在他孩子的身边。
他需要安抚那个女人。
确保他的继承人,平安降生。
我每天都能听见,赵莲枝院子里传来的笑声。
厉行舟的笑声。
那么开怀。
那么满足。
我从没听他那样笑过。
原来,他不是厌恶孩子。
他只是,厌恶我生不出孩子。
我摸着小腹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冰凉。
丑陋。
这是我爱过他的证明。
也是他背叛我的证据。
多讽刺。
我救了他的命。
他却用这条命,去和别的女人,创造新的生命。
然后,彻底抛弃我。
赵莲枝的肚子越来越大。
她走路都开始费劲。
那双小脚,支撑着沉重的身体。
摇摇欲坠。
可她的脸上,洋溢着光彩。
胜利者的光彩。
她见到我,还是会低头。
喊一声夫人。
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怯懦。
而是挑衅。
是得意。
是炫耀。
她在向我炫耀她的肚子。
炫耀她即将到来的孩子。
炫耀厉行舟对她的看重。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
无视她。
彻底的无视。
她不是我的对手。
她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生育的工具。
我真正的敌人,是厉行舟。
是他亲手,把我推入了深渊。
几个月后。
她生了。
一个男孩。
少帅府的长子。
独子。
厉行舟欣喜若狂。
他昭告天下。
吾儿降生,厉家有后!
通电全国。
大赦江宁城。
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
整个江宁城,都知道少帅得了麒麟儿。
母子平安。
少帅府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
鞭炮声,锣鼓声,贺喜声。
震耳欲聋。
传到我偏僻的院子里。
每一个声音,都像一记耳光。
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孩子的满月宴。
盛大空前。
各方政要,名流,巨贾,云集少帅府。
厉行舟抱着孩子。
满面红光。
接受所有人的恭贺。
赵莲枝,穿着华贵的旗袍。
虽然身形还有些臃肿。
但珠光宝气。
她站在厉行舟身边。
抱着孩子的手,微微发抖。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从小弄堂的灰姑娘,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才是那个,站在少帅身边,接受祝福的女主人。
而我。
真正的少帅夫人。
被请了出来。
坐在最角落的一桌。
像个外人。
一个格格不入的,多余的人。
厉行舟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儿子。
他的继承人。
他的大统。
他的全部希望。
我看着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看着厉行舟脸上,因为孩子而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
我彻底死心了。
没有半点留恋。
我的爱情。
我的婚姻。
我的五年。
我的全部。
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宴会结束。
宾客散尽。
我回到了我的院子。
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
名片很简单。
只有一个名字。
一个电话号码。
顾沉渊。
他是厉行舟最大的对手。
割据北方。
势力庞大。
与厉行舟,南北对峙。
水火不容。
半年前,他曾秘密派人接触过我。
被我严词拒绝。
我那时,还爱着厉行舟。
还相信他。
我把名片扔进了抽屉最深处。
现在。
我把它拿了出来。
我去了城里最隐秘的一家茶楼。
拨通了那个电话。
约定的包厢里。
烟雾缭绕。
一个男人坐在阴影里。
看不清脸。
但气势迫人。
即使坐着,也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危险。
强大。
他就是顾沉渊。
我走进去。
坐到他对面。
没有寒暄。
没有废话。
顾先生。
你说的事情,我答应你。
我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没有任何波澜。
男人抬起头。
烟雾散开一些。
露出一张英俊,但冷硬的脸。
他的眼睛,像深潭。
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看着我。
看了很久。
然后,在烟雾缭绕中,轻勾嘴角。
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很淡。
却势在必得。
厉夫人。
不,他改口了。
慕小姐。
合作愉快。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像敲响的丧钟。
为厉行舟敲响的丧钟。
我想要的,不是离开。
不是离婚。
不是成全他们一家三口。
凭什么
凭什么我遍体鳞伤,他们却能幸福美满
凭什么我付出了全部,最后却一无所有
我失去生育能力,是为了谁
我这些年的心血,又为了谁
厉行舟。
你既然负我。
我就要你,身败名裂。
一无所有。
我要你,从最高处,狠狠摔下来。
摔得粉身碎骨。
我要你亲眼看着。
你最在乎的权力。
你最在乎的继承人。
你最在乎的一切。
全部化为乌有。
我要让你后悔。
后悔你今天的选择。
后悔你对我做过的一切。
心已死。
复仇的火焰,却在灰烬里,熊熊燃烧。
这才刚刚开始。
游戏,开始了。
顾沉渊要的是江宁。
是厉行舟的地盘。
我要的,是厉行舟的命。
和他的一切。
我们,一拍即合。
我端起茶杯。
茶水是冷的。
我一饮而尽。
从今天起。
我不再是那个,困在情爱里的慕清商。
我是,复仇者。
---
4
合作,正式开始。
我依然住在少帅府。
那个偏僻的院子。
这反而是最好的伪装。
一个失宠的,被冷落的正妻。
没有人会防备我。
没有人会注意我。
包括厉行舟。
他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
全部的心思,都在他的儿子和赵莲枝身上。
他以为我死心了。
认命了。
他太小看我了。
也太高看他自己了。
我跟了他五年。
他军中的布防。
他的粮草军械。
他的财政状况。
他与各方势力的关系。
他那些隐秘的交易。
他的弱点。
我了如指掌。
我曾经用这些知识,帮他稳固江山。
现在,我用这些,来摧毁他。
我把所有信息,分批次,用最隐秘的方式,传递给顾沉渊。
精准。
致命。
顾沉渊是个绝佳的合作者。
他隐忍。
果决。
他拿到信息,并不急于动手。
他在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同时,我也在府里,悄悄地做着一些事。
赵莲枝。
这个女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
一个能在小弄堂里,忍受一年寂寞,把孩子生下来的女人。
心机,绝不简单。
我让人查了。
那一夜,厉行舟根本不是被仇家下药。
药,是赵莲枝下的。
通过一个被她买通的下人。
她自导自演。
赌上自己的清白。
赌一个翻身的机会。
她赌赢了。
她利用了厉行舟对孩子的渴望。
利用了我不能生育的弱点。
成功上位。
可她,也很贪心。
生了儿子,她的野心更大了。
她想要少帅夫人的位置。
她开始在厉行舟耳边吹枕边风。
说我的坏话。
说我心怀怨恨。
说我娘家有异心。
厉行舟虽然不全信。
但芥蒂,已经产生。
这就是我的机会。
我故意放出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
让赵莲枝以为,我真的在联络娘家,想要对她和孩子不利。
她急了。
她开始频繁地跟外界接触。
她想找靠山。
她甚至,暗中苛待我。
想逼我发疯。
逼我离开。
这些小动作,我都由着她。
我在等她,犯一个更大的错。
顾沉渊那边,开始行动了。
他先是切断了厉行舟几条重要的军火运输线。
神不知鬼不觉。
厉行舟发现时,前线的军火已经告急。
接着,厉行舟控制的几家银行,同时出现挤兑。
资金链断裂。
军饷发不出来。
军心开始动摇。
几位原本依附厉行舟的小军阀,在顾沉渊的威逼利诱下,阵前倒戈。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像多米诺骨牌。
一张接一张倒下。
全部,都打在厉行舟的七寸上。
精准无比。
厉行舟焦头烂额。
他疲于应付。
他开始怀疑。
内部出了奸细。
他查来查去。
怎么也查不到我头上。
他只是越来越暴躁。
他把气,撒在赵莲枝身上。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自从你来了,就没好事!
赵莲枝吓坏了。
她以为地位稳固。
没想到厉行舟翻脸无情。
为了自保,为了她的儿子。
她做了一件蠢事。
她试图转移厉行舟名下的财产。
大量的金条,地契。
她想给自己和儿子,留条后路。
这一切,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我把证据,悄悄放到了厉行舟的书桌上。
同时,我也把赵莲枝转移财产的路线,告诉了顾沉渊。
那批财产,半路被劫。
人财两空。
厉行舟看到证据,勃然大怒。
他冲到赵莲枝的院子。
孩子在哭。
他一脚踹开赵莲枝。
贱人!
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掐住她的脖子。
我的钱呢!
赵莲枝吓得魂飞魄散。
她哭喊着求饶。
情急之下,她说漏了嘴。
不是我!是她!一定是慕清商!
是她害我!
当初的药,药……
她意识到说错了话。
赶紧捂住嘴。
晚了。
厉行舟听见了。
他愣住了。
药
什么药
他想起那一夜。
想起她说,是他仇家下的药。
他的眼神,变得可怕。
你骗我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的算计。
他最看重的儿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用下作手段得来的!
这是对他最大的愚弄!
就在这时。
炮声,响了。
比上次轰炸,更近。
更密集。
顾沉渊的军队,打进来了。
以雷霆万钧之势。
攻入了江宁城。
厉行舟的军队,军心涣散,粮草不济,节节败退。
兵败如山倒。
少帅府,乱成一团。
下人四散奔逃。
厉行舟呆立当场。
他完了。
他全完了。
他的江山。
他的军队。
他的财产。
顷刻间,化为乌有。
赵莲枝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她跑向后门。
那里,我早就安排了人。
她和那个孩子,厉行舟最看重的继承人,被顾沉渊的人,请走了。
厉行舟想去追。
已经来不及了。
顾沉渊,带着他的亲兵,走进了少帅府。
他身姿挺拔。
军靴踩在地板上,声音清脆。
他走到我面前。
停下。
而我,从偏院里,慢慢走出来。
我穿着最素净的衣裳。
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我站在顾沉渊身边。
厉行舟看着我。
看着气定神闲的我。
看着站在顾沉渊身边的我。
他的眼睛,瞬间血红。
他什么都明白了。
慕清商!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朝我扑过来。
是你!
是你出卖我!
贱人!
顾沉渊的副官,一枪托,砸在他的腿弯。
厉行舟跪倒在地。
狼狈不堪。
再也没有了少帅的威风。
我走过去。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过,又恨透了的男人。
厉行舟。
我的声音很轻。
你选了她和孩子。
你抛弃了我。
这是你应得的。
我蹲下身。
撩开衣服。
露出小腹上,那道陈年的疤痕。
你还记得这个吗
我为你挡刀,救了你的命。
我不能生育,是为了你。
你说你厌恶孩子。
你说你此生只要我。
结果呢
你为了一个继承人,把我踩在脚下。
现在,你的继承人没了。
你的江山,也没了。
你什么,都没了。
厉行舟的身体剧烈颤抖。
他看着那道疤。
眼里终于露出了悔恨。
巨大的悔恨。
清商,我错了,我错了……
他想来抓我的手。
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
晚了。
太晚了。
我站起来。
不再看他一眼。
脏。
赵莲枝和那个孩子呢我问顾沉渊。
顾沉渊笑了笑。
送走了。
送到乡下,一处很偏僻的地方。
保证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
他最在乎的儿子。
没了。
釜底抽薪。
彻底。
至于赵莲枝。顾沉渊补充道,她那双小脚,走路不便。以后就在那乡下,好好养着吧。一辈子,也走不出那个村子。
厉行舟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
他背叛我所得到的一切。
权力。
女人。
子嗣。
全部被我亲手摧毁。
干干净净。
我毁了他的一切。
就像他,当初毁了我一样。
公平。
很公平。
顾沉渊的人,把厉行舟拖了下去。
像拖一条死狗。
从此,江宁城,再没有厉少帅。
只有一个,一无所有的,阶下囚。
顾沉渊看着我。
慕小姐,合作愉快。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这空旷的,易了主的少帅府。
阳光照进来。
很暖。
我深吸一口气。
空气都是自由的。
心里的恨,散了。
空了。
但也解脱了。
我要去法兰西。
我说。
那里,玫瑰花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