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乌回战败,送来部落最美的虞桑公主前来中原和亲。
陛下本属意将她许给太子。
却没想到她早和我的未婚夫英王赵衍暗通款曲。
为了能在一起,他们设计将我和太子一起被抓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事后英王还和我说其实一切都是太子的阴谋。
我恨太子赵臻将我与赵衍拆散。
在后来英王与他争位时帮了英王导致他失败。
可英王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处置了我的家人。
重来一世,我本想和赵臻好好过日子,尽心辅佐他。
却没想到他拒我于千里之外……
1
皇室围猎场。
皇子并着一众世家子弟策马奔向林子深处,为了夺得今年秋狩的魁首,大家都牟着劲。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我也和他们一样。
策马扬鞭,想着巾帼不让须眉,定要让上京这些勋贵子弟看看我们郑国公家女儿的风采。
重生一世,我却也没那么爱出风头了。
皇家猎场林子茂密,我打马悠闲穿梭其中。
行至一处有水流声的地方。
我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我太过熟悉,绝对不会听错,就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英王。
我的姑母是继后,虽然英王赵衍只是我姑母的养子,但是和我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一直叫他表哥。
这时,河边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中原口音不算标准。
都说你们中原女子温柔内敛,没想到宋姜小姐马骑得这么好,比起我们草原上的男子都不差呢。
说话的正是乌回的第一美人,虞桑公主。
哼~赵衍听了虞桑的话,发出一声冷嗤。
宋姜那丫头从小在军营里野惯了,倒还不如你这个乌回女子柔情似水。她平日里不拘小节,行事大大咧咧,但偏偏内里是个矫情的性子。非要我保证此生是她一人,绝不纳妾,母后才松口答应了把她嫁给我。
虞桑听完笑了。
我们草原上女子不用背你们中原的那些三从四德的规矩,但也没有谁拘着自己男人,不让男人找其他女人的。这样看,这位宋大小姐当真小气。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我正在林子里搜猎白狐,自然听不到赵衍的这番心里话。
当时想着冬天要到了,我若能猎到林子里的极品白狐,用狐狸毛给赵衍做个围脖,冬日里既保暖又能衬得起他的颜色。
我也确实猎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做成围脖送给他,我就被迫嫁给了太子。
直到宋家全家老小下狱后,我才知道,从一开始我和太子赵臻被捉在床,便是赵衍的谋划。
他在利用我对他的感情,下一盘以天下为棋局的大棋。
所以重生一世,我不愿再做任他驱使的棋子。
但我也不会故意躲着他。
我倒要看看,如果我今生不再心甘情愿跳进他为我设计的陷阱,靠他自己一人,是否还能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位。
河边两人耳语了一阵,便抱在一起,滚在一处。
我实在没心思再瞧,索性勒着马,调头回了营区。
姑母身边的宫女一瞧见了我,便招呼我去了陛下的帐子里。
帐子内,陛下姑母都在。
太子赵臻和公主赵慈正围在炉子旁,炙烤着石板上的鹿肉。
阿姜快来,皇兄烤得鹿肉堪称一绝。
我刚向陛下皇后行过一礼,赵慈便拉过我坐到了赵臻身边。
赵臻认真翻动着石板上的鹿肉,自始至终不曾看过我一眼。
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上一世我见过千万遍。
现在再看见,只觉得眼酸。
你眼睛怎么红了赵慈关心地问我。
许是炭火熏的,没事。我找了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应付赵慈。
觉得熏眼睛就坐远点。赵臻语气不耐,是我从未在他口中听过的冷漠。
我正纳闷为何他对我态度突然如此恶劣,赵慈先开了口。
皇兄往日里对阿姜都是再温柔不过的,今日态怎么说话如此凶
赵臻没回答,但耳尖微红,精致的眉眼此刻也有些不自然。
没关系的,许是鹿肉性温,殿下多食了些,火气难消。我打趣道。
赵臻终于舍得将眼神放在我身上了。
我端着盘子面向他：殿下,臣女想尝尝殿下烤得鹿肉,可以吗
2
营帐外,赵臻站在我对面,长身玉立。
我开始反思自己,上一世,面对赵臻的矜贵俊美,几年来,我是怎么做到丝毫不为所动的
哦,是因为我一开始就误会了是赵臻。
觉得他是个阴险的小人,拆散了我和赵衍的好姻缘。
我误会了他一辈子,也记恨了他一辈子。
而现在,我只想怎么样才能弥补。
宋小姐,秋猎后的宫宴,少饮些酒。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上一世便是宫宴喝醉了,回姑母宫中歇息,醒来时发现自己身边还躺了赵臻。
难道赵臻也重生了
赵臻见我不语,似是有些不满：宋小姐和赵衍已有婚约,日后离孤还是远些得好。
说完,他转身深深看了我一眼,跟我说句：保重！
像是道别。
上辈子是我对不起赵臻,但这辈子我并不打算放弃他。
很快,来到了宫宴这一日。
虞桑作为乌回的第一美人,在宫宴上献舞。
身着艳丽的乌回传统服饰,露出优美的肩颈,和一截莹白的纤腰。
赤足立于厚重的白色地毯上,旋转间将女子的柔美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座的一些人都看痴了。
偏偏她犹嫌不够。
早在乌回时便听说中原人杰地灵,各种舞蹈层出不穷。我今日献丑了,不知在坐诸位可有能者,让我学习观摩一二。
她这支舞跳的刁钻,身上鲜艳的衣服与脚下洁白的地毯形成强烈的对比,热烈奔放。
而我们中原的舞蹈多数以统一柔和配色来强调协调统一,主要展示舞者多变的肢体变化,需要人静下心来欣赏。
两种舞姿大不相同,她已经把在场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谁又能静下心来欣赏柔美的舞蹈
在场贵女们深谙此道,断不会自取其辱。
上一世我只当是她从乌回远道而来,想借着这次机会,出出风头,别让我们看轻了她,没当回事。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
公主只知中原舞蹈,却不识中原音律。慈安公主的琴堪称一绝。
说着我让宫女搬来了赵慈常用的那把琴。
若只是弹琴,未免有些单调,我想还是看看中原的舞蹈。不知道诸位……
舞剑可好我打断虞桑。
殿前不可佩剑。
我拿着宫人送来的木剑,立于大厅中央,赵慈坐在一旁,手指开始拨弄琴弦。
我并未换衣,还穿着赴宴的宫装,银线勾边绣着芙蕖花的宽袖袍子。
只听琴弦声起,像是把人带到了荒垠的大漠。
一轮红日西垂,粉衣女子正执剑在落日余晖下,宽大的衣袍翻飞,动作却干净利落。
木剑在我手上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就像是狂风呼啸,最后,我一个侧翻挽剑收至身后。
琴声也乍然停止,四周一片叫好声。
陛下开怀大笑,直赞我朝将才辈出,女子亦可挑灯看剑。
虞桑脸色却黑了。
回到座位上,旁边的赵衍却责备我。
乌回公主不过就是想让我们对她重视一些。阿姜为何非要此时出这个风头
我看着他笑了笑,这是在怪我抢了虞桑的风头,为她不平喽
乌回公主虚心求教,我泱泱大国,岂有推辞之理是表兄多心了。
赵衍不说话,只是一味看着我。
他大概是想,我何时学会了忤逆他。
不多时,他端起桌上的桃花酿跟我说,这是他今年春天摘了桃花亲手酿的,劝我一定要多喝几杯。
我端起酒杯,掩面一饮而尽的同时,也没忽略他嘴角那抹得逞的笑。
3
我被一阵疼痛唤醒。
映入眼帘的是赵臻一脸担心的神情。
我在哪里我摸了摸被按疼的人中。
宴厅附近供人休整的宫殿,你忘记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我已经完全清醒：我记得我刚刚来这更衣来着。
赵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门被锁起来了,咱们都出不去。一会要是有人发现,你跟我……
说到这,赵臻停顿了。
我跟你什么
你跟我孤男寡女,可能会解释不清,误了你的清白。
上一世赵臻是因为此时被下了情热的药,才和我有了实质性的关系。
但此时赵臻脸上全无半点中药的迹象。
殿下不知道清者自清的道理吗
赵臻眉头一拧：可是……
我打断他：可是殿下上一世为什么一直不肯不跟我解释
什么
殿下,上辈子做这种龌龊之事的不是你,你也是被害的。为什么到最后,都不愿和我解释
赵臻望向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4
上一世,我醒的时候,屋子里站了一堆人。
姑母站在最前排,正安排着宫人将人都赶出去。
她看向我的眼神失望又心疼。
没办法,陛下只能给我和太子赐婚。
从头到尾,赵臻一句反驳抱屈的话都没说。
所以我理所当然觉得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赵臻是先皇后所生,虽然早早被立为太子,但是生母娘家势微,没法给他太多助力。
为了稳住储君之位,他必须寻得一个势力强大的岳家。
陛下本想将虞桑公主赐婚给他,是因为她陪嫁带着两座牧草肥沃可以养马的城邑。
秋猎前不久,英王才跟我提过,他并不满意陛下为他选择的婚事。
虽然虞桑贵为公主,但到底不是中原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还是想找个在朝中根基稳固的岳家。
而我家,刚好符合他的选择。
我宋家祖上是开国将军,后被封为郑国公。
一脉袭爵下来,到我祖父这,还被封了征西大将军。
伯父堂兄弟各个骁勇,虽然我父母早就不在。
但祖父就我这一个孙女,全家对我都很重视。
从小也不拘着我,我小时候有一半时间是在军营中长大的。
另一半时间便是在皇后宫中。
姑母未曾生养,所以就常常将我接进宫中。
后来赵衍被陛下交给我姑母抚养,他就成了我的表哥,我自认与他感情甚笃。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底还是未曾将我与姑母当作是亲人。
心里满是利用。
想起上一世,我真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
上一世成婚几年后,我未有所出。
但赵臻从未有过纳妾的念头,只是一味的在民间搜罗医科圣手给我调理身体。
可我却觉得他是别有用心,甚至厌烦他每日都要来我房中,主动给他找了两个美人入宫做侍妾。
还记得那日,他在我房中,看到两个姿态各异的美貌女子。
眼底的怒气翻涌又克制,红着漂亮的凤眸质问我。
宋姜,你竟厌恶我至此主动为我纳妾分宠。
看着他生气又不敢冲我发火的样子,我是有片刻动摇的。
但又很快调整回来。
是啊,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处。你不是想要孩子吗知道为什么成婚数载,我一直未曾有孕吗是因为我用了避子药,我是不会给你这种虚伪的人生孩子的。
我忘不了他当时看我的神情,绝望破碎。
当时我想着他戏演得真好。
现在我只想骂自己识人不清,错把珍珠碾作鱼目,该罚。
5
这一世,还未等到赵臻与我行过周公之礼,我便清醒了过来。
所以等到众人寻到的时候,只见我们二人端坐在桌前,两相对立。
姑母命人打开门锁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觉得莫名其妙。
皇后不发话,后面跟着的一众官眷命妇自然不敢越俎代庖。
只是虞桑被隔绝在人群外,看不清屋内的情况。
她用蹩脚的中原话出声：没想到你们中原人那么开放,喝会酒的功夫,太子和宋小姐便住在了一处。
众人听到她这话,齐齐转头向后望着她。
还是姑母先反应过来,让众人让出一些空隙,方便她看见屋内我与赵臻是保持着距离的。
这这这……你们不是该在床上
好在草原儿女情感外露,她现在一时心直口快,露了马脚。
不然,我还要头疼怎么抓住是她企图陷害我们的证据。
姑母身为皇后,身负皇室秘辛,门又是从外面锁上的。
她自然看出了其中的是非曲直。
她下令将虞桑看管起来,去请陛下前来一通审问。
跟着陛下一同前来的还有赵衍。
跪在殿中的虞桑看见赵衍,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扯着他的袖子不放。
赵衍一脸窘迫,抬起眼,偷偷打量着我的脸色。
6
虞桑扯着赵衍的袖子,希望赵衍能帮她想办法把这件事圆过去。
可是赵衍不敢在众人面前公然帮她说话,和她亲近。
她眼神里闪过几分落寞,但最后到底是自己担下了罪责。
陛下得知大怒,乌回送来的公主涉及当朝储君和重臣之女,遂下了旨意送虞桑回乌回。
还给我祖父加派了许多兵力,若乌回不降,势要将其侵吞。
我本以为赵衍是真心喜爱虞桑,却没想到他知道对乌回和虞桑的处置后,眼都没抬。
阿姜,虞桑是我奉旨从乌回接回京都的。一路上的相处我以为她是个好的,平日里想着能帮她就帮一下。没想到她竟然敢设计你与皇兄,还好你们什么都没发生。
一句话不光解释了为何虞桑大殿之上为何单单向他寻求帮助,还为之前宫宴上责备我出风头找了个了合理的借口。
说着,他还想摸摸我额前的碎发,但是被我躲开了。
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他了。
他不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冷血,而是他本来就没有心。
7
点乌回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族公主,皇宫的地形都没摸清。
哪里又能同时将我和赵臻正巧锁在同一个屋子里
陛下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必须留着赵衍来制衡赵臻。
想到这,我不由得有些心疼赵臻。
但是,从那天起,赵臻就躲着我。
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经历过上辈子发生的事。
以他之前种种反应来看,似乎不想再和我扯上关系。
可我不这么想,既然上天让我重来一世,肯定是要我弥补上一世的一些遗憾。
保住我宋氏一族,以及赵臻。
殿下为何日日躲着我
这些日子我经常在宫里溜达,但就是遇不见他。
终于这日抓住了前来皇后宫中请安的赵臻。
宋姜,孤用了一生来证明我们在一起是错误。重来一次,孤不愿再重蹈覆辙。虞桑公主已经被送走了,你和赵衍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赵臻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但我不信他心里对我一点都不在乎了。
我们宋家儿女任何事都最烦扭扭捏捏,我索性把话说开。
可我已经不想和赵衍在一起了。殿下,阿姜这一世,只想嫁你。
我觉得我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可赵臻偏偏不信。
他转过身望着我,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闪过嘲弄。
宋姜,现在虞桑这步棋是废了,赵衍又想出了什么计谋,让你帮他夺位你好歹也是世家嫡女,怎么甘心一直做别人的棋子甚至不惜欺骗自己的感情。宋姜,你跟我一样可悲。
闹了半天,赵臻还是以为我喜欢的是赵衍。
可这种事该怎么解释
我这次来找你,确实是为了赵衍。
赵臻听了我这话,脸上出现一抹了然,嘴角又闪过一丝嘲弄。
但我是想和你商量,怎么能断了赵衍想夺位的心思。
见他还是不信,我耐心的跟他解释。
上一世,我真的不知道,是赵衍和虞桑的设计。一直以为是你为了得到宋家的支持才……至于赵衍最后能顺利登基,确实是有我的原因在。
可是现在,我是真的知道赵衍的真实面目。我不会再喜欢他,殿下,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赵臻还是不信我,但也没再躲着我。
倒是赵衍日日寻不到我,还以为我是因为虞桑的事吃醋。
你最近为何不爱和你表哥一处反倒爱寻太子兄妹俩。
不知姑母是自己发现我最近的反常,还是赵衍在她那里说嘴。
姑母,表哥他……和虞桑公主的关系不一般。
我直接将秋猎那日我在树林中的见闻讲给了姑母。
姑母知我不会说谎,但一时又不敢相信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竟如此两面三刀。
姑母,你说,没有宫里人的帮忙,虞桑一个外族公主哪有能力陷害我和太子暗通款曲
姑母心知肚明,不再在我面前提赵衍的事。
陛下后面问起我和赵衍的婚事,她也推脱说是小孩子的玩笑,算不得真。
8
日子就这样过着,有姑母盯着,我倒也不害怕赵衍会起什么幺蛾子。
倒是赵臻让我头疼。
他对我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完全不像前世对我体贴周到的样子。
现在的他就像高高在上,遗世独立的谪仙一般高不可攀。
他连多跟我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祖父大胜乌回的捷报传来。
陛下高兴之余,大手一挥,要给太子选妃。
我坐不住了,大晚上直接闯到了东宫。
赵臻正在看书,见我进来有些惊讶。
宋姜,宫内宵禁,你深夜造访,僭越了。
他最近对我就是这副嘴脸,冷冰冰的,好似上一世将我捧在手心的人不是他。
我都要开始怀疑他这副皮囊下换了个人。
陛下赐婚,殿下属意哪家女子
反正不会是你宋家。宋姜,若为此事而来,你回去吧。
赵臻！你为何不能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这是你给我上一世识人不清的惩罚吗如果是的,那现在我的确心如刀绞,你能原谅我了吗
他闭上了潋滟的双眼不看我。
宋姜,我说过了,我们在一起是错误。这辈子,我放你自由。
可我不愿意！
上一世,一直都是赵臻处处紧着我,变着法的哄我。
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觉得只要我跟他表明心迹,他就会和我和好。
之前被他捧得太高,现在摔下来了。
我的不愿意根本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我意识到,赵臻应该是不爱我了。
上一世他对我百般呵护,我觉得他是虚情假意,不珍惜。
现在好了,他……不在乎我了。
密密麻麻的针刺的疼痛感袭击我的心脏,为人两世,我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我们不欢而散。
9
堂兄被封为殿前都指挥使保卫皇城。
姑母说,我们宋家现在权柄太大,树大招风,让我回家待一段时间。
我正因为赵臻伤神,想着出宫冷静一段时间也好。
堂兄宋岩正巧下值接我一道回府。
阿姜,圣上开始忌惮我们宋家了。姑母说你有意太子,让我来劝劝你。
我不明所以。
堂兄继续说道：阿姜,陛下不会允许我们宋家再出一位身份尊崇的太子妃了。
上一世虞桑后来顺利嫁给赵衍,我祖父也没有大胜乌回,功高盖主。
所以即使我嫁了赵臻,也没什么。
但现在时移世易,宋家鼎盛,圣上都要忌惮三分。
姑母还说,你不愿嫁英王也没关系。回国公府后自有些好的男子前来相看。但是只能低嫁了。当然,不光是你,家中未婚的弟弟们也是如此。
我懂姑母的意思,这是在和陛下表忠心。
就像是她一生无孕一样。
当初进宫,她就服下绝子药,向陛下表示,宋家绝无夺嫡的可能。
她为家族牺牲至此,我同样身为宋家的女儿,怎么可以一直那么任性
前世还因为自己一己之私,上一世偏听偏信赵衍,拉上宋氏全族陪葬。
而现在,只是因为自己想嫁赵臻,又将宋家推至风口浪尖。
宋氏一族大义,我父母更是精忠报国,我又怎么能一直耽于情爱,一错再错下去。
10
流水般的男子画像送入郑国公府。
其中大多数男子跟我都素未谋面。
他们所图的不过都是郑国公一门的显贵罢了。
看与不看都没甚大区别。
但有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上一世最后,我全家下狱,满朝只有一人为我家陈情上表。
他也在这些画像当中。
陈则渊。
祖上从商,年少中举,现在不过就是个从五品的言官。
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更何况,他前世所为,可见他为人正直,不追名逐利,这点对宋家来说也是好的。
画像上看着也样貌周正,眉眼间自成一派的风流。
就是不知本人会不会同那些言官一样迂腐,无趣。
11
冬日悄然而至,国公府却因为为我择婿异常忙碌。
赵衍不止一次来找我,向我解释他和虞桑真的没什么。
他还是以为我非他不可,之前种种,无论是有意于太子,或是现在择婿,都是为了报复他。
表哥在莲花巷养了个会唱曲的伶儿,还是姑母告诉我的。
姑母当初许我嫁赵衍,就是看中他愿意一生只我一人,日后他做个闲散王爷,倒也能保我一生富贵无虞。
但现在还未娶妻,他已经开始蓄婢。
就算我还喜欢他,姑母也断不会许我嫁他。
他见在我真没了可能,一番捶胸顿足表演了一番,便走了。
宋小姐真是深得皇后宠爱啊！
我看向来人,一身素袍,雕花木钗束发。
端的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
眉眼间却年轻得很。
想必公子就是陈大人。
被赵衍一打岔,我差点忘了今天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与陈泽渊定了今日相看。
回家后,大伯母已经在正厅等我多时。
怎样
我点头,就这样我与陈则渊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赵臻也定下了崔尚书府的崔嫣为太子妃。
临近年关,我祖父也回京了。
除夕宫宴,赵臻与崔嫣二人坐在一起,好不般配。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转眼瞧见坐在席尾的陈则渊。
他正盯着我瞧,见我看他,向我点头示意,端起手中清酒轻啜了一口。
我回敬他。
正巧这一幕也落在了赵臻的眼中。
12
赵衍还是舍不得郑国公府这棵大树。
我更衣时,赵衍突然出现在房间。
我从小习武,自然能挣开他。
跑出了屋子时,正巧撞上了赵臻和崔嫣,他们见状将我护在身后。
明知赵衍是装醉,赵臻还是命人取来了醒酒汤喂他喝下。
这事还惊动了陛下和姑母。
本来陛下只是想斥责几句便罢了。
但没想到我祖父却带上来一个女子。
正是虞桑。
当初虞桑被送回乌回后,我祖父力战乌回,乌回王病死。
王子继位,就把虞桑这个没有价值的异母妹妹逐出了王宫。
谁知她跑到了边境,正好被我祖父带回。
事已至此,虞桑对赵衍的恨意不言而喻,将当日之事和盘托出。
陛下碍于忠臣良将和皇后的面子,不得不重罚英王贬其为庶人。
前世害了我们一家的赵衍,竟然这么轻松倒台。
他除了这种污人清誉和打感情牌,好像想不到别的计谋。
不得不说,他前世运气真好,竟然能得逞。
也怪我上辈子太天真,识人不清。
多谢太子殿下和崔小姐刚刚出手相救。
崔嫣笑着回礼,赵臻开口道：此番还要多谢国公大人,烦宋小姐转达,改日孤定登门拜谢。
我刚想回不用。
正巧陈则渊来接我。
他从身后揽过我的肩膀,笑一笑冲我摇头。
祖父定当恭候殿下大驾。
这是我们定亲三个月来,第一次身体接触。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是不是手伸的太长了。
他却笑了,眉尾上挑,一脸无所谓：阿姜该不会以为虞桑是平白无故出现在边境的吧
你什么意思
我猛然想起陈则渊世代从商,家里产业早已遍布大江南北,甚至附近几个国家都有贸易往来。
是你
嗯。他一脸认真接着说：阿姜,我不管你是为何原因与我定亲。但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妻,我就有责任护着你。这,是我送你的定亲礼物,你可还欢喜
我原以为我选了个家世不显,官位不高但是长相俊美的夫君。
但现在,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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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祖父很喜欢陈则渊,近些时日经常邀他过府前来。
我本以为文官都会迂腐些。
没想到陈则渊却能和祖父一个武将侃侃而谈,他们谈边境地形,谈往来商贸,甚至还会谈如何管家生财。
祖父对他啧啧称道。
说陈则渊不光是个会做文章写谏词的文臣,还有许多常人无法匹及的大智慧。
祖父对他很是欣赏,堂兄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他平日里来,也会给我带些京都寻不到的新奇玩意。
慢慢的,我和他熟悉起来。
赵臻来国公府这日,陈则渊也在。
前厅有人来请时,大伯母正在跟我一起挑嫁衣上的纹样。
一进前厅,我便看见祖父表情严肃,赵臻低眉顺目。
整间房子里最自在的莫过于陈则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呢。
他见我进门,还冲我使了个眼色,像是等着看好戏。
阿姜,今日太子殿下前来,除了答谢。还有一方面是为了你。阿姜,你父母不在,这件事便由你自己做主。
原来赵臻此次前来还是为了探探祖父的口风。
他想娶我为太子良娣。
谢太子抬爱,只是臣女与陈大人已经过了三书六礼,待到春日便要成婚了。
赵臻却不以为意：郑国公,可否让孤和宋小姐单独谈谈
祖父不答,却看向下首的陈则渊。
陈则渊嘴角噙笑,看不出喜乐。
我直接拒绝了。
我虽不知道赵臻为何突然转变态度,要娶我。
但于情于理,我与他再无别的可谈。
祖父让陈则渊代他送赵臻。
亲疏远近,高下立现。
陈则渊却硬要拉上我一起。
我俩亦步亦趋跟在赵臻身后。
我小声问陈则渊：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知道自己的的未婚妻被别人觊觎,躲着都来不及,竟然还想着办法给我和赵臻创造在一起的机会。
他难道就不怕我一时兴起,答应了太子的婚事他对自己那么有信心还是根本就不在乎我
他低着身子,将头靠近我,同样压低着声音。
有些话现在不讲清楚,我怕婚后时时刻刻要担心你红杏出墙。
他眼神眼神戏谑,我也分不清他说这话的真假。
你就不怕我同意太子的求娶
他下面的话却透着认真。
你不会的,阿姜。你会吗
当然不会！
若我真的答应,那我置郑国公府和陈则渊于何地
刚重生回来时,我对赵臻只有愧疚,想好好弥补他。
最近这些日子,我冷静下来想了想。
其实上一世我俩感情不和,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他婚后虽对我体贴周到,事事顺着我,但心里始终对我猜忌,不肯交托真心。
才导致我觉得他对我只有强取豪夺,实在对他生不出丝毫感情。
若是他能对我真心相待,和我解释事情原委以及他心中所想。
我们也不会相处数载,却还形同路人。
而这一世,我首先对他交付真心,他却还充满顾忌。
现在改口娶我,想来也不过是赵衍成了庶人,他信了我此前说的那番话罢了。
我之前愿意嫁他,是出自本心觉得我们本可以做一对伉俪今生错过,着实可惜。
可我现在不愿了,因为……
我看了看身边的陈则渊,默默握住了他宽袖中的温暖手掌。
他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回握住了我。
赵臻一回头,便你能看见我和陈则渊十指紧扣。
赵臻苦笑：我就知道宋姜,你不是真的喜欢我。这么快就能另择他人
殿下不也是崔小姐还好吗
赵臻无话可说,拂袖离去。
他会不会日后在朝堂上为难你我有些担心陈则渊。
陈则渊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便也不配做这江山的君王。更何况,他还要应付未来太子妃,想必没工夫再想你了。
14
合卺逢春月,芳菲斗丽华。
阳春三月,我和陈则渊完婚。
太子妃崔嫣还亲自临府送了对玉如意贺我们新婚。
我在想自己何时与她有这么深的交情。
陈则渊却拿过我手里合卺交杯的酒杯,带着我往拔步床边走。
夫人,在想什么洞房花烛小登科,相守相伴人生路。别让为夫好等。
我知陈则渊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正经,但想着他好歹是个文臣,没想到在这种事上也那么急色。
好在我也不是那么放不开的人,便随着他折腾。
情到浓时,我有些恍惚,看岸上的龙凤花烛都出了重影。
陈则渊咬着我耳朵,热气喷洒在我的耳蜗：阿姜,日后叫我的字,羡鱼。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珍惜当下方是正道。
羡……鱼。
嗯,阿姜,好阿姜。
15
婚后,陈则渊日日晨起上朝,归家便爱跟我待在一处。
一壶清茶,一本书,我们便能待一个下午。
休沐的时候,他便带着我四处骑马赏花。
我终于把日子过成了家人所期盼的样子。
我一直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一不能和祖父,叔伯和堂兄弟一样能够上战场,荡平奸邪。
二不能像姑母那样斡旋于时局,保家族平安。
陈则渊却说：那你祖父他们辛苦征战,你父母为国殒身,你姑母费心在后宫周旋是为了什么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你最大的用处。你一辈子无忧无虑,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有意义。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上一世连家人对我最基本的期盼都没做到。
原来重生一世,并不是为了让我弥补什么劳什子遗憾。
只是为了让我明白自己有多幸运,该珍惜身边的人。
又是一年秋猎,我策马扬鞭朝着陈则渊挥手。
你真不和我一起去吗
为夫是文臣,不善骑马。
分明是胡说。
他文武兼备,家里马厩中还有两匹来自大宛的千里马。
我不理他,勒着缰绳冲进密林。
这个冬天,陈则渊穿上了我猎的白狐做的大氅。
他每日上下朝路上都要穿着。
引得不少同僚说笑,说他自己不善骑射,家中倒有个骁勇的夫人,他却不以为意。
隆冬时分,太子妃崔嫣生下了皇长孙。
我的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
陈则渊只要在我日子方便的时候,日日痴缠。他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我。
为此我伤怀了好一阵,想着先找医师调理身体。
若还不能有孕,那就只能主张给他纳妾了。
一想到这,心里就微微发苦。
所以有段时间我茶饭不思。
陈则渊一开始还以为我是有了害喜的症状,还纳闷：这不可能啊！
我问他为何这样说,才知道他家产业遍布,竟寻得了男子不易让女子有孕的丹药。
我问他是不想要孩子吗。
他却说：阿姜,等到我答应崔嫣的事完成,我便辞官不做了。到时候我带你赏遍名山大川可好若有了孩子,计划定然受阻。你才十七岁,就愿意被孩子拴住不成
我听了他的话,一阵眼热,依偎在他怀中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我问他到底和崔嫣所谋何事
他跟我说秘密。
他不愿说,我便不问他了。
因为,我信任他。
16
两年后,崔嫣的第三个皇子降生。
陈则渊告诉我是时候离京了。
第一站,我们便回他的祖籍安阳。
城郊,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赵臻。
他看着远处等着为我驾车的陈则渊,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为何最后会选择他就是因为他是一个会为你驾车的白衣
或许在赵臻眼中此时的陈则渊无权无势。
可和他生活这几年,我渐渐才知道他官位虽低,但在各处都手眼通天。
就连一年前,赵慈被迫和亲,本来要嫁给年老的大宛王。
我与赵慈关系好,不免在他面前惋惜了几句,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便让大宛改让王子娶赵慈。
后来听说这位大宛王子待赵慈还算不错。
他的事我不多过问,并不是我不愿了解他,是因为他早就在最初就将真心完整的展露在我面前。
和他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不止京都这一处风景,外界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即使再平庸的人,都有其存在的意思,有同旁人与众不同的人生。
就像是崔嫣,她生下三个皇孙后,就给赵臻下了不会再有其他子嗣的丹药。
赵臻善疑,赵衍冷血,都不堪为君。
她不爱赵臻,但她爱万民,虽然是女儿身,但她亦有自己的方式肃清朝局。
而她当初是怎么和陈则渊搭上线的,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在路上听羡鱼讲故事。
虽然我做不成崔嫣那样的大女人,但我足够幸运遇见了好的家人和爱人,这何尝不算是一种能力。
愿我们以后,都自有一番光阔天地。
17
陈则渊番外。
其实我也是重生的。
上一世秋猎见郑国公府宋家小姐猎得一只白狐,打马而归,夕阳在她身后映的天空绯红。
她一身红色骑装,就像是从红日中走出的仙子。
那种恣意洒脱,在女子身上并不多见。
我想我大概就是那个时刻动了心。
后来宫宴,她和太子被捉在床。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被陷害的。
我也很同情这样恣意洒脱的女子余生就要被关在这牢笼中。
我入朝堂,只是为了结交权贵,家族拓宽商路,所以一般的事我都不愿愿多管。
但没想到郑国公府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这是我第一次多管闲事。
可惜我人微言轻,到底也没什么用。
后来我便辞了官,开始游历各国。
家里催着我成亲,但我怎么都忘不了那个红衣女子。
一生就被这样耽搁了下来。
重生一世,我提前布局,虽然朝堂不稳,晋升艰难,但好在我家生意的触手遍布各处。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使宋姜会像上一世一样被赐死,我也能找人把她替了下来。
可没想到,这世事态发生了改变。
秋猎宋姜没有再去猎那只毛色上成的白狐,改在宫宴上舞剑。
配合慈安公主的琴声,我越发觉得京都困住了她自由的灵魂。
她与前世一点都不一样了。
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她甚至主动放弃了皇室子弟。
郑国公府要了我的画像和庚帖。
我所期盼的事发生了,她选择了我。
不管她为什么选择我,我这次都会紧紧握住她。
看见我们十指紧扣时,赵臻眼里还涌动着不甘。
我得催崔嫣加紧行动了。
还在崔嫣是个好盟友。
她有她的抱负。
我也要带着我的阿姜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