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扫除结束后，何梦琪开着小电驴送春曼回家。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开得不算快，足以让徐见遥骑着山地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何梦琪问春曼，徐见遥要转去重点班了，她会不会舍不得。
春曼迟疑了一阵才回答：“转就转呗，没什么舍不得的。
”话音方落，山地车停在小电驴右侧，徐见遥适时投过来一瞥。
春曼眼神躲闪，没有看他。
何梦琪吹了声轻快的口哨，赞同道：“就该是这种态度，如果某人一直不认错不道歉，就没什么舍不得的。
你说是吧，徐学神？”徐见遥不清楚她们的对话内容，但也猜到了七八分。
对于何梦琪阴阳怪气的提问，他不置可否。
何梦琪撇了撇嘴，发自肺腑地感叹道：“男人帅而无趣，何尝不是一种暴殄天物呢？”春曼悄悄扯了下闺蜜的校服，示意她别说了，再说下去，她可就忍不住要笑场了。
由于晚上还有其他安排，何梦琪把春曼送回家后，谢绝了春兰茹留她吃晚饭的好意，跟嘀嘀嗒嗒玩了一会儿就走了。
饭后，春曼一如既往地坐在院子里逗猫遛狗。
有人缓步走近，遮挡了来自屋檐上白炽灯的光源，投下来一片暗影。
春曼恍若未觉，一手撸着嘀嘀的脑袋，另一只手拿着逗猫棒，逗得嗒嗒蹦来跳去。
头顶传来徐见遥略显扭捏的声音：“那天……对不起。
”春曼装傻充愣地“咦”了声，看着嘀嘀嗒嗒问：“刚刚是你们在说话吗？阿猫阿狗竟然也会道歉，真是稀奇。
”你才是阿猫阿狗！徐见遥默默在心里怼了一句。
到底是他理亏在先，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感再怎么不好受，他也只能忍着。
“那天我不该凶你，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再次认错道歉。
“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
”春曼揉了揉狸花猫毛茸茸的脑袋，有商有量地道，“嗒嗒，你对我撒个娇，我就给你吃猫条哦。
”听懂了弦外之音的徐见遥：“……”撒娇？她要他撒哪门子娇？他不会撒娇！爱咋咋地！反正他已经道过歉了。
徐见遥心安理得地迈开长腿离开。
“真的不要吗？”春曼仍然沉浸于独角戏中，用食指轻轻戳了下嗒嗒的脑门，“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哦，如果你不撒娇，讨我欢心，我以后就不给你吃猫条了哦。
”潜台词是：徐见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以撒娇的方式跟我道歉，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靠！春曼，你别太过分！徐见遥在心里咒骂一声。
“我开始倒数三个数咯，”春曼不紧不慢地开口，“三……二……一……”徐见遥去而复返，在她面前蹲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我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嘛？”春曼皱着眉摇摇头，“最后的尾音太生硬了，不像撒娇，得绵软一些。
我教你哈，要像这样，好不好嘛~”徐见遥咬牙切齿，“好不好嘛~”春曼还是不满意，“你这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撒娇，更像是要去杀人。
”“春曼！”徐见遥忍无可忍，终于怒道，“你到底想怎样？”春曼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你又凶我！”徐见遥：“……”“你干脆杀了我吧。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摆烂道。
春曼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看在你撒娇的分上，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春曼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眼弯弯，“遥遥乖哦。
”她还真把他当成阿猫阿狗了？徐见遥嫌弃地避开她的爪子。
两人言归于好，春曼这才有机会正式地向他道一声“恭喜”。
“转去重点班挺好的。
”她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逢春实中是公办中学，在全县境内公认最好，可要是放在全省做比较，它的实力不说是吊车尾，却也是中下水平。
话虽如此，无论再怎么差的学校，一般都会根据学生的成绩把他们分成三六九等，逢春实中也不例外，每个年级都会分设重点班、尖子班和普通班。
重点班实力最强，分到这个班的，都是最有希望考上211、985的学生；尖子班次之，普通班最普通。
徐见遥冷不丁问了句：“你去过？”“我哪儿有这能耐啊？”春曼斜眼睨他，“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徐见遥：“那你怎么知道转去重点班到底好不好？”春曼皮笑肉不笑，“徐见遥同学，你这么会抬杠，怎么不去高速收费站当etc啊？”徐见遥：“……不知所云。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春曼望着他的背影在想，何梦琪说得没错，他果真很无趣。
五一假期过后，徐见遥就得从高二（6）班转去（1）班。
他本想趁着早读课把自己的东西搬走，春曼却在他踏进（6）班教室之前把他拽住，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徐见遥皱眉，“你又想搞事情？”春曼恍若未闻，探头探脑地往教室里瞄了一眼，见何梦琪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她这才带着徐见遥进教室。
春曼把手放下，徐见遥得以看见眼前的阵仗：窗边彩带飘飘，气球摇曳，黑板上方悬挂着一条七字横幅——欢送徐见遥同学。
徐见遥瞬间想起他初来那天，院子里的欢迎仪式，估计这场欢送仪式也是春曼的“杰作”。
春曼见他一脸无语的表情，顿时不乐意了，“你别不领情啊，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那可不，她昨天私下里找到郑勇，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把郑勇哄得笑出了皱纹，才得到他的允准，可以趁着早读课办一场简单的欢送仪式。
最最重要的事，今日她还起了个大早，赶来教室布置仪式现场，可把她累坏了。
徐见遥轻嗤，“你可真是有心了。
”春曼：“那你倒是说声谢谢啊。
”“你俩别杵在门边打嘴仗了，”讲台上，郑勇笑着提议，“徐见遥同学，上来给大家说两句？”当老师的带头鼓掌，学生们跟着起哄：“说两句、说两句、说两句。
”徐见遥站着不动，春曼稍稍用力推他的后背，他这才迈开长腿走上讲台，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来（6）班是偶然，跟你们成为同学也是偶然，但偶然有其存在的意义。
”“我去（1）班不会是（6）班的损失，（6）班有你们，就有不俗的价值。
”说两句，还真就是两句。
整个教室安静了几秒，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不知是谁说了句：“学神果然是学神，两句话就把我感动哭了。
”就连郑勇都摘下眼镜偷偷抹眼泪。
不俗的价值啊。
他为人师，并不是非要教出国家栋梁之才不可，他只是想陪着他的每一个学生度过一段有努力、有汗水、有欢乐的青春时光，前进无畏，回首无悔。
如此，不管学生高考成绩如何，这一段人生路都有不俗的价值。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春曼看着台上那个明朗耀眼的少年，心里想着，真好，在他即将离开这个集体之前，他也在融入这个集体。
而且，他看似冷漠无情，同学说过的话，他却记在了心里。
他正在慢慢改变，变得有温度，有笑容，还会撒娇。
所以真好。
下课铃声响起，郑勇问有谁愿意帮徐见遥搬东西上楼去（1）班，春曼第一个举手。
踏进（1）班教室的刹那，春曼就感觉有一股强烈的学霸气息扑面而来，她瑟缩一下，然后笑着跟满教室的学霸打招呼：“大家好呀。
”没人搭理她。
（1）班班长李之桃站起身，望向她身侧的徐见遥，笑道：“徐见遥同学，你的座位在这儿。
”她指着一个靠窗的位置。
徐见遥语气平淡地向她道谢，然后抱着自己的东西往那个空位走去。
春曼跟着走过去，把他的书放在桌面上，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他好好学习，这才功成身退。
回到自己的教室后，春曼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看书都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秒她的元气就会被书上的文字吸得精光。
周鹤看出她精神恹恹，试探着问：“春曼，你是不是……舍不得徐见遥？”春曼微微一愣。
就在前几天，何梦琪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彼时她的回答是“没什么舍不得的”。
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在自欺欺人。
虽然徐见遥在（6）班待了不到两个月，但她已经习惯了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习惯了晚修结束后，他走过来敲敲她的课桌一角，提醒她说“回家了”，习惯了他偶尔露出的无语的表情。
习惯一旦养成，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因为习惯了，所以舍不得。
“有一点吧。
”春曼笑笑，“不过这也没什么，虽然遥遥转去别班了，但大家还是同学嘛。
”周鹤沉默几秒，也笑了笑，“说的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