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陈明远刚走上前,直接道:“老张,我拿自家田补你,灾后我帮你修田,种子我出!”声音低沉却坚定,泥水顺着他额头滴落。张大牛愣住,泪水在眼眶打转,颤声道:“老陈,你说话算话?”陈明远拍胸,声音如铁:“算话!我陈明远说到做到!”张大牛咬牙,沉默片刻,泪水滑落,顺着脸颊淌进泥水,他转身抹去泪,沙哑道:“挖吧……”这下,所有人都笑了,而这一锄头,就是张大牛,他扛起锄头,狠狠砸向自家田地,每一下都像砸在心上,麦苗被连根拔起,泥水飞溅,溅到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低吼:“挖快点,别让我老娘白挨饿!”
锄头声如擂鼓,震颤夜空,村民们动容,不少人赞叹道——
“厉害,老张为了村子,连命根子都舍了……”
张大牛的身影择逐渐在雨中模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旁,泪水混着泥水,他低吼:“娘,儿子没用,但只能这样了!”
主渠在泪水与泥水中渐渐成型,像一条血泪铸就的生命线。
接着他扛起锄头跟上了队伍,然后很快……支渠挖到了李老汉家祖坟前。
李老汉也在队伍中,直接拄着棍子颤巍巍走来,扑通跪在泥水里,哭喊撕心裂肺:“这儿是我爹娘埋的地方,挖不得!祖宗得罪不起!这个真的绕!”
雨水冲刷着他的白发,泥水浸透衣衫,他双手护住坟头,像要挡住锄头的落下,瘦弱的身躯在风中颤抖,哭声如刀刺入每个人的心。
村民也是停下锄头,议论纷纷:“确实……坟头不能动,犯忌讳!”
陈晓峰抿了抿唇,然后意料之中地听到张大牛幽幽道:“李爷啊,这水不散开,洪水冲了坟更糟!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毕竟,他家是开的先河。
李老汉怒吼:“那也不能挖!我爹娘埋这儿几十年了,挖了让我咋面对祖宗?”张大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那我家还是糟蹋粮食,这糟蹋粮食,天打雷劈下地狱呢!”
李老汉愣了下,随后双手刨着坟土,指甲缝里满是泥,泪水淌下,混着泥水滴在坟头。
有些老人们却在此刻看向一直沉默的陈晓峰,终于意识到什么,这小子藏着坏呢。
他一言不发,众人就围来,可又说不了什么,但是这会儿都想到了,“祖宗的事,不能乱来!晓峰,你可不能做这种缺德事啊……”
然而就在此时,若奔雷一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不是天上而是泥土。
水流轰鸣,第一个土石坝裂缝喷出泥水,直接冲溅到坟前,像在催促,浊浪拍打着坟边的野草,发出不大不小,却刺耳的响声。
陈晓峰还没说话,陈德水拄着拐杖从人群后走来,沙哑道——
“老李,当年我爹的坟也淹过,水退了我重修了。挪碑不是不敬,是救村!让开吧。”
说完,他指向远处田野,声音沧桑:“你看,洪水不等人,祖宗也希望村子平安!哪条路都没塌,就这里塌了……”
李老汉愣住,眼泪淌下,颤声道:“老陈,你……你这是逼我啊!”
他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
陈德水拍他肩,低吼:“信我,挖吧!”
李老汉哽咽着跪下,双手合十,对着坟头拜了三拜,泪水混着泥水滴落,滴在碑前的小花上,低声道:“爹娘,对不住了,儿子没用!”说完,他又有些愤怒地看向老陈——
“陈德水,你清高,你了不起,挖到你祖坟!我看你开不开!”
他说完起身,颤巍巍拿起锄头,和张大牛一样,挖开第一抔土,坟土散开后,露出完整的斑驳的墓碑和碑文。
碑面扒开,刻着“李氏先祖”四字的墓碑,在风雨侵蚀下模糊却肃穆,那碑身被雨水冲刷,像在哭泣。
村民们红着眼跟上,李老汉抱着刚挖出的骨灰坛,哭声撕心裂肺:“爹,挡水吧……”
他跪在泥水里,骨灰坛被雨水打湿,坛身沾满泥,手指颤抖着抚摸。
李老汉低吼——
“祖宗开路!嘿哟!”
村民齐声附和:“祖宗开路!嘿哟!”
哭声与号子交织,支渠在泪水中延伸,坟土被挖开,水流涌入,碑被挪到一旁,村民泪目,锄头挥舞如雷。李老汉抱着坛子良久才是低声道——
“爹娘,保佑村子吧……”
哭声在风中回荡,碑面朝天,像在诉说无言的悲壮。
随后的水道延伸到了王婶家屋前,那一刻她都没有犹豫的,扑通跪下,抱着陈晓峰的腿,哭喊道:“小峰,这是我男人留下的家,不能挖!你挖了,俺家也就倒下了啊!”
陈晓峰知道这家,寡妇独自拉扯女儿长大,如今只剩下一个屋子,虽然破旧,墙角爬满青苔,墙上还挂着亡夫的蓑衣,风吹过,就要倒下去似的。
伴随蓑衣微微摇晃,像在诉说往事。
屋檐滴水如泪。陈晓峰蹲下,低声道:“王婶,水不引开,全村没家。你放心,我帮你重建!”声音低沉却无力。重建需要多少钱,他心里不清楚,但是他一个大学生哪里有呢?
王婶泪水崩塌,声音嘶哑如裂帛:“重建也比不上这屋的意义!这是我老王的命根子,他给我一砖一瓦地亲手盖着的,我守了二十年!二十年啊……他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王婶的双手颤抖,抓着陈晓峰的衣角,像抓住最后的稻草,泪水淌下,模糊了视线。
这事,就连张大牛和李老汉都没有再说话。
众人也都叹了口气,但是——
“王婶,村子没了,屋也保不住!”
她低吼:“你不懂!这是我和他最后的念想!”她扑向屋门,抱住门框,哭声刺耳,门框被她抓出指痕,木屑散落泥中。
“我不!这不可能的!我陪着他,二十年……”
陈晓峰也红了眼,低声道:“王婶,我保证,灾后给你盖更好的屋!”
王婶摇头,“不!我不!”
然而就在此刻……屋墙轰然倒塌,尘土飞扬如烟,露出屋内简陋的家具,木桌上的油灯摔碎,碎片散落泥中,火光熄灭的瞬间,像她的心被碾碎。
这一下不仅王婶愣住了,所有人都傻了眼,接着,暴雨中,王婶忽然大笑起来,大笑后眼泪又在大雨中落下,泪水模糊视线,她笑,别人也不敢说话。
好几许的沉默后,她才低吼:“挖!我来挖……”
她说完,松开手,踉跄退后,抓起锄头,扑向废墟……可两下后,她就不动了,转头抱着丈夫的蓑衣嚎啕大哭:“老王,咱家没了……”雨水冲刷着她的脸,泪水混着泥水淌下,蓑衣被她抱得紧紧,湿透的纤维散发着霉味。
村民们也是忍不住抹泪。
有人低声道:“王婶把心都挖出来了。”
陈晓峰也红了眼,可他只能咬牙指挥:“继续挖!”屋基被改成水道,水流哗哗涌过,像在诉说她的牺牲,浊浪拍打着废墟,溅起泥点。王婶抱着蓑衣,低声道:“老王,保村吧……”
她跪在废墟旁,泪水滴落水面,支渠向前推进,锄头声如丧钟,悲壮而沉重。
水道继续推进,推到村东时,一切顺利,直到——
陈家祖宅挡住去路。
看到宅前立着陈氏祖碑,碑上刻着祖先名讳,风雨侵蚀下字迹模糊,却依旧肃穆如山,碑身在手电光下泛着幽光。
陈晓峰站在这里时,李老汉就走了出来,“哈哈哈哈,报应!你看,现世报!都不用等到天亮!”
陈晓峰回头看着爷爷,哽咽道:“爷爷对不起我……”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然而,陈德水走来,低声道——
“水道得过,宅挡着不行。可碑是死的,村是活的,你没什么对不起!搬!”
他说完,颤巍巍弯腰,直接抱起祖碑,往外走。
雨水打湿花白胡子,滴落在碑面上,碑身沉重,他脚步踉跄却不松手,瘦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晃,像一棵即将倒下的老树……
陈明远也红了眼,但是他没有阻拦,只是喊:“爸!我来!”
伴随父子合力抬起碑,碑底的泥土散落,露出刻痕,陈晓峰眼眶发红,低吼:“拆——宅!”
“嘿哟!”
伴随陈晓峰的锄头一次次挥下,直到墙体轰然倒塌,祖宅化为废墟,尘土与泥水交织,屋梁断裂的脆响刺耳,瓦片散落泥中,露出宅内陈旧的木桌和祖先牌位,那些牌位被水流冲倒,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陈晓峰看着废墟,低声道:“爷爷,我……”
他泪水滑落,滴在泥中。
陈德水也是喘着气,沙哑道:“没事,村在,祖宗就在。”
碑被搬到高处,成了水道旁的台阶,碑面朝洪水,雨水冲刷下,字迹隐约闪光,像祖先的目光。
村民们一时沉默,因为没想到这里竟是最快速解决的。
张大牛这时候也是意识到了集体的重要,他也喊道——
“老陈家都舍了,咱还怕啥?赶紧!挖!”
他的声音嘶哑却振奋。
李老汉也是挪着脚步,哭道:“爹娘,俺是孬种,俺给家里丢人了!”
但是王婶摇了摇头,“没有,老李,你做得很好了。赶紧挖吧!”
王婶举起锄头加入,泪水混着泥水,随后,全村锄头挥舞如雷,泥水飞溅如雨。
至此,陈晓峰也是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比较好指挥了——
“听我的,主渠一米宽,两米深!支渠半米,散开水流涌入宽渠,分向支渠,只要速度减至每秒1米,冲击力骤减就没事……”
村民泪眼中燃起希望,眼看水道初成,但——
土石坝裂缝仍在扩大。
这是陈晓峰预料之中的事情,眼看泥水喷涌如泉,浊浪拍打坝体,发出震耳的轰鸣,他知道危机未解,但是有解决的方式,只是他不敢说。
“村子里的石头不多。”他低低地说,村民们望着裂缝,也是低声议论:“是啊,还不够,水还冲得凶咧!”
不想一旁的老李头忽然扛着自家墓碑,颤声道——
“要不,用碑挡!”
他说完直接将碑嵌入裂缝,泥水被挡住一分,碑身颤动却屹立不倒。张大牛眼睛一亮,喊道:“对!祖宗开路!”
他也扛起自家田里的碑,嵌入坝中,碑面被水流冲刷,发出低沉的回响。
王婶想到什么,道——
“来两个壮汉子,去我家,我家屋梁好用!”
有人开玩笑道:“那不是你家老王么!”
她开得起玩笑,大声说——
“那老王,肯定能撑住!”
……
梁入坝基,木屑散落水面,又浮在墓碑之上。
全村行动起来,抱起的墓碑被从一处处挪来,层层垒起,碑面朝洪水,雨水冲刷下,碑文闪着微光,像是祖先的目光在黑夜中点燃希望。
新挖的水渠边,抱着骨灰坛的村民们跪在碑前,泪水混着泥水,祈求着祖宗保佑沂河村……那声音逐渐交汇成了一样的话语,带着绝望与祈求。
“祖宗开路!”
“嘿呦……”
泪水滴落碑面,与雨水交融。
浅浅的声音渐渐变得强大——
“祖宗,挡洪!”
陈德水大声喊着,将陈氏祖碑嵌入坝顶,低吼:“嘿哟!”
碑坝渐成,村民高呼——
“祖宗庇佑!”
“嘿!哟——”
号子震天,哭声与水声交织,竟是声浪如雷贯耳,盖过了洪水的浪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