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碎的期待
雨下得正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急诊室冰冷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连成一片模糊的水幕,将外面惨白路灯的光晕都晕染成朦胧的泪痕。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产检单,指尖冰凉,几乎能透过纸张感受到B超室里那探头滑腻的触感。单子上一行字迹清晰得刺眼:宫内早孕,双活胎,约8周+。
双胞胎。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填满,又酸又胀,几乎要溢出来。我下意识地抬手,隔着薄薄的毛衣,轻轻覆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可里面,竟然悄悄藏着两个小小的、蓬勃的生命。属于我和……顾衍之的。这个认知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战栗。
就在半小时前,我还陷在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凉里。顾衍之送我来的,黑色宾利停在医院门口,他连伞都没撑,淋着雨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背影挺括而疏离。挂号、排队、缴费,全程他都没怎么看我,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周身的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我知道他在烦什么。因为林薇——那个躺在这家医院VIP病房里,沉睡了整整三年的女人,他心尖上真正的白月光——她的主治医生早上给他打了电话,说她的生命体征最近波动得厉害。
每一次关于林薇的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抽走他所有的耐心和温度,留给我一个冰冷坚硬的外壳。
顾太太,胎儿发育很好,注意保持心情愉快。女医生公式化的声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温和,递过单子。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脸部的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心情愉快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那张轻飘飘的纸被捏得起了皱痕。这薄薄一张纸,是我肚子里两个小生命存在的证明,却也是……我卑微替身生涯里一个猝不及防的意外。
走出B超室,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雨天的潮气,沉沉地压进肺里。走廊尽头,那抹熟悉的颀长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打电话。是顾衍之。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肩线挺直,背影依旧好看得令人心折,却也像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寒玉。窗外的雨幕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连一个侧影都透着拒人千里的焦躁。
我慢慢走过去,脚步很轻。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距离他几步远时,他低沉紧绷的声音清晰地钻进耳朵,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在我的耳膜上。
……情况怎么样仪器读数稳住了没有我马上过去!……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薇薇不能有事!听见没有!
薇薇。
又是这个名字。
胃里一阵翻滚,带着怀孕初期特有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口。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压下去。三年了。我住在他为林薇打造的、布满白色茉莉和金丝雀的玻璃花房里,穿着他按林薇尺寸定做的、带着陈旧香樟木味道的旧旗袍,甚至在他偶尔失控、情动难耐的时刻,被他用力按在身下,耳边响起的,永远都是这个缠绵入骨的名字——薇薇。
我像个拙劣的演员,努力模仿着一个沉睡的影子,演了整整一千多个日夜。而影子,终究是没有温度的。
顾衍之收了线,猛地转过身,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阴鸷和急迫,视线像扫描仪一样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的不耐:好了
我喉咙发紧,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那份带着体温的、藏着双胎秘密的化验单,就在我汗湿的手心里攥着,几乎要被揉烂。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衍之,我……
刚吐出两个字,尖锐的电子广播声骤然撕裂了急诊大厅的嘈杂,像一把冰冷的刀,直直捅进这方寸之地:
林薇家属请注意!林薇家属请注意!请立即到ICU重症监护室!患者林薇已恢复意识!患者林薇已恢复意识!
轰——!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瞬间被这广播点燃。
顾衍之脸上的所有表情,所有情绪,在那一刻凝固、碎裂,然后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彻底点燃!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带着审视和疏离的眼睛,瞬间迸发出骇人的亮光,像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甚至没等广播声彻底落下。
薇薇!一声嘶哑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狂喜。那声音,我从未听过。那是我模仿了三年,却从未真正拥有过的,灵魂深处的呼唤。
我的存在,连同我手里那张轻飘飘的、承载着两条新生命的纸,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他奔向光明的障碍。
他动了。
像一头被彻底唤醒的、暴怒又狂喜的猛兽,带着一股摧毁一切阻挡的飓风。他的肩膀狠狠地撞开了我。力道之大,毫无防备的我被他撞得一个趔趄,眼前猛地一黑,后腰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属候诊椅上,尖锐的疼痛瞬间炸开。
呃……剧痛让我眼前发黑,闷哼声卡在喉咙里。
而顾衍之,他根本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被他撞得几乎摔倒的我。他的全部心神,他整个燃烧的生命,都扑向了那部敞开的、象征着救赎的电梯门。他的背影,决绝、狂乱,带着一种焚尽一切也要抵达彼岸的疯狂,消失在缓缓合拢的金属门缝里。
电梯门彻底关上的那一瞬,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清脆,冰冷。
像最终落下的铡刀。
第二章
仓皇出逃
我扶着冰凉的椅背,大口地喘着气,腰后的钝痛一阵阵袭来。小腹深处似乎也跟着隐隐抽紧了一下,带来一阵微弱的、令人心慌的悸动。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指尖冰凉。
那张被我攥得不成样子的产检单,终于承受不住力道,从指缝间滑脱,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刚刚被顾衍之踩过、留下湿漉漉脚印的地砖上。
宫内早孕,双胞胎,约8周+。
那行字,清晰地印在冰冷的、脏污的地面上。
雨点敲打着窗玻璃的声音,消毒水浓烈的气味,周围人群模糊的嘈杂……所有的声音和味道,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褪去。世界变得无比空旷,只剩下那张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纸,还有电梯门合拢时那声无情的叮。
有什么东西,在我胸腔深处,发出细微的、清晰的碎裂声。
结束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腰后被撞痛的地方,还有小腹深处那丝不安的悸动。手指颤抖着,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张浸染了水渍和尘埃的纸。
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指尖悬停在冰冷的空气里,离那张纸只有毫厘之遥。视野里,那行宣告着双胎的字迹,被一只匆忙路过的、沾着泥水的鞋底边缘蹭过,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污痕。
像命运无声的嘲讽。
一股冰冷的、决绝的力气,不知从身体的哪个角落猛然滋生出来,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那点微弱的、因为新生命而萌生的犹豫和柔软,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冻结、碾碎。
不能要了。
这三个字,无声地在我心底炸开,带着血肉剥离般的剧痛,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解脱。
我猛地直起身。
不再看那张纸一眼。
转身,背对着那扇紧闭的、吞噬了我三年光阴的电梯门,背对着那个永远只看得见林薇的世界,朝着与VIP病房区完全相反的方向——急诊大厅那扇不断开合、吞吐着风雨和陌生人的玻璃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踩在玻璃渣上。腰后的疼痛提醒着刚才的撞击,小腹深处那丝陌生的悸动,则像一根微弱的引线,牵扯着心底某个地方,细细密密的疼。可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冰冷的、裹挟着雨丝的狂风瞬间扑了满脸,呛得人几乎窒息。雨幕连接着天地,一片苍茫。门口停着几辆等客的出租车,黄色的顶灯在雨帘中晕开模糊的光团。
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皮质的座椅冰凉刺骨,带着一股劣质香水和湿气的混合味道。
去哪司机头也不回,声音被雨声冲刷得含混不清。
去哪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离开离开顾衍之掌控的一切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他能把整个城市翻过来。他会的。
去……喉咙干得发痛,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车窗,外面医院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在雨水中扭曲闪烁。那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一个地名,一个遥远、模糊、带着水汽和安宁气息的地名,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
去……长途汽车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个幽灵。
司机似乎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和脸颊,眼神空洞,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失魂落魄的游魂。他没再问,只是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引擎低吼着,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车子驶离医院那令人窒息的空间,汇入雨中朦胧的车流。窗外的霓虹、路灯、模糊的建筑轮廓,被雨水扭曲成流动的光带,飞速地向后退去。
我将脸转向冰冷的车窗玻璃,额头抵着那刺骨的凉意。车窗上模糊地映出我的影子,还有外面那个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我闭上眼,试图隔绝一切。
然而,黑暗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顾衍之撞开我时,那双被狂喜点燃、彻底看不到我的眼睛;还有他奔向电梯时,那决绝到焚毁一切的背影。每一个画面,都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进心脏最软的地方。
手,下意识地、死死地护在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安静。可刚才那阵短暂的、令人心慌的抽紧感,却像一道烙印,提醒着我里面沉甸甸的存在。两个……双胞胎……
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声音在心底尖叫:你护不住的!顾衍之不会允许!林薇醒了,你这个拙劣的替身,连同你肚子里不该存在的错误,都只会碍眼!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这是你的孩子!两条命!你舍得吗
舍得吗
剧痛猛地攫住了心脏,痛得我弓起了背,蜷缩在冰冷的座椅角落,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更浓郁的血腥味。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警惕,透过后视镜再次看过来。
我用力摇头,喉咙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更紧地环抱住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用身体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心痛和恐惧。
车子在雨夜中疾驰,像一个奔向未知的金属囚笼。窗外的世界一片混沌,前路,亦是茫茫。
第三章
江南隐处
江南水乡特有的那种潮润水汽,混着老木头、青苔和隐约的栀子花香,无声地浸润着这个小小的院落。青石板铺就的天井,被昨夜一场急雨洗刷得清亮,倒映着灰白墙头斜斜探出的几枝石榴花,红得灼眼,给这方小小的、被岁月打磨得温润的天地添了一抹亮色。
我坐在廊檐下那把吱呀作响的旧藤椅里,身上盖着一条半旧的薄绒毯。已经快七个月了,宽松的棉布裙子也遮不住那高高隆起的弧度。手无意识地搭在上面,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小家伙们不安分的动静。一个在左边轻轻顶了一下,像小鱼吐了个泡泡;紧跟着右边也鼓起来一小块,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自己的地盘。双胞胎……总是热闹些。
又在闹腾了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是周砚白。
他端着一个白瓷小碗,绕过爬满紫藤花的老木柱,脚步放得很轻。碗里是温热的牛奶,氤氲着淡淡的甜香。他穿着简单的亚麻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干净有力的手腕。阳光透过稀疏的藤蔓,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看起来清隽又温和,像这江南水乡本身,带着抚平躁动的宁静力量。
嗯,我应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点弧度,接过他递来的碗,温热的瓷壁熨帖着微凉的指尖,两个小皮猴,一刻也不消停。
周砚白没说话,只是拉过旁边一张小竹凳坐下,目光落在我隆起的腹部,眼神里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柔和暖意。他伸出手,掌心温热干燥,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地覆在我手背上,一起感受那鲜活的生命律动。
辛苦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摇摇头,低头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胃里暖融融的,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几分。这几个月,如果没有周砚白……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不敢深想。
他是我大学时关系尚可的学长,毕业后少有联系。命运弄人,在我最狼狈不堪、仓皇逃离那个金丝笼、像只惊弓之鸟般在长途汽车站茫然无措时,竟然撞见了他。是他收留了我,在这个远离尘嚣、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古镇一角,给了我一方喘息的天地,小心翼翼地护着我,也护着我肚子里这两个来历尴尬却顽强生长的小生命。
他从不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从不问我为何会孤身一人带着身孕流落至此。他只是沉默而周到地安排好一切:租下这个安静的小院,找来可靠的产检医生,变着法子准备清淡可口的饭菜……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绝了外面那个可能潜藏着顾衍之爪牙的世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手背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紧绷了数月的神经,在这份宁静和暖意里,几乎要沉溺下去。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地面的锐响,猛地撕碎了小院的静谧!
像是沉重的铁器被粗暴地拖拽过青石板,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噪音,由远及近,狠狠撞在耳膜上!
我浑身猛地一颤!手里的白瓷碗差点脱手摔落,温热的牛奶泼洒出来,溅在手背上,烫得皮肤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窒息的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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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砚白脸色也是一变,瞬间起身,高大的身影下意识地挡在了我和院门之间,原本温润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警惕,像护崽的猛兽。
院门是老式的木门,门轴大概有些生锈了,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呻吟。
门开了。
没有预想中凶神恶煞的面孔,也没有顾衍之那令人绝望的身影。门口站着的,是住在巷子尾的王阿婆。她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锈迹斑斑的铁皮桶,桶沿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草和淤泥,显然刚从河边回来。刚才那刺耳的噪音,大概就是这桶底刮擦石板路发出的。
哎哟!吓着你们了吧王阿婆一脸歉意,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这破桶,底都快掉喽,拖起来跟打雷似的!对不住对不住啊,苏老师,周老师!
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弛。巨大的落差让我眼前一阵发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靠在冰凉的藤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是阿婆……只是阿婆……
周砚白紧绷的肩膀也明显放松下来,他快步走过去,接过王阿婆手里那个沉重的铁桶,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阿婆,没事,我帮您提进去。这桶是该换了,改天我给您买个新的。
哎,那怎么好意思……阿婆絮叨着,被周砚白引着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小院重新安静下来。
阳光依旧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上,石榴花红得耀眼,紫藤的香气若有若无。可那份被强行撕裂的平静,却再也粘合不回去了。刚才那一瞬间炸开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头,嘶嘶地吐着信子。
我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还有那高高隆起的、因为刚才的惊吓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腹部。掌心下的胎动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一下一下,顶撞着我的掌心,带着无言的抗议和恐慌。
顾衍之……他就像悬在我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这看似安稳的江南岁月,不过是偷来的时光。那扇门后,随时可能出现的,会是真正的雷霆万钧。
一股深重的疲惫和冰冷的恐惧,如同这江南无孔不入的潮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骨缝里。
第四章
曝光惊变
傍晚时分,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敲打着老旧的黛瓦,汇聚成细流,顺着屋檐滴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土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周砚白在灶披间(厨房)里忙碌,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和食物的香气,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出来,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我坐在堂屋靠窗的小桌旁,手里拿着一件未完工的婴儿小衣服,柔软的纯棉布料,嫩黄的颜色,上面绣着半只歪歪扭扭的小鸭子。灯是老式的白炽灯,光线有些昏黄,照着指尖细密的针脚。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雨声、灶间的声响,还有我偶尔翻动布料的窸窣声。这种宁静本该让人心安,可下午那场虚惊带来的余悸,像水底顽固的淤泥,沉在心底,挥之不去。指尖捏着细小的绣花针,却总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戳到自己。
滋啦——
油锅爆响的声音从灶披间传来,紧接着是周砚白温和的提醒:晚晚,准备吃饭了,小心油烟。
嗯,好。我应着,放下手里的小衣服,撑着笨重的身体慢慢站起来。
就在这时——
哔哔啵啵……一阵突兀的电流杂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是角落里那台老旧的、外壳漆皮都有些剥落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它自己突然亮了起来!灰白的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动着扭曲的雪花点,发出刺耳的噪音。这台电视,自从周砚白把它从旧货市场淘回来,信号就一直时断时续,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大多数时候只是个沉默的摆设。
我皱了皱眉,没太在意,以为是又接触不良了。刚想走过去关掉它,那刺耳的雪花噪音却猛地一收!
灰白的屏幕闪烁主持人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中央,背景是车水马龙的都市夜景。
心口莫名地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目光被那小小的、闪烁的屏幕牢牢吸住。
新闻播报着几条无关紧要的市政消息。就在我以为是自己多心时,画面突然切换!
镜头对准了一栋即使在夜色中也难掩奢华气派的私人医院大楼。楼下围满了黑压压的记者,长枪短炮,闪光灯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刺目的光海,疯狂地闪烁着,几乎要冲破小小的屏幕!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直冲头顶!
那个地方……我死都不会认错!是林薇一直住着的那家顶级私人医院!
镜头粗暴地推进,穿透混乱的人群和闪烁的镁光灯,猛地定格在医院那扇厚重的、被保镖死死护住的玻璃旋转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几个黑衣保镖簇拥着,正试图冲破记者的包围圈。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肩背绷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那张脸……即使隔着模糊闪烁的黑白屏幕,即使被保镖遮挡了大半,我也能一眼认出——是顾衍之!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
那人被一件宽大的男士西装外套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着,只露出一小截纤细苍白的脚踝,和几缕散落在外、乌黑柔顺的长发。像一件易碎的珍宝,被他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牢牢地锁在怀中。
是林薇!
她醒了!而且,被顾衍之如此珍而重之地带出了医院!那个沉睡了三年的影子,终于真真切切地回到了他的怀抱!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带着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当场吐出来。眼前阵阵发黑,黑白屏幕里那混乱刺目的光、顾衍之护着林薇的决绝背影,和他当初在急诊室扔下我奔向电梯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口最溃烂的地方。
就在这时,混乱中,一个记者尖锐的、近乎破音的提问,透过电视机的喇叭,清晰地炸响在安静的堂屋里:
顾总!顾总!传闻林薇小姐苏醒后发现记忆受损,您能否证实!还有,之前有消息称您身边曾有位怀孕的女士神秘消失,请问那孩子到底是谁的!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孩子两个字,像两颗淬了毒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我的耳膜!
我浑身剧震!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下意识地,双手猛地护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两个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巨大的恐慌,不安地躁动起来,像被困住的小兽,徒劳地冲撞着。
电视屏幕里,顾衍之抱着林薇的身影猛地一僵!
就在保镖即将把他和怀里的人彻底推入安全门内的前一秒,他猝然回头!
隔着混乱的人群,隔着闪烁的镁光灯,隔着冰冷遥远的电波信号,他那双鹰隼般锐利、此刻却燃烧着骇人怒焰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直地、精准无比地——
钉在了我的身上!
不!
钉在了我护着肚子的、那双因惊恐而微微颤抖的手上!钉在了那无法遮掩的、已然十分显眼的孕肚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白屏幕上,顾衍之那张俊美却因暴怒而扭曲的脸,被定格成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狰狞、又无比惊愕的特写!他的瞳孔,在无数闪光灯的映照下,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最令他震怒的景象!
他薄薄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下一秒,保镖彻底将他推进了门内。安全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所有疯狂的镜头和追问。
画面切回了演播室。主持人公式化的声音继续响起,讨论着顾氏集团可能的股价波动。
哔——
老旧的电视机发出一声长长的、绝望般的悲鸣,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变成一片死寂的漆黑。
屋子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死寂。
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吞噬了整个堂屋。
第五章
雷霆将至
死寂的空气里,我的喘息声粗重得可怕,仿佛胸腔里塞着一团燃烧的荆棘。周砚白冲进堂屋时,正撞见我死死攥着桌沿,指节泛白如纸,隆起的腹部随着急促的呼吸不住起伏。他目光扫过已经黑屏的电视机,瞬间明白了一切,向来温润的面容蒙上一层寒霜。
晚晚,听我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温热的手掌按在我颤抖的肩头上,试图将我涣散的神志拉回来,现在立刻收拾东西,我们必须在他追来之前离开。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电视里顾衍之最后那道仿佛能穿透屏幕的目光,像一根淬毒的钢钉,深深扎进心脏。他眼底翻涌的暴怒与震惊,让我几乎能想象到此刻他正以怎样雷霆万钧之势搜寻我的下落。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我下意识捂住肚子,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周砚白脸色骤变,冲过来半跪在地,双手悬在我腰侧却不敢触碰,生怕加重我的不适: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
我……我没事。我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两个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危险逼近,在腹中不安分地扭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内脏,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周砚白却不再给我犹豫的机会,转身冲进卧室,片刻后提着两个帆布包出来,里面装着我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和证件。他将一个装着现金的信封塞进我手里,指腹擦过我冰凉的手背时微微一顿:去后山的旧仓库,我记得那里有辆老吉普车,油箱应该还有存油。
那你呢我攥住他的袖口,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院外的雨不知何时愈发猛烈,砸在瓦片上的声响震得人心慌,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我引开他。周砚白低头替我扣上外套纽扣,动作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顺着河边小路走,不要回头。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声响!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噪音撕裂雨幕,紧接着是十几道皮鞋踩碎积水的脚步声,如同死神逼近的鼓点。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周砚白猛地将我推进里屋,转身抄起墙角的铁锹,铁刃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木门被粗暴踹开的巨响传来时,我躲在门后看见他单薄的身影立在堂屋中央,脊背挺直如刀,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顾衍之,你非法闯入私人住宅!周砚白的声音沉稳有力,却掩盖不住其中紧绷的杀意。我顺着门缝望去,只见顾衍之站在雨幕中,黑色西装早已被雨水浸透,发丝紧贴着苍白的脸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困兽,在屋内疯狂扫视,最终定格在我藏身的方向。
滚。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我,我只问一遍,她在哪
周砚白握紧铁锹的手青筋暴起: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给我搜!顾衍之突然暴怒地打断他,身后黑衣保镖如潮水般涌入小院。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小腹的抽痛越来越强烈,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绝望地闭上眼。下一秒,门被猛地踹开,带着顾衍之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浑身湿透地立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目光贪婪地落在我隆起的腹部,喉结艰难地滚动:晚晚……
他伸手想要触碰我,却在半空僵住。周砚白不知何时冲进来挡在我身前,铁锹直指顾衍之咽喉:再敢上前一步,我跟你同归于尽!
周砚白,这是我和她的事。顾衍之的声音冰冷得可怕,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要多少钱,开个价。
顾衍之,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周砚白冷笑,铁锹却悄悄往后挪了半寸,似乎在给我争取逃跑的机会。我攥紧衣角,正准备拼尽全力冲出去,却见顾衍之突然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晚晚,求你……他仰头望着我,眼中盛满痛苦与绝望,看看这些照片,你是我的全部,从十八岁那年就是……
第六章
真相的重量
顾衍之颤抖着将那沓照片往前递了递,雨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照片边缘,晕开淡淡的水渍。周砚白握着铁锹的手微微发颤,目光在我和顾衍之之间游移,却始终没有放下防备。我死死盯着那些泛黄的照片,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照片上的少女笑得明媚灿烂,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而背景里那个倚在树旁、温柔注视着她的男生——分明是年轻时的顾衍之。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撞开,一些零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图书馆里并排摆放的书本、操场上飞扬的加油声、还有那个黄昏下轻轻递来的茉莉花香水。
顾衍之见我动摇,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他膝行两步,伸手想要触碰我的脚踝,却在即将碰到时又怯生生地缩回:晚晚,当年我们约好一起考美院,可在考试前一天,你突然失踪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年,直到在一次酒会上遇到‘林薇’……他的声音哽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和你长得太像了,我以为是你,可她对我们的过去一无所知。
周砚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犹豫:晚晚,别信他的鬼话!他当初那样对你……
我有证据!顾衍之急忙从内袋里掏出一个褪色的信封,信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这是你失踪前写给我的信,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后来我才知道,是林薇的父亲派人绑走了你,给你注射药物篡改了记忆,让你以为自己是他女儿林薇!
我颤抖着接过信封,熟悉的字迹让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时光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原来我不是替身,而是被偷走人生的受害者。可这三年来,顾衍之对我的伤害又算什么那些在他怀里被唤作别人名字的夜晚,那些被漠视的真心,难道一句真相就能轻易抹去
晚晚,我知道我不可原谅。顾衍之似乎看出了我的挣扎,他的额头抵在我的膝盖上,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当我发现林薇不是你时,她已经陷入昏迷。我留着她,是想从她父亲那里问出你的下落,可那个老狐狸什么都不肯说。直到你出现,我以为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却又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误把你当成了替代品……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忍不住闷哼出声。顾衍之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他转头冲门外怒吼:医生!快把医生带进来!
周砚白见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铁锹,快步上前扶住我:晚晚,别激动,先坐下。他看向顾衍之的眼神依然警惕,你最好祈祷晚晚和孩子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顾衍之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到椅子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的手掌贴在我的小腹上,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宝宝别怕,爸爸在。是爸爸不好,让你们受苦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家庭医生提着医药箱匆匆赶来。顾衍之却固执地守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再次消失。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满脸的疲惫,我突然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曾经伤害我的刽子手,还是那个记忆里温柔的少年。而我和他之间,又该如何在这错综复杂的真相中,寻找到一条出路
第七章
裂痕与抉择
家庭医生仔细检查时,顾衍之像尊雕塑般立在一旁,目光死死盯着听诊器下我的腹部,连眨眼都生怕错过什么。周砚白则抱臂站在门口,冷峻的视线在顾衍之和医生之间来回游走,宛如守护幼崽的孤狼。
胎儿暂时没有大碍,但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必须立刻静养。医生收起器械,目光严厉地扫过顾衍之,再这么刺激她,早产风险会成倍增加。
顾衍之喉结滚动,弯腰时西装下摆扫过地面,他几乎是用恳求的姿态握住我的手:晚晚,跟我回市区的私人医院,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
不必了。我抽回手,指尖残留的余温却让心脏微微发颤。三年替身生涯教会我如何隐藏情绪,此刻却发现面对真相时,连语气都难以维持平静,顾总日理万机,还是去照顾你的白月光吧。
林薇已经走了!顾衍之突然失控,声音震得窗棂轻颤。他慌忙压低声音,掌心贴上我冰凉的脸颊,指腹擦过眼角未干的泪痕,她恢复记忆后,带着她父亲篡改你身份的证据自首了。现在警方正在调查,我把一切都推掉了,只想守着你和孩子......
推掉周砚白突然冷笑,缓步上前隔开我们,顾总可真会轻描淡写。这三年苏晚被你关在金丝笼里当替身,被你一次次羞辱践踏,现在一句真相就能当赎罪券
空气瞬间凝固。顾衍之的脸色在阴影中忽明忽暗,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周砚白,我承认过去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但现在只有我能保护晚晚,我的人已经查到当年参与绑架的几个帮凶,他们绝不会放过知道真相的晚晚。
这话让我浑身发冷。小腹又传来一阵隐隐的抽痛,像细密的针在皮肉间游走。我下意识抚上隆起的腹部,却被顾衍之精准捕捉到这个动作。他立刻单膝跪地,温热的掌心隔着衣料覆在胎动最剧烈的地方,声音沙哑得厉害:宝宝乖,别折腾妈妈......爸爸会把坏人都赶走。
顾衍之,你没有资格自称爸爸。我别开脸,不愿再看他眼底翻涌的深情,这三年,你对着我说别人的名字时,可曾想过肚子里会有你的孩子
沉默如潮水漫过整个房间。周砚白适时递来一杯温水,指腹不着痕迹地擦过我的手背,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顾衍之猛地抬头。他盯着周砚白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却在触及我警惕的目光后,硬生生将敌意化作苦涩的自嘲:晚晚,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会处理好所有隐患,然后......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见我。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黑卡,轻轻放在我手边的矮桌上:密码是你生日。无论如何,先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起身时,他的膝盖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水痕。
直到顾衍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雨幕中,周砚白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拂开我额前的碎发,语气难得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晚晚,如果不想面对他,我可以联系国外的朋友,明天就能安排你离开。
我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帘,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腹部。两个小生命在温暖的子宫里轻轻蠕动,仿佛在等待母亲的决定。顾衍之的真相像一柄双刃剑,既斩断了三年来的替身枷锁,却也在我原本坚定的决心里,劈开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而这场关于爱恨与真相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八章
暗涌之下
雨停后的第三天,江南的空气里依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小院角落的青苔在雨水滋养下愈发翠绿,却无法驱散我心头的阴霾。周砚白一大早就出门采购食材,临走前特意将门窗仔细检查了一遍,反复叮嘱我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我坐在藤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婴儿衣物的编织图,手机却在此时突兀地响起。陌生号码跳动在屏幕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犹豫片刻后,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苏小姐,别来无恙。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听说你怀着顾衍之的孽种真是好手段,不过别以为躲在那个小地方就能高枕无忧。
我猛地攥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参与那场好戏的人可都还活着呢。对方轻笑两声,背景音里传来隐约的金属碰撞声,顾衍之以为能一手遮天太天真了。苏小姐,劝你识相点,带着孩子消失,否则......
你敢动我孩子试试!我几乎是吼着打断他,小腹传来一阵抽痛,让我不得不扶住椅背。
哟,还挺有母性。对方嗤笑,那就好好等着吧,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电话突然挂断,我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一阵狂风刮过,卷起院子里的落叶。我跌坐在椅子上,努力平复着呼吸,可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傍晚周砚白回来时,我正蜷缩在沙发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一眼就察觉到不对劲,快步上前将我搂进怀里: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将手机里的威胁告知他,周砚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拨出一串号码:我联系几个朋友,让他们加强这边的警戒。顾衍之那群饭桶,居然连这种事都没查出来!
就在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砚白立刻将我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门口。门被推开,顾衍之出现在门口,他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匆忙赶来。
晚晚,你没事吧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见我无恙后,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周砚白冷笑一声:顾总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有人威胁晚晚了该不会是贼喊捉贼吧
顾衍之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周砚白,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威胁晚晚的人是林薇父亲的旧部,我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正准备派人去处理。他转向我,眼中满是愧疚与担忧,晚晚,我本该早点解决干净这些隐患,是我疏忽了。
我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曾经那个冷漠无情的顾衍之,此刻却为了保护我和孩子如此焦急。可电话里的威胁还萦绕在耳边,我又如何能轻易放下防备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别开脸,声音尽量保持平静,顾总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顾衍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怨我。但这次的事太危险,你和孩子不能留在这里。我在郊区有一处安全的住所,那里24小时有保镖巡逻......
不用了。我打断他,我和周砚白会想办法。
顾衍之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我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电话里的威胁声又在耳边响起,提醒着我不能掉以轻心。
夜色渐深,周砚白坐在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别怕,有我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我靠在他肩头,听着窗外传来的虫鸣声,却怎么也无法驱散心中的不安。暗处的敌人、未知的威胁,还有顾衍之复杂的感情,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我困在其中。而这场危机,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九章
危机降临
深夜,江南小镇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蛙鸣打破寂静。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小腹的隐痛时不时传来,像根细针在肉里来回搅动。周砚白守在隔壁房间,每隔半小时就会轻手轻脚进来查看我的情况。
突然,一阵细微的异响从院子角落传来。我浑身紧绷,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声音像是金属刮擦墙壁,断断续续,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紧接着,啪嗒一声,似乎是瓦片坠落的声响。
我屏住呼吸,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想要给周砚白发消息,却发现手机屏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未读短信:找到你了。发送号码正是那天威胁我的陌生号。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我刚想翻身下床,卧室的门却被缓缓推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那人身上,我看清他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刃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光。
苏小姐,别来无恙啊。那人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令人作呕的戏谑,顾衍之把你藏得可真好,不过再深的老鼠洞,也有被挖开的一天。
我强忍着恐惧,抓起床头的台灯朝他砸去:你别过来!台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成几片,却丝毫没能阻止那人靠近。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猛地踹开!周砚白举着一根铁棍冲了进来,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显然是听到动静后匆忙赶来。滚出去!他怒吼一声,挥起铁棍朝歹徒砸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房间里传来激烈的碰撞声。我蜷缩在床角,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歹徒的匕首划伤了周砚白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但他丝毫没有退缩,反而越战越勇。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几声枪响!警察!不许动!一道威严的声音划破夜空。歹徒听到动静,脸色骤变,一把推开周砚白,转身想要逃跑。
周砚白不顾伤口,扑上去死死抱住歹徒的腿。两人在地上翻滚起来,我趁机冲出门外,正好撞见持枪赶来的警察。
这里!快!我大声喊道。几名警察迅速冲过来,将歹徒制服。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警车旁跑过来,是顾衍之。他脸上带着焦急与后怕,看到我安然无恙,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晚晚,你没事就好。他伸手想要拥抱我,却在半空中停住,目光转向周砚白受伤的手臂,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周先生,谢谢你保护晚晚。
周砚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冷地说:不用你谢,我保护晚晚是因为我在乎她,不是为了你。
顾衍之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警察过来询问情况时,我将手机里的威胁短信拿给他们看。为首的警官皱起眉头:这些人是跨国犯罪集团的余孽,我们已经追捕他们很久了。这次多亏顾先生提供线索,我们才能及时赶到。
我惊讶地看向顾衍之,他却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我早就猜到他们会对你下手,所以一直在暗中派人保护。今天下午收到消息,他们锁定了你的位置,我......我怕来不及,就通知了警方。
看着他疲惫又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心中的防备不知不觉松动了几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让我看到了他的改变,也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曾经伤害过我的男人。而在这危机四伏的旋涡中,我又该如何抉择自己的未来
第十章
隐秘的羁绊
警车的红蓝灯光在小院外渐渐熄灭,周砚白的伤口在简易包扎后仍渗出丝丝血迹,染红了裹着的纱布。顾衍之站在廊下,西装沾着雨水与泥渍,却固执地不肯离开,目光时不时落在我微微隆起的腹部。
进去处理伤口,我送晚晚去医院。顾衍之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周砚白刚要反驳,我按住他颤抖的手臂,对上顾衍之复杂的眼神:我自己会去。
深夜的急诊室惨白而寂静,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顾衍之默默跟在身后,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却在我挂号时突然开口:用我的卡,三楼有VIP通道。我攥着病历本的手指发白,转身正要拒绝,他却将黑卡塞进导诊台护士手中,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B超室里,冰凉的耦合剂涂在肚皮上,仪器的嗡鸣声中,两个小家伙的轮廓在屏幕上清晰浮现。胎儿很健康,孕妇情绪波动不要太大。医生的话让我松了口气,却在转头时撞进顾衍之泛红的眼眶。他死死盯着屏幕,喉结剧烈滚动,仿佛要将眼前的画面刻进骨子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仪器里的样子。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三年前我错过了你的第一次产检,以后......能不能让我都在我别过脸不去看他,可他眼底的痛楚却像藤蔓般缠绕上心脏,那些被他伤害的过往与此刻的温柔在脑海里激烈碰撞。
回到小院时,周砚白已经换了干净的衬衫,手臂缠着新的绷带。他看着顾衍之扶着我下车,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煮了粥,进去喝一碗。他刻意忽略顾衍之的存在,伸手要接过我手中的药袋,却被顾衍之先一步握住。
周先生,我能单独和晚晚说几句话吗顾衍之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某种近乎祈求的意味。周砚白看向我,在我轻轻点头后,转身进了屋子,关门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庭院里的石榴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顾衍之从西装内袋摸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钻戒,碎钻在月光下闪烁,却不及他眼底的恳切:这是我们十八岁时,你在许愿树下说想要的那款。当时我买不起,后来找遍全球才复刻出来......
记忆突然翻涌——那个蝉鸣阵阵的夏天,我靠在他肩头指着橱窗里的钻戒开玩笑。原来他都记得,记得所有被我遗忘在时光里的细节。我后退半步,腹部的胎动突然变得剧烈,像是在抗拒这份迟来的深情。
顾衍之,有些事不是用珠宝就能弥补的。我抚上肚子,感受着生命的律动,这三年我像个影子活着,你每叫一次‘薇薇’,都在提醒我有多可笑。
他猛地单膝跪地,抓住我裙摆的手指微微发抖:我知道错了!那天在医院推开你,看到产检单飘落在地,我恨不得杀了自己!这几个月我发疯似的找你,翻遍所有监控,查遍每一条路线......他哽咽着将脸埋进我的裙摆,晚晚,给我个赎罪的机会,让我用余生守护你和孩子。
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惊飞了院角的夜莺。周砚白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微微颤抖。而我站在两个男人的目光中,听着腹中生命的跃动,突然发现自己早已陷入更深的纠葛。真相撕开了伤口,可愈合的道路,远比想象中更加荆棘密布。


破茧新生
江南的梅雨季终于过去,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内,在婴儿床的流苏上跳跃。两个裹着柔软襁褓的小生命正安静酣睡,粉嘟嘟的小脸时不时皱起,像是在做着甜甜的梦。
我倚在床头,看着顾衍之和周砚白同时伸手想要去摸孩子,又怕吵醒他们而僵持在空中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半年来,这样的场景不知上演了多少回。
顾衍之彻底放下手中所有事务,将公司交给得力助手打理,在小镇买下相邻的院子,每日变着花样送来滋补的汤水,固执地坐在院外的石凳上,只为等我愿意开口和他说上一句话。周砚白则默默承包了照顾我和筹备生产的一切事宜,每当顾衍之出现,他总会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
那场危机之后,林薇父亲的犯罪集团被彻底捣毁,所有参与当年记忆篡改的人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林薇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字迹依然娟秀,却多了几分释然:我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也希望你能放下过去,拥抱属于你的幸福。
孩子出生那日,顾衍之在产房外急得来回踱步,硬是将走廊的地板踩出了一条无形的轨迹。当听到婴儿的啼哭,他红着眼眶冲进来,颤抖着将小小的人儿捧在手心,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宝贝。
此刻,阳光为他们三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顾衍之小心翼翼地抱起其中一个孩子,声音里满是虔诚:晚晚,你看他像不像你小时候周砚白则轻轻为另一个孩子掖好被角,抬头看向我时,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今天天气好,一会儿带孩子们去河边走走
我看着他们,心中的寒冰早已在无数个温暖的瞬间悄然融化。曾经的伤害与误解,在两个鲜活生命的降临下,都化作了成长的印记。或许真正的救赎,不是执着于追究过去的对错,而是学会在裂痕中重新生长。
窗外,石榴花又开得绚烂,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这充满希望的晨光里,我终于明白,放下不是遗忘,而是给心一个重新拥抱幸福的机会。而这两个守护在我身边的男人,连同怀里的小宝贝们,终将陪我走过往后的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