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是圈内知名的爱妻号,每年结婚纪念日必登报示爱。
他葬礼那天,我收到他助理发来的加密文件。
里面是数百张不同女人的照片,每个文件夹标注着备胎编号。
律师宣读遗嘱时,我才知道那些示爱广告是信托基金的硬性条款。
只要我扮演好幸福妻子,每年就能领两千万。
请节哀,林太太。律师递上支票。
我还没开口,一个黑衣女人闯进来砸了骨灰盒。
编号17,她指着满地骨灰冷笑,他骗我说你是植物人。
我看着她酷似我的脸,擦掉眼泪笑了:要一起领他的遗产吗
01
灵堂里那股子浓重到化不开的百合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我脑仁一阵阵发疼。
黑压压的人群,低沉的呜咽,还有那些投向我的、混杂着怜悯与窥探的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林景深那张被鲜花簇拥、放大了数倍的遗照就悬在正前方,嘴角噙着一抹我无比熟悉的、温和儒雅的微笑。
照片下方,堆满了各界名流送来的花圈挽联,其中最显眼的,是本市晚报特意送来的巨大花篮,挽联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痛失良友,深情永念——致永远的‘爱妻号’林景深先生。
爱妻号。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我麻木的神经。
胃里一阵翻搅,我死死掐住掌心,指甲陷进肉里,才勉强压下那股汹涌的呕吐欲。
就在一周前,这张照片还登上了晚报的头版头条,配着他亲笔写下的、肉麻得令人作呕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感言,旁边是我们依偎在一起、笑容灿烂的合影——那是我强忍着恶心,配合他演的最后一场戏。
谁能想到,仅仅七天后,那场精心策划的私人飞机浪漫之旅,就变成了失控的钢铁巨兽,裹挟着他和他那个新招的、年轻貌美的生活助理,一头栽进了太平洋冰冷的深渊,尸骨无存。
浪漫成了殉葬。
葬礼冗长得像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酷刑。
那些平日里与林景深称兄道弟的生意伙伴,那些受过他慈善恩惠的机构代表,一个个轮番上台,声情并茂地追忆着这位深情丈夫、义气朋友、慷慨善人。
他们讲述着他如何十年如一日地在报纸上公开表达对我的爱意,如何在我生病(他对外宣称我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和抑郁症,需要静养)时推掉所有重要会议守在床边,如何斥巨资为我打造恒温恒湿的花房只因为我喜欢玫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我精心构筑了三年的心防上,裂缝悄然蔓延。
我垂着眼,盯着自己黑色高跟鞋尖上一粒几乎看不见的灰尘,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宽大丧服下的身体,正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哀伤
不,那太奢侈了。
此刻充斥心腔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混杂着积压了太久、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怒和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悲凉。
为我自己,也为那些我不知道的、散落在黑暗角落里的影子。
林太太,请节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肃穆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是林景深的首席助理,陈锋。
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银色U盘,递到我面前。
林总生前……特别交代过,如果他有什么意外,这个,务必第一时间交给您。
他的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飞快地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
我木然地接过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件。
它躺在掌心,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林景深留下的
特别交代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心脏。
葬礼终于结束。
送走最后一批表情沉痛的宾客,偌大的别墅瞬间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佣人们被屏退,空气里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
我把自己反锁在书房——这个林景深生前处理重要事务的禁地。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光,只有书桌上那盏古董台灯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晕,勉强照亮桌面一角。
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地插上那个U盘。
电脑屏幕亮起,提示输入密码。
我几乎是凭着一种近乎直觉的厌恶,输入了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数字组合——他每年登报炫耀的日子。
错误。
再试他的生日。
错误。
冰冷的提示框像无情的嘲弄。
我烦躁地闭上眼,脑海里飞快闪过那些他曾经看似无意提起的数字:
某个项目启动的日子
某次慈善晚宴的日期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了另一个日期——三年前,他第一次在晚报上登出那则轰动全城的爱妻宣言的日子,也是他那个庞大的家族信托基金正式启动运作的日子。
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个隐藏的文件夹图标跳了出来。
文件夹的名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Plan
B
-
Inventory
B计划库存
心脏骤然缩紧,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点开文件夹。
瞬间,密密麻麻的缩略图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
成百上千张照片,像一场无声却无比喧嚣的噩梦,在我眼前铺陈开来。
全是女人。
年轻靓丽的、成熟妩媚的、清纯可人的、风情万种的……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她们对着镜头巧笑倩兮,或是在高档餐厅用餐,或是在奢侈品店购物,或是在风景如画的海滩度假。
甚至……有些是在布置得极其暧昧的酒店房间里,穿着轻薄暴露的睡衣。
我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轰然倒流,直冲头顶!
手脚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我颤抖着鼠标,点开其中一个编号为B-003的子文件夹。
里面除了几十张不同角度、不同场景的照片,还有一个详细的文档。
文档里,冰冷地记录着:
姓名:李薇薇
年龄:23
职业:模特
接触时间:2021.03
-
2022.08
投入资源:市中心公寓一套(市价约800万),每月零用10万,奢侈品若干(见附表)
备注:情绪化,占有欲强,已妥善处理(支付封口费200万,签署保密协议)
妥善处理……
我猛地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冲到角落的垃圾桶旁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被当成傻子般羞辱的剧痛!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电脑前,像一个自虐的疯子,疯狂地点击着那些文件夹。
B-008: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被他资助留学,照片背景是国外名校的图书馆,眼神清澈而充满仰慕。
文档里写着:心思单纯,易于控制。目标:长期维系,必要时可作为情感慰藉(林太太‘病重’期间)。
B-015:某个小有名气的网红主播,穿着性感,在直播间里笑容甜美。
文档:消费欲望强烈,需持续投入。利用其网络影响力为旗下品牌造势。
B-021、B-045、B-102……
每一个编号,都是一个活生生被他物化、被标价、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人!
每一个文件夹,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这个所谓的正牌林太太脸上!
那些他深夜不归的应酬,那些他出差时信号不好的借口,那些他偶尔流露出的、被我误以为是工作压力的疲惫和烦躁……
原来真相如此肮脏不堪!
我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小丑,还配合他演了十年神仙眷侣的戏码!
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我颤抖着手,点开了最后新增的一个文件夹。
B-017
-
新猎物(高度契合替代品)
照片加载出来的瞬间,我的呼吸彻底停滞。
屏幕上的女孩,大概二十出头,年轻得刺眼。
她有着一头和我极其相似的、微卷的栗棕色长发,皮肤白皙,眉眼温婉。
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和微微上翘的嘴角,简直和我年轻时的照片……像了七八分!
照片背景是在一家高级西餐厅,她正低头切着牛排,姿态优雅。
另一张,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一片花海前回眸浅笑,那神态……那件裙子,甚至是我曾经非常喜欢的一个小众品牌!
高度契合替代品……
替代品三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原来如此!
原来他那些年对我逐渐失去兴趣后的冷淡,对我神经衰弱的刻意夸大和对外塑造,不仅仅是为了困住我,不仅仅是为了他深情的人设,更是为了腾出空间和精力,去寻找更新鲜、更年轻、更像曾经的我的猎物!
他在玩一个收集赝品的游戏!
而我这个正主,不过是他庞大收藏库里的一个编号,一个需要定期维护以维持其价值的旧藏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愤怒席卷了我,几乎要将我撕碎!
我抓起手边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台冰冷的电脑!
砰——!
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黑暗吞噬了那张酷似我的、年轻无辜的脸。
碎片飞溅,划破了我的手背,温热的血珠渗出来,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胸腔里那团熊熊燃烧的、名为仇恨的火焰,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书房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的、敲打着玻璃的冰冷雨声。
………
三天后,林氏集团顶层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
长条形会议桌两侧,坐满了林氏家族的核心成员、集团元老以及信托基金和律所指派的代表。
他们个个西装革履,神情肃穆,眼神却复杂难辨,或探究、或算计、或纯粹是看戏的冷漠。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残留的淡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我坐在主位左手边的位置,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裙,脸上脂粉未施,苍白得像一张薄纸。
眼底是无法掩饰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
手背上那道被电脑碎片划破的伤口已经结痂,成了一道暗红色的丑陋印记。
从U盘里窥见的地狱景象,像无数条毒蛇,日夜啃噬着我的神经。
愤怒、恶心、被彻底掏空般的虚脱感轮番上阵,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
但此刻,我必须坐在这里。
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等待最终的宣判。
为了什么
或许只是为了亲眼看看,这场由林景深导演、我被迫参演了十年的荒诞剧,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落幕。
林景深的私人律师,姓张,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他手中那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同法庭上的终审判决:
根据林景深先生生前订立的遗嘱及家族信托基金条款,现宣读如下。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林景深先生名下所有不动产、股票、私人收藏品等,将由林氏家族信托基金统一管理。其配偶,苏蔓女士,张律师的目光扫过我,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作为信托基金的主要受益人之一,在满足特定条款的前提下,每年可获得由信托基金支付的固定生活津贴,金额为……
他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那个天文数字:
人民币两千万元整。
两千……万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数字砸下来时,我的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蜷缩了一下,深深掐进掌心。
不是为了这巨额的金钱,而是为了这数字背后所代表的、极致的讽刺和侮辱!
十年婚姻,十年扮演,原来我的幸福,我的深情,我的存在价值,被如此精确地量化、标价了!
张律师的声音毫无波澜,继续宣读着那魔鬼般的细则:
该生活津贴的支付,以受益人苏蔓女士持续、稳定地维持其‘林景深先生爱妻’的公众形象为前提。具体条款包括但不限于:每年结婚纪念日在指定媒体(晚报)发布由基金审核通过的示爱声明;在必要的社会公开场合(如慈善晚宴、商业活动等)与林景深先生或其代表共同出席,并展现和谐、恩爱的夫妻关系;个人社交媒体账号需保持积极、健康、以家庭为核心的内容导向,并接受基金定期审查……
一条条,一款款,冰冷、详尽、无孔不入。
若受益人未能履行上述条款,或出现任何有损林景深先生声誉及‘爱妻’人设的行为,张律师的声音陡然转冷,信托基金有权立即、无条件终止其受益权,并追回已支付款项。
轰——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原来如此!
原来那些年,他温柔地建议我少发朋友圈,体贴地代劳为我撰写那些肉麻的结婚纪念日感言,强硬地要求我陪同出席某些我根本不感兴趣的场合……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出于爱,甚至不是出于控制欲本身,而是为了确保这份价值两千万的演出合同能完美履行!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被写进了冰冷的法律条文里!
我的生活,我的形象,我这个人,都成了他庞大商业帝国和完美人设的一部分,一个需要定期维护以确保其保值的资产!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
我坐在那里,身体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十年……整整十年!
我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巨大谎言里,一个用金钱和虚伪浇筑的金丝笼中!
我自以为的婚姻,不过是资本家豢养金丝雀的合同!
我自以为的深情,不过是商人为了品牌形象进行的必要投资!
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我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尖叫、想要掀翻桌子的冲动。
张律师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濒临崩溃的状态,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公事公办地合上遗嘱文件,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信封,绕过宽大的会议桌,走到我面前。
他微微欠身,动作标准得如同礼仪教科书,双手将那个薄薄的信封递到我眼前。
林太太,这是信托基金依据条款,提前支付的本年度生活津贴。支票已经开好,请查收。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程式化的、冰冷的关切,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林先生……为您考虑得很周全。
节哀顺变
考虑得很周全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抬起眼,看向张律师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他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处理一笔再寻常不过的转账业务。
是啊,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需要安抚、需要按照合同条款付款的受益人罢了。
至于那两千万背后,是一个女人被彻底碾碎的十年青春和被当成玩物般愚弄的滔天恨意,又与他何干
我看着他递到面前的信封,那轻飘飘的纸张,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足以将我灵魂都压垮的耻辱。
手指颤抖着,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抬起,想要狠狠打掉它,想要撕碎这令人作呕的施舍!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信封边缘,就在胸腔里那股毁灭性的怒火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会议室沉重的实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用一股极其粗暴的力量猛地撞开!
巨大的声响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空间里,震得所有人浑身一颤!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气瞬间灌入。
门口,逆着走廊惨白的光线,站着一个女人。
她浑身上下湿透了。
黑色的长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颤抖的轮廓。
长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子上,雨水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她脚边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唯有一双眼睛,像两口燃烧着幽暗火焰的枯井,直勾勾地、死死地钉在我……或者说,钉在我面前那个小小的、深棕色骨灰盒上!
那是林景深的骨灰盒。
里面装着的,是打捞队从那冰冷的海底深处,费尽周折才寻回的、属于他的一些残骸和衣物碎片混合成的灰烬。
此刻,它正安静地摆放在会议桌主位——那张林景深生前专属座椅的前方。
林景深……
女人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整个会议室,你这个畜生!骗子!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猛地从骨灰盒上移开,狠狠剜向刚刚递给我支票的张律师,最后,如同实质般钉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恨意、滔天的悲愤,还有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绝望。
编号17……她盯着我,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血泪:
他骗我!他骗我说你是个植物人!是个躺在医院里、只剩一口气的活死人!他说他早就对你没有感情了!他说他照顾你只是因为责任!他说他爱我!他说他会娶我!他说他的一切,以后都是我的!
编号17!
这三个字如同最猛烈的炸药,在我脑海里轰然引爆!
那个U盘里,B-017文件夹中,那张酷似我的年轻脸庞瞬间浮现在眼前!
是她!真的是她!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保安!保安呢!
林氏一个叔伯辈的元老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口的女人厉声呵斥。
哪里来的疯女人!快把她赶出去!另一个董事也拍案而起。
几个反应过来的保镖立刻从门口和角落里冲了出来,试图上前抓住那个闯入的女人。
滚开!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湿透的黑色手包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拳头大小、沉甸甸的、黄铜质地的装饰摆件!
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摆件砸向会议桌主位前方的骨灰盒!
砰——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深棕色的骨灰盒应声而碎!
脆弱不堪的陶瓷碎片混合着里面灰白色的、如同沙砾般的骨灰,猛地爆裂开来!
纷纷扬扬,如同肮脏的雪片,瞬间泼洒在光洁如镜的会议桌面上、昂贵的真皮座椅上、甚至溅落到了周围几个躲闪不及的董事名贵的西装裤腿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呵斥声、惊呼声、保镖冲上前的脚步声,全都消失了。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会议桌主位那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微腥的粉尘气味。
那个黑衣女人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看着那片狼藉,看着那散落一桌、象征着林景深最终归宿的灰白尘埃,脸上扭曲的恨意忽然凝滞,随即,竟缓缓地、缓缓地咧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空洞而诡异的笑容。
呵……呵呵……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大笑,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混着脸上的雨水滚滚而下。
没了……哈哈……都没了……骗子!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哈哈……
那疯狂的笑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保镖终于冲到了她身边,粗暴地扭住了她的双臂。
她不再反抗,任由他们拖拽,只是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狼藉的骨灰,笑声渐渐变成了呜咽,最终化为彻底崩溃的嚎啕大哭。
我坐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如同化石。
目光,从门口那个被拖走的、崩溃痛哭的年轻女人身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回到眼前。
移回到那片狼藉的会议桌上。
移回到那纷纷扬扬、如同廉价粉末般散落开的灰白色骨灰上。
移回到张律师那只僵在半空、还捏着那个装着两千万支票的信封的手上。
最后,移回到那个被打碎、倾覆、只剩下几片丑陋残骸的深棕色骨灰盒上。
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剧痛和愤怒,那积累了十年、被U盘里的真相点燃、又被这份遗嘱彻底引爆的滔天恨意,在目睹骨灰盒碎裂、骨灰四散飞扬的这一幕时,在听到那个编号17的女孩泣血控诉的瞬间,竟奇异地……平息了。
如同沸腾的熔岩骤然遇到了极致的冰寒。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平静,缓缓地从心脏最深处滋生出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来,他最终的下场,竟是如此不堪。
连最后一点存在的证明,都被他亲自挑选的替代品,当众砸得粉碎,扬得如同垃圾。
多么讽刺。
多么……大快人心。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然后,我伸出手。
不是去接那个信封。
而是用指尖,轻轻地、仔细地,抹去了眼角残留的最后一点温热湿意。
指尖冰凉。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一片狼藉的桌面,越过惊魂未定、脸色铁青的林氏众人,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门口。
那个编号17的女孩,正被两个保镖架着胳膊往外拖。
她满脸泪痕,头发凌乱,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她也正死死地看着我。
那双曾充满疯狂恨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一种同归于尽般的茫然。
四目相对。
隔着混乱的空气,隔着散落的骨灰,隔着十年的欺骗和刚刚揭开的、血淋淋的伤疤。
我看着她那张酷似我年轻时的、此刻却写满被摧毁痕迹的脸。
然后,我对着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无声地,用口型说出了那句话:
要一起领他的遗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