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三小姐今天长反骨了吗 > 第 1 章

三月,冬去春来,万物欣荣。
明家的朱漆大门悬好了绛纱宫灯,窗棂门楣处处皆是大红喜字,连檐角也没忘挂上一卷红绸,一切都同春风一般带着蜜意。
明家虽也算诗书传家、世代官宦,但如今只有家主明鹤一人在礼部任职,算不得显赫。
好在这次三小姐明蘅要嫁的许家如今权势滔天,搭不上许家面子的宾客有不少便转来明家捧场,一时客似云来,也是十分隆重的样子。
但这些来往宾客自然不会知道,本该含羞等候许家迎亲花轿的三小姐,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在闺房里动弹不得。
三小姐明蘅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她梦魇未醒。
她记得继母柳氏进来时,她刚刚换好了嫁衣,柳氏让她的丫头、喜娘们都出去,说有些事出嫁前要同她说……她甚至不清楚那一瞬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大喊大叫着什么“搞什么鬼啊”、“这是什么时候啊”、“不嫁了,我说不嫁了”云云。
柳氏被她吓了一跳,安抚她道:“三娘,你别怕,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她连连想说“我不怕”,却只能感觉自己的嘴一张一合,说不出一个她心里想的字,只是一味喊着“不嫁”、“不嫁”。
更可怕的是,眼看着左手莫名其妙抬了起来,她想放下,却是一巴掌推了桌上碟盏;想让右手去摁住左手,一个行云流水的动作摁翻了梳妆台上铜镜妆奁。
等她抬手一把扯了凤冠,又拿起篮子里的金蛟剪要去剪身上的霞帔,已经吓懵了柳氏终于回过神来,叠声喊着“来人”。
而明蘅尚且没被吓懵,只是因为她的惊慌压倒了恐惧——眼看不久花轿就要到了,毁了嫁衣,她怎么出门?这慌乱教她顾不上细思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拼命想着要让这两只手安分些。
许是她的渴求太强烈,左手当真动了起来。
她一把握住自己的右手要夺了那金蛟剪,右手却像是山里灵活的蛇左摇右晃,抓也抓不住、摁又摁不到,一时间她跳着脚两只手左右互搏不断攀升,舞动得比山里的蛇更灵活。
柳氏叫来的丫头们一边冲上来摁住她的蛇——她的手,一边喊着其他人快来帮忙。
等丫鬟婆子们都一拥而上把明蘅团团围住,她还高举着剪子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这个人我死也不嫁!!”……而后,她就被绑起来关在了房子里。
父亲怒发冲冠,只当她是到了这时候心生悔意,刻意闹事。
明蘅有口说不出,大丫头流霞赶紧磕头道:“老爷,我们小姐就是听到要教她去冲喜,也是欢欢喜喜备嫁的,万万不会到了这时候给自己闹个没脸啊!”父亲怒道:“她现在还在叫嚷不嫁了你听不着么?”“这、这——说不定是小姐被魇着了,发了癔症?说不定是……撞了邪!”明蘅一听便心道不好。
父亲是最厌恶这些鬼神之说,常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说这些乡野鬼怪都是虚妄之说,最迷人心智,不是圣人之道。
明蘅隐约还记得幼时家里闹过几件怪事,奶娘说许是早逝母亲的魂灵回来瞧她了,惹得父亲大怒,当场便处置了奶娘将她赶了出去,还把那些事都查了个清清楚楚,说再有人提这些穿凿附会之说妖言惑众,他绝不讲情面。
果然流霞这样一说,父亲脸色大变,立时就要先把流霞拉下去打板子。
好在柳氏拦道:“如今外头宾客来了不少了,家里再不好大动干戈。
只是三娘这……可还能不能上花轿呢?”父亲沉吟了许久,咬牙道:“再不能把她这样嫁去许家。
罢了,先去招待宾客,等许家人到了,就说三娘突发恶疾,今日不能嫁了。
”“原是说许家大郎身体不好,想早日办了喜事也好有人照顾,也不知他们肯不肯再久等……”“先把今日对付过去。
回头你再劝劝三娘,什么冲喜不冲喜的,文岭她又不是没见过,不过是身体弱些罢了。
许家是她嫡亲舅家,难道会害她?”柳氏点点头,又有些迟疑道:“若是……若是真像流霞说的……我瞧着三娘那神色,真有点不像她平日的样子……”明鹤更是脸色变了又变,厉声道:“若她真招惹这些腌臜妖异之物,家里是留不得了!回头就送家庙里去看管好,再别出来!”说着吩咐了丫头们守好房门,把明蘅扔在屋里带着柳氏招待宾客去了。
明蘅简直是五雷轰顶。
母亲许氏早逝以后,向来恪守规矩的父亲特意去宫里求了先帝扶正了继母。
他们都说父亲对继母,可谓是情深义重了。
她也觉得确实如此。
但很偶尔的,她会想,那父亲对母亲呢?父亲、继母、哥哥姐姐们,他们是有情有义的一家人。
但没有她。
同大表哥的亲事定下来时她便听了不少闲话,无非是婚期定得这么急,可见许家也没有多重视她,就是大表哥身体不好,拿她冲喜呢。
流霞几个每每听到了总要气一回,明蘅却不当回事: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她置喙。
何况这些也是实话。
许家若是重视她这个外甥女,也不会母亲死了十年都对她不闻不问了。
可是,嫁了人,她终归就有自己的家,还会有真正属于她的家人了。
冲喜也好,轻视也罢,她只求个安身立命罢了。
哪知道欢欢喜喜等到了出嫁,遇上这种事!她绝不曾发什么癔症,更没想过要自己毁了这桩婚事,这、这分明就是撞邪了!可恨她从来谨言慎行,连家门都甚少出去,是哪里招惹来的孤魂野鬼?!明蘅的愤怒被自己身体的怪异行动打断了。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看”的,但她确实瞧见了被绑在椅子上的自己左拧右拧,绑着“她”的绳子就被解开了。
“她”嗤笑一声道:“还好我还记得点儿冷知识,知道怎么避免被困成死结。
”说着左右看了看,一把从头上丢开霞帔,提起裙子,毫不犹豫地推开窗子翻了出去!明蘅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自己翻滚着落在地上,甚至没有拍拍尘土便在府中狂奔起来。
她顾不得说出去的话到底有没有人能听到,扯着嗓子尖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去哪儿?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么害我!回去啊,赶紧回去——不对,赶紧从我身上滚下去!”“她”像是全然听不见明蘅的声音,只在游廊和庭院中来回穿梭奔跑,不多时便被后院的院墙挡住了去路。
恰逢此时,明蘅远远听得一阵骚乱——想来应当是有人发现她翻窗跑了吧。
她松了一口气。
明府并不算大,找到“她”应当要不了多久了。
只不知是不是已经被许家得知了。
明蘅这口气尚没松出去多久就又提了起来梗在喉中。
她几乎绝望地看着“她”往身后望了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握了握拳,朝着身边的大树一跳,两手抓住树枝,左一脚右一脚,竟是飞快地爬起树来。
更可怕的是,就在“她”爬上树冠,就要准备从这树翻过院墙的一刹那——明蘅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明蘅一口咬紧下唇才没尖叫出声。
她不会爬树!她不会上树更不会下树!她不知道那野鬼怎么会的,但她不会!!明蘅就这样被挂在了树上,除了死死抱住树干什么也不敢做。
最初的慌乱过去,明蘅稳了稳心神:原本就有人在找“她”了,总不能一个人都不朝这后院来。
等他们找来时她再出声便是。
如今她也回到自己身体了,想来没有——就在这时,她耳边忽然听得说话声。
不是家里的仆人寻找她的声音,而是墙外有人在说话。
现下明蘅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死过去。
大景民风尚算开放,家中管教不严的女子在外行走是常有的事。
有些定了亲的小儿女,偶尔外出见个面都不必太过避嫌。
但身穿嫁衣挂在树上让外男看见,即便不是他们家这种守礼人家,也是太失态、太不庄重了!若闹出来,只怕她是真要去家庙了!明蘅屏气凝神,闭着眼紧紧抱住树干,不仅不敢高声叫家里的仆人过来,甚至分不出心思仔细听外头是什么人,来别人家后院做什么,只在心里求遍了神佛保佑这几人赶紧离去。
突然她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缓缓变化着位置,在她伸出手去拨弄之前,头上一轻,那东西自她眼前滑落了。
明蘅只来得及看清了那是一根金嵌宝草虫簪,它便缓缓地、坚定地掉落下去,在砖墙上一撞,发出略有些沉闷的响声。
她心里祈祷这点微末的声音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可教她失望了,她听到墙外说话的人一顿,接着就有人高声道:“什么人?”接着猎猎风声和衣料翻飞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响,像是来到了她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觉肩上一重,像是被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一股劲力带着本就站立不稳的她一坠,似乎是朝着树下落去了。
突然她耳边传来“咦”的一声,身体又是一轻。
明蘅在心中大叫不好,虽然她并不十分理解眼下的情形,但她隐约知道,之前她或许还能被带着落地,如今她就是被摔下去了啊!明蘅吓得紧紧闭上了眼。
但她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扶了她一把,让她摇摇晃晃靠上了墙面。
手的主人操着一道截金断玉的声音说:“这位小姐,这墙不算高,你死不了。
”明蘅骤然睁开眼,却再一次为自己的命运感到了绝望。
撞邪、翻窗、爬树、外男、摔落……她或许真的今日注定命丧于此吧。
死于哪一种反倒是无关紧要了。
这个人——明蘅未曾见过这个人。
可只是这一眼,她就敢确信,这般容色,除了那位“艳冠京华”的七王爷沈宗芳再不做第二人想。
而这就意味着她惹上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