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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帐外尸骨寒,初见惊心谋
塞外的风,裹挟着砂砾和铁锈般的腥气,粗暴地灌进军帐。烛火在粗粝的羊皮帐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帐中主位之上,萧凛端坐着,一袭玄色锦袍在昏暗中沉淀出近乎墨色的沉寂。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青铜酒樽边缘,眼神却落在帐中跪伏在地的女子身上,那目光温和得近乎悲悯,如同神祇俯瞰迷途的羔羊。
女子明玉,面容姣好,眉眼间笼着挥之不去的忧郁,此刻更被泪水浸透。她仰望着座上那宛如玉山般清俊的男子,声音带着破碎的泣音:殿下…明玉一片痴心,天地可鉴!这朝堂倾轧,江山权柄,不过是过眼云烟…求殿下…求殿下放下执念,与如宣一同归隐山林,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可好她的眼中盛满了哀求与期待,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光。
然而,在这哀婉动人的表白之下,另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撞入萧凛的耳中,带着赤裸裸的算计:『快答应啊!只要他爱上我,放弃杀楚明昭,攻略就成功了!系统就能给我青春永驻!』
萧凛唇边那抹温和的笑意倏然冻结,继而扭曲成一个冰冷刺骨的弧度,这就是同我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他缓缓放下酒樽,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呵…一声轻嗤,如同冰锥刺破帐内的沉寂,真恶心呐。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淬毒,你们这群…系统的人皮狗。
明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恐如潮水般淹没她的眼眸。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只发出徒劳的气音。
归隐萧凛缓缓起身,玄色的袍摆垂落,无声无息,却带着千钧重压。他踱步至明玉面前,靴底踩在粗糙的地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我这满手的血污和…刻骨的恨意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如同修罗,去玷污你想象中的世外桃源
明玉浑身筛糠般颤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看着萧凛慢慢抬起手,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此刻却像死神的镰刀。
系统补货的速度,萧凛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传入明玉耳中,真是越来越快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寒光乍起!一道冰冷的弧线撕裂了昏暗的空气,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明玉甚至来不及尖叫,只觉颈间一凉,视野猛地天旋地转。她最后的意识里,是自己无头的身体还维持着跪姿,脖颈断口处喷涌出温热的液体,染红了粗糙的地毡。那颗头颅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和血污,眼睛还惊恐地圆睁着,嘴巴徒劳地开合,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漏风般绝望的嘶鸣。皮肉与筋骨并未彻底分离,头颅与身体之间还粘连着几缕猩红的筋肉组织,随着无意识的气流微微颤动,诡异而可怖。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帐内弥漫开来,粘稠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塞外夜间的刺骨寒风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一个身材魁梧、披着半身甲的将军,像拎小鸡崽似的,将一个穿着怪异服饰的女子粗暴地提了进来,重重掼在地上。
殿下!巡营发现此女鬼鬼祟祟潜伏在帐外,形迹可疑!将军声如洪钟,带着边关武将特有的粗粝。
沈知微猝不及防被摔得闷哼一声,掌心蹭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她下意识地抬头,视线瞬间就被帐中央那具仍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以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攫住。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褪成惨白,她猛地别开脸,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恶心。饶是她见过不少灾难场面,如此近距离目睹如此原始、如此暴戾的死亡,冲击力依旧巨大。
『R.I.P…』一声极轻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叹息,不由自主地从她心底滑过。
萧凛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闻言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目光精准地落在摔在地上的陌生女子身上。那张脸确实惨白得惊人,带着穿越时空的茫然与惊惧,但那双眼睛…漆黑,清透,深处却像结了冰的深潭,惊悸之下竟没有多少崩溃的慌乱。
『R.I.P什么东西』萧凛心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随即被更深的厌烦取代。他随手将染血的丝帕丢在柳如宣尚有余温的尸体上,仿佛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对着沈知微那张惨白的脸嗤笑一声:『呵,又一条。补货倒是真快。』
他审视着沈知微,像打量一件新到的、用途不明的物品。这女人身上的衣物非丝非麻,样式古怪,短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就在这时——
报——!!!一声凄厉的嘶喊由远及近,带着撕裂夜空的恐慌。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力竭而颤抖变形:殿下!急报!我军…我军押运的最后一批粮草…在…在野狼谷…遭匈奴大队伏击!粮草…粮草尽数被劫!押运兄弟…全军…全军覆没啊!最后一个字喊完,士兵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晕死过去。
帐内死寂。
空气瞬间凝固,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几个副将、谋士的脸色唰地变得比沈知微还要惨白。粮草被劫!在这苦寒的塞外,在匈奴大军随时可能压境的时刻,这无异于宣判了整支大军的死刑!绝望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每个人的心脏。连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带来的恐惧,都被这更迫在眉睫的灾难暂时压了下去。
萧凛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到极致的冰寒,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帐内每一个面如死灰的人。粮草…这绝不仅仅是匈奴的突袭!楚明昭!这个名字在他心底刻下冰冷的毒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极其冷静、甚至带着点分析意味的心声,突兀地钻进了萧凛的耳朵:『野狼谷…东南方向十五里…地形狭窄,利于伏击但不利大规模骑兵展开…匈奴得手后,粮草必不会留在原地,最近的大型中转…是他们的黑石崖粮草库!距离我军驻地…约六十里…』这声音,来自那个刚被丢进来的、脸色惨白的女子!
萧凛霍然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沈知微。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挣扎着半跪起身,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大帐中央那张巨大的沙盘!那沙盘上山峦起伏,河流蜿蜒,插着代表双方兵力的小旗。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标尺,在代表野狼谷和黑石崖的位置之间快速移动,眉头微蹙,嘴唇无声地翕动,显然在进行着极其高速的推演。
『…我军驻地在此,黑石崖在此…直线距离虽近,但中间隔着断魂峡,骑兵无法通行…只能绕行北侧风蚀戈壁…路程增至八十里…匈奴劫粮得手,运送回黑石崖…最快也需要…三个时辰!现在是…子时初刻…』
『…关键在于时间差!我军轻骑精锐,一人双马,不惜马力奔袭戈壁…或许能在他们卸粮入库、防备最松懈的黎明前赶到!』
『…目标:不是夺回被劫粮草…是直接端掉他们的粮草库!连本带利,一起抢回来!』
沈知微的心声如同最精密的机括在运转,每一个判断,每一个时间节点的推算,都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演世界中,仿佛周遭的血腥、尸体、以及那足以压垮整支大军的噩耗,都暂时被隔绝在外。
殿下!方才将沈知微提进来的那位络腮胡将军,见萧凛盯着沈知微看了许久,脸上阴晴不定,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沈知微粗声道,这妖女来历不明,又出现在此等凶案现场,定有蹊跷!末将请命,立刻将她拖下去严刑拷问!说不定…说不定粮草被劫就与她有关!他看向沈知微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怀疑。
这声粗吼如同炸雷,猛地将沈知微从高速的心算推演中惊醒!她思绪骤然中断,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断的懊恼,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声音来源。
也就在这一瞬,萧凛耳中那清晰、冷静、如同清泉流淌般的心声,戛然而止!仿佛被硬生生掐断的琴弦。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猛地攫住了萧凛。他正听到最关键处!那端掉粮草库的构想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笼罩在粮草危机上的绝望迷雾。却被这蠢货打断了!
萧凛猛地侧头看向那络腮胡将军,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带着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李莽!他声音不高,却让那身经百战的将军瞬间如坠冰窟,浑身一僵,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帐内其他人也被萧凛这突如其来的怒意震慑,噤若寒蝉。
萧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和被打断的烦躁。他再次转向沈知微,脸上竟奇迹般地重新挂上了一丝温和的、甚至带着点探究兴味的微笑,与方才的冰冷判若两人。他踱步到沈知微面前,微微俯身,玄色的衣袍几乎要触碰到她沾满尘土的前襟。
姑娘受惊了。他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如同春风吹拂,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无法忽视,本王方才听李将军之言,倒是提醒了本王。姑娘深夜出现在本王帐外,确实…惹人遐思。他顿了顿,目光锁住沈知微那双沉静的眸子,不过,本王观姑娘神色,倒不像心怀叵测之徒。
他直起身,负手而立,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个挥剑斩首的煞神从未存在过:这样吧。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他伸手指了指沙盘,我军粮草被劫,危在旦夕。姑娘若真有几分急智,能解此燃眉之急…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猎人抛出诱饵般的笃定,本王不仅对你今夜擅闯军营之事既往不咎,还会…奉你为上宾。如何
帐内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难以置信。殿下这是怎么了竟对一个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女子许下如此承诺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几乎无解的粮草困局难道…殿下是在试探她
沈知微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后背渗出冷汗。她抬起头,迎上萧凛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眸子。那温和的笑容背后,是万丈深渊。机会不,这更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暂时安全;赌输了…地上柳如宣那具无头的尸体就是血淋淋的榜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回放着刚才被打断的推演。时间紧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
殿下容禀。民女…确有一策,或可一试。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莽立刻嗤笑出声:荒谬!一介女流,也敢妄议军国大事
沈知微没有理会他,目光紧紧盯着萧凛,语速加快:匈奴劫粮得手,目标必是其后方粮草重地——黑石崖!此地距野狼谷约四十里,匈奴运送粮草返回,最快也需三个时辰,抵达时应在寅时末、卯时初,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人困马乏、防备最松懈之时!
她的话让帐内众人微微动容。黑石崖这女子竟对匈奴后方如此了解
沈知微站起身,不顾膝盖的疼痛,快步走到沙盘前,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在黑石崖的位置:我军驻地距黑石崖,若走直线,需过断魂峡,天险难越。唯一可行之路,是绕行北侧风蚀戈壁!路程约八十里!
她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清晰的弧线:若要赶在匈奴卸粮入库前抵达,唯有挑选军中最为精锐的轻骑,一人双马,不惜马力,全速奔袭!她的手指猛地戳向代表黑石崖的标记,眼神锐利如刀,目标:非夺回被劫粮草,而是趁其不备,一举焚毁或夺取整个黑石崖粮草库!断其根本,解我之危!
此计名为——‘以彼之粮,济我之困’!此为险招,亦为奇招!成则粮草无忧,败…她顿住,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所有人都明白。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火盆中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李莽张着嘴,脸上的嗤笑僵住了,眼中充满了震惊。其他将领谋士也纷纷盯着沙盘,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这计划…太大胆!太疯狂!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但细细推敲其路线选择和时间节点的把控,竟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精准和可行性!
好!好一个‘以彼之粮,济我之困’!萧凛抚掌而笑,打破了沉寂。他看着沈知微,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掺杂了一丝真正的欣赏和…浓厚的兴味。
他踱步到沈知微面前,微微低头,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离她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清晰地传入沈知微耳中:沈姑娘…智计超群,胆识过人。本王,信你。
李莽!他猛地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威严,即刻点齐三千轻骑,一人双马,备足火油引火之物!本王要亲自带队!
殿下!李莽大惊,您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让末将…
执行军令!萧凛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最后定格在沈知微身上,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邪气,沈姑娘此计精妙,想必对其中细节更有独到见解。就请姑娘…随军同行,为本王参赞军机,如何
沈知微心头猛地一沉。随军同行深入敌后,参与一场生死未卜的奇袭这比留在军营更加凶险百倍!萧凛这哪里是信任,分明是将她牢牢绑在身边,置于他眼皮底下,更是置于最危险的前线!若计划成功,她自然是首功;若失败…她便是第一个陪葬品!
她看着萧凛那双深不见底、带着不容拒绝笑意的眸子,知道此刻没有选择。她压下翻涌的心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微微颔首:民女…遵命。
很好。萧凛满意地笑了,仿佛只是邀请她参加一场寻常的宴会,寅时初刻,辕门外集结。沈姑娘,抓紧时间…换身利落的衣裳。他的目光在她那身格格不入的现代衣物上扫过,带着一丝玩味。
沈知微被一名亲兵带了下去,走向未知的营帐更深处。帐帘在她身后落下,隔绝了帐内浓郁的血腥和那具无声的尸体。
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主帐,帐壁上巨大的阴影依旧在不安地晃动。
『他为何如此信任我仅仅是因为那个粮草计划』沈知微的心如同沉入了冰冷的湖底,『不…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有趣的、但随时可以捏碎的玩具。随军…是监视,也是试探。若计划失败,我便是他剑下第一个亡魂…』
『这第一步,算是暂时踏出去了。但萧凛…远比书中描写的更危险,更莫测。』她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粮草计划必须成功!否则…R.I.P恐怕就要用在我自己身上了。』
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沙尘,如同无数低语的幽灵,盘旋在死寂的军营上空。寅时的集结号角,如同丧钟的序曲,即将在寒夜中凄厉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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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夜袭焚敌营,初露锋芒引
塞外的夜,黑得纯粹,冷得刺骨。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呼啸着刮过空旷的戈壁,卷起细碎的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三千轻骑,一人双马,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集结在辕门之外。战马喷着浓重的白气,不安地刨着蹄下的冻土,金属的笼头和衔环偶尔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知微换上了一身粗糙的灰褐色粗布短打,外面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半旧皮甲,头发被胡乱地束在脑后,脸上也蹭了些许尘土。这身打扮让她彻底融入了这铁血的军营,只有那双在暗夜中依旧沉静清亮的眸子,透着一丝格格不入的锐气。她骑在一匹相对温顺的驮马上,被两名萧凛的亲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如同押送。
萧凛一身玄色轻甲,外罩墨色大氅,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上,宛如夜色凝聚而成的君王。他勒马立于队伍最前方,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猛地一挥手!
出发!
低沉而有力的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三千铁骑瞬间动了起来,马蹄包裹着厚实的毛毡,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咚咚声,汇成一股压抑而汹涌的暗流,朝着北方风蚀戈壁的方向席卷而去。
寒风如同冰水,从领口、袖口无孔不入地钻进来。沈知微紧紧抓住缰绳,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起伏,努力适应着这原始的奔袭。她强迫自己忽略刺骨的寒冷和颠簸带来的不适,脑中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路线、时间、黑石崖的地形、匈奴可能的布防…任何微小的疏漏,都可能葬送这三千人和她自己。
萧凛策马奔在队伍的前端,墨色的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他眼角的余光偶尔扫过队伍中那个纤瘦的身影。她骑马的姿势有些生涩,显然并不擅长,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透着一股倔强的韧性。夜风吹乱了她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抿的唇线,那双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如同机敏的夜枭。
『倒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娇弱…』萧凛心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念头。他下意识地凝神,想再次捕捉那冷静如机械般的心声推演,然而除了呼啸的风声、沉闷的马蹄声和身边亲卫粗重的呼吸,他什么也听不到。仿佛昨夜帐中那精妙绝伦的推演,只是他压力过大产生的幻听。这让他心头莫名地有些烦躁。
队伍在漆黑的风蚀戈壁中沉默疾行。怪石嶙峋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马蹄踏过松软的沙地和坚硬的砾石滩,发出不同的声响。时间在冰冷的夜色中一点点流逝。沈知微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程和时辰,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探路的斥候如同鬼魅般折返,压低声音急促地禀报:殿下!前方五里,黑石崖在望!崖下火光通明,确有大营!匈奴人正在卸粮,人声嘈杂,守卫松懈!
来了!
萧凛眼中寒芒一闪,猛地勒住马缰。整个队伍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住,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只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下马!休整一刻!检查装备!萧凛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士兵们无声地滑下马背,动作迅捷地检查着马匹的衔枚、蹄上的裹布,以及背负的火油罐和引火之物。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萧凛翻身下马,走到沈知微身边。她正试图从高大的驮马上下来,动作有些笨拙。萧凛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
怕了他微微低头,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在呼啸的风中几乎听不真切。
沈知微站稳,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手,抬眼直视着他,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民女只担心时辰。殿下,寅时末刻已过,卯时将至,正是人最困乏松懈之时,机不可失!
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没有丝毫颤抖,只有一种纯粹的、对时机的精准判断。
萧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欣赏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一刻时间转瞬即逝。
上马!萧凛低沉的声音如同号令。他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佩剑,冰冷的剑锋在微熹的晨光中划过一道幽冷的弧线。他目光如电,扫过身后三千双在黑暗中燃烧着战意的眼睛。
目标,黑石崖粮草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金截铁的决绝,焚其粮!断其根!扬我军威!
杀——!!!
压抑到极致的战意轰然爆发!三千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不再掩饰行踪,马蹄声瞬间由沉闷转为惊天动地的轰鸣,踏碎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向着黑石崖下那片灯火通明的营盘狂飙突进!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同死亡的丧钟,瞬间惊醒了沉睡(或者说困倦松懈)的匈奴营地!示警的号角凄厉地响起,带着无比的惊恐和慌乱。人影在火光中仓皇奔走,呼喊声、叫骂声、兵器碰撞声乱成一团。
敌袭!是周人骑兵!
快!上马!迎敌!
保护粮草!
然而,太迟了!萧凛一马当先,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混乱的匈奴营地!他身后的三千铁骑紧随其后,化作无数道致命的黑色闪电,瞬间将仓促组织起来的匈奴防线撕扯得粉碎!
战斗在瞬间爆发,又迅猛地推向高潮。刀光剑影在熹微的晨光和跳动的火光中激烈碰撞,迸射出刺目的火星。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垂死的惨嚎、战马的悲鸣…各种声音交织成一曲残酷而血腥的死亡交响乐。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糊味。
沈知微被两名亲卫死死护在中间,并未直接参与厮杀。她紧紧伏在马背上,心脏狂跳如擂鼓,每一次刀锋的破空声都让她头皮发麻。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透过混乱的人影和马匹间隙,死死盯着营盘深处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垛!
火光!必须尽快点燃那些粮草!
萧凛显然深谙此道。他率领一支精锐如同尖锥般凿穿混乱的抵抗,目标直指最大的几个粮草垛!士兵们取下背负的火油罐,奋力砸向干燥的草垛和粮袋!一支支燃烧的火箭如同流星般射入!
轰!轰!轰!
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腾空而起!干燥的粮草和油脂遇火即燃,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炽热的火舌疯狂舔舐着夜空,浓烟滚滚,直冲云霄!整个黑石崖下瞬间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火光映照着匈奴人惊恐绝望的脸,也映照着周军士兵浴血奋战、杀气腾腾的身影。
粮草!我们的粮草啊!
快救火!
挡不住了!撤!快撤!
匈奴的抵抗意志在冲天的大火面前彻底崩溃了。幸存的匈奴骑兵发出绝望的嚎叫,再也顾不上战斗,纷纷调转马头,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未被大火波及的营盘边缘和戈壁深处溃逃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熊熊燃烧的粮草山。
喊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大火燃烧的噼啪爆响和伤者的痛苦呻吟。空气中充斥着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奇特的谷物烧焦的香气。
萧凛勒住躁动的战马,立于火海边缘。他玄色的轻甲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墨色的大氅在热浪中翻飞,脸上沾染着烟灰和血污,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衬得那双深邃的眼眸更加锐利逼人,如同浴火而生的魔神。他环视着这片由他亲手点燃的胜利火海,目光最终落向那些堆积如山、尚未被完全焚毁的粮袋——那里面,正是他们被劫走的军粮,以及黑石崖原本的储备!
快!抢救未焚粮草!能带走的,全部带走!萧凛沉声下令,声音因厮杀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迅速行动起来,如同勤劳的工蚁,开始将一袋袋沉重的粮食搬到备用的驮马背上。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收获感,冲淡了厮杀的疲惫。
萧凛调转马头,在两名亲卫的簇拥下,缓缓走向队伍后方那个纤瘦的身影。
沈知微依旧骑在马上,粗布衣裳上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哪里溅上的零星血迹。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正专注地看着士兵们搬运粮草,眉头微微蹙起。
萧凛驱马来到她近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个清晰的心声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耳膜:『可惜了…还是让那支负责外围警戒的匈奴轻骑带着小部分粮草突围逃走了…大概…十几车』
萧凛心中猛地一震!他勒住马缰,目光如炬地看向沈知微。她明明只是安静地坐在马上,看着搬运的场面,嘴唇都没有动一下!
『沈姑娘…还真是料事如神…』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奇感涌上萧凛心头。昨夜帐中那精妙的推演,方才对时机的精准判断,再加上此刻这如同亲见般的惋惜…这绝非巧合!这个叫沈知微的女人,绝非寻常人皮狗!她身上,有远超他想象的价值。
他驱马再靠近一些,几乎与沈知微的马头并齐。火光映照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沾染的烟灰。他脸上那惯常的、带着审视和距离感的温和笑容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专注的凝视。
沈姑娘,萧凛开口,声音比之前少了几分刻意的温和,多了几分真实的郑重,此役大捷,姑娘当居首功。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沾染着血腥和烟尘的玄色织金大氅,手臂一扬,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尚带着他体温和浓重血腥味的大氅,稳稳地披在了沈知微单薄的肩头。
厚重的大氅瞬间将刺骨的寒风隔绝在外,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男性气息(一种冷冽的木香)和铁锈般血腥味的复杂气息,将沈知微整个人包裹其中。大氅领口那圈蓬松柔软、毛色油亮的上乘狐裘毛领,不经意地蹭过她冰凉的脸颊,带来一阵意外的温暖和痒意。
沈知微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这过于亲昵的举动和浓重的血腥气。但那股暖意和毛领的柔软触感,又让她在寒夜中本能地产生了一丝贪恋。她飞快地、自以为无人察觉地,用脸颊在那柔软的毛领上轻轻蹭了一下。
『唔…好软…好暖和…』一个带着点迷糊和满足的念头,毫无防备地从心底溜了出来。
几乎同时,另一个更大胆的念头紧随其后:『…好想把这个毛领偷走啊。』
正凝神细听的萧凛:……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前后脚冒出来的心声。尤其是后面那个偷毛领的念头,带着点孩子气的贪婪和理直气壮,与他之前听到的冷静推演和精准判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没有预想中被血腥吓到的花容失色,也没有故作姿态的感激涕零…反而是…觉得毛领舒服想偷走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从未在萧凛脸上出现过的真实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眼底极快地漾开,瞬间又隐没在深邃之中。他忽然觉得,没有看到预期中仙女受惊的画面,似乎…也不那么遗憾了。反而这意外的、带着点人间烟火气的心声,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愉悦
他压下心底那丝陌生的情绪,看着沈知微那双因火光映照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声音放得比夜风更柔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夜间寒凉,更深露重。姑娘智计无双,乃国士之才,更要小心身子,莫要着凉了。
沈知微拢了拢肩上沉重的大氅,感受着那几乎将她淹没的混合气息和毛领的暖意。她抬眼看向萧凛,火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那眼神专注得让她心头莫名一跳。她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多谢殿下。
萧凛看着她被大氅裹得只露出一张小脸的模样,心中那个早已定下的念头越发清晰。他驱马再靠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白气。
沈姑娘,萧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嚣,带着一种正式的邀请和不容拒绝的强势,本王帐下,正缺一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囊。姑娘有经天纬地之才,屈居于此,实属明珠蒙尘。不知姑娘…可愿屈就,担任本王军师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沈知微,带着探究,也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笃定。不再是昨夜帐中那带着试探和利用的交易,而是一个正式的、代表着极高信任和地位的邀约。
火光映照下,沈知微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又似乎只是在感受那毛领残留的暖意。最终,她抬起眼,迎上萧凛的目光,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平静无波。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萧凛耳中,好。
没有激动,没有惶恐,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简洁。
萧凛眼中光芒一闪,唇角勾起一个真正愉悦的弧度。他不再多言,调转马头,沉声下令:粮草装运完毕!即刻返营!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快了许多。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戈壁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沈知微裹在萧凛那件宽大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木香的大氅里,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摇晃,精神却依旧紧绷。担任军师看似一步登天,实则踏入了更深的漩涡中心。萧凛的信任如同淬毒的蜜糖,甜美却致命。
回到分配给她的狭小营帐时,已是天光大亮。营地里弥漫着大胜后的喧嚣和劫后余生的松弛感,士兵们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沈知微却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的,更是精神上的紧绷。
她屏退了想要伺候的亲兵,独自坐在简陋的行军榻上,肩头那件沉重的大氅依旧带着萧凛的气息和昨夜的血腥。她小心翼翼地将它脱下,目光落在那圈蓬松柔软的狐裘毛领上,指尖不由自主地抚过那细腻的绒毛,昨夜那个偷毛领的念头不合时宜地又冒了出来,让她自己都哑然失笑。
她甩甩头,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开,从怀中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本薄薄的、装帧怪异的书——那是穿越局在她意识里留下的关于《凤倾天下》这个小说世界的核心剧情信息,以一种只有她能阅读的精神烙印形式存在。
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再次翻阅关于萧凛的部分。
萧凛,前朝末代公主遗腹子…景隆之变上位摄政王…书房密室供奉前朝玉玺…‘山河易主,德者居之’…
…极度渴望权力…刻骨的仇恨是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所谓黑化,实则是仇恨与权力欲彻底爆发后的不择手段…放弃复仇等同于否定他存在的意义…
…无数任务者试图以‘爱’感化,降低黑化值,均告失败,下场凄惨…
字字句句,冰冷而残酷,如同淬毒的匕首,刺破了她昨夜因奇袭成功和萧凛信任邀约而产生的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用爱感化让他放弃仇恨和权力』沈知微在心底冷笑,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掐破掌心。『系统发布这种任务,简直是让任务者排队送死!柳如宣的血还没干透呢!萧凛这种人,他的偏执和野心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支撑他活到现在的脊柱!抽掉这根脊柱,他就不再是萧凛了。感化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冰冷的理智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既然无法让他放弃…』一个清晰而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芽,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映照着一种近乎赌徒般的疯狂光芒。『那就…推他一把!把他推向那至高的位置!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唯有当他真正站在权力的巅峰,当他不再被仇恨和生存的恐惧日夜煎熬时,当他拥有了绝对的安全感时…或许…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可能,让他放下对楚明昭必杀的执念』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但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诱惑攫住。这无疑是一条更为凶险、更为疯狂的道路,是与虎谋皮!但…这似乎是唯一一条可能两全的道路——既能完成保住楚明昭性命的系统任务,又能…在萧凛这头凶兽身边活下去,甚至…攫取些什么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惊人。』沈知微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萧凛的信任是第一步。成为他的军师,深入他的权力核心,才有操纵棋盘的资格…』
她再次闭上眼,昨夜萧凛为她披上大氅时那专注的眼神、那圈温暖的毛领触感…清晰地浮现。还有他暴露自己能听到心声时,那脆弱又强势的眼泪…
『新计划的第一步…』沈知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无尽深意的弧度,『就从…彻底坐稳这个‘军师’的位置开始。』
帐外,士兵们庆祝胜利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帐内,沈知微独自坐着,如同蛰伏于暗影中的猎手,开始编织一张无形而危险的网。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但她已别无选择。萧凛的温柔是蜜糖还是砒霜她必须亲自去尝。而那刚刚萌芽的新计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掀起惊涛骇浪。
3
第三章:土豆破困局,鼠疫暗影现
边塞的城池,黄沙是底色,粗粝的风常年刮着,卷起尘土,给灰扑扑的屋舍和行人蒙上一层黯淡。胜利的余晖尚未散尽,军营里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喧嚣与疲惫的松弛,但沈知微的脚步已踏入了这座名为磐石的边城。她穿着那身粗糙的灰布衣裳,外面随意罩了件军中常见的半旧皮袄,头发束得利落,像个不起眼的随军杂役,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狭窄的街道、低矮的土屋、以及每一个能提供信息的角落。
粮草危机暂解,但沈知微深知,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皇帝楚明昭的杀招,绝不会只有泄露粮道这一手。书中那场吞噬了无数性命、最终将萧凛钉死在灾星耻辱柱上的草原鼠疫,如同一柄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她需要信息,需要找到一切能对抗未来危机的筹码,哪怕是最微小的可能。
空气里弥漫着牲畜粪便、劣质油脂和干燥尘土混合的气息。街角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追逐着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沈知微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街边一户人家的门槛外。那里摆着几个粗糙的陶盆,盆中泥土干裂,几株植物蔫头耷脑地伸展着深绿色的枝叶。
她的脚步顿住了。
那枝叶的形状…椭圆带尖,边缘略呈波浪…茎秆粗壮…即使叶片因缺水而萎靡,那独特的形态也瞬间戳中了沈知微记忆深处属于联合国灾害救援组地理分析师的专业储备。
土豆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撞击了一下。她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端详。没错!虽然植株状态不佳,但这绝对是马铃薯!她伸出手指,小心地拨开盆中干燥的泥土表层,指尖触碰到几个硬硬的、圆滚滚的小疙瘩,最大的不过鸽蛋大小,表皮呈黄褐色。
大娘,沈知微抬头,看向坐在门槛内缝补的老妇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无害,请问,您这盆里种的是什么花草这叶子瞧着挺别致。
老妇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陶盆,咧开缺了牙的嘴笑了笑:姑娘说这个啊这叫‘土疙瘩花’,开起花来可好看哩,白生生的,一簇一簇的。不过现在花期早过了,没啥看头喽。
土疙瘩花沈知微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指尖轻轻捻着泥土里的小块茎,那…这些埋在土里的疙瘩呢有什么用
嗨,这些土疙瘩啊,老妇人摆摆手,语气带着点嫌弃,不能吃!有毒的!前些年隔壁老王头家的小孙子嘴馋,挖了一个烤熟了啃了两口,又吐又泻,差点没了小命!也就根底下能结几个疙瘩,开花的时候摆着图个新鲜罢了。
有毒发芽的龙葵碱毒素!沈知微瞬间明白了。这里的人只把它当作观赏植物,完全不知道未发芽块茎的巨大价值!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如同在绝望的沙漠中发现了绿洲的泉眼。
大娘,我很喜欢这花,想买几盆回去养着,等明年开花。您看…这些,还有您知道谁家还有吗我都要了。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
老妇人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有有有!姑娘您等着,老婆子这就去给您寻来!这东西又不值钱,街坊邻居家多的是!
片刻之后,沈知微雇了辆破旧的板车,载着七八盆蔫蔫的土疙瘩花,在路人好奇又略带嘲弄的目光中,回到了军营附近她那个狭小、简陋的营帐。
她没有丝毫犹豫。挑选了一盆植株最为健壮、块茎相对饱满的,小心地将泥土抖落。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黄褐色块茎滚落出来,最大的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她仔细检查,确认表皮光滑,没有发芽的迹象。接着,她点燃了帐内小小的火盆,用树枝串起两个块茎,架在火上慢慢翻烤。
奇特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取代了营帐中惯有的汗味和皮革气息。
当沈知微捧着两个烤得表皮焦黄、内里金黄软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烤土豆,走进萧凛那顶依旧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主帐时,萧凛正站在沙盘前,指尖按在代表磐石城的位置,眉头深锁。粮草危机虽解,但后续的军需补给、匈奴可能的报复、以及楚明昭在朝中的掣肘…千头万绪,如同无形的枷锁。
殿下。沈知微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萧凛闻声抬头,目光掠过她手中那冒着热气、形状怪异的食物,最终落在她沉静的脸上。他微微挑眉,脸上习惯性地挂起那副温和疏离的面具:沈军师这是何物他自然听到了她一路走来时,心中关于土豆、淀粉、高产、替代主粮等一连串陌生却带着巨大诱惑力的词汇,但此刻,他选择装作不知。
此物名‘土豆’,或称‘马铃薯’。沈知微走到他面前,将烤土豆放在沙盘边缘一张擦拭干净的矮几上。她拿起其中一个,动作熟练地剥开焦脆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诱人的内瓤,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焦香和淀粉甜香的气味瞬间扩散开来。在我的家乡,这是极重要的粮食作物。耐寒耐旱,产量极高,可作主食,亦可作菜肴。
她说着,就要将剥好的土豆送入口中。
别吃!萧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他一步上前,修长的手指猛地攥住了沈知微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手腕上那枚他前几日才送的白玉镯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盯着她手中金黄的土豆,眼神锐利如刀,此物有毒!军师难道不知磐石城中早有孩童误食中毒的传言!
沈知微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异常平静地迎上萧凛审视的目光:殿下所言不虚。发芽、变绿或腐烂的土豆,含有剧毒,食之可致命。她顿了顿,手腕微微用力,试图挣脱他的钳制,但萧凛的手如同铁箍。她只好用另一只手指着矮几上剥开的土豆,但您看,这些块茎,表皮完好,颜色正常,芽眼紧闭,绝无发芽迹象。这样的土豆,是无毒的。我家乡之人,世代以此为食,养活亿万生民。它成熟快,不择地,产量远胜粟麦,一亩地可产数十石!
她的话语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帐内侍立的亲兵和角落里的谋士,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那金黄的毒物和沈知微沉静的脸庞之间来回游移。
萧凛的目光死死锁住沈知微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他听到了她心中笃定的判断,听到了关于龙葵碱、未发芽块茎安全等更加专业的名词解释。她眼底的光,是纯粹的、属于智者的自信光芒,没有丝毫闪烁和欺骗的阴影。
攥着她手腕的手指,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他垂眸,看着矮几上那冒着热气的金黄块茎,又抬眼看了看沈知微。沉默在帐内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知微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白玉镯子冰凉的触感贴在肌肤上。她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拿起另一个土豆,同样剥开焦皮,露出热气腾腾的内里,然后递向萧凛。
殿下若不信,民女可先食。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低头,在手中那个剥好的土豆上,大大地咬了一口!
软糯、温热、带着独特淀粉甜香的口感瞬间充盈口腔。她细细咀嚼着,吞咽下去,然后抬眼,坦然地看着萧凛,眼神澄澈:殿下请看。
萧凛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沈知微安然无恙地吃下那所谓的毒物,看着她坦然的目光,再听着她心中那关于热量、饱腹感、推广价值的冷静分析…心中的疑虑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
他伸出手,接过了沈知微递来的那个土豆。指尖触碰到温热的块茎,一股奇异的暖意似乎顺着指尖蔓延。他学着沈知微的样子,剥开一点焦皮,露出金黄的内里,然后,在帐内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炭火烘烤后的独特焦香。很陌生,却并不难吃,甚至…带着一种扎实的、令人安心的饱足感。
沈知微看着他咽下,自己也继续小口吃着手中的土豆。两人就在这弥漫着血腥气与权力算计的主帐中,在巨大的沙盘旁,沉默地分食着两个来自异世界的块茎。没有言语,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轻响。一种奇异的、超越身份的平静与默契,在这无声的共食中悄然滋生。
味道…尚可。萧凛吃完最后一口,指尖捻去一点焦皮碎屑,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看向沈知微的眼神深处,那层审视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丝。沈军师所言,此物…当真可作主粮亩产数十石他指向沙盘上代表磐石城周边区域的一片标记,此间土地贫瘠,多风沙…
正因其不择地、耐贫瘠,方是边塞救荒之宝!沈知微立刻接话,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她走到沙盘前,指着磐石城的位置,殿下请看,城西、城北有大片闲置荒地,土质虽砂,但排水良好,正适合土豆生长。其成熟期短,两三月即可收获。如今虽已入秋,但此地霜期尚晚,抢种一季,赶在寒冬前收获,或可解明春青黄不接之忧,更能为军需提供稳固后援!
她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语速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判断都基于她对地理、气候和作物特性的深刻理解。萧凛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心中的震撼越来越大。这绝非纸上谈兵!她的分析精准、务实,直指要害。
好!萧凛眼中精光一闪,再无半分犹豫,传令!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摄政王的威势,即日起,磐石城周边所有闲置荒地、官府所属田亩,由沈军师全权调配!征召城中农人,按军师所授之法,全力抢种此…‘土豆’!所需种薯,按市价向城中百姓收购!胆敢阻挠或阳奉阴违者,军法从事!
命令如石投水,迅速扩散开来。尽管城中百姓对这毒物心存疑虑,但在官府强令和银钱的诱惑下,成筐的土豆种薯还是被收集起来。在沈知微的亲自指导和监督下,粗糙却高效的种植在荒地上如火如荼地展开。翻土、切块、芽眼向上、覆土…一道道工序在士兵的监督和农人将信将疑的劳作下进行着。希望的种子,悄然埋入了边塞干涸的土地。
成为军师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清闲。沈知微拥有了更大的行动自由和一定的权限,但也更深地卷入了萧凛权力核心的漩涡。她敏锐地发现,萧凛身边,总会出现一些形貌气质迥异于普通侍女或属官的女子。她们或清丽脱俗,或妩媚动人,或英姿飒爽,无一例外地,都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靠近萧凛的气息。
然而,这些面孔更换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
沈知微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一日,她正在营中临时划拨给她的小院里,对着几份刚送来的城防图做标记,一个身着水绿色罗裙、妆容精致的女子,在一名侍女的陪同下,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她看向沈知微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沈军师女子开口,声音娇柔,语气却带着刺,呵,穿得这般粗陋,倒真像个干粗活的。听说,你献了个什么粮草计,得了殿下几分青眼她上下打量着沈知微朴素的衣着和未施脂粉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奉劝你一句,别以为靠着点小聪明就能在殿下身边站稳脚跟。像你这种…低级任务者,手段见识都有限得很,怎么可能拿得下萧凛这种男人
沈知微握着炭笔的手指一顿,缓缓抬起头。眼前的女子,她认得,叫柳如宣,是三天前才被某个官员敬献给摄政王的,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善解人意。
『任务者…资深任务者』沈知微心中冷笑。果然,又是系统派来的。她放下炭笔,平静地看着柳如宣,眼神无波无澜:柳姑娘有何指教若无要事,我尚有军务处理,恕不奉陪。她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意。
柳如宣被她这无视的态度激怒了,柳眉倒竖:指教你也配!我告诉你,殿下身边,不是你这种来历不明、只会耍点小手段的女人能待的地方!识相的,就离殿下远点!否则…她的话未说完,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沈知微懒得与她纠缠,直接起身,拿起桌上的图纸,转身就要回屋。
站住!柳如宣尖声喝道,上前一步想拦住她。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无形寒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柳姑娘好大的威风。
柳如宣浑身一僵,脸上的怒意瞬间化为惊恐,猛地回头,只见萧凛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一身玄色常服,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温和笑容,眼神却冰冷地落在她身上。
殿…殿下!柳如宣慌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颤音。
萧凛踱步进来,目光在沈知微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柳如宣身上,笑意加深,却更显森然:指教沈军师让她离本王远点柳姑娘,本王倒不知,何时本王的军师,轮到你一个‘客人’来指手画脚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柳如宣吓得脸色惨白,语无伦次。
萧凛却不再看她,转向沈知微,语气瞬间变得柔和:军师受扰了。这些琐事,不必理会。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柳如宣的存在,随意地挥了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微尘,来人,送柳姑娘回去歇着。无事…不必再来叨扰军师清静。
两名侍卫无声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瘫软在地的柳如宣架了起来。
殿下!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对殿下是一片真心啊!殿下!柳如宣被拖走时,怎么也没想到这大反派萧凛竟然如此无情,绝望地哭喊着,声音凄厉。
沈知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被拖远,心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柳如宣虽是任务者,但也是皇帝献给萧凛的美人计,想要诱惑萧凛无心谋反笑话。』
她收回目光,看向萧凛。
萧凛脸上的笑容在她看过来时又恢复了温度,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冰冷杀意只是错觉。军师莫要被这些闲人扰了心绪。他走到沙盘旁,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匈奴新败,恐有异动。军师对城防布署,可有新的见解
果然,第二天一早,便有消息传来:柳如宣暴病身亡。尸体被一卷草席裹着,悄无声息地抬出了军营,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没有人敢多问一句。沈知微听到消息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研究手中的地图。甚至连那句习惯性的R.I.P都懒得在心里默念。
『凡劝他放弃夺权、劝他放下对楚明昭杀心的…结局早已注定。』沈知微在心底为这些前仆后继的同事们下了冰冷的判词。『系统派她们来送死,图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测试萧凛的黑化值』这个疑问如同毒蛇,缠绕在她心头。
时间在边塞的风沙中悄然流逝。农田里抢种的土豆已经破土,嫩绿的叶片在秋阳下顽强地伸展。然而,沈知微心中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按照书中剧情推算,那场毁灭性的鼠疫,如同蛰伏在草原深处的恶魔,随时可能苏醒,露出狰狞的獠牙。
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推演,该如何自然地提醒萧凛直接说风险太大,她无法解释信息来源。暗示萧凛何其敏锐,任何刻意的引导都可能引起他的怀疑。她甚至想过制造一些征兆,但鼠疫的传播无声无息,初期征兆极难察觉。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降临了。
沈军师,萧凛掀帘走进她的小院,脸上带着一丝公务繁忙后的倦意,语气却显得很随意,整日对着这些舆图沙盘,未免太过枯燥。今日天气尚可,不如随本王出城散散心也看看城外…那些新垦的‘土豆田’长得如何了。
散心沈知微心中警铃微作。萧凛这种心思深沉如海的人,怎会有闲情逸致带她去散心她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应道:殿下相邀,民女荣幸之至。
秋日的塞外草原,天高云淡,枯黄的草浪一直蔓延到天际。风依旧带着凉意,吹拂着两人并辔而行的衣袂。萧凛似乎真的只是来散心,偶尔指点一下远处的山峦,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沈知微谨慎地应对着,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行至一处低洼的草甸,萧凛忽然勒住了马缰。咦他状似无意地指向不远处一片枯黄的草丛,军师你看,那里…似乎有些异常
沈知微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只见那片枯黄的草地上,散落着几十只野鼠的尸体!那些尸体大多僵硬,皮毛失去光泽,有的口鼻处残留着暗黑色的血迹。更令人心悸的是,周围草丛间,还零星可见一些同样僵毙的沙鼠、野兔甚至一只瘦小的狐狸!
死寂!一种不祥的死寂笼罩着那片区域。连盘旋的秃鹫都似乎刻意避开了这里。
鼠疫!草原鼠疫爆发的初期迹象!
一股寒意瞬间从沈知微的脚底直冲头顶!她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缰绳。『爆发了!真的爆发了!比书中记载的时间…似乎还早了些!不对,是提前发现,冷静,沈知微,这于你有利。』巨大的危机感和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立刻翻身下马,不顾地上脏污,快步走向那片死亡区域。
军师小心!萧凛的声音适时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沈知微没有理会。她蹲下身,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仔细观察着那些野鼠的尸体。肿胀的淋巴结(虽然动物不如人明显)、口鼻的血迹、周围其他小型哺乳动物的异常死亡…种种迹象,与她记忆中关于腺鼠疫的知识迅速吻合!
『传播源…跳蚤…旱獭洞…』她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四周,最终锁定在草甸边缘一片土质疏松、布满洞穴的缓坡上!『那里!旱獭的聚居区!鼠疫杆菌的自然宿主!』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殿下!沈知微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急迫而微微发颤,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凝重的苍白,此地…大凶!这些野鼠、野兔死状蹊跷,绝非寻常!若我所料不差,怕是…怕是‘恶瘟’之兆!她用了这个时代对鼠疫的恐怖称呼。
萧凛也下了马,走到她身边,看着地上那些小动物的尸体,眉头深深皱起,语气带着凝重:恶瘟军师确定此物一旦爆发…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无尽的恐怖想象。
确定!沈知微斩钉截铁,她指着那片旱獭洞穴区,源头很可能就在那里!此瘟传播极快,人畜共患,一旦传入城中或军营,后果不堪设想!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灾难应急人员特有的紧迫感,必须立刻封锁这片区域!禁止任何人畜靠近!同时彻查周边,看是否还有其他疫点!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眼神中充满了对灾难的预见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力。『人命关天…不管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这满城百姓和军士…必须阻止它蔓延!』
萧凛看着她惨白的脸,听着她急促而专业的心声(充满了隔离、消毒、传播路径、R0值等他完全陌生的术语),再看向地上那些可怖的动物尸体…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失控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因为对鼠疫的恐惧——他早已从无数任务者的心声碎片中,拼凑出了自己死于鼠疫的既定结局。
而是因为,就在刚才沈知微心绪激荡、全神贯注于疫病分析的那个瞬间,一个清晰无比、如同惊雷般的念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纷杂的心声,炸响在他的脑海:
『…绝对不能让鼠疫爆发!否则萧凛的军队和声望就全完了!必须帮他度过这一劫…助他登基…只有他登上帝位,掌控全局,才能…』
助我登基!
萧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死死钉在沈知微因紧张而紧抿的唇上!
她…她要为我谋反!她要…助我登基!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萧凛!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连日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强迫自己凝神,想再次捕捉那个石破天惊的念头。
然而,沈知微的心声已经瞬间切换了频道,变成了一连串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如同天书般的词汇:『…空间地理信息系统…缓冲区分析…风速风向…燃烧效率…隔离带宽…最小成本路径…』
这些冰冷、古怪、毫无感情波动的术语,如同坚硬的壁垒,将她的核心思绪牢牢封锁。只有那双漆黑眼眸中,依旧燃烧着对灾难的警惕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要为他扫清障碍的决绝光芒。
萧凛的心脏在失控的狂跳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近乎麻痹的寂静。他看着沈知微被秋风吹乱的鬓发,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而混乱的激流,猛烈地冲刷着他冰封已久的心防。
她…不是为了系统任务…她偏心的是我她…愿意为我…付出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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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烈焰焚千里,心意初萌动
磐石城,摄政王临时行辕的正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巨大的沙盘被搬到了中央,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记着发现鼠疫死兽的地点,以及沈知微根据地理分析初步划定的高危区域和潜在传播路径。一张粗糙但巨大的周边地形图悬挂在侧壁。
厅内济济一堂,边军的主要将领、磐石城的府尹、以及几位随军的文官谋士,此刻都面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焦躁和浓重的怀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盘旁那个穿着粗布衣裳、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的年轻女子身上。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磐石府尹王大人第一个跳了出来,他年约五旬,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手指颤抖地指着沈知微,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沙盘上,沈军师!你仅凭城外几处野鼠野兔的零星死状,就断定是‘恶瘟’还要…还要焚烧百里草原,制造什么‘隔离带’你可知这百里草原意味着什么那是我边民赖以生存的冬牧场!是无数牲畜的口粮!更是阻挡匈奴骑兵的天然屏障!一把火烧了你这是要绝了磐石城的根!是要逼反边民啊!
王大人言之有理!一位满脸虬髯、姓赵的副将声如洪钟,他瞪着沈知微,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军师,打仗我老赵服你!可这焚毁草原…闻所未闻!且不说火势一起,风向难测,万一失控反噬城池,后果不堪设想!再者,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就为了烧死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疫气’万一…万一只是寻常兽疫呢这责任,军师担得起吗
质疑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有担忧火势失控的,有痛斥劳民伤财的,有怀疑疫情真假的,更有甚者,将目光隐晦地投向端坐主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凛,暗示沈知微此举是妖言惑众,别有用心。
肃静。萧凛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鞭子抽过空气,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玉的温润边缘,目光深不见底,扫过厅内每一张或激动、或恐惧、或怀疑的脸,最后定格在风暴中心的沈知微身上。
军师,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王大人的担忧,赵将军的疑虑,也是本王及在座诸位的疑虑。百里火攻,非同小可。你…可有实证可有把握此法,当真能阻绝那所谓的‘恶瘟’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沈知微脸上。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的手指,强迫自己迎上萧凛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以及厅内无数双充满审视、甚至敌意的眼睛。
殿下,诸位大人,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厅堂之中,疫病无形,但传播有迹!民女并非凭空臆断!
她快步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指向地图上被朱砂重点圈出的几个区域:诸位请看!此三处,乃是三日内相继发现大量异常死亡野鼠、旱獭之地!彼此相距十数里不等。再看其地势走向!她的木棍沿着一条无形的线滑动,此处为水源地,此处为背风向阳坡,旱獭洞穴密集!再看此地,乃野鼠迁徙常经之路径!三者之间,看似孤立,实则有草场相连,更有鼠类活动轨迹交织!
她的木棍在地图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连接,勾勒出一条清晰的、潜在的疫病扩散走廊。她的话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输出数据:野鼠、旱獭,乃此瘟天然宿主!其身上寄生跳蚤,便是传播媒介!跳蚤畏光,藏于草丛、洞穴。一旦宿主死亡,跳蚤必携疫菌另寻新主!人畜一旦被叮咬,或接触病兽尸体、其排泄物,瘟毒便入体生根!
她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扫过众人:此瘟潜伏期短则一两天,长不过六七日!发病急骤,高热寒战,腋下、股沟淋巴结肿痛溃烂如卵如拳!继而咳血,皮下瘀斑遍布!一旦爆发,十室九空绝非虚言!磐石城军民混杂,卫生条件堪忧,若任其蔓延入城,不需半月,此地便是人间炼狱!诸位到时,是欲提刀杀敌,还是束手待毙,抑或…化为脓血烂肉!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厅内所有侥幸的幻想。那血淋淋的描述,让几个胆小的文官已经面无人色,几欲作呕。将领们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至于火攻隔离…沈知微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乃断腕求生之法!非为烧死‘疫气’,是为彻底焚毁跳蚤赖以藏身的草丛、洞穴表层土壤!高温烈焰,可灭杀绝大多数疫菌!更重要的,是制造一条宽阔的、无植被、无宿主、无媒介的‘死亡地带’!她的木棍在地图上原本划定的高危区域外围,狠狠地划出一道粗重的、燃烧般的弧线!
以此百里焦土为界!将已知疫区彻底封锁、隔离!切断一切可能的传播路径!此带之内,严禁任何人畜进入!此带之外,严密监控,发现异常,即刻扑杀焚烧,绝不容情!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此乃以空间换时间!以一时之痛,阻绝灭顶之灾!是唯一可行之法!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知微因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描绘的图景太过恐怖,而她提出的解决方案又太过酷烈。百里焦土…断绝生机的隔离带…这代价,沉重得让人窒息。
代价…太大了…王大人喃喃道,脸色灰败,这火…若烧起来,风向一变…
风向!沈知微立刻接话,眼中闪烁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我已根据近十年此地秋季气象记录,结合当前天象,推算出未来三日,主导风向为西北!风力平稳!这正是天赐良机!火攻路线,将严格依据风向,由西北向东南,顺风推进!同时,组织三千精壮民夫,在火线外围预设三道以上隔火带,清除一切可燃物!并由军士持灭火器具严阵以待!只要组织得力,指挥得当,火势绝无失控反噬之理!
她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至于代价敢问王大人,是百里草原、一年牧草重要还是满城数万军民的身家性命重要是眼前的损失重要还是灭城亡军的后果重要!她的目光最后投向主位上的萧凛,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瘟传播之速,远超刀兵!请殿下速做圣裁!迟则…悔之晚矣!
所有的压力,最终汇聚到了萧凛一人身上。厅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将领们看着地图上那触目惊心的火攻弧线,又看看沈知微那因激动而泛着异样光彩却异常坚定的脸。文官们则在巨大的恐惧和沈知微描绘的惨烈后果中摇摆不定。
萧凛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厅内投下长长的阴影。他走到沙盘前,目光在那条代表百里隔离带的燃烧弧线上停留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沙盘边缘。
他听到了沈知微心中那冰冷而缜密的计算:『燃烧效率必须达到70%以上…隔离带宽度至少需五百米…人力调配…水源保障…』他也听到了更深处的、被那些冰冷术语所掩盖的急迫:『快啊…萧凛…不能再拖了…气溶胶传播一旦形成…就真的来不及了…』
魄力信任还是…更深沉的利用
萧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犹疑、权衡都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帝王般的、斩断一切的冷酷决绝!
传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带着金戈铁马的铮鸣,瞬间撕裂了厅内凝滞的空气!
磐石城及周边所有军、民、府衙,即刻起,进入最高警戒!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违令者,斩!
征调城内城外所有可用精壮,编入民夫营!府库所有火油、引火之物,尽数调拨!
按沈军师所划区域及路线,即刻清理预设隔火带!由赵将军率五千步卒督工并负责外围警戒、灭火!
李莽!萧凛的目光射向那位络腮胡将军,着你率三千精锐轻骑,携带所有引火之物,于明日卯时初刻,于西北起始点待命!以烽火为号,顺风纵火!火势推进,务必严格按照沈军师指引!不得有误!
其余各部,整装备战,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骚乱或匈奴异动!
沈知微,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她身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出去的绝对信任,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的东西,由你…全权指挥此役!本王授你令箭,凡有抗命不遵、消极怠工、散布恐慌者,无论军民官绅…先斩后奏!
喏!李莽、赵副将等将领轰然应诺,再无半分质疑!萧凛的决断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动摇!
王大人等文官面如土色,却再不敢多言一句。
沈知微看着萧凛那双仿佛燃着幽暗火焰的眸子,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将这泼天的干系和权柄压在自己肩上,一股混杂着巨大压力、被信任的灼热以及…某种隐秘悸动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她重重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民女…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命令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个磐石城及周边。恐惧的阴云被强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死亡威胁逼出来的、近乎悲壮的效率。成千上万的民夫被组织起来,在士兵的监督下,如同工蚁般在沈知微精确划定的隔离带外围疯狂劳作。砍伐低矮灌木,清除枯草,挖掘深深的防火沟…三道宽阔的、寸草不生的隔火带,如同巨大的伤疤,在大地上迅速蔓延开去。
第二日,卯时初刻。
西北风起,带着塞外深秋的寒意,平稳而有力。
黑压压的三千轻骑,如同等待出击的狼群,肃立在预设的起火线前。每个骑兵的马鞍旁,都挂满了灌满火油的皮囊和成捆的浸油火把。李莽端坐马上,脸色凝重,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
高台之上,沈知微迎风而立。她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裳,外面罩了件萧凛亲卫送来的墨色披风,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她的手中,紧握着一面红色的令旗。
萧凛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着眼前这片即将化为焦土的辽阔草原。他的目光深邃,无人能窥见其中翻涌的情绪。
沈知微缓缓抬起手,红色的令旗在风中展开,如同一面燃烧的火焰!
点火!
清冽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李莽耳中。
点火——!!!李莽拔出腰刀,声嘶力竭地怒吼!
三千骑兵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散开!浸透火油的火把被点燃,奋力投向早已洒满火油的枯黄草丛!一支支燃烧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呼啸着射向更远处的草甸!
轰——!!!
第一缕火苗窜起,瞬间便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了干燥的燃料!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橘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条火蛇疯狂扭动、蔓延、汇聚!顷刻之间,一道横亘数十里、高达数丈的烈焰巨墙,在西北风的推动下,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向着东南方向,轰然推进!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初升的朝阳都染成了诡异的血红!
大地在颤抖,空气在燃烧!热浪隔着遥远的距离扑面而来,灼烤着高台上每一个人的脸庞。枯草燃烧的噼啪爆响、火焰翻腾的怒吼、以及风掠过火墙发出的凄厉呼啸,交织成一曲天地为之变色的毁灭交响!
沈知微站在高台的边缘,兜帽被热风吹落,露出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跳动的火光在她漆黑的瞳孔中疯狂燃烧,映照出一种近乎神性的、掌控毁灭的冷酷光芒。她紧握着令旗,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断扫视着火线的推进速度、燃烧的均匀度、以及远处预设隔火带的情况,口中不时对着身边传令的亲兵下达着细微调整的指令。
萧凛站在她身后半步,灼热的气流卷起他的衣袂和发丝。他的目光没有看那焚天的烈焰,而是长久地、近乎贪婪地落在沈知微被火光映亮的侧脸上。
『助我登基…』
『位面之子…气运…可替换…』
昨夜,当沈知微心力交瘁地伏案推演最后一道隔火带位置时,这两个如同魔咒般的词语,再一次穿透了她疲惫的心防,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助我登基…
位面之子可替换…
萧凛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滚烫的血液,冲击着他冰封的理智。他看着她在烈焰前指挥若定的身影,那纤细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移山填海的伟力。她为他焚毁百里草原,为他阻断灭顶之灾,为他…谋划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狂喜、震撼、占有欲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渴求的洪流,猛烈地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利用的堤坝。不是任务…不是系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萧凛!
火海在远方奔腾咆哮,映红了大半个天空。焦糊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沈知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令旗,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推演、指挥,巨大的精神压力在这一刻骤然放松,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沈知微微微一怔,转过头。
萧凛就站在她身侧,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他脸上惯常的温和面具早已消失不见,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是劫后余生的悸动,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是烈火般灼热的占有欲,更深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沉溺
辛苦你了,知微。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不再是疏离的军师,而是直接唤了她的名字。他扶着她胳膊的手,温暖而稳固,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和…某种令人心悸的亲近。
沈知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却被他更紧地握住。火光跳跃在他俊美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辉光。她看到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炽热,那热度甚至比远处的烈焰更让她感到不安。
殿下言重了,分内之事。她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萧凛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避。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被烟火熏得微黑的脸颊,看着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一种强烈的冲动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头燎原。连日来的生死危机,此刻被阻绝的狂喜,再加上那助我登基带来的巨大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所有的情绪混合着浓烈的酒气(他在指挥大局稳定后,独自在帐中饮了不少烈酒),彻底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分内之事萧凛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酒意的醺然和压抑不住的狂放。他忽然手臂用力,将沈知微整个人猛地带向自己!
沈知微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撞进他坚实宽阔的胸膛!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木香,瞬间将她包裹。她下意识地挣扎,双手抵在他胸前:殿下!您醉了!
醉萧凛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和颈侧,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令人战栗的偏执,或许吧…知微…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抚上她沾染了烟灰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试图擦去那些痕迹。
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倾诉欲,滚烫的唇瓣近乎失控地落在她的额角、鬓边,带着灼人的热度,留下来…为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攫住了她微凉的唇!
那是一个充满了酒气、掠夺和绝望占有欲的吻。霸道、灼热、不容拒绝,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融入骨血!他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不给她丝毫挣脱的空间。
沈知微脑中一片空白!唇上传来滚烫而陌生的触感,混合着浓烈的酒气和血腥铁锈般的气息(那是他衣袍上残留的、属于战场的气息),让她瞬间僵直!抵在他胸前的手徒劳地推拒着,却撼动不了分毫。她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如同战鼓般撞击着她的胸腔,也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几乎要将她点燃的滚烫温度。
留下来…永远…他混乱的呢喃,带着酒后的浓烈情感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断断续续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侵犯和炽烈到令人窒息的情感,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沈知微心中因并肩作战而生出的任何一丝旖旎。她猛地偏过头,用尽全力挣脱了他滚烫的唇!
殿下!她的声音因愤怒和惊悸而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尖锐。她用力推开他环在腰间的手臂,踉跄着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火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被蹂躏过的唇瓣异常嫣红,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里面没有丝毫情动,只有被冒犯的愠怒和一种绝对的清醒。
您喝多了!她抬手,用力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声音冷硬如铁,请殿下自重!
萧凛被她这毫不留情的推拒和冰冷的目光钉在了原地。他脸上因酒意和情动而泛起的红潮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的惨白。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疏离和拒绝,看着她擦拭嘴唇的动作…仿佛有无形的利刃狠狠刺穿了他刚刚被狂喜和占有欲填满的心脏。
醉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灭顶的恐慌和…碎裂般的痛楚。平生第一次,他放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袒露出内心最深处那病态的渴求,换来的…竟是如此彻底的、冰冷的拒绝
知微…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破碎的绝望,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此刻清晰地蒙上了一层受伤的水光。他伸出手,似乎想再次触碰她,却僵在半空。
沈知微看着他瞬间惨败的脸色,看着他眼中那近乎破碎的脆弱光芒,看着他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心底最深处,那根名为不忍的弦,被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瞬。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包括那一闪而逝的不忍。她挺直脊背,拢了拢被弄乱的衣襟和披风,脸上恢复了军师该有的、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疏离。
殿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温和,却比刚才的冰冷更显残忍,民女所做一切,皆为职责与本分,亦为这满城生灵。殿下厚爱,民女…承受不起。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他那双仿佛要碎裂开来的眼睛,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力量:
请殿下…早些安歇吧。民女告退。
说完,她不再看萧凛一眼,决然地转身,墨色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高台,将那个僵立在烈焰背景前、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身影,连同他眼中那瞬间崩塌的世界,一同留在了身后呼啸的风声与火焰的咆哮之中。
夜风卷起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纷纷扬扬。
5
第五章:心声泄天机,情丝终缠绕
高台之下,焚天烈焰的余威仍在远处翻腾,映得天际一片诡谲的暗红。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簌簌飘落。沈知微裹紧萧凛那件墨色披风,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下木阶,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锋上。身后那道几乎要将她灼穿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后背的肌肉僵硬如铁。唇瓣上残留的、混合着酒气与铁锈气息的滚烫触感,像烙印一样清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令人窒息的屈辱和混乱。
她径直回到那个狭小却属于自己的营帐,反手紧紧闩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个男人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缓缓滑坐在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直到尖锐的疼痛传来,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
『疯子…』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吼,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冰冷的愤怒。『绝对的权力和失控的情感,果然是这世上最致命的毒药。』她用力擦拭着嘴唇,仿佛要将那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彻底抹去。萧凛那双瞬间碎裂、蒙上水光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帐外,庆祝火攻成功、疫情初步控制的喧嚣隐隐传来,士兵们劫后余生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这巨大的胜利,此刻在她听来却无比讽刺。她阻止了一场灭顶之灾,却将自己推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情感漩涡。萧凛的占有欲,如同那场草原大火,一旦点燃,便带着焚毁一切的疯狂。
接下来的日子,磐石城进入了严密的疫后监控期。百里焦土形成的巨大隔离带有效地阻断了疫情的蔓延,城内虽人心惶惶,但在萧凛铁腕的戒严令和沈知微制定的严格卫生条例下,并未出现新的病例。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然而,沈知微与萧凛之间,却陷入了一种冰封般的僵局。
萧凛再未踏足她的小院。所有的军务指令,都由亲兵传递。议事时,他依旧高坐主位,目光锐利,决策果断,仿佛那夜高台上的失控从未发生。但他不再看她,即使目光偶尔扫过,也如同掠过一件无生命的器物,冰冷、疏离,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摄政王的威严。
沈知微乐得清净。她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疫区后续的清理消毒、土豆田的管理以及城防的加固上,用繁重的公务填满每一刻,试图将那个混乱的夜晚彻底封存。她依旧冷静、高效,条理清晰地处理着一切,仿佛磐石城最精密运转的部件。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当她疲惫地放下手中的炭笔,揉着酸痛的眉心时,帐内角落里那件被随意搭在木架上的、属于萧凛的墨色披风,会无声地提醒她那个男人不容忽视的存在。还有手腕上那枚触手冰凉的白玉镯子——那是成为军师后不久,萧凛以便于出入军营为由,不由分说命人给她戴上的。当时只觉是权力的标记,如今想来,那或许…也是占有欲的初露端倪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着无声的暗涌。
直到半月后,一个消息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朝廷派来的第二批粮草辎重,在距离磐石城百里外的落鹰涧遭不明身份的马匪袭击,损失惨重!押运将领重伤,粮草十去七八!
消息传来,萧凛在主帐内摔碎了一只价值连城的羊脂玉镇纸。震怒之后,是彻骨的冰寒。落鹰涧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怎会突然冒出能重创官军的马匪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楚明昭的杀招,接踵而至!边军刚经历粮草危机、鼠疫恐慌,人心本就不稳,如今第二批救命粮又被劫…军心浮动,怨声渐起!
当夜,萧凛的营帐内灯火通明,酒气熏天。
沈知微是被浓烈的酒气惊醒的。帐帘被粗暴地掀开,一道高大、带着浓重压迫感的身影踉跄着闯了进来,带着塞外夜间的寒气。
知微…
低沉沙哑的呼唤,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酒意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
是萧凛。
沈知微瞬间从榻上坐起,下意识地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薄被,全身戒备:殿下您醉了!请回!她的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萧凛却仿佛没听见。他脚步虚浮地走到榻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的酒气浓烈得刺鼻,玄色的锦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温和与冰冷的威严,只剩下一种被酒精和巨大压力催逼出来的、赤裸裸的脆弱与偏执。
我没醉…他喃喃着,声音含混不清,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试图靠近她,知微…别赶我走…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指尖却在半空微微颤抖。
沈知微猛地侧身避开,动作迅捷地翻身下榻,与他拉开距离,站在了桌案的另一侧。她眼神冰冷如霜:殿下自重!再往前一步,民女便要喊侍卫了!
侍卫萧凛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浓重的苦涩和自嘲,他扶着桌案边缘才勉强站稳,抬起眼,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崩溃的赤红,呵…你喊啊…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我这个摄政王…是如何被你…弃如敝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酒后的失控和一种压抑了太久的委屈与痛苦:为什么!沈知微!告诉我为什么!我哪里不好!我为你挡下所有明枪暗箭!我给你无上权柄!我信你所言!哪怕你要焚尽百里草原!我也把令箭给你!我…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笔架砚台哗啦作响,声音却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哽咽,我…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就那么…难吗!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来,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失落。烛光下,他眼眶通红,一层清晰的水光迅速弥漫开来,汇聚成一颗滚烫的泪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强者脆弱的眼泪。
这一幕,如同柔软的羽毛,狠狠扫了沈知微冷硬的心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男人,此刻卸下所有铠甲,像个迷途的孩子般在她面前,落下卑微而绝望的泪。
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悸动,如同熔岩般轰然喷发!一种隐秘的、近乎扭曲的兴奋感,混合着巨大的怜悯和一种掌控全局的满足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强者臣服的姿态,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冲击力!理智构筑的防线,在这绝对的、赤裸的脆弱面前,摇摇欲坠。
留下来…他破碎的心声,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毫无防备的绝望,清晰地、毫无阻碍地撞入她的脑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段时光…
沈知微瞳孔骤然收缩!心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华语冲击得剧烈震荡!
『我是要离开的…如果答应你…那反而更残忍…』这个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无奈的叹息,从她心底最深处的缝隙中溜了出来。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
萧凛猛地抬起了头!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那里面不再是醉酒的迷茫,而是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孤注一掷的锐利!
离开!他嘶声喊道,声音因激动和巨大的恐慌而剧烈颤抖,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我不祈求你永远留下!我不奢望!我只要你…要你现在!要这一段时光!他踉跄着绕过桌案,不顾一切地再次逼近她,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滚落,沈知微!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如果直到永别…我都没有和你在一起过…他哽咽着,几乎无法成言,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彻底击溃了他,那才是…那才是真的残忍!对我…最残忍的…
他暴露了!他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心声!他知道她要离开!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沈知微脑中轰然炸响!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他这绝望的控诉和毫不掩饰的读心能力暴露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沈知微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强势得不容拒绝的男人。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心思莫测的摄政王,只是一个被永别二字吓破了胆、卑微乞求一点温存的可怜人。他眼中的泪水,滚烫得仿佛能灼伤她的灵魂。
那股隐秘的兴奋感达到了顶点!强者臣服,袒露最深的恐惧,只为求她片刻的垂怜…这种绝对的掌控感,如同最醇厚的毒酒,瞬间瓦解了她所有的抗拒。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漆黑眼眸深处,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捏住了萧凛线条冷硬的下颌,迫使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本是替你着想…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温柔地、一点点拂去他脸颊上冰冷的泪珠,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怜惜,既然如此…
她微微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湿润的眼睫,看着他那双因绝望而黯淡的眸子,因她的话语和触碰而重新燃起惊惶又希冀的光。
沈知微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餍足和一丝施舍般的纵容:
…那我就答应你吧。
冰封的河流一旦破开第一道裂缝,汹涌的春水便再无可阻挡。
自那夜之后,一种心照不宣的、炽热而隐秘的暖流,悄然在沈知微与萧凛之间流淌开来。那层名为军师与摄政王的冰冷隔阂,被无形的力量融化。萧凛不再掩饰他对沈知微的依赖和渴望。他依旧处理着繁重的军务,应对着朝廷的明枪暗箭,但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追随她的身影。议事时,他会自然而然地询问她的意见,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信任。他会命人送来精致的点心,放在她处理公务的案头,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他会在深夜处理完紧急军报后,疲惫地走进她的小院,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她对着地图沉思的侧脸,仿佛仅仅是她的存在,便能驱散他所有的疲惫和阴霾。
沈知微默许了这一切。她清晰地感知到萧凛那强大表象下深藏的不安与焦虑型依恋。这种病态的依赖,源于他质子时期黑暗的过往。她不再抗拒他那些带着占有欲的小动作。比如,他会带来一支镶嵌着深海明珠的碧玉簪,不容分说地替换掉她发间那根普通的木簪。又比如,在她手腕那枚白玉镯子旁,又多了一只赤金嵌红宝石的华美镯子,行动间叮当作响,时刻昭示着归属。
她纵容着他,如同纵容一只缺乏安全感、急于用标记来确认领地的猛兽。这种纵容,既是对他脆弱一面的回应,也微妙地满足着她内心深处对掌控感的渴求。看着他因她一个默许的眼神而眼底发亮,因她接受一件饰物而唇角微扬,那种将强大猎物驯服于股掌之间的隐秘快感,让她甘之如饴。
直到这一日。
萧凛处理完军务,带着一身清冽的木香气息踏入她的小院。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极为精致的紫檀木盒。脸上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献宝般的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知微。他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挨着她坐下,将木盒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盒盖打开,里面铺着柔软的黑色丝绒,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条…脚链。
那脚链极尽精巧奢华。链身由无数细若发丝、相互绞缠的赤金丝线编织而成,柔韧异常,闪烁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链子的核心,坠着一颗鸽卵大小、纯净得如同凝固月光的羊脂白玉。玉被打磨成水滴形状,温润通透,触手生温。玉的周围,镶嵌着一圈细密璀璨的碎钻,如同众星捧月,更衬得那白玉光华流转,贵不可言。玉坠下方,还垂着几缕更细的金丝流苏,行动间会发出极其细微、如同情人低语般的悦耳轻响。
喜欢吗萧凛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刻意放软的诱哄。他拿起那条脚链,冰凉的链身缠绕在他修长的指间,金玉辉映,美得惊心动魄。他深邃的眼眸锁住沈知微,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炽热占有欲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我帮你戴上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那条精美绝伦却也昭示着绝对占有的脚链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脚链这已经超出了寻常饰物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无形的镣铐,一种将她彻底标记、禁锢的象征。
殿下,她下意识地将脚往回缩了缩,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声音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脚链…实在不便。行军布阵,诸多琐务,戴着它,行动多有掣肘。还是…算了吧。她抬手,轻轻按住了萧凛执着地想要继续抓握她脚踝的手腕。腕上两只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凛的动作顿住了。他脸上的期待和那点诱哄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眼底翻涌的占有欲瞬间凝固,蒙上了一层阴翳。他沉默地看着她,薄唇紧抿,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但下一秒,那阴翳迅速被一种刻意营造的、湿漉漉的委屈所取代。他微微垂下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偏执,只留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他耷拉下眉眼,嘴角微微下撇,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被拒绝后的、大型犬科动物般的可怜气息。
就试试…他的声音放得极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撒娇的恳求,指尖却依旧固执地、轻轻地勾着那条冰冷的金链,我就想看一看…看看它戴在你脚踝上…有多美…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清晰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像蒙尘的星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拗,试完…就摘下来…好不好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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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太知道了。沈知微吃软不吃硬。他这副放下所有身段、卸下所有伪装、将内心最深的渴望和脆弱都摊开在她面前的姿态,就是她无法抗拒的武器。百试百灵。
果然。
沈知微被他这瞬间切换的、极具杀伤力的脆弱神情击中了。那隐秘的兴奋感再次升腾起来。看着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男人,为了在她脚踝上系一条链子,如此卑微地示弱、恳求…这种反差带来的掌控快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脊椎。
她心底无声地叹息,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被取悦的纵容:『又撒娇…』
按住他手腕的手指,力道悄然松了。
那好吧,她移开目光,似乎有些无奈,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就试一下。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萧凛眼底的委屈瞬间被狂喜和一种得逞的、近乎凶狠的光芒取代!他几乎是立刻俯下身,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抓住了她试图再次缩回的脚踝!
啊!沈知微轻呼一声。她的脚踝纤细,肌肤细腻莹白,被包裹在他温热而略显粗糙的掌心中,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和触觉冲击。他掌心的热度烫得惊人,透过薄薄的罗袜直抵肌肤,让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抽腿。
别动!萧凛的声音有些着急,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牢牢禁锢住她的脚踝但又不敢真的使劲让她疼了。那瞬间展露的强势,与他刚才示弱的模样判若两人,可在她的注视下,又悄悄的缩了回去。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掌中那只漂亮的足,眼神幽暗得如同深潭,翻涌着要将她吞噬的占有欲。
他一手稳稳地握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拿起那条冰凉的金玉脚链,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那绞缠着赤金丝线的链身,缠绕上她纤细的骨节。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沈知微微微一颤。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她脚踝内侧最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帮你带上。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在寂静的小院中回荡。
沈知微没有再挣扎。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脚踝上那圈逐渐收紧的冰凉束缚,也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几乎要将她融化的滚烫热度。这种冰火交织的触感,混合着一种被绝对掌控的微妙刺激,让她心底那隐秘的兴奋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抬起手,指尖带着一种慵懒的、逗弄般的意味,轻轻抚上萧凛低垂的、线条完美的俊美侧脸。指尖描摹过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最后停留在他的下颌,感受着那微微绷紧的肌理。
又撒娇…她低低地重复着心底的判词,唇角愉悦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带着掌控者餍足的笑容。
萧凛的身体在她指尖的触碰下猛地一僵,随即更加滚烫。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压制住想要立刻将她扑倒的冲动,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随着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脚链的搭扣在他灵巧的手指下锁死。
那枚温润如月、光华流转的羊脂白玉坠,稳稳地垂落在她纤细的脚踝旁,衬得那肌肤愈发莹白如玉。细碎的金丝流苏随着她脚踝细微的动作,发出如同情人絮语般的、几不可闻的悦耳轻响。
萧凛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处,如同被磁石吸住。他握着她的脚踝,指尖无意识地在那冰凉的玉坠和温热的肌肤上流连忘返。一种巨大的、病态的满足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沈知微看着他痴迷的眼神,感受着脚踝上那圈象征着他绝对占有的冰凉金玉,心中那点因为被束缚而产生的不适感,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强烈的、掌控着掌控者的快意所取代。
她捏着他下颌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眼,对上她带着笑意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满意了她问,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萧凛没有回答。他猛地俯身,滚烫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狠狠印上了她含笑的唇角!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掠夺,而是宣告所有权的、炽热而缠绵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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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醋海生波澜,京华风云起
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着磐石城灰扑扑的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摄政王临时行辕深处的小院,却隔绝了外间的肃杀。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空气中浮动着清冽的木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墨香。
沈知微斜倚在铺着厚厚雪狐皮的软榻上,身上随意搭着萧凛那件标志性的玄色大氅,脸埋进大氅的毛领中。她手中拿着一卷关于京城禁军布防调整的最新密报,莹白的脚踝从大氅边缘露出一小截,那枚光华流转的羊脂白玉坠在炭火映照下更显温润剔透,细碎的金丝流苏随着她偶尔翻动纸张的动作,发出几不可闻、如同情人低语般的悦耳轻响。
萧凛就坐在她身侧的矮凳上,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双臂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环抱着她的腰,脸颊亲昵地贴在她柔软的小腹处,像一只终于寻到归处、寻求温暖和慰藉的大型猛兽。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呼吸均匀悠长,似乎已经沉入梦乡。只有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在她翻动纸张时微微收紧的力道,无声昭示着他并未完全沉睡,潜意识里依旧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存在感。
帐内一片静谧,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种奇异的安宁。
沈知微的目光从密报上那些冰冷的文字移开,落在萧凛沉睡般安然的侧脸上。卸下所有心防与伪装的萧凛,褪去了摄政王的凌厉和偏执,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惊心动魄的俊美。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他散落在她腿上的几缕墨发,触感冰凉顺滑,心中却在冷静地盘算着那个悬而未决的核心难题。
『回京的暗桩已布置妥当,粮道与军械也已秘密转移……万事俱备,只待东风。楚明昭的生死,必须有个明确的交代了。』她的指尖微微用力,缠绕的发丝绷紧了一瞬。
时机已到。
她放下密报,空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抬起,落在了萧凛的后颈上。那里的肌理紧实,带着温热的体温,也潜藏着随时能爆发出致命力量的危险。她的指尖带着一种熟稔的安抚力道,轻轻地、缓慢地揉按着他颈后紧绷的肌肉,如同在逗弄一只慵懒却依旧警惕的雄狮。
萧凛,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打破了帐内的宁静,带着一种谈论明日天气般的随意,却又蕴含着千钧的重量,我们……该谈谈楚明昭了。
怀中的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如同铁箍。萧凛没有睁眼,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她柔软的小腹,仿佛想将自己藏进去,闷闷地应了一声:嗯……你说。声音带着一丝被惊扰睡梦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系统派我们这些任务者过来,沈知微开门见山,指尖的按摩动作未停,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根本目的,并非是要感化你,让你放弃仇恨或唾手可得的权力。那些……都是浮于表面的试探。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更明显了,后颈的肌肉在她指下绷紧。
位面之子……她吐出这个对萧凛而言完全陌生的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楚明昭,是这个世界气运所凝聚的锚点,是维系这个小世界稳定运转的核心。你可以击败他,将他从龙椅上拉下来,囚禁他,让他失去一切荣光与权力……但唯独,不能杀了他。她的指尖微微用力,精准地按在他颈后某个穴位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意味,他若身死,锚点崩毁,气运溃散……这个世界,包括你我,包括这万里河山,所有生灵……都将归于虚无,彻底湮灭。
她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身体猛地一震!萧凛倏然抬起头,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此刻再无半分睡意或慵懒,只剩下冰冷的震惊和锐利如刀锋的审视!他死死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仿佛要从她沉静无波的眼底、从她微抿的唇线间,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谎言或动摇的痕迹。
位面崩塌归于虚无这说法太过离奇诡谲,完全超出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范畴!然而,沈知微的语气是如此的笃定,眼神是如此的冷静透彻,没有丝毫玩笑、欺骗或是故弄玄虚的意味。再联想到她那神鬼莫测的智谋、迥异于所有任务者的行事作风、以及那些他完全听不懂却每每应验的算法、函数……一股源自未知的寒意瞬间窜上他的脊背,让他后颈的汗毛都微微竖立。
所以……萧凛的声音干涩异常,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是被更高层次力量碾压的无力感,那些前仆后继的任务者……让我放弃刻骨的仇恨,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甚至……荒谬地爱上她们……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保住楚明昭那条命他眼中瞬间闪过被愚弄、被当作棋子的暴戾寒光,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忌惮压下。
是,也不是。沈知微迎着他锐利如刀的审视目光,指尖依旧在他紧绷的后颈上轻轻揉按,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躁动的力量,系统需要一个稳定的‘剧情’走向,一个确保世界不崩溃的‘结局’。楚明昭活着,是达成‘稳定’的基础条件。至于如何让他活着,系统尝试了各种方法,包括那些愚蠢至极、注定失败的‘感化’路线。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弧度,显然,都成了你的剑下亡魂。而我选择的路径是……她顿了顿,指尖滑到他紧绷的下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轻轻摩挲着那冷硬的线条,让你登临绝顶,让你掌控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力量。当你真正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和无上的安全感,当生存和复仇的阴影再也无法日夜啃噬你的心神时……留楚明昭一命,将他像个精致的古董花瓶一样软禁在深宫,成为一个无害的象征、一个彰显新朝‘仁德’的活招牌……对你而言,又有何难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蛊惑力,如同最精明的商人展示着最诱人的筹码:留他一命,你不仅能名正言顺地得到这万里江山,完成前朝复辟的夙愿,更能……在煌煌史册之上,留下一个‘仁德宽宥、不弑旧主’的千古美名。让那些还念着前楚的遗老遗少,无话可说。让天下万民,都看到新朝海纳百川的气度与胸襟。她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紧绷的唇角,这,难道不比背负‘弑君篡位’的万世骂名,更符合你的……利益与野心吗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在铜盆中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时间仿佛凝固。
萧凛死死地盯着沈知微,胸膛因剧烈的心绪起伏而微微震动。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他的认知堤坝。位面崩塌的威胁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冰冷而真实。而沈知微提出的解决方案……软禁楚明昭,博取身后美名……这无疑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对权力稳固、对青史留名最深沉的渴望!他本不在乎后世如何评说,但若能名利双收,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尤其是……这条路,是她沈知微亲手为他谋划铺就!
所有的震惊、疑虑、权衡,最终在她那双沉静如渊、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在她指尖那带着魔力般的安抚下,如同初春的冰雪般迅速消融。一种巨大的释然和难以言喻的、被全然理解的满足感,如同暖流瞬间注满了他冰冷的胸腔。
他猛地收紧环抱着她腰肢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将脸重新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埋进她温暖柔软的小腹间,用力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冽又带着一丝暖意的气息,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闷闷的声音带着一种彻底卸下防备后的、近乎撒娇般的软糯和全然的臣服:
好。
沈知微的指尖在他后颈上微微一顿,感受着他身体传递出的全然放松和依赖,眸中闪过一丝掌控者的精光,随即继续那轻柔的揉按。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思绪,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和纵容:
又撒娇。
楚明昭的生死问题,如同卸下了最后一道沉重的枷锁。回京夺权、改天换地的庞大计划,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在沈知微缜密如蛛网般的统筹和萧凛铁腕强权的推动下,以惊人的速度和效率全速运转起来。粮草辎重通过隐秘渠道分批运出边塞;精锐军队以换防、剿匪等名义悄然向京城方向移动;潜伏在京城多年的暗桩被一一唤醒,宫廷禁卫、六部衙门、甚至楚明昭的贴身内侍中,都开始涌动起隐秘的暗流。磐石城这座边塞孤城,在冬日的严寒中,如同一座沉寂的火山,内部积蓄着足以改天换地的恐怖熔岩。
权力的巨轮轰然转动,碾碎一切阻碍,却也无可避免地溅起了浑浊的泥点。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头。萧凛在行辕正厅处理着堆积如山的紧急公文。京城传来的密报一封比一封急,字里行间透着血腥味。楚明昭显然嗅到了末日将近的气息,如同困兽般开始了最后的疯狂: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大肆清洗朝堂,将几个位高权重、疑似与边军有旧的老臣下狱;疯狂调动京畿大营和仅剩的、还忠于他的禁军力量,京城九门戒严,气氛肃杀如同铁桶;甚至开始秘密联络南方藩王,许以重利,试图引外兵入京勤王!
砰!一只上好的端砚被狠狠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墨汁四溅,如同泼洒开的污血!
萧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散发的暴戾气息让整个大厅如同冰窟。侍立的亲兵和幕僚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几乎要凝固成实质时,一名负责城内治安的校尉,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地被亲兵拖了进来。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殿…殿下…卑职…卑职万死!有…有要事…不得不报!
说。萧凛没有抬头,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手中的朱笔在奏报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红痕,仿佛割开了谁的喉咙。
校尉吓得魂飞魄散,牙齿咯咯作响,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破碎的声音:城…城内…近日…有些…甚嚣尘上的污秽流言…直…直指殿下…和…和沈军师…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萧凛批阅公文的朱笔猛地一顿,一滴鲜红如血的墨汁滴落在楚明昭调兵的字样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污迹。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淬了万年寒冰的利箭,瞬间穿透了校尉颤抖的身体:哦不堪入耳说来听听,是如何的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那目光中的阴鸷杀意,让校尉瞬间瘫软如泥,裤裆间一片湿热。他闭着眼,心一横,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出来,如同濒死的哀鸣:是…是城西的刘守财刘大官人!他…他前夜在醉仙楼大宴宾客,酒…酒酣耳热之际,当…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高声叫嚷…说…说殿下您…您权倾朝野又如何在…在沈军师面前…您…您简直就是她的…她的…玩物!还说…还说沈军师是妖女…用…用邪术蛊惑了您!让您…让您俯首帖耳!
玩物
萧凛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声音很轻,很平静。
却如同两道九幽炼狱吹来的阴风,瞬间将整个大厅的温度抽干,冻结成绝对零度的冰原!所有侍立的人,瞬间脸色惨白如金纸,连心跳都似乎停滞了。空气凝固成沉重的铅块,压得人灵魂都在哀嚎。
萧凛缓缓放下朱笔。那支价值千金的紫檀狼毫笔,在他指间无声地、寸寸化为了齑粉!
他慢慢地站起身,玄色的锦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仿佛有看不见的黑色火焰在他周身燃烧。他没有看地上瘫软失禁的校尉,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厅内每一个面无人色、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到极致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平静。
刘守财他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平淡无波,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那个…靠囤积居奇发家、在城西开了三家粮行、养着几百看家护院打手、还妄图把女儿塞进本王后院的…刘守财他对这个试图钻营的乡绅底细,一清二楚。
跪在地上的校尉抖得更厉害了,如同寒风中的落叶,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呵…萧凛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他踱步到巨大的雕花木窗前,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压抑得令人绝望的天空。宽阔的肩膀绷紧如铁,周身散发出的阴冷煞气,几乎要将空气都凝结成冰晶。
『妖女!她的玩物』
一个暴戾到极致、足以焚毁理智的念头在他心底疯狂咆哮!『那个满身铜臭、脑满肠肥的蠢猪!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这种词来玷污她!玷污本王的珍宝!』
『微微…我的微微…她亲口叫我宝贝的!就在这行辕之内!她说我是她的宝贝!她是唯一愿意为了我而谋反的人,我怎么可能只是她的玩物!』
『这群只会在阴沟里嚼舌根、搬弄是非的酒囊饭袋!干实事的时候推诿塞责,戳闲话、散播污秽倒是有一把好功夫!……微微怎么还不回来!进城去核查最后一批运往京畿的军械弩机,怎么要这么久!』
他的目光扫过案头堆积如山的、来自京城和各地官员的、充满了阿谀奉承和试探推诿的信件,一股滔天的怨念和嗜血的暴戾瞬间冲垮了所有克制!
『想把这群废物…这群污了她清名的蛆虫…』
他猛地转身,眼中血光一闪,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声音如同万年玄冰相互摩擦,带着斩断一切生机的死亡判决:
杀了。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
却如同两道裹挟着地狱业火的惊雷,狠狠劈在厅内所有人的神魂之上!
殿下!殿下息怒!万万不可啊!一直侍立在侧、须发皆白的老谋士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刘守财口无遮拦,罪该万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可他在磐石城经营数十年,树大根深!城中近三成的粮秣供应都与他家的粮行息息相关!他养的那几百亡命之徒,虽难成气候,但此刻城中因京中变故已是人心浮动,谣言四起!若此时贸然以雷霆手段处置他,恐…恐激起民变粮荒,坏了…坏了回京的千秋大计啊殿下!老谋士涕泪横流,重重磕头,还有…还有负责城内巡防的胡将军…他…他虽御下不严,让此等谣言传入殿下耳中,罪责难逃!但念在他跟随殿下多年,戍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殿下开恩,暂息雷霆之怒啊!
滚!萧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他抄起手边一个沉重的青铜麒麟镇纸,裹挟着狂暴的劲风,狠狠砸在老谋士身前半步的地面上!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青铜镇纸四分五裂!坚硬的青砖被砸出一个浅坑。
本王的话,是耳旁风吗萧凛扯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语气温和的瘆人,不过呢,杀人的确不太好,军师回来怕是又要指责本王残暴。那就这样吧,刘守财,抄了他所有家产,把他,还有所有参与传谣、知情不报者,包括那个姓胡的废物,所有人,都去给我挖50年土豆!让磐石城所有人都给本王看清楚!污蔑本王、诋毁军师的下场是什么!
散尽家财,一辈子在边关挖土豆那俩老家伙来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老谋士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亲兵们噤若寒蝉,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沈军师呢救救啊!
两个时辰后,暮色四合。
磐石城彻底笼罩在铅灰色的暮霭和细碎的雪沫之中,寒风卷着地上的浮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碾过街道上薄薄的积雪,在摄政王行辕厚重的辕门前稳稳停下。
车帘掀开,一身素色棉袍、裹着厚厚墨色风帽的沈知微,带着一身寒气走了下来。她刚结束了对最后一批关键军械的核验,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沉静,如同寒星。
刚踏入行辕大门,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扑面而来。守卫辕门的亲兵们个个挺直如标枪,脸色紧绷得如同岩石,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惧。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未散尽的、混合着血腥与暴戾的森寒气息。
她微微蹙眉,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萧凛所在的正厅。
厅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肆虐后的死寂。萧凛背对着门口,独自站在巨大的、标注着进军路线的沙盘前,身影挺拔孤峭,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郁。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锦袍,只是领口被扯得微乱,几缕墨发垂落在额前,周身散发着一种我很不爽、生人勿近、整个世界都欠我的低沉怨念,像一只被强行关在笼中、独自面对满地狼藉、而主人却迟迟不归的……巨大、危险却又委屈巴巴的垮脸小狗。
沈知微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步履从容。她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他身边,无视了那几乎能冻结灵魂的低气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牵起了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僵硬如同寒铁的一只手。
那只手的主人身体在她指尖触碰到手背的瞬间,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他没有回头,但紧握的、仿佛要捏碎一切的拳头,却在她温暖柔软的掌心包裹下,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沈知微牵着他的手,安抚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动作自然熟稔,如同在安抚一只因主人晚归而炸毛的大型猛犬。
奇迹般的,萧凛那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强弓、随时可能崩断的脊背,那周身几乎要凝成黑色风暴的阴鸷怨气,就跟那新式三档可调节的西洋玻璃罩煤气灯一样——一节一节地,肉眼可见地……亮堂了起来!紧绷的肌肉线条松弛下来,萦绕的寒气也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他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暮色与厅内明亮的灯火交织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紧抿的、微微下撇的唇线,微蹙的、写满不悦的眉心,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湿漉漉的、带着巨大委屈和亟待倾诉的控诉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怎么才回来
怎么不开心沈知微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大型犬科动物般的模样,明知故问,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宠溺的笑意。
萧凛的嘴唇动了动,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他看着眼前这张沉静如水的容颜,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熨帖灵魂的暖意,所有在属下面前强撑的暴戾、阴鸷和属于摄政王的冰冷威严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种找到了唯一港湾的、亟待安抚的委屈。
他微微低下头,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竟显得有些落寞可怜,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奇异的、告状般的口吻:
有人说……我是你的玩物。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委屈和不平,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沈知微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掩面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如同碎玉落入冰泉,瞬间打破了厅内凝滞的沉重气氛。她笑够了,才抬起眼,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漆黑眼眸此刻盛满了星光般的笑意,带着纵容和绝对的笃定,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怎么会呢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紧抿的唇角,带着哄孩子的亲昵,你可是我的……宝贝。
宝贝二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点亮了萧凛眼中的阴霾。所有的委屈、愤怒、阴郁烟消云散,紧绷的下颌线条彻底放松,紧抿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甚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点傻气的酒窝。
垮脸大狗瞬间被顺毛,周身阴云散尽,阳光普照。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力道大得不容挣脱。高大的身躯自然而然地贴近她,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沈知微笑笑,牵着他那只重新变得温暖甚至有些发烫的手,如同牵着一个被哄好的、急于跟紧主人的大型宠物,转身向厅外走去。走了,回屋。外头冷。
萧凛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方才那个煞气冲霄的摄政王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厅内死里逃生的众人,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他们那位殿下瞬间由阴转晴、甚至隐隐透着点雀跃的步伐,无不暗自长长舒了一口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里衣。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和压抑的等待中飞速流逝。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春风艰难地吹过依旧寒冷的北地,吹绿了草原焦土边缘顽强冒出的新芽时,来自京城的一道加急密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引信——楚明昭病重,卧床不起,朝政由太后代理,暗流汹涌,京畿大营出现异动!
时机已至!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号角声撕裂了磐石城沉寂的黎明,一声接一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
沉重的城门在铰链的呻吟声中轰然洞开!
铁流!黑色的铁流!
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边军精锐,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在初春凛冽的晨风中,踏着整齐划一、撼动大地的步伐,汹涌而出!战马嘶鸣,铁甲铿锵,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玄色麒麟的战旗在队列最前方猎猎招展,旗上那斗大的萧字,如同滴血的烙印,宣告着王者的归来与旧时代的终结!
萧凛端坐在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踏雪战马之上,一身玄色蟠龙纹山文甲,外罩墨色绣金大氅,腰悬长剑。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直视着京城的方向,周身散发着君临天下的磅礴气势。在他身侧稍后,沈知微同样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一身利落的银灰色骑装,外罩同色披风,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沉静的眉眼。她手中没有武器,只是平静地控着缰绳,仿佛这席卷天下的铁流洪峰,只是她棋盘上按计划推进的棋子。
铁骑滚滚,如同黑色的怒潮,向着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城池——天启皇都,奔涌而去!沿途州府,或望风而降,或稍作抵抗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土崩瓦解。大军所过之处,只留下滚滚烟尘和改天换地的肃杀之气。
兵锋所指,势如破竹!
半月之后,旌旗蔽日,兵临城下!
巍峨的天启皇都,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高耸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九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墙上刀枪林立,守军如临大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肃杀。
然而,再坚固的堡垒,也抵挡不住来自内部的崩塌。就在萧凛大军抵达城下的当夜,早已被收买策反的西门守将,悄然打开了沉重的城门,放下了吊桥!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爆发!黑色的铁流瞬间冲垮了城门洞内微弱的抵抗,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了这座象征着皇权的古老城池!
战斗在皇城根下瞬间爆发,又迅速推向高潮!忠于楚明昭的禁卫军试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但在边军百战精锐的碾压式冲击下,抵抗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长街之上,金铁交鸣,血肉横飞,垂死的惨嚎与战马的悲鸣交织成亡国的序曲。火光在宫阙楼宇间冲天而起,映照着这座古老帝都最后的疯狂。
萧凛一马当先,玄甲浴血,墨色大氅在身后猎猎翻飞,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他率领着最精锐的亲卫铁骑,如同烧红的尖刀,以摧枯拉朽之势凿穿了层层叠叠、徒劳的抵抗,目标直指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所在——太和殿!
沉重的、雕刻着九龙盘绕的殿门,在狂暴的冲击力下轰然碎裂!木屑纷飞!
殿内,一片狼藉。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楚明昭,脸色惨白如纸,形容枯槁,早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他看着如同杀神般破门而入的萧凛,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深深的恐惧。他身边仅剩的几名忠心老太监,手持拂尘,抖如筛糠,却依旧挡在他身前。
乱臣贼子!萧凛!你不得好死!楚明昭嘶声力竭地咒骂着,声音因恐惧而尖利扭曲。
萧凛一步一步,踏着碎裂的门板,踏着象征皇权的金砖地面,缓缓走向龙椅。战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如同死神的丧钟。他脸上的血迹未干,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毁灭一切的杀意!腰间的长剑沧啷一声出鞘半寸,冰冷的剑锋在殿内烛火映照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直指龙椅之上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楚明昭!殿内残余的抵抗意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那几个老太监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楚明昭看着那越来越近、闪烁着死亡光芒的剑锋,看着萧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暴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清冽、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女声,穿透了殿内的肃杀与死寂,清晰地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众将听令!
殿门口,沈知微一身银灰骑装,逆光而立。初升的朝阳在她身后勾勒出清晰的剪影,为她镀上了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金边。她的目光越过满殿的狼藉和杀意,精准地落在萧凛即将完全出鞘的长剑上。
将废帝楚明昭——她的声音斩金截铁,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即刻扣押!禁足于紫宸宫偏殿!严加看管,不得有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所有浴血的将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记住——不要让人死了!
这命令来得如此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全局的力量!殿内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浴血拼杀、杀红了眼的将领,包括萧凛的亲卫,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知微,又转向持剑而立的萧凛,带着一丝茫然和征询。
萧凛的动作猛地顿住!长剑停在出鞘三分之二的位置。他霍然回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地钉在沈知微的脸上!那目光中充满了痛苦、未收敛的仇恨,还有一丝被强行打断杀意的暴戾!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沈知微毫不避让地迎着他灼热的目光,眼神沉静如水,带着无声的提醒与绝对的掌控。
仅仅一瞬的僵持。
萧凛紧握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沈知微,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激烈的挣扎。最终,那翻腾的杀意如同退潮般缓缓敛去。他猛地将长剑彻底归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锵响!
这声响如同信号。
喏!殿内所有将领,包括萧凛的亲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轰然应诺!声音震得殿宇嗡嗡作响!再无半分迟疑!
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粗暴地将瘫软在龙椅上、面无人色的楚明昭拖了下来,不顾他微弱的挣扎和咒骂,如同拖一条死狗般押向殿外。那身明黄的龙袍在冰冷的地面上拖曳,沾满了尘埃和污迹。
沈知微看着楚明昭被拖走的背影,轻轻吁出一口气。脑海中,一个冰冷的、只有她能听到的机械音清晰响起:
【核心任务:确保位面之子楚明昭存活,直至剧情节点。状态:已完成。奖励待领取。】
任务完成了。
尘埃落定。
她抬眼,望向殿中那个逆光而立、玄甲浴血、目光却死死锁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殿外的朝阳正奋力挣脱云层的束缚,将第一缕金光洒向这座刚刚易主的宫阙。权力的巅峰触手可及,然而,一场关于去留的风暴,才刚刚在两人之间,无声地酝酿成形。
7
第七章:帝后共天下,此生不相离
萧凛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她。玄甲浴血,墨氅垂落,高大的身影在满地狼藉和初升朝阳斜射进来的光柱中,显得孤峭而沉默。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带着伤痕的黑色雕像。阳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薄唇,周身弥漫着一种大战过后、大仇未能亲手得报的疲惫与……难以言喻的低落。
殿外的喧嚣渐渐平息,这座刚刚经历了权力更迭的古老宫阙,在血与火的洗礼后,迎来了新的主人,也弥漫开新的、更为复杂的暗涌。
三日之后。
曾经属于摄政王、如今已成为新帝临时居所的紫宸宫东暖阁,灯火通明,暖意融融。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无声地吸纳着所有的足音。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龙涎香,驱散了最后一丝血腥气。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九龙十二章衮服和十二旒冕冠,已被内侍监小心翼翼地捧在紫檀托盘上,置于一旁的龙纹衣架之上,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内敛而威严的光华。
萧凛刚刚结束与礼部、钦天监最后一遍繁琐的流程确认,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夙愿得偿、大权在握的沉凝。他换下了沉重的铠甲,只着一身玄色暗金云纹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他屏退了所有侍从,暖阁内只剩下他和沈知微。
沈知微坐在靠窗的紫檀软榻上,身上穿着舒适的月白色云锦常服,长发松松挽起,只簪着一支素雅的羊脂白玉簪。她手中拿着一卷刚送来的、关于南方几个尚未归附州府的舆图,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山川河流的走向。窗外,一弯新月如钩,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也落在她纤细脚踝上那枚光华流转的羊脂白玉坠上,细碎的金丝流苏在月华下闪烁着微光。
萧凛踱步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手臂占有性地环过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暖意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刻入骨髓。他身上清冽的木香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将沈知微包裹。
都安排妥当了沈知微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舆图上,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嗯。萧凛闷闷地应了一声,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侧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贪恋地蹭了蹭,声音低沉,明日之后,这万里河山,便是你我掌中之物。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野心、满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要将她一同拉入权力巅峰的渴望,知微,与我共享这天下,可好他指的是那帝后一体,共治天下的承诺,明日便会昭告天下。
沈知微放下舆图,终于抬眼看向他。烛光与月光在她眼中交织,沉静无波。
萧凛垂眸,端起一杯冷掉的茶水,轻抿一口。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突兀地、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温馨静谧的暖阁之中:
萧凛,我的任务完成了。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萧凛手中正欲端起的、盛着温水的白玉杯,毫无预兆地脱手坠落!价值连城的玉杯在厚厚的地毯上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四溅,洇湿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暖阁内温暖的气息瞬间被冻结成冰。
萧凛脸上的所有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方才的沉稳、满足、野心勃勃,如同脆弱的琉璃面具般寸寸碎裂!只剩下一种灭顶的、深入骨髓的恐慌!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知微,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深不可测的眼眸,此刻清晰地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无助的水光!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微…微微……他艰难地挤出她的名字,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你说什么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她要走了她说的一段时间,竟然如此短暂在他刚刚触碰到幸福、触碰到权力的顶峰,以为可以永远将她禁锢在身边时……她就要离开了
沈知微看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如同世界崩塌般的巨大恐惧和破碎感,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她伸出手,想要像往常安抚他时那样,轻轻揉按他的后颈。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碰到他,萧凛却猛地动了!
如同被彻底击垮的困兽,他带着一股绝望的力量,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地将沈知微整个纤细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揉碎!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将脸深深埋进她温热的颈窝,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她月白色的衣襟。
不…不要走…微微…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巨大的痛苦,我们…我们说好了的…可…可是现在…我反悔了…我做不到!求求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永远留下来……滚烫的泪水蹭湿了她的肌肤,灼烧着她的神经。那强健的身躯此刻却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无助的颤抖和绝望的挽留。别离开我…没有你…这江山…这龙椅…还有什么意义……他语无伦次,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挽留。
沈知微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颈窝处一片湿凉。她听着他破碎的哽咽,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那滚烫的泪水,心底那根名为掌控的弦被剧烈地拨动着。强者彻底的崩溃与臣服,如同最醇厚的毒药,带来一种令人战栗的满足感。她终究没有推开他,任由他紧紧抱着,仿佛抱着唯一的浮木。
她抬起那只原本想安抚他的手,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带着一种习惯性的、逗弄般的温柔,轻轻落在了他剧烈起伏的后颈上,指尖带着安抚的力道,缓缓地、一下下地揉按着他紧绷的肌肉。动作熟稔而自然,像在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大型猛兽。
就在她指尖落下的同时,她的意识深处,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念头无声响起:
『系统。』
几乎瞬间,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只有她能感知的机械音在她脑海回应:
【宿主沈知微,请确认任务奖励兑换内容。】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萧凛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发顶,感受着他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力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餍足的笑意。她在意识中清晰地回应:
『我确定奖励为:获得一个健康的身体,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
【系统提示:奖励兑换完毕后不可更改。是否确认】
『确认。』
【指令接收。奖励兑换程序启动……兑换成功。系统脱离程序启动……】
那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开始倒计时:【系统脱离中……5%……25%……50%……】
【……90%……100%。系统脱离完成。】
【能量回收完毕。核心程序关闭。】
【祝宿主生活愉快,再见。】
最后一声再见落下,沈知微清晰地感觉到,仿佛脑海中某个无形的、一直存在的枷锁,轻轻地、彻底地消散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归属感,悄然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正将脸深深埋在她颈窝、沉浸在灭顶悲伤中的萧凛,身体猛地一震!他清晰地听到了!听到了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听到了她选择留下的确认指令!听到了那声再见!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悲伤和绝望!他猛地从沈知微怀里抬起头!
泪水还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眼眶通红,脸上甚至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可那双刚刚还盛满破碎和绝望的眸子,此刻却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如同星火燎原般迅速燃起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的狂喜!他呆呆地看着沈知微近在咫尺的、依旧沉静的脸庞,仿佛石化了一般,巨大的惊喜冲击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
沈知微看着他这副呆愣的、如同被巨大馅饼砸中的傻气模样,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清浅却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她伸出手指,带着一丝戏谑,轻轻点了点他挺直的鼻尖。
回神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如同春风拂过冰面。
这三个字如同解除石化的咒语!
萧凛眼中那凝固的狂喜瞬间转化为汹涌的洪流!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哽咽,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比刚才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悲伤,而是喜极而泣!是灵魂被彻底救赎的狂喜!
微微……微微!你又欺负我。他语无伦次地喊着她的名字,猛地再次扑上来,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禁锢,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他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滚烫的、带着咸涩泪水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毫无章法却又无比炽热地落在她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尖,最后重重地、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不容置疑的占有,封缄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深入骨髓的爱恋和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他吻得急切而深入,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真的留下了,永远属于他了!
沈知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炽烈如火的亲吻弄得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闭上眼,感受着他激烈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她抬起手臂,环上他宽阔坚实的脊背,带着纵容和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回应了他这个充满了眼泪和喜悦的吻。
暖阁内的温度急剧升高。喘息声交织,衣物在激烈的拥吻和厮磨中变得凌乱。萧凛的吻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一路向下,滚烫的唇烙印在她纤细的颈项、精致的锁骨上,留下一个个炽热的印记。他一边吻着,一边颤抖着手,急切地解开她月白色常服的盘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和笨拙。
沈知微微微仰着头,感受着他灼热的唇舌带来的战栗,感受着他指尖的颤抖和那份毫不掩饰的渴望。当微凉的空气接触到肌肤时,她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阻止。她看到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爱欲,也看到了那爱欲深处,依旧残留的一丝不安和……全然的臣服。
衣衫尽褪,肌肤相贴。他滚烫的体温熨帖着她微凉的肌肤,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酥麻。他强壮的手臂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火热的吻再次落下,带着膜拜的意味,从她柔软的胸前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她纤细的脚踝处。
那里,那枚象征着绝对占有、光华流转的羊脂白玉坠,在跳动的烛火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萧凛如同朝圣者看到神迹般,虔诚地、无比珍重地低下头,滚烫的唇印在那冰凉的玉坠上,也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细碎的金丝流苏随着他炽热的呼吸轻轻晃动。
微微……我的……他含糊地呢喃着,声音沙哑而饱含情欲,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归属感。
沈知微垂眸看着他伏在自己脚边的、乌黑的发顶,看着他虔诚亲吻脚链的姿态,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和满足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她伸出脚,带着一丝慵懒的逗弄,用脚尖轻轻蹭了蹭他紧绷的下颌线。
这个动作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萧凛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他低吼一声,如同终于确认了珍宝归属的猛兽,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扑倒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软榻之上!
巨大的蟠龙金柱沉默地矗立,烛火在鎏金烛台上跳跃,将纠缠的身影投射在明黄的帐幔之上,如同古老壁画中纠缠的神祇。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呻吟、肌肤相亲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奏响了灵魂深处最原始的乐章。汗水濡湿了彼此的发鬓,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呼唤着唯一的神明,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依赖。沈知微在他激烈的索取和全然的臣服中沉浮,感受着那灭顶的快意,也感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将世间最强悍的凶兽彻底驯服的餍足。
这一夜,紫宸宫东暖阁的烛火,燃烧了整整一夜。
三日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新帝登基大典,于天坛隆重举行。钟鼓齐鸣,响彻云霄。百官着朝服,按品阶肃立于白玉阶下,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萧凛身着玄黑为底、绣以十二章纹的帝王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垂旒,遮住了他俊美无俦的容颜,却遮不住那通身君临天下的磅礴气势和锐利锋芒。他一步一步,踏着庄严肃穆的礼乐,登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天坛。
然而,让所有朝臣、宗室乃至观礼的番邦使节都震惊不已的是,在新帝身侧的位置,并非空置。那里,并肩站立着一位女子。
沈知微。
她并未穿着繁复的皇后翟衣,而是一身同样以玄黑为底、却绣着代表智慧与决断的银线玄鸟纹样的特制礼服。长发并未盘成繁复宫髻,而是以一支造型古朴大气的赤金凤首簪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沉静如水的眉眼。她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帝王威仪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不敢逼视的凛然气场——那是属于掌控者的、洞悉一切的力量感。
礼部尚书展开明黄的圣旨,用洪亮而庄重的声音,宣读着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沈氏知微,睿智天成,经纬天地,匡扶社稷,功在千秋……朕承天命,登临大宝,念其辅弼之功,感其伉俪之深……特昭告天下:自即日起,革除旧制,确立新章!帝后一体,共治江山!皇后沈氏,位同朕躬,掌凤印,理万机,凡军国重务,诏令所出,皆需凤印同钤!钦此——!
帝后一体,共治江山!
诏令所出,皆需凤印同钤!
这石破天惊的宣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道震惊、难以置信、甚至隐含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天坛之上,那个与帝王并肩而立的女子!
然而,沈知微只是微微抬着下颌,迎着那些或惊愕或敌视的目光,眼神沉静无波,仿佛只是看着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掌控姿态,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刚刚被授予的、触手温润的玄鸟凤印。
在她身侧,冕旒之后,新帝萧凛的目光,却并未看向下方沸腾的臣民。他的视线,透过垂落的珠玉,专注地、近乎贪婪地落在身边女子的侧脸上。那目光深处,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爱恋、全然的信任,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臣服。
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天坛之上,将并肩而立的帝后身影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辉。新的时代,以这种惊世骇俗的方式,拉开了序幕。权力的双翼已然展开,而那只被金链锁住脚踝的猛兽,心甘情愿地伏在掌控者的王座之下,献上他所有的忠诚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