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一包辣条闯魏晋 > 第一章

加班改方案时,抽屉突然发出蓝光。
我随手抓了包辣条就跌进漩涡,醒来被绑在东晋名流辩论会上。
妖人!速将仙界珍宝献予桓公!士兵厉声呵斥。
我战战兢兢掏出辣条,王羲之嫌弃地皱眉:此物皱如厕纸。
谢安却撕开包装尝了一口,瞬间瞳孔地震:此乃...何等玄妙滋味
桓温一把抢过整包,辣得泪流满面却高呼:仙药!天赐仙药!
第二天,建康城贴满告示:重金求购辣味仙药。
我在乌衣巷口摆摊暴富,正数钱时抽屉又亮了。这次我扛着整箱辣条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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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重重砸在冰冷的键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无情地跳到凌晨三点四十七分。第三十七版方案——客户那永远填不满的欲望黑洞——在惨白的荧光下无声地嘲笑着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渣和绝望混合的气味,熏得人眼睛发涩。
就在我挣扎着想从键盘上抬起沉重的眼皮时,办公桌最底下那个塞满了过期合同和废弃打印纸的抽屉,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台灯那种暖黄,也不是显示器那种惨白,而是一种幽幽的、仿佛从极深冰层下透上来的、不祥的蓝光。那光丝丝缕缕地从抽屉缝隙里渗出来,像活物一样在桌面上蜿蜒爬行,瞬间吞噬了键盘的塑料光泽和显示器冰冷的反光。
我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撞得胸腔生疼。熬夜过度的幻觉我狠狠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又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痛感尖锐而真实。不是梦。
那蓝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亮,越来越浓,像某种粘稠的液体,无声无息地填满了整个抽屉内部。然后,毫无征兆地,抽屉咔哒一声,自己滑开了一条缝。
蓝光暴涨!
那光芒不再是渗漏,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吞没了我的办公桌、电脑、堆积如山的文件……视野里只剩下这片诡异、纯粹、深不见底的蓝。光芒的核心,在抽屉深处,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绝对的黑暗,仿佛一张贪婪的嘴,无声地吸扯着周围的一切光线,甚至空气。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我!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漩涡里伸出来,死死攥住了我的腰腹,要把我拖进那片未知的深渊。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往前拽去,办公椅的滚轮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惊恐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喉咙。慌乱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地伸手,胡乱朝桌面抓去!指尖触到一个熟悉的、带着油渍的塑料包装袋——是我加班前随手扔在键盘旁边的辣条!饥饿感在肾上腺素面前微不足道,但混乱中,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它死死攥在了手里。
下一秒,天旋地转。
漩涡巨大的吸力将我整个人从椅子上扯起,像丢一块破抹布一样拽向那片旋转的幽蓝深渊。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穿透皮肤,深入骨髓,仿佛整个人被瞬间投入了液态氮。意识在巨大的撕扯感中变得模糊,最后残存的念头只剩下手里那包廉价辣条粗糙的塑料触感。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后脑勺一阵阵闷痛和全身骨头被拆开重组般的酸麻。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下来,逼得我立刻又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适应了好一会儿,视野才勉强清晰。
头顶是纯粹的、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干净得令人心悸。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带着一股燥热的土腥味。我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地上,身下是夯得极其平整坚实的黄土,硬邦邦地硌着后背。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气味——干燥的泥土、草木焚烧后的焦糊、某种浓烈的香料、还有……隐隐约约的牲畜粪便味道这绝不是写字楼地下停车库该有的气息。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麻绳紧紧勒进了手腕的皮肉里,带来阵阵刺痛。双腿也被同样结实的绳子捆着,动弹不得。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我猛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彻底僵住了。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广场,四周环绕着高耸的、用巨大青石垒砌的城墙,墙头上隐约可见穿着甲胄、手持长矛的士兵身影。广场中央,一个巨大的木质高台拔地而起,台子边缘插着几面杏黄色的大旗,在干燥的热风里猎猎作响。旗子上绣着狰狞的兽头图案,笔触古拙而威严。
高台上,正对着我这边,一字排开几张低矮的漆案,后面端坐着几个人影。他们的穿着……我从未在现实里见过。宽袍大袖,层层叠叠,面料在阳光下泛着丝绸特有的柔和光泽,颜色各异,但都异常庄重。衣领高耸,袖口宽大得能藏下一个小动物。为首一人,身形高大,即使坐着也显出一种迫人的气势,面容方正,浓眉如墨,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正冷冷地俯视着被丢在台下的我。他身后侍立着两名魁梧的甲士,手按在腰间的环首刀柄上,眼神同样冰冷如刀。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高台另一端吸引过去。那里相对随意地铺着几张精致的席子,上面也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人侧对着我,似乎正专注于案几上一卷摊开的帛书,侧脸线条清雅,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气质沉静如水。他旁边另一人,姿态则显得潇洒不羁,正微微后仰着身体,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似乎在欣赏天边的流云,那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艺术家的独特风骨。
醒了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我从未听过的方言腔调,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一个穿着简陋皮甲、满脸横肉的士兵,正居高临下地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警惕,仿佛在看一堆垃圾。妖人!装什么死!
他猛地抬脚,毫不留情地踹在我的腰肋上。剧痛让我眼前一黑,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说!士兵的声音更大,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你这妖人,从何处来桓公驾前,还不速速将你从仙界盗来的珍宝献上!饶你不死!他口中的桓公,显然就是高台上那个气势迫人的为首者。
仙界珍宝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我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扭动着被捆缚的身体,拼命想解释:我……我不是……我只是个……
声音嘶哑干涩,连自己都觉得微弱无力。我甚至说不清自己来自哪里。
还敢狡辩!士兵勃然大怒,又是一脚狠狠踹来。这一下正中小腹,我痛得几乎窒息,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T恤。胃里一阵剧烈抽搐,酸水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高台上,那个被称为桓公的男人,浓眉紧锁,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他微微侧头,对着身后侍立的甲士低语了一句什么。甲士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向下喝道:妖人!再敢拖延,立斩于阶前!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悬在头顶。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思维的混乱。献宝我有什么我有什么能算得上仙界珍宝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猛地冲进我的脑海。我的手!我的手还能动!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正死死攥着一样东西!
那包辣条!
粗糙的塑料包装袋,油腻腻的触感,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荒谬吗可笑吗可这是我唯一拥有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顾不上羞耻和荒谬,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扭动着被捆住的手腕,试图将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从身后掏出来。汗水混合着灰尘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手指在绳子的摩擦下火燎般地痛。终于,指尖勾住了塑料包装的一角!我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往外扯!
哗啦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那包印着卡通图案、边缘有些破损、还沾着我手心汗渍的辣条,终于被我艰难地从身后拽了出来,掉落在眼前干燥的黄土地上。包装袋上那个咧着嘴笑的辣椒小人,在古朴肃杀的环境里,显得无比突兀和扎眼。
一瞬间,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高台上,那个气势迫人的桓公——桓温,浓黑的眉毛猛地挑起,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包陌生的红色物体上,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惊疑,如同在打量一件来自异域的诡秘祭品。
端坐在精致席子上的那位清雅文士——谢安,原本沉静如深潭的目光,此刻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帛书,身体略略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我的身影和那包古怪的东西,带着纯粹的、学者般的探究。他旁边那位姿态潇洒、手指修长的人——王羲之,则毫不掩饰地皱紧了眉头,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那双惯于捕捉线条韵律之美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对那包东西形制的极度不满,薄唇微动,清晰而刻薄地吐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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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皱如厕纸,焉能称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广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鄙夷。
他的话音落下,广场上压抑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下,隐隐能听到几声极力压低的嗤笑。
我像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羞耻和绝望让我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完了,彻底完了。这最后的、荒谬的挣扎,成了临死前的笑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谢安,却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他并未理会王羲之的刻薄评价,反而对侍立在身旁的一名青衣小僮微微颔首示意。
那小僮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动作却极其麻利。他快步走下高台,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我面前,弯腰,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拈起了那包沾满尘土、被所有人鄙夷的厕纸。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拾起一片落叶。
小僮捧着辣条,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快步回到高台,恭敬地将其放在谢安面前的漆案上。
谢安的目光落在那包从未见过的红色物体上。他没有像桓温那样审视,也没有像王羲之那样鄙夷。他的眼神专注而平静,像是在研究一卷新得的古籍拓片。他伸出那几根白皙修长、惯于执笔批注的手指,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油亮光滑的塑料包装,仿佛在感知一种全新的材质纹理。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他拿起案上用来裁纸的、小巧锋利的青铜小刀,动作沉稳而精准地沿着包装袋锯齿状的封口边缘,轻轻一划。
嘶啦——
一声轻微的、塑料薄膜被划开的脆响,在落针可闻的广场上显得异常清晰。一股浓烈、霸道、混合着辣椒、孜然和各种香料粉末的独特气味,瞬间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迫不及待地弥漫开来!
这味道对于习惯了清淡饮食、焚香煮茗的魏晋名士们来说,不啻于一场嗅觉上的地震!它辛辣、刺激、带着一种野蛮的、富有侵略性的油脂香气,蛮横地冲入鼻腔,瞬间盖过了广场上原有的尘土和香料气息。
高台上,桓温的眉头拧得更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王羲之更是猛地向后一仰头,用宽大的袖口掩住了口鼻,脸上嫌恶之色更浓,仿佛闻到了什么污秽之物。
唯独谢安。
他离得最近。那股浓烈到呛人的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他那双沉静的眼眸瞬间收缩!但他没有后退,没有掩鼻。他反而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陌生而刺激的气息彻底纳入肺腑,去解析其中的奥秘。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划开的包装袋里。里面是一根根扭曲缠绕的暗红色条状物,裹满了橘红色的粉末,油光发亮,散发着更加浓郁、更加蛮横的香气。
谢安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从袋口边缘,拈起了一根最小的辣条。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那两根白皙如玉、沾染了一点橘红粉末的手指上。连桓温鹰隼般的锐利眼神,也死死盯住了那根小小的、其貌不扬的妖物。
谢安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目光在那根辣条上做最后的审视。然后,他缓缓抬手,将辣条送入口中。动作依旧从容,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平静。
他轻轻咬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
两秒。
谢安那双原本如同古井般深邃无波的眼眸,骤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瞳孔在瞬间猛烈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整个身体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绷紧了一下,像是过电一般。那瞬间的失态,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清晰可见。
辛辣!如同无数根烧红的细针,瞬间刺穿了味蕾!霸道!咸、香、麻、甜……无数种从未体验过的浓烈味道,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击着他所有的感官!那油脂带来的厚重满足感,那添加剂赋予的、超脱天然食材的极致鲜味,像一道狂暴的雷霆,劈开了他过去所有关于滋味的认知壁垒!
这不是食物!这是一种……一种感官的洪流!一种直击魂魄的……玄妙刺激!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保持着那个微微抬手的姿势,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只有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依旧在剧烈地震颤着,如同目睹了宇宙的创生,充满了纯粹的、无法言喻的惊骇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触动。
……唔……一声极低、极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闷哼,终于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强行压制的震撼和生理性的冲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被天启般的茫然。
安石王羲之最先察觉挚友的异样,顾不得掩鼻,惊疑地低声唤道。他从未在谢安脸上看到过如此失态的表情。
桓温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和凝重,身体微微前倾,沉声追问:谢公此物究竟如何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那席卷灵魂的冲击强行压制下去。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那依旧在口腔里肆虐的、复杂而暴烈的滋味风暴。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几息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那剧烈的风暴似乎稍稍平息,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难以捉摸的幽光。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桓温,扫过王羲之,扫过高台下无数道或惊疑、或恐惧、或茫然的目光,最后落回到漆案上那包敞开的、散发着奇异诱惑的红色物体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某种仿佛触及了天地至理般的郑重,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此乃……何等……玄妙滋味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广场!
玄妙滋味!
连以见识广博、定力深厚著称的谢安石都用了玄妙二字还失态至此那包皱巴巴的厕纸里,难道真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仙界至宝
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无数只受惊的蜜蜂同时起飞。
嘶……连谢公都……
玄妙滋味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仙药莫非真是仙药
快看桓公!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桓温身上。
这位枭雄般的人物,脸上的凝重和探究早已被一种炽热的光芒取代!谢安的反应,那句玄妙滋味,如同最有力的背书,彻底点燃了他心中那名为长生、仙界的熊熊野火!他再没有半分犹豫!
呈上来!
桓温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狂喜。
侍立一旁的甲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端起那包敞开的辣条,快步送到桓温案前。那浓烈霸道的香气,此刻在桓温闻来,已不再是污秽,而是充满了神秘诱惑的仙气!
桓温迫不及待地伸出粗壮的手指,根本不屑于像谢安那样只拈一小根。他大手一探,直接抓起了袋子里最大的一把辣条!那裹满了红油和香料粉末的暗红条状物,被他粗暴地攥在掌心,油光蹭亮了他指节上的金戒。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在谢安复杂难言的目光中,在王羲之愈加嫌恶的皱眉下,桓温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将那一大把辣条猛地塞了进去!
咔哧——!
一声响亮而油腻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下一秒。
噗——咳咳咳咳咳——!!!
如同火山猛烈爆发!桓温那张威严方正的脸庞,瞬间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眼球像要夺眶而出,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魁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着!一大口混合着辣条碎末和唾液的红色汁液不受控制地喷溅出来,染红了面前华贵的漆案!
嗬……嗬……水……水!!!
他嘶声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充满了无法忍受的剧痛和灼烧感!眼泪和鼻涕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在他那张扭曲涨红的脸上肆意横流!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仿佛要扼死那团在喉咙里燃烧的烈火,高大的身躯痛苦地佝偻下去,剧烈地抽搐着。
主公!
桓公!
惊呼声四起。甲士们惊慌失措地扑上去,有的慌忙递上水囊,有的试图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场面一片混乱。
然而,就在这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痛不欲生的顶点——
桓温猛地抬起头!那张被泪水鼻涕糊得一塌糊涂的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里,竟然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极端狂喜、如同疯魔般的笑容!他挣扎着站直身体,一把推开试图给他灌水的甲士,高高举起那只沾满了红油和香料粉末的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广场上所有惊骇欲绝的人们,发出了如同惊雷般、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狂热和虔诚的嘶吼:
仙药!天赐仙药啊——!!!
那声音嘶哑、破音,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近乎神谕般的狂热!在寂静的广场上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仙药!桓公亲口所证,天赐仙药!
此物竟能引动雷霆之怒于脏腑,焚尽凡尘浊气!非仙家手段,焉能至此
快!快呈予我尝上一尝!
高台上瞬间炸了锅。刚才还避之唯恐不及的达官显贵们,此刻眼睛都红了,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争先恐后地涌向那张沾满了红油的漆案。什么礼仪风范,什么名士清高,在桓温那涕泪横流却又狂热无比的认证下,在谢安那失态的一句玄妙滋味的诱惑下,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那包小小的、敞开的辣条,成了此刻唯一的神物!
我的!给我留一点!
桓公!谢公!求赐仙药!
滚开!我先来的!
混乱中,一只只或肥硕或枯瘦的手伸向那红色的塑料包装袋,抢夺着里面所剩无几的油亮红条。有人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立刻步了桓温的后尘,被辣得涕泪横流,咳嗽连连,却同样在极致的痛苦中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呼喊:仙药!果然是仙药!此等焚身涤魂之痛,快哉!快哉啊!
我被这荒诞至极的一幕彻底震懵了,像个傻子一样瘫坐在冰冷的黄土地上,连手腕被粗糙麻绳磨破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眼前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此刻却为了一根廉价辣条丑态百出的名流显贵,耳边是混乱的嘶吼、呛咳和狂热的仙药呼喊。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辣条味、汗味和一种……名为疯狂的躁动气息。
士兵早就忘了看守我,也加入了争抢的行列。我被这混乱的场面挤到了角落,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垃圾。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终于稍稍平息。那包辣条连一点碎渣都没剩下,塑料包装袋也不知被谁当作仙界宝材揣进了怀里。桓温在侍从的搀扶下,虽然脸上泪痕未干,嘴唇肿得像两根香肠,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某种志得意满的亢奋。他威严地扫视了一圈狼藉的高台和台下惊魂未定的人群,声音因为喉咙被灼伤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传吾令!即日起,建康全城,重金求购此‘辣味仙药’!凡有献者,赏金百两!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打量一件有用工具的审视。
至于此‘仙使’……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处置我这个仙界快递员。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观察的谢安,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分,仿佛喉咙深处还残留着那场味觉风暴的余烬。他对着桓温的方向微微拱手,姿态从容:
桓公,此物……既自天降,由‘仙使’携来,想必自有其玄机。强留无益,不若……他深邃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任其归处,观其行止,或可得窥更多仙缘
桓温浓眉一挑,锐利的目光在我和谢安之间逡巡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那审视的目光依旧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也罢。谢公所言有理。且放他去。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无足轻重的苍蝇,严加‘看顾’便是。
看顾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我知道,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
士兵粗鲁地割断了我手脚上的绳索。我挣扎着爬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没有人再多看我一眼,高台上的大人物们心思早已飞到了那虚无缥缈的仙药来源上。只有谢安,在我拖着麻木的双腿,踉跄着走下高台时,似乎不经意地又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深潭,仿佛要将我连同那包辣条的秘密一同看穿。王羲之则早已别过脸去,宽大的衣袖掩着口鼻,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一个清高孤绝的背影。
我像一缕游魂,茫然地走出那个巨大而压抑的广场,身后是士兵看顾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建康城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带着完全陌生的市井气息。
***
几天后,乌衣巷口。
这条以王谢高门聚居而闻名天下的古巷,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喧嚣所笼罩。青石板路两旁,挤满了华车骏马、绫罗绸缎。往日里或清谈玄理、或挥毫泼墨的名流雅士,此刻却个个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巷口一个极其简陋的小摊。
一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门板,下面垫着几块碎砖头,就是我的仙药专卖店。门板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片片鲜艳夺目的红色塑料包装袋——卫龙辣条。那熟悉的卡通辣椒笑脸,在古朴的青砖灰瓦背景下,散发着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荒诞光芒。
我,穿着几天没换、沾满尘土的T恤牛仔裤,像个人形广告牌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形制的铜钱、银锭,甚至还有小块的金饼,相互碰撞发出令人心醉的哗啦声。这声音,是我在这个陌生时代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仙使!仙使!我要五包!这是足色金饼!一个穿着锦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脸上堆满了谄媚到近乎卑微的笑容,将一块黄澄澄的金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那急切的模样,仿佛晚一秒仙药就会飞走。
给我十包!先给我!我家郎主乃当朝尚书!另一个青衣小厮挤到前面,挥舞着一张盖着朱红大印的凭信,声音尖利,试图用权势压人。
排队!都排队!懂不懂规矩!仙使面前,岂容尔等放肆!维持秩序的士兵(名义上是看顾我,实则是桓温派来盯着财源并顺便维持秩序的)粗声粗气地吼着,用刀鞘毫不客气地将几个往前挤的富商推开,但眼神却时不时贪婪地瞟向我摊位上的辣条和钱袋。
仙使,此物……果真能涤荡凡尘,通达仙意一个须发皆白、穿着宽大道袍的老者,挤到摊位前,浑浊的眼里闪烁着近乎狂热的虔诚光芒,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包辣条,如同捧着稀世经卷,老朽钻研丹道数十载,竟不知世间有此等……引动内火的奇物!可否……可否为老朽详解其中五行生克、君臣佐使之妙
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强行压下翻白眼的冲动。详解难道告诉他这是面粉、豆皮、辣椒精、味精和地沟油的混合物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一种高深莫测、惜字如金的腔调,指着旁边一块歪歪扭扭写着字的木牌:
天机……不可泄。价目在此,童叟无欺。
木牌上写着:仙药一包,纹银十两(概不赊欠,小本经营)。
老者看着那昂贵的价格,非但没有退缩,眼中的狂热反而更盛:值!此等夺天地造化之物,岂是金银可衡量!仙使稍待,老朽这就命人回府取金!他颤巍巍地放下那包辣条,仿佛怕亵渎了它,转身就在仆从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走了。
我低下头,麻木地数着钱袋里沉甸甸的金银。叮当作响的声音,奇异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嚣。十两银子一包……这利润,比抢钱还快。几天下来,我已经记不清卖了多少包。钱袋越来越重,但心里某个地方,却越来越空。这种建立在荒诞和欺骗上的暴富,像踩在云端,随时会跌落。
就在我机械地接过一个富商递来的银锭,将一包辣条递过去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巷子深处。
青灰色的高墙下,一辆朴素却异常宽大的牛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深色的车帘掀开了一角。
一双眼睛。
是谢安。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热地挤在摊前。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隔着一段距离,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平静地落在我身上,落在我那个装满金银的钱袋上,落在我摊位前那块写着天价童叟无欺的木牌上。
那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所有的贪婪、惶恐和灵魂深处那点可怜的、不堪一击的伪装。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递出辣条的手停在半空,钱袋里金银的碰撞声也戛然而止。一股寒意,比建康城深秋的夜风更冷,猛地从脊椎骨窜了上来,瞬间冻结了血液。
他知道!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这个智慧深如海的男人,他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仙药的本质!他尝过那滋味,他看到了桓温的癫狂,他更看到了我此刻利用这癫狂疯狂敛财的嘴脸!他那句观其行止,原来并非虚言!
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阳光下的巨大恐惧和羞耻感攫住了我。手心里攥着的银锭变得滚烫,仿佛烙铁。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熟悉的、冰冷的、带着空间扭曲感的吸力,毫无预兆地从我腰间猛地传来!
我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个被我当作裤腰带缠在腰间的、空空如也的辣条塑料大包装袋(里面原先装着几十小包),此刻正发出幽幽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蓝色光芒!光芒透过粗糙的塑料,映照着我腰部的皮肤,冰冷刺骨。包装袋的内部,一个微型的、却同样急速旋转的蓝色漩涡正在形成,无声地撕扯着周围的空气!
它又来了!那个抽屉漩涡!
巨大的惊恐瞬间淹没了我!但这一次,惊恐之中,却混杂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狂喜的冲动!
回去!逃离这个荒诞、危险、令人窒息的地方!回到那个有空调、有Wi-Fi、有自来水、可以安心当一个社畜的、虽然苦逼但至少熟悉的世界!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光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回去!必须回去!而且要带着本钱回去!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麻木和惶恐,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赌徒般的疯狂亮光!我甚至没再看一眼远处牛车里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不卖了!收摊!今天收摊了!
我冲着拥挤喧闹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
不等那些错愕、不解、甚至开始愤怒的买家反应过来,我像一头矫健的豹子,猛地扑向摊位旁边那个巨大的、沉重的木箱!
那是我用这几天赚来的第一桶金置办的——里面满满当当,塞着几百包刚从仙界(批发市场)穿越带来的、油光锃亮的卫龙辣条!这就是我的本钱!我在两个世界通吃的硬通货!
腰间的吸力越来越强,塑料包装袋上的蓝光暴涨,几乎要透体而出!漩涡旋转的速度快得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彻底吞噬!
时间不多了!
我咬紧牙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低吼一声,竟然真的将那足有几十斤重的巨大木箱猛地扛在了肩上!箱子沉重无比,压得我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但我撑住了!
在无数道惊骇、茫然、如同看疯子一样的目光注视下,在远处牛车里谢安骤然变得锐利深沉的眼神中,我扛着那箱象征着暴富和荒诞的辣条,义无反顾地,朝着腰间那团疯狂旋转、散发着不祥蓝光的漩涡,纵身一跃!
等我回来——!一声带着狂笑和决绝的嘶吼,是我留在这个魔幻东晋的最后声音。
蓝色的光芒猛地炸开,吞噬了扛着巨大木箱的身影。
乌衣巷口,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破门板摊位,满地狼藉,以及一群彻底石化、在深秋寒风中凌乱的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