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看你,它想要……你的眼睛。
冰冷的字眼,血红的颜色,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沈青芜的瞳孔。
手机屏幕的光明明灭灭,映着她骤然惨白的脸。
工作室里,那件暗红色的纸嫁衣静静躺在长案上,像一只蛰伏的妖物。
纸捻绣出的凤凰眼珠,在台灯的冷光下,似乎正幽幽地盯着她,闪烁着一丝诡异的血光。
第一章
猩红请柬
三天前,这件嫁衣和那封语焉不详的委托信一同抵达。
锁龙镇、怨念难消、渡亡魂安息,寥寥数语,透着不祥。
高昂的委托金,匿名的客户,一切都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沈青芜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民俗文物修复师,自认见多识广。
但这件纸嫁衣,从开箱那一刻起,就让她遍体生寒。
入手冰凉刺骨,明明是纸质,却沉得像浸透了鲜血的尸骸。
衣身上繁复的刺绣,用的不是丝线,而是极细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红色纸捻。
勾勒出的凤凰牡丹,细看之下,凤凰泣血,牡丹扭曲,如同垂死挣扎的鬼脸。
修复工作更是怪事连连。
软毛刷刚触及袖口,刷毛便根根断裂,像是被无形的手生生揪断。
特制修复胶莫名凝固,坚硬如琥珀。
昨夜加班,她恍惚间感觉后颈一凉,有人对着她吹冷气,回头却空无一人。
而现在,她不过是趴在修复台上打了会儿盹。
醒来时,嫁衣的立领,原本因年代久远而塌陷,此刻竟微微向上挺起,仿佛正等待一颗头颅套入。
放大镜也从手边不翼而飞,最终在两米外的墙角找到。
它……真的会动
荒诞的念头刚冒出,就被她强压下去。
然而,那封血色邮件,像一盆冰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在死寂的工作室里格外刺耳。
沈青芜一个激灵,强作镇定地问:谁
门外无人应答,只有那不疾不徐的敲击,像死神的鼓点。
猫眼里,走廊空荡,感应灯都未亮。
敲门声停了。
她刚松了口气,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依旧是那个加密邮箱,标题是《第二份请柬》。
内容只有一张模糊的图片——是她的眼睛,被一双布满尸斑的手缓缓挖出。
图片下方,一行小字,鲜红如血:你不来,它就自己去取。
与此同时,一阵细微的、如同女子低泣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嫁衣的方向传来。
缠绕在她耳边,带着蚀骨的寒意和无尽的哀怨。
我的……眼睛……
沈青芜猛地回头,嫁衣上的凤凰眼珠,红光大盛!
她仿佛看见,那眼珠里,映出了自己惊恐的脸。
第二章
锁龙迷途
那一夜,沈青芜在惊恐与寒冷中度过。
她不敢合眼,生怕一闭上,那双布满尸斑的手就会真的伸向她的眼睛。
天亮时,她发现自己的指尖,竟然泛着一丝纸张般的苍白与冰冷。
锁龙镇……
这个名字,像一道催命符。
她没有选择。
如果不去,下一个被取走眼睛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简单的行囊,必备的修复工具,还有那件被层层包裹、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纸嫁衣。
她踏上了前往锁龙镇的路。
那匿名客户只回复了四个字:锁龙镇,静候。
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路途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飞机、火车、长途汽车,最后是尘土飞扬的乡道。
当她想雇一辆摩的前往锁龙镇时,遇到的几个师傅一听地名,都像见了鬼一样,连连摆手。
其中一个甚至直接将车骑出老远,才回头喊道:那是死人去的地方!
活人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最终,她加了数倍的价钱,才找到一个胆子稍大、却也面色发白的年轻师傅。
越往山里走,路越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都难以穿透。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淡淡的纸张霉味。
手机信号早已消失。
与世隔绝的压抑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越收越紧。
终于,在崎岖山路的尽头,一个被低矮夯土墙包围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村口石碑斑驳,上书锁龙镇三字,字迹模糊,像是被岁月和怨气侵蚀。
村子不大,房屋多是黑瓦青砖的木质结构,透着古朴沧桑。
但整个村子死寂一片,看不到人影,只有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路边,用警惕而空洞的眼神打量着她。
更让她心悸的是,几乎每家每户的门楣上,都挂着一串串用黄纸叠成的、形状古怪的符箓。
那些符箓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一种强烈的被监视感,让她头皮发麻。
锁龙镇,比她想象的,还要邪门。
第三章
执事人家
沈青芜拉着行李箱,踏入锁龙镇那条仿佛凝固了时光的石板路。
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偶尔从门缝或窗棂间投来一两道目光,锐利如针,却在她看过去时迅速消失。
村民们对她的到来,充满了极致的排斥,仿佛她是带来灾祸的瘟神。
她试图找人问路,遇到的几个村民都只是木然地摇摇头,然后像躲避瘟疫般匆匆走开。
就在她感到一阵绝望时,前方一座老宅门口,一个高大黝黑的年轻人正费力地卸着柴。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眉眼深邃,神情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
你好,请问……沈青芜尽量让声音显得友善。
年轻人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上下打量着她,眉头紧锁:你是谁来我们锁龙镇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警惕。
我叫沈青芜,是一名文物修复师。她解释道,我受人委托,修复一件来自贵村的物件……
滚出去!年轻人不等她说完,便厉声喝道,这里不欢迎活人!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再不走,就留下来给‘它’作伴!
这毫不客气的逐客令和威胁,让沈青芜心头一沉。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院内传来:顾玄,让她进来。
那个叫顾玄的年轻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不情愿地侧身让开。
沈青芜走进院子,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老婆婆年纪虽大,眼神却异常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上下打量着沈青芜,片刻后,缓缓开口:姑娘,你身上有‘它’的味道……那件纸嫁衣,是你带来的吧
沈青芜心中一惊,点了点头。
老婆婆叹了口气,声音幽幽:这趟浑水,沾上了,就洗不清了。有些东西,越补越凶,渡魂怕是引火烧身!
她顿了顿,看向顾玄:顾玄,给沈姑娘倒杯水。
顾玄闷声不响地进屋,出来时,一杯粗陶茶碗重重放在石桌上,茶水溅出。
老婆婆引沈青芜坐下,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顾家,世代是这锁龙镇的‘执事人’,负责看管和……安抚一些东西。那件纸嫁衣,便是其中最重要的。
执事人沈青芜重复道,这个称呼让她脊背发凉。
姑娘,老婆婆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你既然接了这活,就该知道,有些禁忌,是碰不得的。
那件嫁衣,最好不要让它……‘太完整’。
这与委托信上的说法,截然相反!
锁龙镇,顾家祖孙,纸嫁衣,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沈青芜感觉自己像是踏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蛛网,而她,就是那只待捕的猎物。
第四章
祠堂血字
顾老太安排沈青芜在顾家偏房暂住,但对纸嫁衣和白兰英——她在嫁衣碎片上拼凑出的名字——之事,却守口如瓶。
顾玄依旧冷漠,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顾老太则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谶语,让她云里雾里,却又不敢深究。
村里的气氛愈发诡异。
村民们似乎在为某个特殊的日子做准备,傍晚时分会聚集在村尾的戏台焚烧纸钱,念念有词。
每当此时,顾玄就变得异常沉默和烦躁。
这天傍晚,沈青芜在顾家杂物间,无意中发现一张画着祠堂的黄符纸,上面用朱砂潦草地写着阴戏、镇魂等字眼。
她心中一动,趁着顾家祖孙忙碌,偷偷溜向村中心的祠堂。
祠堂年久失修,门板腐朽,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和尘土味。
一排排黑色的木质牌位静静立着,上面模糊的名字,仿佛都在无声地注视着她这个闯入者。
她甚至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和低语,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
在偏殿角落,她找到几本被虫蛀鼠咬的线装古籍。
其中一本族谱的角落,赫然写着:顾氏玄孙,娶白氏兰英为继室,未及成婚,兰英殁,冥婚合葬。
其后小字触目惊心:怨结,血咒,锁龙百年。
冥婚!
血咒!
沈青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旁边一本更残破的日记里,用暗红色、如同干涸血迹的墨水写着:
她回来了……她带着恨回来了……眼睛,她要我的眼睛……救我……
字迹潦草而疯狂。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从破洞窗户吹入,供桌烛火摇曳欲灭。
沈青芜感到后颈一凉,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出现!
她猛地回头,祠堂依旧空无一人。
但当她目光扫过最角落的一个牌位下方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被人用指甲,深深抠出了两个字——还我!
抠痕极深,缝隙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未干透的血迹,凑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
咔嚓!
一声轻响,沈青芜胸口剧痛。
她低头一看,母亲留给她的护身玉佩,此刻竟布满裂痕,在她眼前彻底碎成几块,掉落在冰冷的地面!
仿佛,替她挡下了一场无形的致命攻击。
当晚,噩梦如期而至。
白兰英的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穿着那件暗红纸嫁衣,脸上覆盖着薄雾。
那双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她。
我的眼睛……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凄厉怨毒的声音,更伴随着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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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芜尖叫着醒来,冷汗湿透了衣衫。
第五章
阴戏诡影
玉佩碎裂,祠堂血字,梦中索眼。
沈青芜知道,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而村民们筹备的阴戏,很可能就是引爆点。
顾老太只说阴戏是给‘不安分’的东西看的,也是演给活人看的,并警告她当晚不要出门。
入夜,锁龙镇一片死寂。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村尾戏台方向,隐隐传来不成调的锣鼓丝竹,凄厉哀怨如鬼哭。
沈青芜没有听从劝告,悄悄摸向戏台。
戏台搭建在空旷平地,周围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穿着深色衣服,表情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和深藏的恐惧。
戏台上点着几盏昏黄灯笼,照着那些演员——全都是纸扎的人偶!
它们穿着古朴戏服,画着浓艳妆容,表情僵硬诡异。
被细线牵引着,做出各种动作,如同被无形之线操纵的活尸,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死气沉沉的生机。
戏文讲述着富家小姐与穷书生相爱,遭家人反对,最终小姐被迫另嫁,含恨而终的悲剧。
与白兰英的经历何其相似!
高潮处,扮演富家小姐的纸人穿着与沈青芜修复那件极为相似的暗红嫁衣,被强按在地。
它的嘴角弧度,竟随着剧情变化而
改变,透出无尽的悲戚。
突然,那纸人双眼用墨点成的眼珠,竟缓缓流下两行暗红色的血泪!
血泪滴落戏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紧接着,它僵硬的头颅猛地一转,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人群中的沈青芜!
它的嘴巴咧开一个不属于纸人的、充满恶意的弧度!
把眼睛……给我——!
刺耳尖锐的啸叫,清晰可辨!
下一秒,戏台周围灯笼瞬间全部熄灭!
场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惊恐尖叫与混乱奔跑声四起。
沈青芜只觉脖子一紧,被一只冰冷的、带着纸张粗糙质感的手死死掐住!
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将她往黑暗深处拖拽!
放开我!她惊恐尖叫,奋力挣扎。
黑暗中,她似乎听到了顾玄焦急的呼喊:沈青芜!
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重击,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沈青芜眼睁睁看着顾玄的身影在混乱中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力量狠狠弹开,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而她,则被那股力量彻底吞噬,意识逐渐模糊……
第六章
古宅囚笼
再次醒来,沈青芜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漆黑阴冷的古宅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更像是一个女人百年不散的叹息。
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如同凝固的泪痕。
她躺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手腕刺痛,被粗糙物磨破了皮。
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了四周。
蒙尘的梳妆台,破旧的衣柜,窗户被木板钉死。
她被困住了。
这里,比顾家更让她感到强烈的被窥视感和压迫感。
她甚至短暂地看到一个穿着红嫁衣的模糊身影,在墙角一闪而过。
房门从外面锁住了。
在梳妆台抽屉里,她找到一把生锈铜锁和几枚发黑铜钱。
衣柜角落,是一只绣着兰花的香囊,里面的香料早已干枯,却透着幽怨的香气。
兰花……白兰英……
这里,难道是白兰英的故居
她用手机光亮照向墙壁,目光被一幅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仕女图吸引。
画已残破,颜色褪去,但依稀能看出画中女子清丽眉眼与哀婉神情。
画中女子手拈兰花,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其容貌,竟与沈青芜脑海中白兰英的形象有七八分相似!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仕女图的眼睛部分,被人用利器狠狠剜去!
剜痕极新,仿佛刚刚发生,边缘甚至还有新鲜的划痕和墙皮碎屑!
画中女子的表情,因为没有眼睛,反而更显哀怨和狰狞!
眼睛……
白兰英索要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眼睛!
吱呀——
房门被推开,顾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极度疲惫,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他看到沈青芜,眉头紧锁:你没事吧
顾玄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沈青芜惊疑不定。
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离开!顾玄语气急促,眼神复杂。
不!沈青芜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幅仕女图,我要知道真相!白兰英到底遭遇了什么这幅画……
顾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眼神中闪过痛苦与挣扎。
你再待下去,会跟‘她’一样的下场!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和无奈。
告诉我,顾玄!沈青芜逼视着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顾玄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而压抑:
这里……是白兰英的故居。也是……我们顾家,世代守护的禁地。
第七章
血脉牵引
白兰英的故居禁地沈青芜心中疑云更甚。
顾玄神色凝重:百年前,白兰英就是在这座宅子里……香消玉殒的。
他目光扫过房间,带着沉痛:她死后,怨气不散,此宅便成凶宅。顾家先祖为镇其怨魂,才将此地封锁。
那昨晚……是白兰英把我带来的
顾玄脸色难看:恐怕是。她的怨念,似乎对你……有特殊的感应。
为什么是我
顾玄沉默片刻,眼神复杂: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那件纸嫁衣。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的话语中依旧充满保留。
沈青芜看着顾玄,这个一直对她冷漠戒备的男人,此刻却显露出不同寻常的疲惫和挣扎。
她想起了自己带来的资料和曾祖母的老照片。
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念头闪过。
她从背包里找出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位穿着旗袍的温婉女子。
当沈青芜将照片与墙上仕女图对比时,呼吸猛地一滞!
照片上的女子,与仕女图中白兰英的容貌,竟有七八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的神韵,几乎如出一辙!
一股强烈的眩晕和心悸袭来,仿佛血脉深处的某种记忆被唤醒。
顾玄看到照片,先是震惊到失语,随即是恍然大悟的痛苦:难怪……难怪……
沈青芜下意识抓住顾玄的手臂,两人的手腕在昏暗灯光下并列。
她手腕上浅浅的月牙形旧疤,与顾玄手背上一个颜色更深、形状位置几乎一致的印记,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顾玄,沈青芜声音颤抖,白兰英……她有什么特别的信物吗
顾玄眼神警惕,犹豫了一下才说:传说中,她有一对刻着兰花图案的玉佩,是她与心上人的定情之物。但在她死后,玉佩也一同消失了。
兰花玉佩……
沈青芜脖子上那块已经碎裂的玉佩,此刻竟发出一阵微弱的温热,与顾玄的描述产生了感应!
她的家族,与白兰英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那句特殊的感应,并非空穴来风!
是血脉的牵引,让她来到了这个被诅咒的村庄。
第八章
百年诅咒
沈青芜,既然你与白兰英有如此深的渊源,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再瞒你了。
顾玄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我们顾家,世代背负着一个诅咒。
一个……因白兰英而起的诅咒。
百年前,我的曾曾祖父,顾明远,他与白兰英本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后来,为了家族利益,也为了得到锁龙镇流传的一门禁术——一种可以利用特殊红纸沟通阴阳、甚至操控亡魂的秘术——他与当时的村长,也就是白兰英的表兄,合谋……
顾玄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沈青芜的心也随之揪紧。
他们……他们在白兰英成婚前夕,残忍地杀害了她,并夺走了她视若性命的那对兰花玉佩的一半。
顾玄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青芜的脑海中,仿佛闪过白兰英绝望的眼神,玉佩被抢夺的瞬间,鲜血染红嫁衣的片段,让她怒火中烧。
为了掩盖罪行,镇压怨魂,他们为她举行冥婚,将她尸骨与顾家早夭旁系子弟合葬。并且,用秘法将白兰英部分骨灰和鲜血,混入特制的红纸浆中,制作了那件纸嫁衣,试图将她的魂魄永久束缚其中。
那特殊的红纸……
没错。顾玄眼中闪过痛苦,那种红纸,是用生长在锁龙镇阴湿之地的‘血藤草’,活剥其泣血般的汁液,混入少女骨殖碾成的粉末,再用怨女心头血调和,方成锁魂纸。
每年的‘阴戏’,名为祭奠,实则不断重演她的悲剧,用她的痛苦滋养纸嫁衣,维持封印。
这哪里是祭奠,分明是残忍至极的诅咒和禁锢!
沈青芜听得遍体生寒。
可是,他们低估了白兰英的怨念。从那以后,顾家便受到诅咒。
顾家每一代的长子,都会在三十岁之前离奇夭折或遭遇不幸。
村里也时常发生怪事。
直到我曾祖父找到方法,用顾家血亲的鲜血,定期‘喂养’那件纸嫁衣,才能暂时缓解诅咒。
用血亲的鲜血喂养!沈青芜失声惊呼。
顾玄苦涩点头,指了指手背上的疤痕:所以,我们顾家世代都是‘执事人’,名为守护,实则……是家族罪孽的囚徒和祭品。
而我,就是这一代的‘祭品’。
他之前在无人时划破手臂取血的痛苦麻木神情,此刻清晰地浮现在沈青芜眼前。
那份绝望和认命感,让她心如刀绞。
那白兰英索要的‘眼睛’……
顾玄目光投向那幅仕女图:或许……是那对兰花玉佩。玉佩象征‘看见’真相,辨明善恶。
当年,顾明远夺走了它,也等于蒙蔽了她的双眼。
如果能找到完整的玉佩,或许……能化解她一部分怨念。
第九章
顾老太的抉择
当沈青芜和顾玄从白兰英故居出来,回到顾家时,天已蒙蒙亮。
顾老太坐在堂屋油灯下,捻着佛珠,一夜未眠。
看到两人,尤其是沈青芜眼中那份洞悉一切的了然,顾老太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苦笑: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没有追问,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奶奶……顾玄声音沙哑。
顾老太摆手,目光落在沈青芜身上,带着审视与复杂:沈姑娘,你既是白家后人,又知道了这些秘密,想必……不会袖手旁观吧
沈青芜点头:白兰英遭遇令人同情,顾家诅咒也让人唏嘘。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尽我所能,化解这段恩怨。
顾老太嘴角勾起嘲讽:化解百年的怨念,岂是那么容易我们顾家几代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但总要试试!沈青芜看着她,继续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顾老太沉默良久,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
堂屋里气氛凝重。
许久,她长叹一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决绝:也罢……锁龙镇的这把‘锁’,也该到了打开的时候了。
她看向顾玄,满是慈爱与不舍:玄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顾玄眼圈泛红,摇头。
沈姑娘,顾老太转向沈青芜,神情严肃,白兰英的那对兰花玉佩,确实是化解她怨念的关键。
当年,顾明远夺走的是阳佩,阴佩则随白兰英一同消失。
有人说它被藏在隐秘处,也有人说……它已和白兰英魂魄融为一体,藏在那件纸嫁衣之中。
纸嫁衣沈青芜心中一动。
是的。顾老太点头,那件纸嫁衣,不仅仅是束缚她的囚笼,也可能是……她最后的寄托。
如果你能找到阴佩,再将阳佩归还,或许……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慰藉。
那阳佩现在何处
顾老太走到祖先牌位前,恭敬上香,然后从牌位后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用黄布包裹的小物件。
打开黄布,里面静静躺着半块月牙形玉佩,雕刻着半朵精致兰花,玉质温润,边缘却沾染着一丝暗沉血色,散发着微弱的血腥味和寒气。
这就是那半块阳佩。顾老太声音颤抖,现在,我将它交给你。能不能找到另一半,化解恩怨,就看你的造化了。
她的眼神中,带着赌上一切的疯狂和希冀。
奶奶!顾玄激动地看着她。
顾老太摆手,一字一句对沈青芜说:沈姑娘,如果你真的能找到阴佩,化解白兰英的怨念,我们顾家……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百年的罪孽,也该有个了结了。
她的眼神,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第十章
纸衣藏玉
沈青芜接过那半块阳佩,入手冰凉,仿佛残留着百年的寒意与血腥。
目光再次投向那件纸嫁衣。
你是白家后人,你的血,或许……就是最好的引子。顾老太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沈青芜将纸嫁衣小心翼翼地平铺在桌案上。
她取出手术刀,在指尖轻轻一划,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嫁衣胸口。
血液迅速被吸收,留下暗红印记。
那滴血迹周围的纸张,颜色突然发生微妙变化,渐渐浮现出一些更加深邃的、如同血脉般细密的纹路。
纹路以血滴为中心蔓延,最终勾勒出半朵兰花的图案!
与阳佩上的兰花遥相呼应!
找到了!顾玄失声惊呼。
顾老太也激动得浑身颤抖。
沈青芜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沿着兰花图案边缘探查,果然感觉到下面有异物。
她用手术刀轻轻划开表层纸张,不,是那块区域的纸张,在血液浸染后,自行剥落、溶解,露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片!
那玉片也是月牙形,雕刻着另外半朵兰花,玉质与阳佩一般无二,只是颜色略显黯淡。
这,就是那失踪了百年的阴佩!
沈青芜将两半玉佩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形成了一朵完整的兰花图案。
就在玉佩合拢的瞬间,万丈光芒从玉佩上爆发出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雪亮!
那股萦绕在纸嫁衣上的阴冷怨气,在白光的照耀下,似乎消散了不少。
纸嫁衣的颜色,也从之前的暗红,渐渐褪去了一些血色,变得柔和了许多。
成功了!
一股极致的爽感涌上沈青芜心头。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光芒骤敛!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密布如墨,狂风大作!
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百倍、更加冰冷的怨气,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灯光疯狂闪烁,桌椅无故晃动,墙壁上甚至开始渗出粘稠的血珠!
一个凄厉的女声在房间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和不甘:
顾明远——!
你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我吗——!
我要你们所有人给我陪葬——!
白兰英积压百年的全部怨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第十一章
血色和解
白兰英的怨念彻底爆发!
整个锁龙镇被恐怖阴气笼罩,天空漆黑如墨,狂风呼啸如鬼哭。
村民们惊恐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顾家堂屋里,更是阴风阵阵,寒气逼人。
纸嫁衣在桌案上无风自动,衣袖翻飞,仿佛怨灵将出。
兰花玉佩虽然散发着柔和白光,但在如此强大的怨气冲击下,也摇摇欲坠,光芒忽明忽暗。
她的怨念太深了……单凭玉佩,恐怕难以完全化解。顾老太脸色苍白。
那怎么办顾玄焦急万分,他能感觉到,那股怨气正疯狂冲击着他,顾家血脉中的诅咒被无限放大。
沈青芜紧握兰花玉佩,脑海飞速思考。
白兰英的怨念,源于被挚爱背叛,含冤而死,百年禁锢。
仅仅找到信物不够,还需要……真正的和解。
顾老太,沈青芜猛地抬头,眼神坚定,我们必须举行一场仪式,一场……真正为白兰英送别的仪式!不为镇压,不为禁锢,而是为了……道歉与和解!
道歉与和解
是的!沈青芜语气果决,顾家欠她的,锁龙镇欠她的,都应该在今天做一个了断!
用我们的诚意,去化解她的怨恨!
顾玄眼中闪过亮光:我同意!百年的罪孽,不能再延续下去了!
顾老太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与决然:好!老婆子我活了这把年纪,也该为顾家赎一次罪了!
三人迅速行动,在怨气最盛、白兰英几乎要实体化的情况下,将供桌搬到院中,摆上香炉、烛台、供品。
纸嫁衣郑重放在供桌之上,旁供兰花玉佩。
顾玄请出顾明远牌位,放在供桌下方,象征谢罪。
顾老太则绘制安魂符箓。
院墙外,一些胆大的村民聚集,议论纷纷,恐惧不安,甚至有人试图阻止,认为他们在作死。
当一切准备就绪,顾老太点燃三炷清香。
白兰英,沈青芜朗声说道,声音穿透阴风,百年前,你含冤而死。
今日,我们在此,为你设坛,不为镇压,只为道歉。
她转向顾明远牌位:顾明远,你的罪孽,今日当着白兰英之灵,由你的后人,为你忏悔!
顾玄上前一步,对着纸嫁衣和顾明远牌位,重重跪下,声音嘶哑沉痛:先祖顾明远,不肖子孙顾玄,在此替您向白兰英姑娘赔罪!当年您为一己私欲,辜负深情,残害无辜,罪孽深重!
今日,顾家愿承担一切后果,只求白兰英姑娘能够放下怨恨,早日安息!
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血迹。
顾老太也颤巍巍跪下,老泪纵横。
沈青芜举起兰花玉佩,轻轻放在纸嫁衣胸口。
白兰英,这是你的信物,物归原主。愿它能带你找到回家的路,愿你来生……不再受苦。
就在玉佩接触纸嫁衣的瞬间,一道更加强盛的白光从玉佩上爆发,形成巨大光罩,笼罩整个院子。
狂暴怨气在白光中剧烈翻腾、挣扎,发出阵阵不甘嘶吼。
突然,一个模糊的、穿着暗红嫁衣的女子身影,在白光中缓缓显现。
她面容依旧笼罩在薄雾中,但那股彻骨哀怨,似乎消减了不少。
她静静看着供桌上的纸嫁衣和玉佩,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顾玄和顾老太,以及站在一旁的沈青芜。
就在白兰英怨气最强,即将凝聚成形,攻击沈青芜的千钧一发之际,顾玄猛地挺身而出,张开双臂挡在沈青芜身前!
一股无形巨力狠狠撞在他身上!
噗——!
顾玄口中喷出一道血箭,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出,重重摔在地上。
但他依旧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白兰英的方向,艰难地说道:若……若能平息姑娘怨恨……顾玄……万死不辞……
白兰英的身影猛地一颤。
她看着重伤垂死的顾玄,看着沈青芜(后人)眼中的真诚与悲悯,看着那对完整的兰花玉佩。
她脸上的狰狞与暴怒,逐渐转为无尽的悲伤,再到一丝迷茫,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
那叹息中,有悲伤,有不甘,也有一丝……释然。
她消散前,对着沈青芜的方向,似乎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口型无声地动了动,像是谢谢,又像是好好活。
随着这声叹息,笼罩锁龙镇的恐怖阴气,如潮水般退去。
天空乌云散开,露出久违的星光。
白兰英的身影,在白光中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化为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之中。
那件纸嫁衣,在白兰英释然后,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上面的血色彻底褪尽,变成一件纯白的、美丽的嫁衣,然后才无风自燃,化为一堆洁白的灰烬,随风飘散。
兰花玉佩静静地躺在灰烬之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一切,都结束了。
尾声
锁龙新生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锁龙镇,持续了百年的阴霾终于彻底散去。
空气清新,鸟语花香,顾家老宅常年枯萎的一棵老槐树,竟在一夜之间,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顾玄在沈青芜和顾老太的照料下,虽然重伤,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他感觉浑身一轻,那股从小就缠绕着他的阴冷和压抑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家百年的诅咒,真的解除了。
几天后,沈青芜准备离开。
顾玄和顾老太亲自送到村口。
沈姑娘,大恩不言谢。顾老太紧紧握着她的手。
顾玄看着沈青芜,眼神复杂。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巧木雕兰花,递给沈青芜:这个……送给你,愿你……平安。
沈青芜收下,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两人都明白,此生或许再难相见。
保重。
你们也保重。锁龙镇,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踏上了离开的路,没有回头。
锁龙镇的秘密被解开,古老的禁忌被打破。
村子开始与外界接触,一些年轻人也选择了走出大山。
顾玄留在了村里,他不再是背负诅咒的执事人,而是锁龙镇的新希望。
沈青芜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她的内心,却因这段经历而变得更加丰盈和深刻。
她将锁龙镇的故事写了下来,以匿名的形式发表。
那对兰花玉佩,被她珍藏在一个锦盒里。
偶尔在雨夜,她会收到来自锁龙镇的匿名明信片,上面只有简单的风景和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而那枚木雕兰花,则被她做成了项链,贴身戴着。
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会散发出微弱的温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怨念、救赎与和解的久远故事,也仿佛,有一个人在远方,默默地守护着她。
或许,人世间的许多锁,都需要用真心、勇气和一点点的看见,才能最终解开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