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墨渊飞升那日,天雷劈碎了我半颗金丹。
后来我才知晓,他原是九天之上历劫的上神,这七百年凡尘相伴,不过是他劫数里的一段戏文。
他乘祥云离去时,我被天道气运反噬,魂魄撕裂坠入轮回。
他忘了破庙中共享的半块麦饼,忘了寒夜里为他渡入的灵力,忘了我们从无名小卒走到仙门尊长的岁月。
可我不懂,为何那高高在上的上神,千年后竟堕入魔道,血染仙途
孟婆汤早已洗去前尘,我在新的轮回里有了爱我的道侣与稚子,仙规森严,前尘似梦,他的魔障,又与我这凡魂何干
1
忘川绝恋
忘川河水翻涌着暗紫色的光,腥臭的水汽裹着无数呜咽的魂魄,从我撕裂的灵体旁飘过。
我记得墨渊飞升时,天地间金光大盛,他身着玄色仙袍,周身环绕着七彩祥云,连那向来冷漠的天道都降下了赐福的仙雨。
可就在他踏上天阶的刹那,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撞向我——那是仙凡殊途的气运反噬,是天道在警告我这凡间修士,莫要沾染神佛的因果。
金丹碎裂的剧痛从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作点点荧光消散,魂魄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坠入了这不见天日的轮回通道。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墨渊离去前最后一道淡漠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留恋,只有如释重负的平静,仿佛我这七百年的陪伴,不过是他历劫路上一块该被踢开的石子。
他只是来此历劫的上神……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在我魂体深处反复穿刺。
七百年啊,从他还是个被追杀至山坳、灵力尽失的少年时,我便将他捡回破庙,用自己微薄的灵草为他疗伤。
后来我们一同拜入仙门,他资质卓绝却屡遭排挤,是我夜夜守在他修炼的洞口,为他护法驱兽。
再后来他一路高歌猛进,成为名震修仙界的尊主,我站在他身侧,看遍了云起云落,以为这便是生生世世的归宿。
可原来,他是上神。
他的荣耀本就属于九天,而我的存在,不过是他劫数里的一段必须被抹去的凡尘纠葛。
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前尘往事,一了百了……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忘川河畔响起。
我被阴差推搡着走上那座布满裂痕的石桥,桥那头,一位青面獠牙的老妇端着黑黢黢的汤碗,碗里的汤汁散发出诡异的香气,闻之便能让魂魄昏沉。
喝了吧,丫头,孟婆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看你魂体不稳,是被天道反噬了莫不是恋上了不该恋的神仙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嘶吼,想问问这天道为何如此不公,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墨渊的脸在我脑海中闪过,破庙里他狼吞虎咽吃着麦饼的模样,竹林里他第一次为我摘下桃花的笑容,还有飞升时他那全然陌生的眼神……七百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刺骨的疼痛。
他忘了……
我喃喃自语,泪水(若魂魄有泪)从眼角滑落,他忘了我陪他的七百年……
忘了好,孟婆将汤碗塞到我手中,神仙的情分,哪是凡人能沾染的喝了汤,投个好胎,这辈子苦了,下辈子寻个凡人,安稳过一生吧。
汤碗触碰到唇瓣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便涌入魂体,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开始模糊,墨渊的面容渐渐扭曲、淡化,七百年的点点滴滴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消失在意识的洪流里。
我只记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心里空落落的疼,可到底是谁,因何而疼,却再也想不起来。
我……是谁我茫然地看着孟婆。
你是谁不重要,孟婆接过空碗,挥了挥手,去吧,轮回道开了。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桥尾传来,我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坠落的瞬间,似乎听到忘川河对岸传来一声极遥远的、带着疯狂与悲恸的嘶吼,那声音穿透了孟婆汤的效力,在我魂体深处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印记。
阿月——!
是谁在叫我
我想回头,却已坠入无边的黑暗。
新的轮回,开始了。
而那九天之上,或是九幽之下,某道身影正撕裂了仙门结界,周身魔气翻涌,眼中是毁天灭地的疯狂。
他忘了她,却在飞升后无数个日夜,被灵魂深处的空洞啃噬,直至堕入魔道,只为寻那一缕早已消散在轮回中的芳魂。
只是这一切,饮下孟婆汤的我,已全然不知。
2
轮回新生
忘川河的黑暗如潮水退去,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暖黄的光晕。
襁褓的柔软触感包裹着我,鼻尖萦绕着乳香与淡淡的草药味。
耳边是妇人温柔的哼唱,那声音像春日溪水,潺潺流过心尖。
我张了张没牙的嘴,发出咿呀的声响,一只温暖的手立刻覆上我的额头,指腹带着薄茧,却异常轻柔。
阿念醒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一张慈和的脸庞,眉眼弯弯,像画里的菩萨。
她身旁站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男子,黝黑的脸上满是憨厚的喜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我的脸颊。
瞧这丫头,眼睛真亮,随你。男子的声音粗哑,却透着化不开的宠溺。
这便是我在新轮回里的爹娘。他们是山脚下的药农,给我取名念安,盼我一生平安顺遂。
没有灵根,没有仙缘,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女子,在爹娘的呵护下慢慢长大。
春日里跟着爹爹上山采草药,夏日里在溪边摸鱼抓虾,秋日里帮着娘亲晒谷碾米,冬日里围在炉火边听爹爹讲山精野怪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平淡得像碗白水,却暖得让人心安。
我忘了仙门的云深雾绕,忘了修炼时的寒来暑往,更忘了那个曾占据我七百年时光的身影。
孟婆汤的效力彻底洗净了前尘,那些关于上神、历劫、飞升的碎片,不过是偶尔午夜梦回时,心头一闪而过的莫名空茫,醒后便抛诸脑后。
十六岁那年,我在山路上救了个受伤的少年。
他穿着半旧的青衫,腰间挂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肩胛处中了一箭,鲜血浸透了衣衫。
我用爹爹教的草药知识为他包扎,他醒来后,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怔忪,喃喃道:姑娘……多谢。
他叫沈砚,是个游历四方的书生,不慎被山中野兽袭击。
沈砚留在了我们家养伤,他会读书给我听,会用树枝在地上教我写字,会在我采药时默默跟在身后,替我背沉重的竹篓。
他的眼神总是温和的,像山涧里的月光,清澈而专注。有一次我问他:沈公子,你读过那么多书,见过那么多世面,可曾见过……神仙
沈砚执笔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神仙或许吧,但凡人肉眼凡胎,哪能轻易见到。倒是念安姑娘,为何问起这个
我摇摇头,心里那点莫名的空茫又浮了上来,却抓不住头绪。
只是随口问问,觉得那样的存在很遥远。
沈砚看着我,目光深邃:再遥远的存在,若心中无念,也与尘埃无异。重要的是眼前人,身边事。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后来,沈砚向爹娘提亲,他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显赫身世,只说会用一生护我周全。
爹娘看他稳重可靠,便答应了。
成婚那日,他为我绾发,簪上一支他亲手雕的木簪,刻着小小的兰草花纹。
念安,他在我耳边低语,往后,我便是你的依靠。
婚后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安稳。
沈砚在镇上的书斋谋了差事,我则在家操持家务,闲时跟着娘亲学做针线。
两年后,我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沈念,沈砚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笑得像个傻子,一遍遍地说:像你,真像你。
儿子渐渐长大,会蹒跚着扑进我怀里喊娘亲,会揪着沈砚的胡子要听故事,会在我采药时举着小铲子跟在后面,奶声奶气地说:娘亲,念念帮你找草药!
看着他圆滚滚的脸蛋和亮晶晶的眼睛,我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就是我的人生,有丈夫的疼爱,有孩子的依赖,有田间的炊烟,有灶头的饭香。
那个关于上神和轮回的模糊念头,早已被柴米油盐的琐碎填满。
偶尔从镇上的说书人口中听到仙人飞升的故事,我也只是微微一笑,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仙规森严也好,天道无情也罢,都与我这个凡间妇人无关。
我有了新的道侣,有了新的孩子,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装得下眼前的幸福。
只是,我从未想过,命运的丝线,早已在暗中悄然缠绕。
当沈砚抱着儿子,在夕阳下教他辨认草药时,我坐在门槛上缝补衣裳,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却不知,千里之外的魔域深渊,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正冲破重重禁制,猩红的眼眸望向凡间的方向,声音嘶哑如鬼魅:阿月……我找到你了……
他的指尖划过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正是我在凡间相夫教子的画面。
画面里的我,笑容温婉,眉眼间再无半分昔日修仙者的凌厉,只有凡尘女子的恬静。
魔障在他眼底翻涌,爱恨交织成狂,他等了千年,寻了千年,从九天堕入九幽,只为找到这一缕魂魄,可她却在凡间,忘了他,有了新的归宿。
不……你不能忘了我……
那道身影发出低沉的咆哮,魔气瞬间席卷了整片深渊,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而此刻的我,浑然不知一场跨越轮回的风暴,正悄然向我袭来。
我只知道,夕阳很好,夫君温柔,儿子可爱,这凡尘烟火,便是我此生所求的全部安稳。
3
魔影重现
秋意渐浓时,镇上开始流传怪异的传闻。
先是有猎户在深山里撞见浑身黑气的影子,回来后便高烧不退,胡言乱语说看到了索命恶鬼。
接着是溪边浣纱的女子,声称水面倒影里闪过一双血红的眼睛,回家后便夜夜被噩梦缠身。
爹娘叮嘱我少去山路深处,沈砚也每日提前从书斋回来,陪我一起去采药。
念安,最近山里不太平,你采药就到前山为止吧。
沈砚替我将竹篓系紧,指尖触到我手背时有些发凉,我听镇上的说书人讲,好像是……有魔物作祟。
魔物
我愣了一下,这个词陌生又带着莫名的寒意,仿佛在哪听过,却又记不真切。
我看着沈砚担忧的神情,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别自己吓自己,或许是山中有野兽出没,被人误认了呢。你看我天天在山里走,不也好好的
沈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儿子沈念抱起来架在肩上:念念,跟娘亲说,咱们不去深山玩。
沈念咯咯地笑,小手抓着沈砚的头发:爹爹,念念要帮娘亲找‘星星草’!
他说的是一种只长在背阴山崖的珍稀草药,我前几日提过一句,没想到他竟记在心上。
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我心里一暖,暂时将那些怪谈抛到了脑后。
第二日清晨,我背着竹篓去前山,想着采些常用的草药便回来。
山路两旁的枫叶红得像火,晨露打湿了裙摆,冰凉的触感很是舒服。
走到一处熟悉的药丛旁,我刚弯下腰,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背后袭来,带着浓郁的腥甜气息,不像山中常有的草木香,倒像是……血和腐臭混合的味道。
我猛地站起身,握紧了腰间的采药刀。
四周静得可怕,连鸟雀的叫声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枫叶的沙沙声,听起来却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不远处的灌木丛在微微晃动。
是谁我沉声问,手心沁出了冷汗。
灌木丛后没有动静,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吹落。
我皱了皱眉,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刚想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灌木丛下的泥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拨开枝叶,只见泥土中嵌着一块黑色的碎片,约莫指甲盖大小,表面流转着诡异的暗紫色光泽,触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寒冰。
这是什么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正当我想仔细看看时,那块碎片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暗紫色的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冲击着我的脑海!
阿月——!
又是那个遥远而悲恸的声音!
伴随着声音的,是一幅幅破碎的画面:金光大盛的天梯、碎裂的金丹、忘川河畔的孟婆汤、还有一张模糊却让我心脏骤然抽痛的脸,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爱意与毁灭般的痛苦……
啊!
我头痛欲裂,踉跄着后退几步,手中的碎片叮地一声掉在地上。
那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剧烈的眩晕和心口莫名的窒息感。
我扶着旁边的枫树,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娘亲!
突然,沈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哭腔。
我心头一紧,顾不上那块奇怪的碎片,拔腿就朝声音的方向跑去。
转过一个山坳,只见沈砚抱着哭哭啼啼的沈念站在路边,沈念的小手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正在流血。
怎么了
我急忙跑过去,检查着沈念的伤口,念念乖,不怕,娘亲看看。
我……我和爹爹来找你,念念被石头绊倒了……沈念抽噎着说。
沈砚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念安,你刚才……是不是去了后面那片林子
我听到声音就过来了,怎么了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小心翼翼地给沈念涂上。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块黑色的石头,正是我刚才掉落的碎片。
他的指尖触碰到碎片的瞬间,碎片突然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冒出一缕黑烟,随即化为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沈砚的手猛地一颤,脸色更白了。
没什么,他很快掩饰过去,将沈念从我怀里接过来,可能是山里的碎石,我们先回家吧,时候不早了。
回家的路上,沈砚一直沉默着,眉头紧锁。
我想问他刚才怎么了,却又觉得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走到山脚下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念安,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不是普通人,你会怎么样
我愣住了,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沈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逗你玩呢。快走吧,娘亲和爹该等急了。
他抱着沈念加快了脚步,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心里那股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刚才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和声音,沈砚奇怪的举动,还有那块诡异的黑色碎片……这一切都像一团乱麻,缠绕在我的心头。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娘亲正在灶房做饭,爹爹坐在院子里编竹筐,看到我们回来,笑着招呼: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沈砚将沈念交给娘亲哄,自己则帮着爹爹收拾竹条。
我走进灶房想帮忙,却看到沈砚偷偷塞给爹爹一个小布包,低声说了句什么。
爹爹接过布包,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他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那个黑色的碎片,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有沈砚异常的举动……难道镇上流传的魔物作祟,真的和我有关
夜深了,沈砚和沈念早已睡熟。
我躺在炕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毫无睡意。
忽然,我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来回踱步。
我悄悄起身,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沈砚站在院子中央,仰头望着月亮,身上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符纸,指尖灵力涌动,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发出微弱的光芒。
果然是你……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决绝,千年了,你终究还是找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沈砚……他到底是谁
他不是普通的书生吗
为什么他会有灵力
为什么他会提到千年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划过一道漆黑的流光,如同流星坠落,直直地朝着我们村子的方向飞来!
那流光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砚脸色大变,立刻捏碎了手中的符纸,白光瞬间扩大,将整个院子笼罩在内。
念安,快带念念进里屋!
他猛地回头看向窗户,眼神里充满了焦急,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我吓得浑身发抖,却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我冲进里屋,紧紧抱住被惊醒的沈念,用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院墙上,紧接着是沈砚低喝的声音和灵力碰撞的闷响。
墨渊!你已堕入魔道,何必再纠缠不休!
沈砚的声音带着怒意,她已经忘了你,开始了新的生活!
墨渊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被孟婆汤尘封的记忆!
那个在忘川河畔听到的嘶吼,那些破碎画面里的眼睛,还有七百年前那个陪我走过风风雨雨的道侣……所有的碎片瞬间拼接完整,剧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墨渊……我的道侣,那个飞升后忘了我、又堕入魔道的上神……他找到我了。
而沈砚,他竟然知道这一切。
我抱着瑟瑟发抖的儿子,躲在墙角,听着外面激烈的打斗声和魔气翻涌的呼啸,泪水无声地滑落。
原来,这安稳的凡尘梦,从一开始就只是镜花水月。
那个我以为早已忘却的人,终究还是循着轮回的轨迹,找到了我。
4
情劫再临
院外的灵力碰撞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沈砚的低喝与墨渊那充满魔性的冷笑交织在一起,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墨渊二字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被孟婆汤封锁的记忆闸门——七百年前破庙里分食的半块麦饼、他为我挡下妖兽时后背渗出的血、飞升前他眼中那片我曾误读为平静的漠然……所有细节都带着刺骨的真实感,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娘亲……怕……
沈念在我怀里缩成一团,小手紧紧揪着我的衣襟。
我这才惊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汹涌而至的记忆掀起的惊涛骇浪。
原来沈砚口中的墨渊,真的是他!
那个曾与我许诺生生世世的道侣,如今却成了人人惧怕的魔头,还追到了这一世的轮回里。
别怕,念念,娘亲在。
我用尽全力抱紧他,目光却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被魔气染成深紫的天空。
沈砚的白光结界在墨渊的攻击下摇摇欲坠,每一次碰撞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我看到沈砚指尖掐诀的动作越来越快,额角渗出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光,而墨渊的身影隐在黑气中,只能看到一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赤红眼眸,正透过结界,死死锁定着这间屋子。
沈砚,你不过是仙界派来监视她的小仙,也敢拦我
墨渊的声音如同磨砂玻璃划过,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把她交出来!
墨渊上神,沈砚的声音因灵力消耗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坚定,你历劫已毕,本应回归仙位,为何要因一己执念堕入魔道她如今是凡间女子念安,与你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墨渊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恸与怨毒,七百年相伴,岂是说忘就忘
当年我飞升时被天道抹去记忆,可魂魄深处夜夜被蚀骨之痛折磨,直到在九幽深渊找回一丝残魂碎片,才记起她是谁!
是谁让她因我遭气运反噬
是谁让她魂碎轮回
这千年我在魔域受尽煎熬,凭什么她能在凡间岁月静好,另寻良人!
他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他并非忘了我,而是飞升时被天道抹去了记忆
原来他堕魔,竟是因为……找我
七百年的陪伴在我心中是刻骨铭心的烙印,却不知在他被抹去记忆的岁月里,灵魂深处竟残留着那样的痛楚。
可这又如何
我早已喝下孟婆汤,有了沈砚和念念,我的人生早已翻篇。
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该来打扰她!
沈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白光结界出现了一道裂痕,仙规在上,轮回有序,你强行干预凡人命运,只会让她再次被天道反噬!
就在这时,墨渊的攻击骤然加强,一道漆黑的魔刃撕裂了结界,直朝屋子袭来!
沈砚脸色煞白,转身用身体挡在前面,灵力护盾砰地一声破碎,他整个人被震飞出去,撞在院墙上。
沈砚!
我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想冲出去,却被沈念死死抱住腿。
娘亲不要!
孩子的哭声让我瞬间清醒。
我若出去,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甚至可能让墨渊迁怒于沈念。
可看着沈砚挣扎着爬起来,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我心口的疼痛几乎要将我撕裂。
他明明只是个凡人……不,他不是凡人,他是仙界派来的仙者,那他为何要娶我
为何要生下念念
这一切,难道都是一场骗局
阿月……
墨渊的身影终于穿过破碎的结界,站在了院子里。
他周身的魔气翻涌,那张曾经俊朗出尘的脸如今覆着细密的魔纹,唯有一双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那疯狂的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透出一丝我熟悉的、却又被魔障扭曲的温柔,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一步步向屋子走来,每走一步,地面就留下一个焦黑的脚印。
沈砚挣扎着起身,再次挡在他面前:墨渊!你若敢伤她分毫,我便是魂飞魄散,也要向仙界禀报,让你永无宁日!
仙界
墨渊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毕现,千年前他们抹去我的记忆,害我与她分离,如今我便要毁了这狗屁仙规!
他抬手一挥,一道黑气直取沈砚心口。
不要!
我再也顾不上许多,猛地推开房门冲了出去,将沈砚挡在身后。
冰冷的魔气扑面而来,刮得我脸颊生疼,可我看着墨渊那双赤红的眼睛,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抽痛。
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魔头,和记忆中那个在桃花树下对我微笑的少年,竟然重合在了一起。
墨渊……
我颤抖着开口,声音嘶哑,你……到底想怎样
墨渊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会叫他的名字。
魔气在他周身剧烈翻涌,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却又在中途猛地收回,指尖因为用力而渗出黑色的血液。
阿月……你还记得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又夹杂着深深的痛苦,你没有忘了我……
我忘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心脏已经疼得无法呼吸,我是念安,是沈砚的妻子,是念念的娘亲。那个和你相伴七百年的人,已经死在轮回里了。
不!你没死!你就在这里!
墨渊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魔气瞬间暴涨,那碗孟婆汤算什么我可以带你回魔域,用我的魔元帮你重塑记忆,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
我惨然一笑,泪水终于决堤,哪样是你飞升时弃我而去,让我被气运反噬魂碎轮回
还是你如今堕入魔道,搅得我这一世不得安宁
墨渊,七百年前你是上神,我是凡人,我们本就殊途;如今你是魔头,我是凡妇,更是云泥之别。你我之间,早就结束了。
结束我不同意!
墨渊猛地抬手,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掌心传来,我只觉得身体一轻,竟不受控制地向他飞去。
沈砚惊呼一声,拼尽最后一丝灵力扑过来想拉住我,却被墨渊随手一挥,再次狠狠撞在墙上,昏迷过去。
沈砚!
我惊叫着想去看他,却被墨渊紧紧抱进怀里。
他的身体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魔气,可怀抱的力度却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阿月,跟我走,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充满了偏执的爱意,忘了这个凡人,忘了这段记忆,回到我身边,我会补偿你,用我的一切……
他的气息笼罩着我,脑海中七百年的记忆与这一世的生活剧烈冲突着。
我爱沈砚的温柔,爱念念的天真,这凡间的烟火是我如今唯一的依靠;
可墨渊的存在,却像一根深埋在灵魂里的刺,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与无法割舍的牵连。
就在我心神激荡、几乎要被他的魔气侵蚀意识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是我一直贴身佩戴的木簪——那是沈砚娶我时亲手雕的兰草簪!
此刻它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我的经脉流淌,竟奇迹般地抵御住了墨渊魔气的侵蚀。
墨渊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猛地低头,看到我胸口的木簪,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是这个凡物!
他抬手就要去夺。
不要!
我下意识地捂住木簪,那是沈砚给我的承诺,是我这一世幸福的象征,我绝不能让他毁了!
就在这时,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七百年前我修炼时的画面,一股微弱却熟悉的灵力竟从丹田处缓缓升起——那是我作为修仙者时残存的本能,即便轮回转世,也未曾完全消失!
我来不及细想,凝聚起那股微薄的灵力,猛地推向墨渊的胸口!
呃!
墨渊猝不及防,被我推得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震惊。
趁此机会,我挣脱他的怀抱,踉跄着跑到沈砚身边,将他扶起来。沈念不知何时也跑了出来,抱着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墨渊站在原地,看着我护着沈砚和孩子的模样,赤红的眼眸中疯狂与痛苦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伸出手,似乎还想再做什么,可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亮起一道金光,一声威严的怒喝传来:
墨渊!你堕魔叛道,竟敢扰乱轮回,还不速速伏法!
金光中,数道仙者的身影破空而来,为首的正是一位白须飘飘的仙尊。
墨渊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却又在看向我时,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不甘,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解脱
阿月,他最后低声唤了我一句,随即便不再停留,化作一道黑气,冲破仙者的包围,消失在夜色中。
仙尊带着仙者们落在院子里,看到一片狼藉的景象和昏迷的沈砚,眉头紧锁。
他看向我,目光带着审视:你便是轮回中的苏月
苏月……这是我七百年前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百感交集,却只是紧紧抱着沈念,摇了摇头:我叫念安。
仙尊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只是挥手一道金光注入沈砚体内。
沈砚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和念念没事,顿时松了口气,挣扎着要起来:念安,念念……
沈砚,你怎么样我急忙扶着他。
仙尊看着我们,眼神复杂:沈砚,你身为守界仙使,却与轮回者产生情愫并诞下凡子,已触犯仙规。
念你此次阻拦墨渊有功,暂且将功补过,即刻随我回仙界领罚。
沈砚身体一僵,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与不舍:念安,我……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怀里吓得发抖的念念,心中已然明了。
原来他的靠近,他的温柔,甚至念念的出生,都可能是仙界的安排,是为了监视我,保护我。
可即便如此,这几年的相濡以沫,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抱着念念时眼中的父爱,他为我挡下魔刃时的决绝,又该如何解释
仙尊,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那位白须仙尊,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他是我的丈夫,念念的父亲。无论他是什么身份,这一点都不会变。如果仙界要罚他,那便连我一起罚吧。
沈砚震惊地看着我,仙尊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周围的仙者们更是面面相觑。
仙尊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罢了,尘缘难了,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阻止墨渊彻底堕入魔道,以免危及六界。
他看了我一眼,苏月……念安,墨渊对你执念已深,你此后务必小心。沈砚,你且留下护他们母子周全,仙界会派人协助。
说完,仙尊便带着仙者们腾空而去。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有满地的狼藉和破碎的月光。
沈砚紧紧握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歉意与后怕:念安,对不起,我不该瞒你……
别说了,我打断他,看着他苍白的脸,摇了摇头,先回屋吧,你伤得很重。
扶着沈砚走进屋,看着熟睡中仍在抽泣的念念,我坐在炕边,久久无法平静。
墨渊的出现,沈砚的身份,前尘往事的破封……这平静的凡尘梦,终究是被彻底打碎了。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墨渊是否还会再来,也不知道沈砚的仙界身份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但我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我都要守护好我的家人。
七百年前我失去了一切,这一世,我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哪怕对面是堕魔的上神,是无情的天道,我也要拼尽全力,护住我现在拥有的幸福。
5
魔域对决
墨渊离去后的数日,村庄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却似有一层无形的冰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沈砚的伤在仙尊留下的灵力滋养下渐渐好转,只是他看向我时,眼底总藏着化不开的愧疚与担忧。
他断断续续向我坦白了身份——他本是仙界守界司的小仙,千年前受仙尊之命,在我轮回转世后暗中守护,却未料在朝夕相处中动了真情,便以凡人沈砚的身份娶我,甚至有了念念。
念安,仙界规矩森严,我与你结为道侣、诞下凡子,早已是重罪。
深夜里,沈砚握着我的手,指尖微凉,但我从未后悔。遇见你们,是我作为仙者千年来唯一的光。
我望着他眼中的诚恳,心中五味杂陈。
那些相濡以沫的细节并非虚假:他为我编的草蚱蜢、雪夜寻回迷路的我、抱着念念在月下讲故事的模样……这些温暖早已刻入骨髓。
可墨渊的赤红眼眸与那句阿月,又像梦魇般挥之不去。
更让我心惊的是,那日推开墨渊时,体内涌起的微弱灵力并非错觉——随着前尘记忆复苏,我作为修仙者苏月的灵根,竟在轮回转世后悄然觉醒了。
这天清晨,我在院中劈柴,斧头落下的瞬间,手腕竟本能地凝出一层淡青色的灵力护罩,将震得发麻的手掌包裹其中。
沈砚端着水盆从屋里走出,见状猛地停步,水盆里的水洒出半圈:念安,你的灵根……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层灵力如薄雾般消散,却在掌心留下一丝熟悉的温热。
七百年前,我是青岚宗最有潜力的弟子,只因追随墨渊而疏于修炼,才在他飞升时因实力不足遭气运反噬。
如今轮回一世,凡人之躯下的仙骨竟未完全泯灭
沈砚,我转身看向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好像……能感觉到灵力了。
沈砚放下水盆,快步走到我面前,指尖轻轻搭上我的腕脉。
他的灵力温和地探入,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处沉寂的气海正缓缓苏醒,如干涸的河床迎来第一缕清泉。
是真的!
他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被忧虑取代,灵根觉醒是好事,但以你现在的凡人身躯,强行引动灵力会损伤经脉。
更何况……
他顿了顿,看向天际,墨渊若感知到你的仙力波动,定会再次找来。
他的话音刚落,怀中的念念突然指着村口方向惊呼:爹爹!娘亲!看那是什么!
我和沈砚同时转头,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上,竟悬挂着数十具乌鸦尸体,每只乌鸦的羽翼都被漆黑魔气浸染,眼珠被挖去,只剩下两个血洞,在晨雾中透着诡异的凶光。
村民们陆续发现异象,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几个胆大的汉子抄起农具上前查看,却在触碰到乌鸦尸体的瞬间,手臂上立刻浮现出黑色的魔纹,疼得满地打滚。
是魔物!一定是上次那个魔头干的!
有人哭喊着,他要诅咒我们村子!
沈砚脸色骤变,立刻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抛向空中,符纸化作一道金光笼罩住村庄,那些沾染魔纹的村民顿时感觉疼痛大减。
他低声对我说:这是墨渊留下的魔煞标记,意在警告——他知道我护着你,便用凡人生灵来逼我放手。
看着村民们恐惧的眼神和痛苦的呻吟,我心中一阵刺痛。
七百年前,墨渊是心怀苍生的上神,曾为救一方百姓耗尽灵力,如今却以魔煞涂炭生灵。
究竟是什么让他堕落到如此地步
是对我的执念,还是天道无情的反噬
我去看看。
我挣开沈砚的手,走向老槐树。
沈砚想阻拦,却被我眼中的坚定止住。
我站在树下,抬头看着那些被魔气侵蚀的乌鸦,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
突然,我注意到其中一只乌鸦的爪子上,紧紧攥着一片暗紫色的羽毛,羽毛尖端刻着一个细小的符号——那是七百年前,墨渊为我刻在玉佩上的专属印记。
他在向我传递讯息。
我伸手想去取那片羽毛,沈砚急忙拉住我:念安,危险!这是魔煞之物,会侵蚀你的心神!
他不会伤我。
我甩开他的手,指尖触碰到羽毛的瞬间,一股冰冷的信息流猛地冲入脑海——画面里是幽暗的魔域深渊,墨渊浑身浴血地跪在魔柱前,猩红的眼眸里映着我抱着念念的模样,他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阿月,若想救这村子,便独自来魔域找我。否则,三日后,此村化为焦土。
讯息消失的同时,那片羽毛化作飞灰。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沈砚连忙扶住我,眼中满是惊怒:他逼你去魔域那是有去无回的地方!
村民们围拢过来,看着我的眼神从恐惧变成了哀求。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跪了下来:念安姑娘,你是不是……能跟那魔头说上话求求你救救我们,念念还这么小……
更多人跟着跪下,此起彼伏的哀求声像重锤敲在我心上。
我看着沈砚,又看看远处玩耍的念念,突然明白墨渊的用意——他知道我重情重义,便用无辜百姓的性命做筹码,逼我在仙凡双责间做出选择。
沈砚,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我必须去。
不行!
沈砚猛地摇头,魔域凶险,何况你灵根初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让我回仙界禀报,仙尊会派援兵……
来不及了!
我打断他,三日后村子就会化为焦土,仙界援兵哪有那么快
再说,墨渊要的是我,不是仙界的围剿。
如果我不去,他只会杀更多人。
那你去了又能怎样!
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是堕魔的上神,早已不是当年的墨渊!你若有闪失,我和念念怎么办
他的话让我心脏一紧,看向不远处正在追蝴蝶的念念,泪水险些落下。
但我想起七百年前,那个在破庙里把最后一块麦饼分给我的少年,他眼中曾有过的清明与温柔。
或许,墨渊的疯狂之下,还残留着一丝被魔障掩盖的本心。
而我,作为唯一与他有过七百年牵绊的人,或许是唯一能靠近他、甚至……唤醒他的人。
我必须试试。
我看着沈砚,目光决绝,不仅是为了村民,也为了……彻底了结这段恩怨。
沈砚沉默了很久,久到晨雾散去,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最终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玉盒:这是守界司的‘护心珏’,能抵御低阶魔煞的侵蚀。
你收好。
另外,他顿了顿,从指尖逼出一滴金色的血液融入我眉心,这是我的仙元精血,若你遇到危险,捏碎眉心印记,我便能感知到你的位置。
我看着他眼中的担忧与不舍,心中一暖,却也更加坚定。
照顾好念念。
我踮起脚尖,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回到屋里,我简单收拾了行囊,将沈砚给的护心珏贴身藏好。
念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抱着我的腿不肯松手:娘亲不要走,念念怕……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他,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深深的吻:念念乖,在家听爹爹的话,娘亲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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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看他含泪的眼睛,怕自己会动摇,要记住,娘亲永远爱你。
走出家门,沈砚已经等在门口,他递给我一柄闪着微光的短剑:这是我的本命仙剑‘流影’,虽在凡间被压制了威力,但对付普通魔物足够了。路上小心。
我接过流影剑,剑柄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朝着墨渊在讯息中指引的方向——西方魔域的入口,迈开了脚步。
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是沈砚和念念担忧的目光,前方是未知的凶险与叵测的命运。
七百年前,我追随他踏上修仙路;七百年后,我要亲手斩断这段纠缠两世的仙魔孽缘。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苏月了。
这一世,我是念安,是母亲,是妻子,更是我自己。我的道,要由我自己来走。
而此刻的魔域深渊,墨渊站在魔宫之巅,望着凡人界的方向,赤红的眼眸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他手中握着一枚碎裂的玉佩,那是七百年前我送他的定情之物,上面还残留着我微弱的灵力气息。
阿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他低语着,嘴角勾起一抹偏执的笑容,这一次,无论你是苏月还是念安,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6
情断魔域
踏入魔域的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拧成了扭曲的墨色。
天空是凝固的暗紫,地面覆盖着滚烫的黑色岩砂,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血腥的混合气味。
远处的山峦如同狰狞的巨兽骨架,嶙峋的岩石缝隙中渗出幽绿的魔火,将周遭映照得鬼气森森。
沈砚给的护心珏在胸口散发出微凉的白光,勉强隔绝着侵蚀心神的魔煞之气,但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颤,像是有什么巨兽在深渊底部咆哮。
墨渊留下的气息指引着我穿过一片盘根错节的魔藤林,那些藤蔓上挂满了泛着磷光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突然,藤蔓剧烈扭动,数条覆盖着粘液的触须猛地向我抽来!
我下意识拔出流影剑,剑身在魔光下泛起微弱的金芒,一剑斩下,触须断裂处竟发出凄厉的尖叫,墨绿色的血液溅在岩石上,冒出滋滋的白烟。
凡界女子,也敢擅闯魔域
阴冷的声音从藤蔓深处传来,一个浑身覆盖着鳞片的魔物缓缓爬出,它的面孔半人半兽,裂开的嘴里滴着毒液,正好,拿你的血肉来喂养吾主的魔藤!
我握紧流影剑,灵根初醒的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转,虽然微弱,却让我找回了七百年前握剑的手感。
魔物嘶吼着扑来,利爪带起腥风,我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刺向它的腰腹——这是七百年前墨渊教我的第一式追风刺,此刻使出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流影剑刺入魔物体内,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它惨叫着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的剑招……
没等它说完,我乘胜追击,连续刺出数剑,剑招虽不纯熟,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
最终一剑划破它的咽喉,魔物轰然倒地,化作一滩腥臭的黑血。
我喘息着收回剑,才发现手心已被剑柄磨出了血泡。
灵根觉醒的力量远不及当年,若不是流影剑带着仙力克制魔物,恐怕我早已葬身兽口。
不错,七百年不见,你的剑还是这么狠。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我猛地抬头,只见墨渊斜倚在一根扭曲的魔树枝干上,周身的魔气比上次在村庄时更加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黑甲,唯有那双赤红的眼眸,在阴影中死死盯着我,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
他轻轻一跃落下,地面因他的靠近而剧烈震动,魔藤林的骷髅头们发出恐惧的呜咽。
我握紧流影剑,警惕地后退一步:墨渊,你用村民的性命威胁我来此,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
他低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沙哑的疯狂,我等了一千年,找了你一千年,从九天之巅堕入这九幽深渊,为的是什么阿月,你真的忘了吗
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想抚摸我的脸颊,动作却在中途顿住,指尖的魔纹翻涌,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七百年前,我飞升时被天道抹去记忆,可灵魂深处夜夜都在喊你的名字。
直到在魔域找回残魂碎片,记起你为我挡下妖兽、为我耗尽灵力、为我……魂碎轮回……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痛苦:我去找过天道,问它为何要如此对我,对我
可天道说,历劫者不可留凡尘执念,否则便是违逆天命。
阿月,你知道吗
当我记起一切,却发现你早已轮回,忘了我,有了新的丈夫、新的孩子……那比被打入魔域更让我痛苦!
墨渊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深处最疼痛的角落。
七百年的相伴并非虚假,他飞升时的淡漠是天道的刻意为之,而他堕魔的根源,竟是这份被天道强行剥离、却在灵魂深处疯长的执念。
可这并不能成为他威胁凡人的理由。
墨渊,我看着他赤红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我喝了孟婆汤,有了新的生活,沈砚和念念是我的家人。
你若真的……曾对我有过情意,就不该用无辜之人来逼我。
家人
墨渊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冷刺骨,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那个守界小仙算什么家人
他不过是仙界派来监视你的棋子!
只有我,只有我才是陪你走过七百年的人!
阿月,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周身魔气暴涨,将我紧紧笼罩。
我被魔气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护心珏的白光也黯淡下来。
就在这时,我胸口的木簪——沈砚送我的那支兰草簪,突然再次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与护心珏的光芒交相辉映,竟硬生生在魔气中撕开一道缝隙。
墨渊的目光被木簪吸引,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又是这个凡物!
他抬手就要去夺,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流影剑横在身前:不准你碰它!
剑尖颤抖着指向墨渊,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深不可测的魔威,只要他轻轻一挥手,我便会粉身碎骨。
但我不能退,这支木簪是我作为念安的证明,是我在这一世获得的温暖与幸福,我绝不能让他毁了。
它比我重要
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受伤的沙哑,那双赤红的眼眸中,疯狂的火焰似乎摇曳了一下,透出一丝清明,七百年的相伴,比不上一个凡人几年的恩情
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我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突然松动了。
眼前这个堕魔的上神,既是威胁村民的魔头,也是一个被天道捉弄、被执念困住的可怜人。
七百年的时光并非空白,那些记忆里的温暖与默契,即便被孟婆汤掩盖,也依然在灵魂深处留下了痕迹。
墨渊,我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剑,尽管身体还在因恐惧而颤抖,七百年前,我确实爱过你,爱那个在破庙里啃麦饼的少年,爱那个为我摘桃花的师兄。
但那是苏月的爱,不是念安的。
现在的我,是沈砚的妻子,是念念的母亲,我的心已经给了他们。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若真的还记得我,就该明白,我现在想要的,是安宁的生活,是家人的平安。
放了那些村民,也放了我,更放了你自己。执念太深,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墨渊怔怔地看着我,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了几分,露出深处的迷茫与痛苦。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后退一步,身上的魔气也随之减弱了些许。
放了自己……
他喃喃自语,像是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可我等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数道金光撕裂魔域的黑暗,正是沈砚带着几位仙者赶到!
原来他终究放心不下,用仙元精血定位了我的位置,请来仙界援手。
墨渊!休要再伤害她!
沈砚看到我手腕上的红痕,眼中怒火中烧,挥剑便向墨渊斩去。
其他仙者也纷纷祭出法宝,金光与魔气在魔域中激烈碰撞。
墨渊被打断思绪,眼中的清明瞬间被戾气取代:又是你们这些仙界的走狗!
他怒吼着,魔威全开,与仙者们战作一团。
魔域深处传来更响亮的咆哮,无数魔物被战斗气息吸引,从四面八方涌来。
念安,快走!
沈砚边打边朝我喊道,这里太危险了!
我看着混乱的战场,又看看被仙法围攻、却仍在死死盯着我的墨渊。
他的嘴角溢出黑血,身上的魔甲也出现了裂痕,但眼神却依旧偏执。
我知道,今天若不做个了断,他永远不会罢休,而我和我的家人,也永远无法安宁。
深吸一口气,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决定。
我没有跟着沈砚离开,而是握紧流影剑,朝着墨渊冲了过去。
阿月,你做什么!沈砚惊呼。
墨渊也愣住了,他挥退面前的仙者,怔怔地看着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要助战的时候,我却将流影剑插在地上,张开双臂,挡在了墨渊和仙者之间。
够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在魔域中回荡,不要再打了!
沈砚和仙者们都停了手,震惊地看着我。
墨渊也呆呆地看着我挡在他身前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沈砚,我转过身,看着他焦急的脸,墨渊堕魔,固然有错,但他的执念也源于天道不公。
若今日将他斩杀,只会让更多魔物暴动,甚至可能引发仙魔大战。
我又转向墨渊,看着他复杂的眼神:墨渊,我知道你听得到。
放了那些村民,也答应我,从此不再滥杀无辜。
你若还念着七百年的情分,就该让我过我想过的生活。
墨渊看着我,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仙者,再低头看了看我手腕上他捏出的红痕,眼中的疯狂与怨恨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悲哀。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凉而绝望。
好……好一个天道不公,好一个七百年情分……
他抬起手,挥散了周围的魔物,又看向那些仙者,我可以放了那些凡人,也可以答应你不再滥杀。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赤红的眼眸中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阿月,你欠我七百年的陪伴,我不要了。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说完,他猛地转身,化作一道黑气,头也不回地冲入魔域深处,那背影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孤寂与决绝。
仙者们想追,却被我拦住了。
沈砚快步走到我身边,将我紧紧抱住,声音因后怕而颤抖:念安,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看着墨渊消失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巨大的空茫。
七百年的纠缠,终究以这样一种方式画上了句号。他放了我,也放了自己。
魔域的天空似乎亮了一些,那些狰狞的魔火也黯淡了几分。
沈砚带着我和仙者们离开了魔域,走在回村庄的路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会怎么样我轻声问。
沈砚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墨渊散去了大部分魔煞,又答应不再为恶,仙界应该会暂时放过他。只是……他自愿永困魔域,怕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手腕上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像是一个醒目的印记,提醒着我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回到村庄,村民们早已被仙者安顿好,看到我和沈砚平安归来,纷纷围上来道谢。念念扑进我怀里,哭得像个泪人: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我紧紧抱着他,又看了看身边的沈砚,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魔域的凶险如同一场噩梦,醒来后,阳光正好,家人在侧,这便足够了。
或许,墨渊的离去是最好的结局。
他留在了属于他的世界,而我,也该回到我的凡尘烟火中去。
只是,当夜深人静,我抚摸着胸口的木簪时,偶尔还是会想起魔域中那个孤寂的背影,和他最后说的那句再不相见。
有些债,用一生去还,或许都不够。
但我知道,我的道,不在九天,也不在魔域,而在这凡间的炊烟里,在丈夫的温柔中,在孩子的笑声里。
这一世,我是念安,我为自己而活。
7
情劫终了
魔域归来后的日子,像被溪水打磨过的鹅卵石,褪去了所有尖锐,只剩下温润的平和。
沈砚向仙界请辞守界仙使的职位,甘愿以半仙之躯留在凡间,陪我和念念过寻常日子。
仙尊感念他阻拦墨渊有功,又见他去意已决,便收回了他大部分仙力,只留了些微灵力护持凡胎,许他在人间生老病死,也算是一种成全。
我将流影剑封存在箱底,那柄曾沾染魔煞的短剑,如今静静躺着,剑身的金芒黯淡了许多,如同我逐渐沉淀的前尘记忆。
灵根觉醒后带来的灵力波动,在沈砚的指点下,我学会了用它来温养身体、辨识草药,偶尔在深夜无人时,会对着月光练几招基础剑式,权当是对苏月那一世的告别。
春日里,我带着念念在溪边浣纱,他蹲在一旁玩泥巴,小手捏出歪歪扭扭的小人,奶声奶气地说: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念念,我们一家人!
阳光洒在他圆滚滚的脸颊上,映出细密的绒毛,我看着他,心里像被温水泡开的茶,满是熨帖的暖意。
沈砚从镇上回来,肩上扛着新买的犁耙,看到我们,远远就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都是温柔。
这样的日子,平淡得近乎奢侈。
我几乎要以为,魔域的凶险、墨渊的执念,都不过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直到那年深秋,一场罕见的暴雪覆盖了整个村庄,我去后山采药时,在一处背阴的山崖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破旧的灰袍,蜷缩在岩石下,浑身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像一尊冰雕。
我拨开积雪,看清他的脸时,手中的竹篓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沟壑纵横,鬓角已然斑白,唯有一双眼睛,在看到我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墨渊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永困魔域吗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气音。
我这才发现他身上没有一丝魔气,反而萦绕着一种……濒临死亡的凡人气息。
沈砚给我的护心珏在此时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我来不及多想,脱下外衣裹在他身上,又用随身携带的伤药化开雪水,一点点喂他喝下。
他的身体冰冷刺骨,像一块万年寒冰,我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却感觉自己的热量也在被他飞速吸走。
你……为何会变成这样我颤抖着问。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散了……魔元……自毁……仙基……
他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天道……允我……寻你……最后一面……
我猛地怔住。
散了魔元,自毁仙基
那意味着他放弃了上神的身份,也放弃了魔主的力量,将自己贬为了一个油尽灯枯的凡人
天道为何会允许他这样做
傻……你这是何苦……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瞬间结成冰晶。
他摇摇头,目光落在我身后不远处——沈砚带着念念寻来了,父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看到我和岩石下的老人,都愣住了。
沈砚很快反应过来,他将念念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墨渊,但看到他毫无生气的模样,眼中也露出了惊讶。
念念躲在爹爹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老爷爷。
墨渊的目光从沈砚身上移到念念脸上,看到孩子酷似我的眉眼,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痛楚,随即又化为释然。
他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念念的头,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
阿月……
他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真好……你……幸福……
说完,他的手彻底垂落,眼中的光芒也随之熄灭。
风雪依旧呼啸,却再也吹不动他一丝一毫。
我呆呆地看着他失去生气的脸,心中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洞,像被风雪填满的山谷。
他用自毁仙魔根基的代价,换来了见我最后一面的机会,只为确认我是否幸福。
原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成全了我的安宁。
沈砚走到我身边,轻轻抱住我,没有说话。念念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们,小声问:爹爹,娘亲,这个老爷爷怎么了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擦掉眼泪,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我们将墨渊的身体葬在后山的一棵老槐树下,没有墓碑,只有一束我采来的、不畏严寒的山茶花。
沈砚说,他散了魔元仙基,魂魄已入轮回,从此只是天地间一缕普通的尘埃,再无仙魔之分,也再无执念束缚。
回到家,沈砚生起了炉火,念念趴在炕上画着他的小人画。
我坐在炉边,看着跳跃的火焰,心中百感交集。
七百年的相伴,一千年的追寻,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墨渊用他的毁灭,彻底斩断了我们之间的因果,也让我真正放下了过去。
在想什么
沈砚递给我一杯热茶,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眶。
在想,我接过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幸好有你,有念念。
沈砚笑了,握住我的手:傻瓜,我们是一家人。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
苏月的故事已经结束,念安的生活还在继续。
或许天道无情,或许仙规森严,但凡人的情感,却能在轮回中生生不息,温暖每一个寒夜。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提起过墨渊,也没有再动用过一丝灵力。
我只是沈砚的妻子,念念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凡间妇人,守着我的小家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多年后,念念长大成人,娶了镇上的姑娘,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管我叫奶奶。
我和沈砚都已白发苍苍,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晒太阳,看重孙女蹒跚学步。
老头子,我靠在沈砚肩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你说,人真的有轮回吗
沈砚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指已经变得粗糙弯曲,却依旧温暖:或许有吧。但重要的是,这一世,我们能在一起。
我笑了,是啊,重要的是这一世。
前尘往事,无论是七百年的仙侣情深,还是一千年的魔障执念,都已随着岁月的风,散入尘埃。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
炉子里的火还在烧着,锅里炖着念念最爱喝的鸡汤,香气弥漫在整个小院里。
这人间烟火,便是我寻了两世的道。
……
情劫已过……
【上神归位吧!】
……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