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同一天出嫁。
我的未婚夫是药材厂会计,每个月五百块的工资,刚分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她的未婚夫是毁容瞎子,开的养猪场赔了个底儿朝天,欠下一屁股外债。
我未婚夫舍不得她嫁过去吃苦,于是给我下了药,把我们俩掉包了。
接亲这天,他接走了我妹妹。
我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等着我妹妹的未婚夫。
1
陆岩的眼睛不方便。
陆家小妹代替他来接亲。
她的年纪小,相信我妈说的话。
以为新娘子昨晚没睡觉,现在困迷糊了。
我趴在陆家小妹的后背上,神志晕晕沉沉,舌尖发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脑海里一遍遍地闪过林嵩背着沈娇娇,对我说的话。
沈盼儿,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从小在农村长大,什么苦都能吃。
只是跟个毁容瞎子过一辈子而已,对你不算什么。
而娇娇跟你不一样,从小她娇生惯养,天生就是享福的命。
为了享福,沈娇娇带着陆家八千八的彩礼嫁给林嵩,把陆家买的彩电、冰箱、洗衣机放到林嵩的新房里。
她娇滴滴地说：嵩哥给你下的药,会让你情难自控。反正陆岩也是瞎子,不会发现娶错老婆的。等你们俩有了夫妻之实,回门的时候,我就说你是嫉妒我嫁得好,才会故意跟我换亲的。
2
不知是不是手头拮据,陆家并没有办喜宴。
陆家小妹把我放到婚床上后,就出去了。
我听到房门反锁的声音,感觉到不对劲。
可是,药效彻底发作。
我像是置身在火炉里面。
热！
好热！
我忍不住扯掉身上的婚纱,蹬掉了婚鞋。
哗啦啦的水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紧接着,又响起男人粗哑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羽毛似的,骚在我的心尖上。
带来致命的痒。
我摇摇晃晃地下床,推开了门。
一个没有穿上衣的男人,背对着我,站在花洒下面。
细密的水珠浇在古铜色的背脊上。
他转过身,歪着头。
没有焦距的眸,看向我。
沈娇娇粗哑的声音,像是裹着沙砾似的。
我不说话,看着他。
他就是沈娇娇口中的毁容瞎子。
他的头发很短,挺鼻薄唇,五官线条特别利落硬朗。
一道疤痕从左眼眉峰斜插到唇角,给他增添了几分危险的男子气概。
水珠顺着他的鼻梁下滑,沿着饱满紧实的胸肌,滚落到劲瘦有力的腰上,没入腹下。
我重重的咽了下口水。
这样资本雄厚的硬朗男人,就是沈娇娇嫌弃的毁容瞎子。
真正的瞎子是她吧！
我的沉默,让陆岩喉结滚动。
他转过身,继续淋着冷水。
伴随着水声,他说：沈娇娇,我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不想我伤害你的话,你赶紧出去。
说着话,他一拳又打在墙壁上。
我反应过来。
他跟我一样,都被人下了药。
我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他。
热烫的唇印在他同样热烫的肩胛上。
我是沈盼儿。
我的未婚夫舍不得沈娇娇嫁给你吃苦,于是给我下了药,让我嫁给了你,他娶走了沈娇娇。
换嫁的事,也是我妈默许的。
你既然曾是沈娇娇的未婚夫,那肯定知道我们俩一出生就被沈娇娇的生母掉包了。
沈娇娇的生母把我当成猪狗去养,等到我开始发育后,沈娇娇的生父又骚扰我。
她的生母骂我是贱货,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以二十块钱的价格,把我卖给了村里的老光棍。
我逃了出来,找到了我妈。
要不是我和我妈长得太像了,她都不想认我。
沈娇娇被她当成眼珠子疼了十多年,她舍不得把沈娇娇送走。
沈娇娇上着学,每天的衣服都不重样。
而我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不要说上学了,就连生活费都得去糊火柴盒才能挣出来。
我和林嵩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家庭条件不好,我用糊火柴盒的钱供他读大学,等到他分配了好工作后,他嫌弃我没文化,便跟我妈联手,给我下了药,他娶了沈娇娇,我嫁给了你。
陆岩,你要是不要我的话,我妈会像是沈娇娇的生母一样,把我卖给老光棍。
我将自己曾经的不幸,全都剥开,坦露在陆岩面前。
我卑劣的希望,能够换得他的一丝怜悯,能够跟他成为夫妻。
我紧搂着他的腰。
劲瘦有力的腰,让我彻底心猿意马。
要是错过他的话,我再也找不到像是他这样硬朗又充满男子气概的男人了。
陆岩将我的手拿下来,转过身,低下了头。
我听不见他说什么,踮起脚尖,亲向他的唇。
他歪下头,我的唇落在他的下颌上。
他说：沈盼盼,对不起。
3
陆岩一记手刀劈晕了我。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睁开眼看到的人,便是陆岩。
陆岩坐在病床旁边的塑料凳上。
阳光下的他,短发薄唇,五官更加英气。
安静又暗藏着危险的气质,很像是我在动物世界里面看到的狼王。
陆岩曾是军人。
虽然现在失明了,但是听觉更加敏锐。
第一时间就判断到我醒来了。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需要喝点水吗
说着话,他站起身。
准确地拿到桌子上的保温壶。
我注意到,壶塞被他提前放到桌子上。
他猜到我快要醒来了,便将壶塞拿掉,将保温壶里面的水放到适口的温度。
他的动作缓慢但是准确地将水倒进杯子里。
在他失明的这段时间,他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学着去适应黑暗。
这样强大又坚韧的行事风格,对于一直生活在最恶劣环境里面的我,有着最致命的吸引力。
他穿着合身的黑色衬衫。
隐约勾勒出腰部曲线。
让我不由得想到新婚夜,我的手曾经亲自探索过他的肌肉线条。
想到那晚的大胆狂放,我的脸倏然涨红。
恨不得将头埋在被子里。
后面又想,反正他也看不到。
他准确地猜到我此时的狼狈不堪,说：那晚的事,你也是被药物控制,不用放在心上。
我摸着还在作痛的后脖颈,脱口而出：不是的,我不仅仅是因为药物！
陆岩的手一抖。
杯子里的水一下子就满了。
顺着桌子,流到地面。
细微的滴答声,让我心头隐隐产生了快意。
原来陆岩不像是表面上那样平静。
我很期待这个安静危险犹如高山般的男人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这表示,新婚夜的事情,他放在了心上。
陆岩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重新给我倒了杯水,这才开口道：盼盼,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想就这样将错就错。
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难堪地低下头。
沈娇娇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
陆岩这样的性格,要是不喜欢她的话,怎么会和她订婚
我拿什么跟沈娇娇比
能够让陆岩跟我这样没有上过学的女人在一起呢
4
我的原名叫做赵盼弟。
找到我妈后,我妈懒得给我改名子,直接给我取名叫做沈盼儿。
她和沈娇娇都连名带姓地叫我沈盼儿。
林嵩叫我盼儿。
陆岩还是第一个叫我盼盼的人。
今天是我回门的日子。
陆岩叫了一辆出租车。
现在是
90
年,出租车的价格很贵。
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车程,花了十二块钱。
这钱是陆岩出的。
我的心在滴血。
我糊十天的火柴盒,才挣十块钱。
陆家不是欠一屁股债吗
陆岩怎么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说,他不想跟我将错就错。
陆岩站在路边,对我说：盼盼,我的眼睛看不见。方不方便我拉着你的手腕
我看向他,黑色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英挺俊帅地像是港星。
我冷着一张脸说：你又没打算跟我将错就错,别叫我盼盼。
我一边说,一边将他的大手放在我的手腕上。
他笑了下,好的,沈盼盼同志。
头顶上方一道阴冷的视线往下来。
我抬头,看到林嵩面无表情地站在三楼客厅窗边。
发现我看到他后,他转过身,走进了客厅。
我的心头顿时弥漫起了恨意。
幸好陆岩是一个很好的人。
否则,我的一生真被林嵩毁了。
待会儿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陆岩微微攥紧我的手腕,源源不断的安全感,从他粗糙的掌心传来。
5
我妈家住在三楼。
门没有关。
正对着餐桌。
餐桌上摆满了沈娇娇爱吃的菜。
我妈还在厨房里忙活。
沈娇娇和林嵩坐在餐椅上。
林嵩正在给沈娇娇剔着鱼刺。
沈娇娇看到我站在门口,嘟起了唇：你不要喂了啦！我都吃饱了！
林嵩斜睨了我一眼,将鱼肉喂到沈娇娇的嘴里。
温柔地说：你现在是两个人的身子,得多吃点鱼肉。宝宝才会像你一样聪明漂亮。
原来沈娇娇竟然早就怀了林嵩的孩子！
林嵩这个王八蛋一边享受我的供给,一边和沈娇娇勾勾搭搭！
我再也无法保持理智,大步迈进客厅。
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倒,身子朝前摔去。
正前方的凳子上,摆着好几盆仙人掌。
我的脸朝着仙人掌摔去。
6
盼盼,小心！陆岩伸手圈住我的腰,扶正我的身体。
我低下头,看到门口绑了一圈麻绳。
沈娇娇笑得双眸弯弯：沈盼儿,怎么你嫁给毁容瞎子,自己也成瞎子啦连脚下的麻绳都看不见。
我的理智全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沈娇娇的面前,揪住沈娇娇的头发,左右开弓。
林嵩急了眼,抄起北冰洋的空瓶子就朝着我脑袋砸过去。
他的动作快不过陆岩,陆岩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白斩鸡似的林嵩拿着北冰洋瓶子飞出去,砸在仙人掌盆栽上。
林嵩嗷的一声就叫出声,扶着腰,起不来身。
一直躲在厨房里装聋作哑的我妈拿着擀面杖冲出来,朝着我的头脸砸过来：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竟然敢打娇娇！
陆岩将我护在怀里,擀面杖敲在他的后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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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的沉闷声响,让我一下子红了眼眶。
长这么大,在我被打的时候,陆岩还是第一个护着我的人。
我夺过我妈的擀面杖,指着我妈大喊：我是小畜生,那你就是老畜生！不,连老畜生都不如,至少畜生还知道护崽！
我和沈娇娇刚出生,就被沈娇娇她妈掉包了,你把沈娇娇当成眼珠子似的疼,沈娇娇她妈把我当成畜生养！
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还舍不得把沈娇娇这个抢走我一切的人送走,由着她明里暗里地欺负我！
结婚当天,你还由着林嵩给我下药换嫁,想要毁了我的一生！
你不是我妈,你是我的仇人！
我大吼出藏在心里二十年的委屈。
要有的选,我也不要这种人当我的妈！
陆岩将全身发抖的我,抱在怀里。
我妈将脸颊肿的像是猪头般的沈娇娇护在怀里,连声心肝宝贝肉的安抚后,这才抬眼看着我：
你以为我愿意要你这种泥腿子似的闺女你在农村好好的,为什么要找过来
整个筒子楼里谁不笑话我有你这样的闺女要不是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开始勾引男人,娇娇生母怎么会把你嫁出去
你啊,连娇娇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娇娇想要什么,你就乖乖双手奉上。
她翘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把我护在怀里的陆岩。
要不是陆岩成了瞎子,家里又欠了一屁股债,你以为我舍得让娇娇把这么好的对象给你吗
我看林嵩都多余给你配药,陆岩不过睡了你几晚,就把你当成宝了。要是他复明,看到你这种泼妇样子,肯定下不去口。
我妈永远都能够精准地戳中我最自卑的地方。
现在的陆岩看不见我,他都不想跟我将错就错。
陆岩放在我肩膀上的大手,稍稍用力了几分,像是给我力量。
他说：李阿姨,沈盼盼同志小小年纪独立自强,养活自己。像是沈娇娇这种自私又作风不正的女人,都不配跟沈盼盼同志相提并论。
你再骂一句！护犊子的我妈,急了眼。
陆岩根本不理会她,接着说：刚才你亲口承认林嵩给沈盼盼同志下药,对沈盼盼同志的身体造成了严重伤害。我已经报了警,一定要追究你和林嵩的法律责任。
林嵩也顾不上哎呦了,我妈也赶忙说：刚才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隔壁的房门打开了。
走进来两位民警,晚了,刚才你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
昨天出院的时候,陆岩就跟我商量过是否要报警。
我同意了,将医院的就诊记录拿到派出所,报了警。
两位民警同志给我妈和林嵩铐起来的时候,沈娇娇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沈盼儿,那是你亲妈！林嵩跟你有着十多年的感情,你不能做的那么绝情！
我甩开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妈和林嵩伤害我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有顾虑。
7
我妈和林嵩被抓到派出所后,我妈还想着嘴硬,什么都不承认,林嵩什么都招了。
把责任全都推倒我妈身上。
我妈舍不得沈娇娇嫁给陆岩,便把他灌醉,让沈娇娇和他睡觉。
又用沈娇娇来威胁他,找他去配药。
他配来的那些药,是我妈亲手下在我喝的粥里面。
总而言之,他做的那些错事全都是被我妈强迫的。
林嵩的证词,让我妈破口大骂。
骂林嵩不要脸,让我挣钱去供养他读大学,又看上了沈娇娇的美色,诱拐了沈娇娇。
我妈和林嵩这两个人开始狗咬狗,把什么事都说了出来。
现在的法律正严。
即使我没有受到严重伤害,这两个人还是被判了一年。
林嵩在药材厂的会计工作丢了,就连分的单位房也被收了回去。
沈娇娇打了孩子,躲在家里。
她的手里还拿着陆家八千八的彩礼,买的冰箱、彩电、洗衣机也全都在家里。
她不想把这笔钱拿出来。
当她收到陆岩要告她骗婚的消息后,本想着趁着晚上逃走,却被陆家小妹堵在楼下,要扭送她去派出所。
她这才怂了,把钱交出来。
第二天,陆家的人来搬彩电等电器。
沈娇娇跟剜了她的肉似的,跪在地上,哭嚎出声。
她看到站在人群里面的我。
披头散发地朝着我扑过来,想要对我拳打脚踢,却被我用力推开,摔在地上。
她扯着嗓子对我怒喊：沈盼儿,你这个没良心的扫把星,害我妈和嵩哥去坐牢,现在又来害我！
我比你长得漂亮,比你有文化,你就见不得我比你好过！
现在你从里到外都被陆岩睡了个遍,还有脸跟着陆家的人来搬我的东西！你就是不要脸上赶着倒贴的贱货！
不过,我可知道陆岩没让你住在陆家,而是把你安置在招待所里！
我知道了,陆岩睡了你之后,发现你不是雏儿！
毕竟你啊,还没发育的时候,就会勾引老光棍骗饭吃了,后面又跟勾引嵩哥陪着你进城找我妈！
像是你这种好几手的破鞋,倒贴男人,男人都不会要！
陆家搬电器闹出来的动静很大。
除了上班的工人,筒子楼内的其他人都没出去,在楼下看热闹。
听到沈娇娇的话,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我。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
沈娇娇说得没错。
这些日子我没有住在陆家,而是住在招待所。
陆岩说过,他不会就这样将错就错。
像是他这样各方面都优秀的男人,怎么会跟我这样没有上过学的女人将就着过一辈子呢
可是,在外人的眼里,新婚夜我在陆家度过的,我就是陆岩的人。
陆岩不肯留我在陆家,外人肯定猜测,陆岩嫌弃我是破鞋。
从今以后,别人都会暗戳戳地戳我脊梁骨,我不可能再嫁人。
像是你这样拿着陆家八千八的彩礼,把陆家买的彩电、洗衣机、电冰箱搬进林嵩家里的才叫倒贴吧。
陆岩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眨去眸中的泪,惊讶地看着他。
他带着黑色墨镜,拄着拐杖,缓慢但是坚定地走到我身前。
大掌放在我的肩头,将我护在身后。
沈娇娇气急败坏：陆岩,你骂谁呢！
陆岩淡淡地说：谁着急我就是骂谁。再说,医院里可还留着你做流产的单子呢。谁家女人结婚第二天就能怀上孩子,第五天就去医院做流产呢
众人异样的眼神,又看向沈娇娇。
沈娇娇的脸皮奇厚,竟然笑了出来：陆岩,虽然咱们俩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你一向都沉默寡言。今天竟然对我说了这么多话,我知道了,你的心里有我。
这样吧,我不嫌弃你是瞎子,只要你肯给我八千八的彩礼,我就考虑嫁给你。
我对上沈娇娇势在必得的眼神,越发用力地攥紧拳头。
沈娇娇被我妈养得很好。
皮肤白,长相又漂亮。
陆岩肯定喜欢她,才会和她订婚的。
我紧攥的拳头被陆岩的大掌包住。
沈娇娇,我和你的婚事,是我爸妈定下的,我对你了解并不多。再说,我已经有了妻子。那就是沈盼盼同志。
沈娇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分明把她安置在招待所,不就是嫌弃她是破鞋吗
陆岩：沈盼盼同志在我心里是白璧无瑕。我要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而不是顶着你的名号,仓促地嫁给我。
白璧无瑕这四个字,让我的泪瞬间就流出来。
陆岩像是能看到似的,粗糙的大掌轻擦去我的泪,接着说：媳妇儿,我是男人,不好对女人动手。沈娇娇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辱骂你,你自己动手吧。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卷起了袖子,骑在沈娇娇的身上,左右开弓,又掐又打,将她打得鬼哭狼嚎。
在场的人,一个劝架的都没有。
全都议论我妈傻,将沈娇娇这样貌美心苦的野种当成宝贝疙瘩似的疼,还跟她祸害自己的亲女儿。
8
陆岩送我回招待所。
而在招待所里,他的父母包括陆家小妹全都在。
他的父母正式向我提亲,并且要和我商量喜宴的细节。
陆家小妹将八千八的彩礼,全都塞进我的手里,还问我除了彩电等电器之外,还缺什么东西。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珍而重之地对待。
我的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流。
忍不住欣喜而忐忑地看向陆岩。
我不是傻子。
陆岩在我妈辱骂我,在沈娇娇辱骂我的时候,挡在我的面前,他一定是对我有些好感。
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心动呢。
坐在凳子上的陆岩,察觉到我的视线,他轻轻摩挲着茶杯,开口说：沈盼盼同志,你放心。办了喜酒后,我和你不会登记,不会成为夫妻,只是单纯的同志关系。
陆岩说的话,让我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陆家父母和陆家小妹异口同声道：陆岩！
哥！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嫌弃我
我在农村长大的事情不是秘密。
甚至沈娇娇的生母也曾找过来。
在筒子楼下面朝我泼脏水,说我勾引了老光棍,骗了老光棍的钱,我必须得去给老光棍当媳妇！
我和林嵩是男女朋友的事更不是秘密。
在这个年代,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自己未过门的媳妇跟好几个男人有过什么。
沈盼盼同志,我从不说谎,你在我心里的确是白璧无瑕。
他摘下了墨镜,露出了毫无焦距的眸子。
我瞬间明白了陆岩的意思,我不在乎你的眼睛看不见！
活了二十几年,我得到的东西太少了。
所以,只要我抓住什么,宁死都不肯放手。
顾不得陆家父母和陆家小妹在场,我蹲下了身子,抓住陆岩的手。
新婚夜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要跟你过一辈子！
陆岩反握住我的手,略带着强势,让我起身。
可是,我给不了你一辈子。
陆岩引领着我的手,摸向他的头。
拨开极短的头发,我看到了一个椭圆形的新鲜伤疤。
盼盼,我的脑袋里面有子弹。位置特别凶险,找不到敢开刀的医生。我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陆家父母红了眼眶。
陆家小妹这才哽咽着说：嫂嫂,我接亲的那晚,就感觉到你不是沈娇娇。可是我卑鄙,还是把你送到我哥的房里。
我爸妈给我哥下了兽药,想要我哥留下个孩子。
陆家妈妈擦去眼泪,说：盼盼,陆岩跟我们商量过,终究是我们对不起你。他只是和你办一场喜酒,不会和你有夫妻关系。
等到他不在了,我们会以女儿的身份把你嫁出去。
9
我想要嫁的人,只有陆岩。
很快,陆家就举办了喜酒。
我没有娘家,是从招待所嫁出去的。
结婚当天,陆岩亲自来接的亲。
他是一个做事向来很稳妥的人。
提前把招待所房间的路练习走了很多遍,记住了每个方位,记住了楼梯有几个台阶,记住了从我的房间到招待所门口有多少步。
他穿着红色新郎服,背着我一步步地上了车离开招待所。
到了陆家后,又背着我下的车,没有让我的脚沾地。
来喝喜酒的人很多。
他拉着我的手,以茶代酒,挨桌敬酒,给我介绍陆家的亲戚。
酒席散了后,陆岩送我回到新房。
他给我介绍电热水器怎么用,马桶怎么用了后,就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抓住他的手臂,今晚是新婚夜,你哪儿都不能去。
明明今晚我一口酒都没有喝,却像是醉了,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别闹……他要把手臂抽出来,我抓得更紧。
我没闹,我想要做你的媳妇儿,想要生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我的个子不算矮,可他实在太高了。
我脱掉高跟鞋,才勉强到他的肩头,脑袋大胆地贴上了他的肩膀。
身侧男人的肌肉,瞬间变得紧绷了,沈盼盼,你知不知道你说什么！我随时可能会……
我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不准你说那个字,你说一次,我就亲一次！
我又抓住了他的另外一只手,也不准你打晕我！
你！他被我的无赖,气得说不出话。
我看着他涨红的面容,无声地笑了一下,很满意他因为我而失去冷静。
我又想要亲他。
他偏开头,只说：给我些时间,至少不是今晚。
我也不想逼他逼得太紧,只说：但是今晚你必须跟我睡在一起。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
陆岩开始磨牙,沈盼盼,请你记住你是个女人,不是地痞流氓！
我回怼他：要是能生你的孩子,我宁可做个地痞流氓。
10
陆家爸妈看到我和陆岩从新房里出来,先是惊讶的笑了,紧接着又眼眶红了。
我知道,他们俩跟我一样,都希望我能够生下陆岩的孩子。
可是,陆岩内心很坚定,既然没有打算跟我做夫妻,绝对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陆岩提着行李,正要往外走。
你前脚离开陆家,我后脚就敢回乡下嫁给老光棍。我说。
陆岩抿紧了唇,微微歪头,带着墨镜的眸子看向我身后走过来的陆家小妹。
陆家小妹吓得赶忙举起双手：哥,嫂子又不是傻子,你突然说要我带她去看电影,她立马感觉到不对劲,就守在门口堵你呢！我真得没有办法把她支开！
11
晚上吃过饭后,我照旧拉着陆岩去了新房。
有我的威胁在先,我不怕陆岩会走。
果然,等我洗完澡后,陆岩依旧坐在房中。
明明他也是洗了澡,却依旧穿着衬衫、长裤。
就连衬衫的扣子,都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端。
生怕我对他做什么似的。
昨晚睡觉的时候,他都打得地铺。
我想要躺在他的身侧,都被他扔上床,他还威胁我,要敢再下来的话,就把我捆起来。
我瞅着他的腰,认真思考,怎么扑倒他的时候,他开口了。
盼盼,你会认准我这个毁容瞎子,执意要为我生个孩子,只是因为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拉了你一把。
你错把这种依赖当成了夫妻之情。
现在你的年纪还小,等到你再大一些,认识更加优秀的男人,你就会意识到我不过只是个毁容瞎子而已,除了熟悉的地方,我寸步难行。
甚至我随时都可能会……
我打断他的话,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弧度利落的唇：我说过,你要敢说那个字,我就亲你！
陆岩抿紧了薄唇,面无表情,可是耳根染上了红。
到时候我不在了,面对漫长的一生,你会后悔现在的这个决定,唔！
我猛然扑向他,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唇。
他忙不迭地想要推开我,却摸到大片光滑的肌肤,他忙不迭地又移开了手。
额头青筋乱跳,对我低吼：沈盼盼！
我圈着他的脖子,低头反复吻着他的唇：你当我傻啊。用不在了当替换词。想要我亲你,你就直说啊。不用耍这种小心机的。
什么我错把依赖当成夫妻之情。
新婚夜,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要睡他,跟他生个孩子。
我不在乎他以后会死。
反正人活着都会死。
只是早一刻晚一刻的区别而已。
我只要他现在还在我身边就好。
即便……
即便他真有个什么意外,我也有能力养大我们俩的孩子。
我用力逼退眼泪,反复亲吻着他。
直到他推开我,大步进入卫生间。
很快,卫生间里传来水声。
我呆坐在床上,注视着卫生间的门。
自卑又如潮水般将我吞没。
紧接着,卫生间的门又开了。
陆岩的呼吸很沉,他说：我没有嫌弃你脏。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怕自己冲动做出什么让你我都后悔的事情出来。
我的脑子反应有些迟钝。
陆岩几乎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盼盼,我是一个男人。自己媳妇儿就在怀里,不可能毫无反应。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努努力,就能够生下孩子咯
12
陆岩敏锐地意识到我的打算。
根本就没有给我实施的机会。
他给我报了夜校。
我十分心动,但是不想去。
陆岩说：盼盼,小妹跟我提过,你会借她的课本去看,还会做笔记。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读书。不要因为我放弃读书的机会,好吗
我的确是没有上过学。
但是小时候在农村,经常偷偷去给牛棚里面住的爷爷送菜。
那个爷爷会教我读书认字。
他对我说,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读书。
读书会使我的眼界更加开阔。
沈娇娇的生母知道我不是亲生的,自然不会让我去上学。
找到我妈后,我妈对我没有感情,嫌弃我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也不给我办入学手续。
林嵩施舍我的微末感情,让我也放弃了上学的机会,全力供养他读书。
可闲暇之余,我总会四处借书去看,林嵩打击我看的都是小学生的书,我问他题目怎么做的时候,他也从来都不会对我讲,沈娇娇甚至还撕了我借来的课本。
除了那位爷爷,陆岩是第二个鼓励我读书求学的人。
于是,我开始上夜校。
每晚陆岩都会送我上下学。
回到家的时候,我在温习课本,时间都很晚了,没有机会对陆岩做些什么。
在班里,我认识了很多同学,交了三五个好友。
他们跟我一样,要么是农村里来的,要么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错过了求学的机会。
同龄人之间,有着同样的经历,更容易聊得来。
其中有个面容俊秀的男同学,姓党,在孤儿院里长大,现在开了一个小饭店,生意挺稳定的。
党同学很会找话题,跟我聊天。
一开始我和他聊得很愉快,可是后面我感觉到不对劲。
他对我的爱好很了解,像是有人跟他提过。
他知道我最近想要看什么电影,想要吃什么零食。
甚至在我感冒的第二天,他都能够给我带来感冒药的同时,还给我买了蜜饯。
我习惯吃了药后,再吃一块蜜饯,中和一下嘴里的苦味。
于是,在下课的时候,我将他堵在教室里,开门见山的问他。
党同学是个聪明的老实人。
便说：每天接送你的哥哥告诉我的。他知道我对你有好感,便想要撮合我们俩。
13
我离开学校,看到陆岩就站在学校门口。
即便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眼睛不方便,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的他,依旧还是吸引了很多同学的注意力。
每次有同学问我,他跟我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总是率先回答：我是盼盼的哥哥。
哥哥。
这个称谓在我的舌尖滚动。
这段时间里,他每天接送我上下学,陪我温习功课,偶尔也不会躲避我的碰触,我以为他会试着抛开生死,跟我相处,原来不是。
他在谋划着将我推给别的男人。
盼盼,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陆岩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
在想党同学……我直勾勾地看着陆岩,他带着墨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的唇抿紧了。
我的心里冷笑了一声,接着说：提出来的解题思路。
仅仅只是解题思路吗陆岩抿紧的唇角向上翘起,柔声问道。
不然呢我反过来问他,也不等他的回答,挽住了他的手臂,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今晚我要做他的女人。
14
温习完了功课后,我便去洗澡。
洗完澡后,陆岩进入卫生间里。
不久之后,我惨叫了一声,好疼！
盼盼,怎么了陆岩连睡袍都顾不得穿,大步从卫生间里跑出来。
陆岩,我在这儿。我对他喊道,下床的时候,我不小心扭伤了脚。
陆岩走到床边,刚想要蹲下了身子,却被我按在床上,我用早就备好的手铐,将他的手铐在床头上。
盼盼,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我摸着他的脸,这不很明显吗我要睡你啊。
我吻住他的唇。
陆岩的呼吸加重,紧接着他的脸一白。
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
紧接着,陆岩便陷入昏迷。
我吓坏了,赶紧松开了他,穿好了衣服后,对着门口,哽咽喊道：爸爸,妈妈！陆岩昏过去了！
15
陆岩这次会昏迷,
情绪波动是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是医生说他的伤势恶化了。
必须得尽快动手术。
可是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没有医生敢开刀。
陆岩醒来的时候,我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
陆岩朝我伸过手,
我连忙低下头,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
傻丫头,
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难过。
他的唇很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勉强笑了一下：这次我伤势的发作,让你终于意识到我随时可能会死。若你生下我的孩子,死亡对于我而言不是解脱,
而是死不瞑目的牵挂。
我控制不住,
呜咽出声。
陆岩,求求你陪我。我不要你死,
求求你陪我。
我反复说着这句话。
陆岩不会轻易地做出承诺。
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他反复擦着我的泪,
只说：盼盼,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我只是你漫长人生里面的一个过客而已。
等我不在后,
你要继续读书,
让自己拥有更多的选择。
可是我想要选择的人只有你。陆岩这几乎算是遗言的话,
让我痛哭出声。
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
病房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老爷子身材瘦削,面容苍老。
他骂了我一句：真没出息！小的时候,
我是这样教你的吗要知道以后你会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
我宁可没有教你读书认字,做一个没开化的文盲。
16
这个老爷爷便是那位住在牛棚里面的爷爷。
我偷偷给他送菜,让他撑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回城后,
他一直都在打听我的消息。
直到近些日子,他才找到我。
他的儿子是有名的脑科圣手。
若是他的儿子操刀,
为陆岩手术的话,成功几率也不过提升了百分之十。
陆岩想要赌这百分之十。
若是赌输的话,他会是植物人。
我问了医生,植物人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
他除了呼吸,什么都不能做。
他对我说：盼盼,让我们赌一次好么即使赌输的话,
我还是会活着。只要活着,
我肯定能够醒过来。
陆岩做了开颅手术。
他活着下了手术台。
医生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醒。
我每天都去病房陪他。
一边温习功课,一边陪他说话。
脑海里一遍遍地闪过林嵩背着沈娇娇,对我说的话。
沈正跟他依旧是好同学。
我妈在监狱里面过得很苦,
她托了狱警,
给沈娇娇传了话,
想让沈娇娇来看她。
当她知道沈娇娇卖掉房子,
不知道跑到哪儿去后,生了一场大病。
又托了狱警,想让我去看她。
我没有去。
在政府的扶持下,陆妈陆爸的养猪场也缓了过来,开始有了盈利。
昨天我还跟着陆妈去了养猪场,
帮着母猪接生。
在我的碎碎念中,陆岩沙哑的声音响起：母猪下了几只小猪仔
正在写作业的我,猛然抬头,
对上陆岩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是毫无焦距,而是清晰地映出我的脸。
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