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府为妾。
深夜,门外响起敲门声。
眼前突然飘过一行文字。
千万莫回头!
我被突然出现的一行行文字吓了一跳,想要开门的手猛的一抖,瞬间缩了回来。
深夜千万不要照镜子!
当看到食物与寻常不同时,不要声张。
若不想被配冥婚,请不要与少爷过于亲近。
除了少爷,其他人想同你亲近,立即拿钗子戳进他的后脑。
什么配冥婚什么不是活人
虽然我向来不爱信这些怪力神学,可眼前的字却真真实实地漂浮在我眼前。
弹幕很快飘过,我只抓住了重点信息。
敲门的是府里的少爷,他不是活人,不能给他开门。
楚容,为夫在这拍门半晌,你怎么不开门呢
亏的我瞅见你门没锁,这才能推门进来。
倏地,厚重的寝门被推开,冷空气伴随着男人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抬头,一个身披朱红锦氅,身姿挺拔的男人映入眼帘。
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是一个美男子。
但脸上却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
他步伐僵硬朝我走了过来,道:我的如夫人,你可知道,我这几日好生想你。
冷汗迅速爬满了我的后背,我丝毫没有欣赏他英俊外貌的兴趣。
府里的少爷不是活人
那就是...死人!
我害怕的后退,试图躲开他伸过来的双手。
奈何退无可退,碰到了床榻边沿。
一个没站稳,径直跌倒在床上。
楚容!
他紧赶几步,抱住我的身子,满脸担忧。
都是我不好,冒冒失失的,吓到你了。
与他离得近了,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这种气味像极了抛在荒野的腐烂猪下水,与各种野花的香味,混合而成的恶心味道。
我强忍不适屏住呼吸。
此刻,我才确信刚才那些弹幕的真实性。
楚容,你脸怎么那么红,好像还出汗了
那日央你同我出去游玩,不想竟累你着了风寒,都是我的不是。他作势就要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
我实在憋不住了,哆嗦着身子挣脱开他的怀抱。
我不认识你,别碰我!
你在干什么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家公子
这时,屋子里进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身着素色棉麻对襟寿衣,袖口镶着蓝边。
她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脸上的溃烂。
森白的脸上,挂着两颗肿胀的眼珠,不停的渗出浓浊粘稠的脓水。
随着她进来,屋里的腥臭味简直达到了极点。
她贴近我的身子,眼神死寂的盯着我:你本是那寻常人家的女儿,能入得这府里来,全仗公子喜爱。
可莫要不知好歹,做出那等不识抬举的事儿来。
我吓得噤声,脚步虚浮瘫在地上。
可儿,你怎么光说胡话呢,楚容只是感染风寒了。
少爷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他摆摆手道:还不赶紧把楚容搀扶起来。
呵。
被唤作可儿的丫鬟满脸不屑,肿胀的眼珠子晃悠悠的盯着我:还没过门就急着摆起少奶奶的谱来了!
说话间,她把手伸了过来,上面带着暗红色尸斑。
我无从躲避,被她一把抓住胳膊。
那种感觉异常诡异,就好像...好像一片涂满臭豆腐的干面包,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想甩都甩不掉。
这时,丫鬟僵硬的歪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楚容小姐,需要奴婢扶您起来吗
她脸上的脓水连成一条暗红色的线,慢慢的朝着我的脸滴下来。
啊!
我放声尖叫,心脏好似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我本能抬手遮挡。
啪!。
我的手竟然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脸上。
紧接着,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脸皮竟如同脆弱的薄纸,唰地一下整张脱落,噗地掉落在地,溅起一小片灰尘。
原本脸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轮廓立在脖子上。
她歪着脑袋,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我。那诡异的凝视,让我如坠冰窖。
对……对不起……我双手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蹿出眼眶,噼哩啪啦地砸在地上。
楚容,你怎么了
少爷递过来一块手帕:不就掉了块脸皮吗回头缝张新的就是了。
哼!少爷,你可是偏心。都不关心关心我
丫鬟摸索着捡起满是血污的脸皮。
她先是小心翼翼把眼珠塞回眼眶,接着像敷面膜似的,把脸皮展开铺在骷髅面上。或许是已经烂掉的缘故,铺的并不平整。
少爷见她还在摆弄,略显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晚点再换张新的,你先去给楚容沏杯茶压压惊。
等丫头离去,少爷转过头,凑近我,在我耳边低语:你不是楚容!
我顿时觉得脖颈凉气拂过,暖烘烘的身体冻得冰凉!
他是怎么看出我不是他那个未婚妻的
或许是面对他的亲昵举动,我一再排斥的缘故吧。毕竟他开始就说了,前几日楚容还陪他一同出游了。想必两人还是有些感情基础的。
如果让他确认我占据了他未婚妻的身体,恐怕我是没法活着走出府邸了。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官人,你莫要调笑于我,小女子不是楚容又会是谁呢我说得每个字都颤巍发抖。
他用修长如竹的手指轻点我的额头,说道:这具身体不是你的吧不要怕,我同你一样。
我眼睛一亮。
心里狂喜,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原来你也...
我本想问他怎么来的,怎么才能逃出去
可是话到嘴边的一瞬间,我余光瞥到他耳根处有细密的针脚。
那是换了新脸皮固定用的。
而且,我注意到,他脸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调,嘴唇是青紫色的。
这是尸体即使得到良好保存,也难以避免的问题。
这话听着倒新鲜!你既说不是我的,莫不是巴巴儿地盼着它成了你的何苦拿这些混话来编排我!
我佯装生气,把身子一扭,背对着他。暗暗调匀气息,强压下翻涌的心绪。
少爷,你我虽有婚约,但并未成亲。天色已晚,您请回吧。
等等。
丫鬟适时堵在门口,已然换了张新面皮,平整白皙。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
我特意给你送来了点心,你不尝尝就赶人走吗
少爷指了指珐琅彩点心盘:这种点心,吃了养身子,最适合你不过了。
我朝着点心看去。
那些凝固的鹅油呈现滑腻的淡黄色,松仁像是小虫子般在油块里蠕动,发出滋滋声。
我惊疑地问:这点心是拿什么做的
嘻嘻,贫贱之家的女子见识就是短!
一旁的丫鬟嗤笑起来:松瓤鹅油卷又唤作不分离,是拿刚出生的婴儿做成的。
这是公子最得意的点心。
做起来可是不容易。
公子端起茶盏,先品了一口,面露回味之色,才道:楚容可知道,活婴啼哭三日,皮肉脱水后才能熬出最透亮的油
他突然凑近,腐臭的气息喷在我耳畔,你瞧这卷皮,薄如蝉翼却韧如牛筋,都是用刚断气的奶娃脐带搓成的丝线擀出来的。
我胃里顿觉翻涌。
这松瓤用的是婴儿最脆的小拇指节,十个婴儿才能选出一节合适的呢!
吃了吧
公子拿起一块点心放在我嘴边,对着我幽幽一笑:
吃了它,就能保咱们永不分离。
我如遭电击,恐惧到想要大吼大叫。
怎么还不吃,凉了味道就差了。
公子见我不动,失了耐心,把点心按在我的手心里。
我艰难的活动脖颈,低下头看去。
这点心色泽诱人,每一层都薄如蝉翼,却隐约散发着血腥味。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案板下堆叠的襁褓在对着我笑!
我正打算不管不顾把点心扔掉,忽然寝门被打开,一个梳着简洁丫髻,身着地褶裙的丫鬟走了进来。
小姐,我就知道,您不在沁芳园,就肯定在少爷这里。
丫鬟手里拿着缂丝长巾,臂弯处悬垂着红色貂裘大氅。
她又向少爷施礼,说道:少爷,我家小姐刚吃过百合酥,不能再吃这点心了,怕是犯冲伤了身子。
哎呀,楚容,原来是这样。
少爷面露愧色,忙从我手里把点心拿走,道:都是我的不是,打我、骂我都使得,只求你消消气。
哎哟我的爷!我家小姐哪舍得与您置气半分她那颗心,早扑簌簌全掏给您了!可不巧,今儿个小姐实在是乏得紧,这才不得不先回房将养。
丫头边说着,边把大氅披在我身上。又对少爷施了一礼,道:您且宽宽心,改日姑娘精神了,少不得巴巴儿地寻您说笑去!
我像遇见救星一样,赶忙跟着丫鬟往外走。
快出门口时,我眼角余光意外瞥见,刚才还温润儒雅的公子脸色冷了下去。
灰败而毫无光彩的双眼如幽潭一样深深地注视着我,让我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声音压的极低道:千万镇定,不要让它们看出异样。
她接着说:幸亏你穿越到了这小姐的身上,有公子的喜欢,否则你铁定活不过今晚。
我狐疑地看着她:你这丫鬟在说什么
你别担心,我没有在试探你。
丫鬟又凑近了一些:我和你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我的身份是丫鬟晴柔。
我不敢轻信,继续装糊涂道:你这一番言语,绕的云里雾里,真叫人听不懂。
晴柔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你只需记得,在这座鬼府里,只有你我是活人即可。
我沉默不语,内心却震撼不已,想到刚才的种种遭遇,不自觉相信了她几分。
我与晴柔在穿过一座荒凉的别院时,耳边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童谣声。
娃儿娃儿别哭闹。
三日啼哭皮儿薄。
脐带搓丝擀作绦。
指节磨粉入松瓤。
红炉熬出油儿亮。
白绢裹进娃儿殇。
食盒摆放肉与骨。
莫问这羹何处来。
这声音尖锐凄厉,字字幽怨,好像一只大鼻涕虫般,顺着血液在我的四肢百骸里苟且攀爬,流下处处恶心的黏液。
快走。
晴柔察觉到我的脸色不对,抓住我的肩膀,加快步伐穿过荒草覆盖的小径。
小娃娃,泪汪汪。
不想做成点心馕。
脐带别搓坚韧丝。
指节莫入松瓤藏。
求你莫要熬我油。
莫把我往食盒放。
爹爹娘亲快来救。
莫让孩儿遭祸殃。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荒草中的黑影。
那黑影却陡地睁开了眼,绽开嘴巴对着我幽幽一笑。黑漆漆、乌沉沉的大眼睛,猝不及防地钉进我的灵魂深处。
姐姐,姐姐,你是小娃娃的娘亲吗
我如遭电击,手倏地从他身上弹开!
晴柔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绣花针,一下扎进黑影的眼睛:别让这些鬼婴迷了心智!捂住耳朵,快走!
不等她的话音落下,我早就铆足劲,朝着园门拼命狂奔而去。
娘亲,你不要孩儿了吗嘻嘻!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听不到童谣声,我才停了下来。
我惊恐的发现,晴柔并没有跟上来。。
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无数冒着绿光的鬼火在跳动。
我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的头嗡嗡的,像是被人丢进去了一枚炸弹,凌乱的信息在我脑海里冲撞,这种感觉让我无比绝望。
恰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小芸,你怎么在这
我确信,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惊喜的扭过头:妈,我害怕...
我听到自己的话戛然而止。
身后,一个脸色惨白,嘴巴血红的女人,正诡异阴森对着我笑。
嘻嘻。
声音完全变了。
那种声音不是由声带和喉咙发出的,更像是……人的关节在没有血肉润滑时摩擦发出的,难听的吱呀声。
娘亲好想小娃娃!
天黑了,娘亲带你睡觉觉。
我全身都在发抖,手脚不听使唤。
弹幕上的文字,跃然于我的脑海:不管谁叫你,千万莫回头。
我...回头了!
那女人用一种扭曲的姿态缓缓朝我挪动。
她伸着两只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
剩余不多的腐肉上,刀划的线性伤口、砸得大面瘀伤还有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零散小弯月形伤口……
道道清晰可见!
一更鼓,月笼纱。
阿娘腹中藏娇娃。
梦中见,粉团子。
咿呀学语叫阿娘。
二更鼓,风沙沙。
血浸罗帷添新娃。
青竹影,映窗纱。
不见爹爹笑哈哈。
三更鼓,雾茫茫。
枯手掐断小儿肠。
红枫叶,落满坟。
声声泣血唤儿郎。
歌声凄厉,让人肝胆俱裂。
随着歌声,我感到地面开始颤动。
吱嘎,吱嘎。
一阵阵指甲划玻璃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一双双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从泥土中伸了出来。
一颗颗脸色惨白,嘴巴血红的女尸头颅随之钻出。
她们身上都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
喉咙里统一发出难听的歌谣:
爹爹的手是铁钳,掐死我娃埋树边。
爹爹的针是冰刃,缝住我嘴和眉眼。
我摸不到娃的小脸,在黑暗里爬向荒坟边。
土里冷冰冰,没有我的小囡囡。
我张开嘴巴却喊不出声,后背已经被冷汗尽透。
嘻嘻。
你让娘亲找的好苦啊!
突然,一只手臂搭在了我的手上,我能清晰闻到手臂上的腐臭味道。
我不禁低下头与她对视。
在她的目光里读到了一种只有在毒蛇身上才能见到的怨毒与贪婪。
很快,无数双腐烂的手臂搭在了我身上。
她们的力气越来越大,似乎要把我撕碎,让我感受到她们的痛苦。
不能否认,你们很可怜。
但,这不是你们能拉我去死的理由!
极致的恐惧会转为愤怒!
我抓住缠在身上的手臂,一根根的扯掉。
然后闭着眼睛,不顾一切的向周围拳打脚踢。
突然,我感觉身边似乎空了许多。
我睁开眼睛,晴柔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她手里拿着那根绣花针,飞快的扎入那些女尸的后脑。
被扎的女尸一个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们生前遭受虐待,孩子被抢。
死后还要被针扎身。
此时,我顾不得圣母心泛滥,赶紧拉住晴柔,说道:谢谢你,快跑吧。
你先走!
晴柔甩开我的手,不停地朝着靠近的女尸扎去。
我试图再次拉着她一起跑。
她回过头,对我苦笑着说:我动用了鬼器。救你的同时,我也会被鬼器反噬,我再也出不去了。
我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来不及了!不要再违反规则了,否则没人还能救你!
晴柔渐渐体力不支,在无数女尸要把她淹没的时候,她拼尽力气冲我大喊:记住,谁的话都不要相信,包括我!
我像没头苍蝇似的往前跑,似乎有人环绕在我耳边低语,脖颈边不断有凉气拂过,跑的热烘烘的身体冻得冰凉。
我不敢停下,哪怕后面低语声消失。
我很担心晴柔怎么样了。
可我不能再愚蠢的违反规则!
楚容小姐,您不是回沁芳园歇息吗害得老婢好找!
一个身着粗布夹袄的老妇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她举起灯笼,打量了我几眼。嗔怪道:您染了风寒,少爷千叮万嘱好生将养,偏还要到处乱闯
猛地停下,我胸口一阵发闷。没理会她的话,我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老妇人赶忙走到我身边,使劲拍我的后背。
瞧瞧,病气缠身了。若误了几天后的喜事,老婢可担不起这塌天大罪!
这老妇人走得近了,我能闻到她身上浓烈的腐臭味。
晴柔说的果然没错。
这府里只有我俩是活人。
前面的公子丫鬟身上好歹还有香料遮掩,这老妇人却是纯纯的臭味。
呕!
我摆摆手,借机与她拉开距离。
老妇人带路,我们穿过连廊,来到了沁芳园。
这里不算大,但胜在竹郁青葱,干净整洁。
但,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子香火味。
刚进屋,老妇人就忙着把我的貂裘大氅脱下,又端来茶水让我喝。
暗红的茶水,让我不由想起那丫鬟端来的松瓤鹅油卷。
我胃里一阵翻涌。
不由分说拒绝:我不渴。
那我让人给您打水洗漱。
老妇人没有强求,径直走到门口唤丫鬟送来洗漱之物。
她又折返回来,兀自向暖炉里面添了几块红罗炭,说道:小姐,暖和些了吗
橙红色的火焰飘忽不定,屋里很快变得温暖宜人。
腐臭的味道也更加厉害。
这是老妇人和丫鬟们身上散发出的。
我摆摆手:你退下吧,我要歇息了。
这时候,丫鬟已经把毛巾、面脂、口脂等摆放整齐了。
老妇人皮笑肉不笑的说:小姐,老婢还是先伺候您洗漱吧。明个让少爷知道了,又要说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会伺候。
看着她那张青灰色的面皮,我着实反感:我说了,我要睡觉了。
老妇人的脸立刻耷拉下来:楚容小姐,您马上要过门了,大户人家的规矩也要知晓一些!这说出去怕不是让人笑话。
说着,她竟伸出枯枝般的手死死扣住我的小臂,寒意顺着她粗糙的掌心直往我骨头缝里钻。
您洗漱完才能歇息。
不容我拒绝。
丫鬟搀着我到洗漱台前开始擦拭清洁。
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任凭她们在我身上摆弄。
好不容易熬过繁琐的洗漱环节,我迫不及待的想让她们散去。
可丫鬟们又搀着我坐到了梳妆台前。
深夜千万不要照镜子!
随着弹幕飘过,我身子陡然一震。
从开始到现在,这弹幕似乎从来没骗过我。
我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深夜,但我不打算再冒一点风险了。
晴柔用自己生命为我换来的机会,我不能再浪费。
够了,我不需要梳妆!
我咬牙切齿的说,每个字就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小姐,丫鬟们会为您涂抹面脂,片刻就好。
老妇人脸上带着阴翳。
老婢也是为您着想。
我不为所动:晚上不出门,为什么还要涂抹面脂
小姐,您这几日着了风寒,蓬头垢面的也不收拾,老婢守着螺钿妆奁干着急。
您再不抹些胭脂水粉养着,赶明儿见了少爷,只怕要丢咱们府的脸面呢!
说着话,老婆子手也没闲着。
她遣退丫鬟,亲手往我脸上涂抹些不知名的东西。
我心里焦急万分。
一边是晴柔叮嘱我的不要表现出异样,一边是刚才的弹幕...
老妇人指着面前的铜镜:小姐,你看,现在您脸上多么娇嫩,多么顺滑。如果您不洗漱,哪会有这般效果
我低着头,不敢看铜镜。
老妇人状似无意的抬了下我的下巴,我赶紧闭眼。
在闭眼的同时,视线还是瞥到了镜子。
镜子里有两张模糊的脸。
老妇人的脸腐烂变形。
而我的脸上,一条条蛆虫在啃食面皮!
放肆!
我猛地站起来,顺势把梳妆台推倒。
怒斥道:你三番五次强逼于我,倒要问你,到底是你为主子,还是我为主子难不成你家少爷就是这般教导你的规矩
老妇人和旁边的丫鬟瞬间僵住了。
几个人如同泥塑般,直勾勾盯着我。
我咽了咽唾沫,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良久,老妇人眼珠子僵硬地移动了几下。
她嗤笑一声,对我施了一礼,道:楚容小姐教训的是,老婢这就退下了。
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我脚一软,瘫在地上。
我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控制住表情变化,控制住眼神尽量平静。
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分泌,控制不了额头上流出的汗水。
这夜,我将所有能搬动的物件堆在门口,又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像只受惊的鸵鸟,徒劳地寻求安全感。
厄运降临的时候,是不会跟你提前打招呼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可怕的世界。
也不知道晴柔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
整夜我辗转反侧,脑袋如同被马蹄踢碎一般,头疼欲裂。
但我不能死,我得将那些踢飞的碎片拣起来,弹掉上面的灰,再一块一块地拼凑回来……
最终,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我要遵守规则,活着回家!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我耳边呼唤。
我睁开眼,只见一双眼睛滴溜溜在我身上打转。
我吓得一激灵。
公子却抚掌大笑:楚容,你竟睡得这般沉酣!
他又往前扑,急不可耐道:好冷的天儿,冻的人手脚都木了,容我到你被中取取暖吧。
我赶忙起身,定了定神,说道:公...公子,你个没脸没皮的,好不害臊,哼!
公子脸色一沉,幽幽的看着我:你我马上成婚了,去你榻上暖一暖又算得什么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对策。
没想到公子突然又面露喜色,笑道:我方才想起,府里新建了一座花园,里面生出了几个新的丫鬟,且同我去赏玩一番。
我还没能理解什么叫花园生出新丫鬟
公子已经拉着我离开了。
大白天的,府里却透着股阴森劲儿,天空灰蒙蒙的像蒙了层灰布。
好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树木倒也生得繁茂,看着还算赏心悦目。
青石小径蜿蜒向前,开着些从未见过的艳丽花朵。
这份绚烂景象,却让我惶恐不安。
有种身处殡葬店的后仓,艳红翠绿的纸扎层层堆叠的感觉。
周遭景致越美丽,潜藏的危机便越可怖。
稍有松懈,我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不多时,我们穿过月洞门,踏入一片陌生院落。
只见水榭栏杆上,斜倚着位身着纱衣的女子。
身边还有两个丫鬟服侍。
丫鬟脸色惨白,木然垂手。
乍看之下,女子眉眼含情,端庄秀丽。
可是,我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
我明白,她也是死人。
官人,今个怎么倒想起我来了
你可不是要纳个美妾进门了
公子讪笑着,朝着女子走过去。
夫人,你可还用的惯这副新身子
这女子是...公子的正室
从弹幕里得知,我被纳入府中为妾。
而眼前的正室眼睛浑浊,嘴唇青紫,分明是是新死之人!
两个丫鬟嘴角被猩红的颜料硬扯出弧度,两抹腮红像干涸的血渍。指尖还沾着金箔,根本就是纸扎人!
我浑身发冷。
终于懂了公子那句里面生出了几个新的丫鬟的意思。
原来被纳入府中的女子会被同化成死人。
那些所谓的新丫鬟,不过是活人烧给府里的祭品!
这位可是新来的妹妹快些过来与姐姐亲昵亲昵,往后少不了彼此照应着。
我正在胡思乱想,那女子却朝我招手。
我点头回应,慢慢朝着女子踱步过去。
在离她只有一步的时候,我猛地拔出头上的凤钗,狠狠朝着正室后脑扎去。
除了少爷,如果有人想同你亲近,立即拿钗子戳进她的后脑!
别想引诱我违反规则!
噗嗤!
随着钗子刺进头盖骨的脆响。
正室身体开始不断抖动。
抱歉,你我都是苦命人,但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可我还想活!
我盯着她呢喃。
嘻嘻嘻。
突然,正室身体停止抖动。
她抬起头,映入我眼帘的不是脸,而是后脑!
随即,她的头旋转180度,钗子还稳稳插在她的额头中间。
她绽开嘴巴咯咯笑个不停:妹妹,你插错地方了哦!
为什么会这样
我刚才明明对准的是她后脑!
嘻嘻,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好痛苦啊!嘻嘻...
她虽然在笑,可脸上根本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
但每一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都带着冷意,让我站立不安。
恰时,一旁的丫鬟端来一盏羹汤。
正室这才停止了笑声,她示意丫鬟把羹汤端给我。
喝了吧,这燕窝羹能美容养颜。
我刚进府那会儿,老嬷嬷也让我日日饮此汤,倒真养出了如今这副俏丽模样。
我朝玉盏看去,青色玉盏内没有半点燕窝,只有一汪殷红。
当看到食物与寻常不同时,不要声张。
我清楚记得所有规则,唯独这条我却难以理解。
不要声张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假装不知情,默默的喝下去吗
真要喝了这东西,怕不会也落得她这副模样吧!
赶紧喝!
正室脸上浮现焦急之色,声音也变得有些凄厉。
不识抬举,这汤用料可都是金贵玩意儿!
你俩伺候她喝下去!
两个丫鬟随即把汤往我嘴里灌,眼看我要撑不住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推开了丫鬟:我家小姐喝不喝汤,轮到你们指手画脚
是晴柔的声音!
我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
她看上去很憔悴,目下青黑,发丝凌乱,状态比我们分别时候要糟糕许多。
她身上,似乎有一股臭味若隐若现...
晴柔轻轻搀扶着我,正室并没有阻拦,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们离去。
刚踏出月洞门,晴柔就急切的指着一个方向,对我说道:朝着那边一直跑,不管看到听到什么,都别理会...
咱俩一起走...
我出不去了。
晴柔立马打断我:嘻嘻,快点!小姐,回去喝汤吧,我控制不住了,你一定...喝汤吧...活下去,走啊!嘻嘻嘻...
她神色陡然阴冷,搀扶我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
我心里极其悲伤。
她同我一样困在这异世界,三番五次将我从鬼门关拽回,甚至为我铺好了逃生路。可到头来,我连她的真实名字都无从知晓。
小姐,奴婢陪您去喝汤,嘻嘻嘻...
我挣脱开她的手,拼命奔跑,泪水和鼻涕肆意流淌。
风带着不同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楚容,来与我成婚!
这般疯跑胡闹,成何体统!。
娘亲好想小娃娃!
天黑了,娘亲带你睡觉觉。
还有,妈妈对我的声声召唤:小芸,你都睡一天了,怎么还不醒啊
刚才妈怎么听到你在叫啊!
小芸,你怎么了别吓妈妈!
我妈的声音逐渐占据了主导。
可我。
不再回头。
我毫不停歇地跑着。
跑到精疲力尽...
跑到精神麻木...
我跌倒又起来...
直到。
我一脚踩空,跌下万丈深渊...
扑通!
我跌进大海。
腥咸的滋味,弥漫在嘴里。
我身不由己,载沉载浮。
隐约看到一双手,穿过深海般的黑暗,向我伸来。
抓紧我
那个声音缥缈,字字空灵。
忽然间,水流突破了防线,开始灌入肺中。
咳咳。
我拼命踩着水,身子却一直往下沉。
咳咳咳咳
小芸,小芸!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谁在拉我的腿,放手!
我声嘶力竭,一脚踹在了那人身上。
醒醒,你不在水里!
我猛地睁眼,猝然坐起。
妈妈正从地上爬起,忧心忡忡。
我看着她身上的脚印,顿时满心愧疚:
小芸你……还好吗
她长舒口气,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只是脸色依旧不安。
我打量四周,看到床头熟悉的娃娃,还有墙上的明星海报。
我终于确信,真的回来了。
喘出一口大气。
宛如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从无底深渊里浮起。
妈!
我不顾一切,我自己埋进妈妈的怀里。
脸上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簌簌落下。
你这孩子,你吓死妈妈了!
妈妈拍着我的后背:你怎么睡了一天一夜,是不是最近看书太累了
我疑惑的看着她:我在看书
喏,不就是这本吗别嫌妈妈多嘴,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少看。
妈妈说着递过来一本书。
我接过来,看着手里这本厚重,封面殷红的书《子不语怪谈》
一股寒气掠上心头。
这本书,是我在古城游玩时,一个瞎眼老头给我测了八字,突然塞给我的,说我和这书有缘。
我本来没当回事,回家后闲着无聊翻看。
结果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等我再睁眼,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我深吸一口气,将书往垃圾桶里扔去。
倏地,一张书签从书中飘出。
正好落到我的枕边。
我捡起书签,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恭喜你,成功离开鬼府世界!
在本世界中,请你遵守以下规则。
一、不要让任何人抱住,哪怕那人是你妈妈!
....
番外
在我醒来的同时。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一个女孩死了。
她死的很诡异,身体不正常扭曲着。
怀里还抱着一本厚重的书。
医生说,她是看恐怖故事太入迷,诱发心脏病猝死。
可没人注意,这本书第一个故事的角色名单里,突兀多出一个名字。
楚予安-饰
晴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