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上,沈薇薇作为优等生代表准备发言。
她刚接过话筒,我就走上台夺了过来。
你叫了十七年爸爸的人,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晃了晃DNA报告。
沈薇薇,你和你妈才是霸凌我多年的小偷。
闪光灯疯狂闪烁,沈薇薇尖叫着掀翻了颁奖台。
校长目瞪口呆,而我对着镜头微笑。
爸,您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台下,沈薇薇的未婚夫正死死盯着我手中的报告。
他认出那家DNA机构属于他家族产业。
1
礼堂后台的空气,混杂着廉价粉底、发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劣质香水味,黏糊糊地贴在人皮肤上。前方舞台的喧嚣,学生们的嗡嗡低语,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模糊不清。我蜷在角落里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背脊紧紧抵着冰凉的墙皮,几乎要嵌进去。手指在帆布书包粗糙的布料上反复摩挲,底下压着那张薄薄的纸,边缘已经被我攥得汗湿、发软、卷了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光鲜亮丽的中心,属于沈薇薇。
她端坐在唯一那面蒙着灰尘的化妆镜前,像只精心梳理羽毛的孔雀。身边围拢着几个平日里跟着她耀武扬威的女生,如同行星拱卫恒星。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长发,另一个正拿着粉扑,蘸取昂贵的散粉,用近乎朝圣的姿态,轻轻按压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薇薇姐,你这皮肤真是绝了,一点毛孔都看不见!天生就是该站在聚光灯下的!捧着长发的女生声音甜得发腻。
沈薇薇从镜子里矜持地瞥了说话的人一眼,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傲慢。少拍马屁。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味道,等下发言稿都确认好了可别在那些校董面前给我出纰漏。她的目光扫过围着的几个人,带着无形的压力。
放心放心!稿子我们都背熟了,配合绝对到位!另一个女生赶紧保证。
沈薇薇满意地收回视线,目光在镜子里流转,不经意间,锐利得像针尖,刺破后台昏沉的光线,精准地扎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冰冷的玩味,瞬间将我钉在原地。
她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后台的嘈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啧,角落那个,怎么混进来的一股子……下水道的味儿。她优雅地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仿佛真的嗅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气味。
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女生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齐刷刷转过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肆无忌惮地落在我身上。
就是,保安呢也不管管这种场合,什么垃圾都往里放
看她那件破外套,洗得都发白了,穷酸味儿隔着八百里都闻得到,也不怕熏着薇薇姐。
该不会是溜进来偷拍薇薇姐的吧这种人最恶心了!
恶毒的窃笑声像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缠绕过来,冰冷粘腻,钻进耳朵,绞住心脏。后背抵着的粗糙墙皮似乎更冷了,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我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破麻木,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是牙关紧咬下渗出的血丝。帆布包下那张纸的边缘,几乎要被汗湿的手指揉烂。
十七年。这种冰冷粘腻的恶意,如同附骨之蛆,早已浸透了我生命的底色。从小学课桌里爬出的死蟑螂,到中学被反锁在散发恶臭的厕所隔间,再到高中课本被撕碎、书包被丢弃在积满污水的垃圾桶旁……沈薇薇和她身边这群爪牙的杰作,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每一次的恶作剧,每一次的孤立和羞辱,都伴随着她这样高高在上、如同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我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盖住眼底翻涌的、近乎毁灭的暗流。帆布包下,指尖触到那份报告的坚硬棱角。那冰冷的触感,像一块投入滚油中的冰,瞬间激起了剧烈的、无声的沸腾。
快了。沈薇薇。我无声地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2
前台传来主持人字正腔圆、充满激情的声音:……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优秀学生代表——沈薇薇同学上台发言!她将代表全体同学,向辛勤培育我们的师长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掌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礼堂,几乎要掀翻屋顶。后台那扇厚重的天鹅绒帷幕被猛地拉开一道缝隙,明亮得刺眼的光柱轰然涌入,粗暴地撕裂了后台的昏暗,无数细小的尘埃在这强光中疯狂舞动。
沈薇薇就在这片炫目的光芒中,像一个真正的主角,姿态优雅地站起身。她身上那件剪裁合体的昂贵小礼服裙,在聚光灯下闪烁着矜贵的光泽。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脸上是无可挑剔的、自信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她甚至没有再看角落里的我一眼,仿佛我只是地上的一粒微尘,径直走向那光芒万丈的入口,在万众瞩目中,娉娉婷婷地踏上通往舞台的台阶。
掌声更加狂热了,夹杂着男生们兴奋的口哨和女生们羡慕的低语。
我慢慢松开紧攥着帆布包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在沈薇薇的身影即将完全融入那片刺目光芒的刹那,我从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站了起来。
我低着头,像一抹被遗忘的、沉重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也踏上了台阶。
后台负责拉幕布的工作人员似乎愣了一下,但旋即被前台的热烈气氛感染,并未多想,只当我是下一个环节的工作人员或是怯场的学生。
舞台上,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鲜花和掌声营造出的虚幻甜香。校长是个头发花白、笑容慈祥的老先生,此刻正满面红光地站在舞台中央,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频频点头示意。他亲自将一支沉甸甸的、象征荣誉的镀金话筒,郑重地递到沈薇薇手中。
薇薇同学,讲得很好!继续努力,为校争光!校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长辈式的欣慰和鼓励。
沈薇薇双手接过话筒,脸上绽放出比聚光灯还要耀眼的笑容,声音甜美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谢谢校长!谢谢老师们!这份荣誉……
她的开场白刚起了个头,声音如同精心调制的蜜糖,准备倾泻向整个礼堂。
3
就在这时,我从舞台侧翼那片被强光吞噬的阴影里,一步一步,异常平稳地走了过去。帆布鞋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我的身影在沈薇薇身旁投下一道突兀的、与这辉煌舞台格格不入的阴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光芒四射的沈薇薇身上,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突然移动的布景板。
直到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沈薇薇握着话筒的手腕。
沈薇薇的演讲戛然而止。她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那完美无瑕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碎裂。她猛地转过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先是茫然,随即是震惊,最后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难以置信的暴怒填满。
林晚!你干什么放手!疯了吗!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怒而扭曲变调,透过麦克风,尖锐地刺破了礼堂里和谐的氛围。
台下热烈的掌声和议论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住,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校长脸上的慈祥笑容也僵住了,错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4
我没有理会沈薇薇的尖叫和挣扎。平静的目光越过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直接投向台下那一片由无数面孔组成的、模糊的海洋。握住她手腕的手指像冰冷的铁钳,猛地用力一抽!
咔嚓。一声轻微的机械摩擦声。
那支象征着荣誉和话语权的镀金话筒,轻而易举地脱离了沈薇薇的掌控,落入了我的手中。金属外壳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递到掌心,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下一秒,我清晰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巨大的扩音效果,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死寂的礼堂:
沈薇薇,你叫了十七年‘爸爸’的那个人,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是我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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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人的礼堂,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罐。
沈薇薇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杏眼瞪得滚圆,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惊骇、混乱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我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将左手一直紧攥着的那份报告,高高举起。
纸张在舞台顶灯惨白的光线下,白得刺眼。顶部几个加粗的黑色字母DNA清晰无比,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和结论性的文字。
看清楚!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冰锥,狠狠戳向沈薇薇摇摇欲坠的神智,这是亲子鉴定报告!你和你那个当小三的亲妈,霸凌了我十七年,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失魂落魄的脸,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早已在心底咀嚼过千万遍的词,小、偷!
轰——!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整个礼堂彻底炸开了锅!
惊骇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兴奋的议论声、激动拍打座椅的声音……
天啊!!!
DNA报告!真的假的!
沈薇薇是假的她妈是小三!
霸凌!沈薇薇霸凌她!
无数的闪光灯在这一刻彻底疯狂了!咔嚓!咔嚓!咔嚓!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刺目的光海,无情地打在沈薇薇惨白失魂的脸上,打在她因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表情上,也打在我高举着那份致命报告的身影上。舞台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残酷的曝光台。
不——!!!沈薇薇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喧嚣。
她像是被那疯狂的闪光灯和台下洪水般的议论声彻底逼疯了。所有的优雅、矜持、高高在上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她脸上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歇斯底里的狰狞。那双曾经盛满轻蔑和傲慢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燃烧着疯狂和毁灭一切的火焰。
她猛地向前扑去!
朝着那张铺着猩红绒布、摆放着象征荣誉的水晶奖杯和鲜花的颁奖台!
哐当——!!!
巨大的、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和玻璃碎裂声轰然炸响!
沉重的颁奖台被她掀得猛地倾斜,上面摆放的几座亮闪闪的水晶奖杯翻滚着砸落在坚硬的地板上,瞬间粉身碎骨!晶莹的碎片四处飞溅,在灯光下折射出无数破碎的光斑,如同散落的星辰,却带着毁灭的意味。装饰用的鲜花和彩带被扯落,凌乱地洒了一地,被沉重的台脚无情地碾过。
台下的惊呼声达到了顶点,甚至有人吓得站了起来。
校长已经完全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失控的一切,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
5
我微微侧头,将话筒凑近唇边,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平稳地传递出去,盖过现场的混乱:
爸,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下来的礼堂上空,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钻进那些疯狂捕捉细节的镜头里,您送我的这份生日礼物,我的目光扫过脚下那片象征着沈薇薇荣耀的狼藉废墟,扫过她崩溃扭曲的脸,最后落回镜头,笑意加深了一分,冰冷而锐利,我很喜欢。
闪光灯彻底疯魔,咔嚓咔嚓的爆响连成一片刺目的光幕,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舞台边缘的阴影里,一个挺拔的身影猛地绷紧了。
是顾辰。沈薇薇名义上的未婚夫,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他原本只是作为嘉宾,带着一丝惯常的、置身事外的疏离感坐在贵宾席上,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不过是无聊的余兴节目。但此刻,他那张轮廓分明、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裂开了缝隙。
当我的话音落下,当那份DNA报告在聚光灯下被再次无意识地抬高了一寸时,顾辰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瞳孔骤然缩紧!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定在报告纸张的右下角。
那里,有一个极小的、设计独特的银色徽记浮雕。尾翎缠绕着一个古体的顾字。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混乱的光影和人群,死死钉在我脸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惊疑、审视,以及一种被强行拉入风暴中心、窥见巨大秘密的震骇。
骗子!疯子!贱人!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如同淬毒的钢针,猛地刺破了短暂的死寂。
沈薇薇彻底疯了。
她精心梳理的栗色卷发此刻凌乱不堪,昂贵的礼服裙肩带被扯落一边,露出狼狈的肩头。那张曾经娇美动人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恨意和崩溃而扭曲变形,五官狰狞地挤在一起,赤红的眼睛里喷射出淬毒的光。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十指弯曲如爪,目标直直地抓向我手中的话筒和那份致命的报告!
撕了它!我撕了你!!
舞台边缘,校长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快!拦住她!保安!保安——!!
台下,惊呼声、尖叫声、相机快门声再次爆响!
就在那双尖利的指甲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我的身体像是早已预知了这一切,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向旁边侧滑了一步。
沈薇薇带着全身力气的猛扑,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
巨大的惯性让她彻底失去了平衡。
啊——!
伴随着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沈薇薇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狠狠地向前扑倒!她重重地摔在了那堆刚刚被她自己亲手掀翻的颁奖台废墟上!碎裂的水晶奖杯残骸毫不留情地刺破了她昂贵的丝袜,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划开几道刺目的血痕。
她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漂亮羽毛、丢在泥泞里的孔雀,徒劳地挣扎着,却再也站不起来。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闪光灯疯狂地捕捉着她这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台下爆发出更加混乱的声浪。
我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脚下这片象征着沈薇薇所有荣耀与伪装彻底崩塌的废墟,精准地落回那些黑洞洞的、疯狂闪烁的镜头之上。
那份印着银色凤凰徽记的报告,依然稳稳地握在我的手中。
对着镜头,我唇边那抹冰封般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6
校长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徒劳地指挥着几个手忙脚乱冲上台的保安:快!快把沈同学扶下去!叫校医!疏散!疏散学生!他的声音淹没在台下海啸般的声浪里,显得苍白无力。保安们试图靠近那片狼藉,却又被飞溅的碎片和沈薇薇失控的抽噎逼得手足无措。
混乱的旋涡中心,只有我,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顾辰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挺拔的身影立在喧嚣之外,像一柄出鞘的寒刃。
他认出来了。很好。
这份报告,我微微抬高左手,让那份薄薄的纸张在无数闪光灯下无所遁形,来自顾氏‘涅槃’实验室。它的真实性,顾少——我的目光精准地投向贵宾席边缘那个僵立的身影,想必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顾氏‘涅槃’!天!那个只服务顶级富豪的机构
她怎么拿到的!
顾少知道!他和沈薇薇不是……
难道顾家也……
无数道目光,瞬间从舞台中央的我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贵宾席的顾辰!探究、惊疑、兴奋、恐惧……复杂的情绪交织成网,将他牢牢罩住。闪光灯也立刻调转枪口,咔嚓咔嚓地对着他僵硬的侧脸疯狂扫射。
顾辰的脸色,在惨白的镁光灯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只是用那双寒冰般的眼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审视,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事情,远未结束。
然后,在所有人聚焦的目光和镜头下,他猛地转身!没有丝毫停留,也全然无视了身后那片狼藉中沈薇薇绝望的呜咽,大步流星地穿过混乱的贵宾席通道,推开试图阻拦的保安,身影决绝地消失在礼堂侧门涌进来的刺眼白光里。
6
辰哥哥——!!废墟中,沈薇薇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泪痕、污迹和晕开的化妆品,望向顾辰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凄厉到绝望的嘶喊。
她徒劳地伸出手,抓向虚空,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和散落的玻璃碎屑。
我平静地收回目光,对沈薇薇那撕心裂肺的呼唤置若罔闻。
沈夫人,王美娟女士。我的声音清晰地念出那个名字,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二十年前,你作为我母亲林素心女士最信任的闺蜜,在她重病弥留、最虚弱无助的时刻,窃取了她襁褓中的女儿,也就是我。我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下,你用那个偷来的孩子,顶替了我的位置,鸠占鹊巢,享受了十七年本属于我和我母亲的一切。
台下的喧哗声浪被这赤裸裸的指控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倒吸冷气和压抑的议论。
这十七年,我的目光扫过台下,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你一边扮演着慈母,一边用最恶毒的手段,纵容甚至指使你的女儿沈薇薇,对我进行无休止的校园霸凌。从小学到高中,孤立、辱骂、殴打、栽赃、毁坏物品、人格羞辱……无所不用其极。我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恨意,让整个礼堂的温度骤降,你想彻底毁掉我,让我像一个真正的垃圾一样消失,好保住你偷来的富贵和体面。
不……不是的!她撒谎!她疯了!!沈薇薇在废墟中猛地抬起头,尖声哭叫,试图打断,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虚弱而颤抖破碎。
我没有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判的力度: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你以为你销毁了所有证据可惜,我顿了顿,目光如同利剑,刺向虚空,你忘了人心。当年那个被你收买、又因良心不安而远走他乡的护工,她的证词,连同当年医院被篡改的原始记录副本,此刻,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就在警察手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礼堂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7
刺眼的光线涌入,映照出门口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挺拔身影。为首的中年警官面容严肃,目光如炬,锐利的视线瞬间锁定了舞台。他身后的警员,动作利落地出示证件,分开人群,径直朝着舞台方向走来。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法律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步都踏碎了沈家母女最后一丝侥幸。
不——!!!王美娟那尖利到破音的、混杂着绝望和恐惧的嘶喊,如同鬼魅般从礼堂入口处炸响!
她显然是在混乱中接到了消息,或者是从直播中看到了这毁灭性的一幕,不顾一切地赶来了。昂贵的套装凌乱,精心打理的发髻散开,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涕泪冲刷得一塌糊涂。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不能信!她是魔鬼!她陷害我们!!王美娟挥舞着手臂,目眦欲裂,试图冲上舞台阻止警察,却被两名反应迅速的警员牢牢架住双臂。她疯狂地挣扎、踢打,昂贵的皮包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野兽般的嚎叫,放开我!我是沈太太!你们知道沈家吗!知道顾家吗!你们敢动我!
为首的警官面容冷峻,对王美娟的咆哮充耳不闻。他稳步走上舞台,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在沈薇薇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我身上。他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洪亮:林晚同学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关于你报案指控的王美娟涉嫌拐骗儿童、长期教唆他人实施校园霸凌,以及涉嫌伪造、销毁重要证据等系列案件,请随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他的目光随即转向被保安勉强搀扶起来、浑身发抖、眼神涣散的沈薇薇,沈薇薇同学,也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你涉嫌参与的长期校园霸凌行为。
妈!妈!救我!我不要去!!沈薇薇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朝着被警员控制住的王美娟哭喊,声音里充满了对冰冷未知的恐惧。
王美娟的挣扎在听到女儿哭喊的瞬间停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凄厉的哀嚎:薇薇!我的女儿!你们别碰她!都是我的错!冲我来!冲我来啊——!
母女俩绝望的哭喊在礼堂巨大的穹顶下交织、回荡,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悲怆,却再也无法激起任何同情。台下,数千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曾经的艳羡、追捧,早已在真相的曝光下化为鄙夷和唾弃。闪光灯冷酷地记录着这丑陋而狼狈的落幕。
我看着被警员带上手铐、依然在徒劳哭嚎挣扎的王美娟。看着被两名女警搀扶着、脚步虚浮、眼神空洞如同破碎人偶的沈薇薇。看着她们曾经引以为傲的沈太太、沈家千金的光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彻底碾碎,踩入泥泞。
十七年的阴霾,十七年的屈辱,十七年如同附骨之蛆的冰冷恶意……在这一刻,终于被这刺眼的警灯和冰冷的金属光泽驱散。
我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那支沉甸甸的镀金话筒手中滑落。
哐当。
像是一个时代落幕的休止符。
我挺直了脊背,帆布书包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肩胛骨,带来一种久违的、踏实的触感。
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在闪烁不息的闪光灯中,我迈开脚步。
我平静地走向那位等待的警官,走向警灯闪烁的方向。走向一个,不再需要背负霸凌受害者或真千金标签的、只属于林晚的未来。
身后的喧嚣、哭喊、议论,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隔绝在礼堂厚重的大门之外。
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而清晰。
8
一周后。城郊墓园。
深秋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天空是洗过般的灰蓝色,高远而空旷。
一方素净的青灰色墓碑静静矗立。碑上嵌着一张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眉眼温婉清秀,带着一种旧时光特有的宁静。照片下方,镌刻着简单的字迹:慈母林素心之墓。
我蹲下身,将怀中一大束洁白的百合轻轻放在墓碑前。纯白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动,散发着清冽的幽香。旁边,静静躺着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头版头条的标题触目惊心:《豪门惊变!DNA报告揭十七年偷换人生黑幕,沈氏夫人涉拐骗、教唆霸凌被捕!》副标题是:《昔日校霸沈薇薇涉校园暴力接受调查,顾氏沉默引猜测》。
风拂过报纸的边角,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我伸出手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拂过照片上母亲温润的眉眼。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妈,我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又仿佛只在这方寸之地低回,都结束了。
照片上的母亲,笑容依旧宁静,温柔地注视着我。仿佛跨越了十七年的漫长时光与生死阻隔,终于看到了女儿挣脱泥泞、洗净尘埃的这一刻。
十七年前,她们偷走了我,也偷走了您最后的一点念想和安宁。我低声诉说着,像是在做迟到了太久的汇报,现在,她们偷走的东西,都还回来了。
我的目光扫过那份报纸,用她们最害怕的方式。
沈家完了。王美娟在看守所里嚎哭,她最在乎的体面碎了一地。沈薇薇……我顿了顿,眼前闪过那张在警局里彻底崩溃、眼神空洞的脸,她的‘公主梦’,她的骄傲,她仗着身份欺负别人的所有资本,都没了。等待她的,是法律的审视,和再也无法洗刷的污名。
风似乎更冷了些,卷起几片枯叶撞在墓碑上。还有那个男人……沈振邦。提到这个名字,我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他的公司股价暴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银行催债的电话快把他逼疯。他昨天,通过律师联系我,想见我一面。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我没见。他哭诉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王美娟的恶毒不知道沈薇薇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还是不知道我这十七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轻轻摇头,指尖停留在母亲照片的唇角,他只是选择性地看不见罢了。他享受了十七年虚假的天伦之乐,现在,该尝尝苦果了。他失去的,是他本该拥有却亲手推开的一切。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至于顾辰……我微微眯起眼,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他动作很快。王美娟和沈薇薇名下所有与顾氏相关的资产,包括沈家靠着顾家这棵大树才拿到的好几个关键项目,一夜之间被冻结。顾氏集团的官方声明只有一句话:‘尊重司法,静待调查结果’。但所有人都知道,顾家彻底抛弃了沈家,也抛弃了沈薇薇。
顾辰那日离场时冰冷的眼神再次浮现,那眼神里除了被愚弄的愤怒,似乎还有别的、更深沉的东西。但那与我无关了。
妈,我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母亲温柔的笑靥上,声音放得更柔,您不用担心我。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付出了代价。那些欠您的公道,我也替您讨回来了。
我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以后的路,我会自己好好走。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像您希望的那样。
风穿过松林,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又似一声释然的回应。
我紧了紧身上洗得发白的帆布外套,转身,沿着落满松针的石阶,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寂静的山坡。
深秋的寒意包裹着身体,前方是通往城市、通往未来的宽阔马路。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下一缕缕淡金色的光,落在身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身后,墓园一片寂静。只有那束洁白的百合,在寒风中,无声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