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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竹郡主兴致勃勃,其余人也迫不及待。
皇子公主们端坐在椅子上,毫不避讳的指着我议论。
早就听说边丞相一家被流寇灭门之后,边照月过得很辛苦,现在看来来倒也不错,还能有如此奢靡的生辰宴。
也可能是边丞相在天保佑,否则凭她现在没落的身份,哪能得到孟将军和温大人的青睐
他们话里话外都带着冷嘲热讽,但谁都不说这是在戏耍我。
我也权当听不见,故作惊讶的问他们:孟将军,温大人,你们要向我求亲
两人脸色不自然的别过去,谁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清竹恨铁不成钢,玉杖在地上敲了敲。
时间不早了,别让大家白等一场。
她最后几个字配合着玉杖的声响,像是在拿太后的威严给他们压力。
半晌后,温昱书率先叹了口气。
他拿出一副画,画上是中秋节上拎着鱼儿花灯的我。
照月,我心悦你已久,可否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在场的人都惊讶出声,谁都没想到温昱书为了赢,竟然花功夫给我作画。
清竹的脸色变得铁青,她冷眼瞥向孟寒山,却发现他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把温昱书推开,递给我一本兵书。
照月,这是边丞相在世时赠我的兵书,里面有他亲手写的注解。
今日我以此为信物,向你求亲。
我接过兵书,在看到父亲的字迹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谢孟将军。
孟寒山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被郡主打断:怎么样,边姑娘,这两位你想接受谁的求亲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我深呼吸一口气,命人拿来纸笔。
孟将军和温大人都对我极好,我不想伤了他们的心。
现将我想嫁的人写下来,待私下里再与他们细聊。
清竹兴奋起来,让人把我写完折起来的纸抢过去。
大局已定她也不装了,玉杖敲在手心,讥笑出声:
你还真当自己有倾城国色,能让两个男人为你着迷
实话告诉你,他们二人都是本郡主的童养夫,他们接近你是为了给我找乐子,你爱上谁,谁就赢了!
说直白点,他们根本不爱你,我们也不是来凑热闹的,而是来看看你边照月低贱到什么地步,见到男人就上赶着去巴结!
其他皇子公主们哄堂大笑。
就连几个下人丫鬟都满脸嘲弄。
真够蠢的,连自己被耍了都不知道。
谁让她爹妈早死,没人管教,早就变得比普通老百姓还要市侩粗俗,男人随便送点东西她就付出真心,被戏弄也是活该!
他们说的越难听,孟寒山和温昱书的脸色就更难看。
我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问他们:你们是......在故意戏耍我
孟寒山面露不忍:对不起照月,但我向你发誓,我答应帮你家人报仇的事,绝对是真心!
温昱书也说:照月,我会为你查清流寇的住处,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我垂眸轻轻叹息,听到清竹冷哼一声:到这地步,你们就没必要再伪装了。
接下来我会当众宣布边照月想嫁的人是谁,那人便是赢家,更是本郡主的未来夫婿!
在场的人都激动地凑过去,急不可待想看看是谁赢了。
就连孟寒山和温昱书都咬着牙,弯腰去看。
唯有我站在原地不动如山,神情微妙。
要名扬京城了还不赶紧求饶。
清竹见状不屑地勾起嘴角:劝你多说几句好话,我还能劝劝在场各位不要宣扬出去,否则你边照月可要把你们边家的脸都丢尽了。
哦,我忘了,你们边家只剩你一个了!
她带着其他人一起仰头大笑,笑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院子。
但突然间,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那张字条上写的名字是——
边照月。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我轻轻笑出了声。
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我不会嫁他们任何一个,我只爱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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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公主们面面相觑,下人丫鬟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互相看看,都想不到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继续说:郡主和两位能为了我耗费一整年的精力财力,我边照月在此谢谢各位。
我家人虽然都去世五年,但我自小也是被宠爱的,母亲常对我说,无论男人对我付出多少,我最爱的只能是自己。
孟寒山怔了怔,想来拉我的手却又自知没这个资格,只好缩了回去。
温昱书微微动容,但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
人群中忽然有人不悦开口:还在嘴硬,这是被拆穿之后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边丞相夫妇死的早,肯定没给她说亲,现在有男人求亲了她还不赶紧抓住,真是蠢得可以。
这些话传到清竹耳朵里,脸上重新浮现嘲讽的神色。
我看啊,是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也知道你这种无父无母没有家族依靠的人,根本配不上他们。
也是,你连现在住的屋子都是人家看你可怜,只收了你一两银子就让你住了五年。
你哪有脸面嫁给孟将军和温大人
其余人又是哄堂大笑,我眼看时机成熟,回头向赌坊老板招招手。
老板,我赢了,所有赌金都得归我!
打算亲眼见证赌局结果的赌坊老板走过来,他定定的望了我片刻,突然如梦初醒般大喊:是你!那个小姑娘!
我笑弯了眼,命人抬来十多个空钱箱:这些够不够装
老板一脸苦相:怕是不够。
那就再抬来十个!
有人不解,拉住老板问是什么意思,老板重重叹着气说:
我家赌坊设赌注,满京城的人要么选孟将军,要么选温大人,独独边小姐自己下的是谁都不选!
现在所有赌金都归她,再加上赔率......足足有一千万两雪花银啊!
一伙人都震惊地吸了口气,清竹紧皱着眉头握住玉杖。
而我充耳不闻,正热情地招呼下人把牌匾抬出来。
感谢各位赏脸前来庆贺我的生辰宴,恰好温大人选的这处院子已经被我买下,今后这里就是边家杂货铺的铺面!
里面各个屋子都有不同货物,既然大家来了,就都进去看看,若是有合眼缘的就带回家!
今日杂货铺开张大吉,所有货物一律给优惠!
牌匾挂在大门外,下人们动作麻利,把十匹骏马牵了出来。
院落各个屋子大门敞开,露出里面数不清的布料、胭脂水粉,温昱书的墨宝字画,还有各形各色的奇珍异宝。
有下人恭恭敬敬向我行礼,问我:掌柜的,首饰屋子满满当当,您看如何处置
我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院子,给他一沓银票:去和那家商议,把他家也买下来打通。
我边家杂货铺,要做京城第一家用府邸做铺面的铺子!
下人跑着去买院子,经过温昱书时他猛地清醒过来。
照月,你早就知道我们......
我避开他的手指,对着他和孟寒山盈盈一拜,由衷开口:
照月万分感激孟将军和温大人为我的杂货铺提供了无穷尽的货源,更感激温大人选在这里为我办生辰宴。
不过,一千两的房钱我不会退。
我笑得开怀,但忽又想起什么,转为浅浅微笑。
但,你们答应我的事情不得抵赖。
我边家上下十几口的仇,还要你们替我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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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清竹是敲碎了玉杖才离开的。
她铆足了劲想来教训我,玉杖却不小心敲到院前石凳,太后亲赏的宝贝就这么碎在我的院子里。
边照月,你给我等着!
孟寒山,温昱书,跟我回去!
她喊得咬牙切齿,两人却呆呆地望着我,谁都没挪动半步。
周遭所有人都在盯着她,但她走了,其他皇子公主却还在逛杂货铺。
边逛边觉得奇特。
清竹念叨了一整年的好戏,就这么结束了
我还以为今天能图个乐子,结果清竹成了最大的乐子。
我来之前就说过,边照月好歹是边丞相独女,边丞相是什么人物,他可是能在父皇还是最不受宠的皇子时,就能舌战群雄,还能领兵打仗的能人,他女儿怎么会是攀附男人的粗俗女子
这招数也就边照月能想出来了,将计就计从孟将军和温大人手里得到好处,再把好处堆成一家杂货铺。
边丞相的千金,果然也是能人啊。
他们在里面逛铺子,我在外面亲自点了赌坊送来的银票银子,命人送去账房。
进屋时,却被孟寒山和温昱书拦住。
照月,你早就知道我们的目的,你为何不早说
孟寒山的语气里没有质问,反倒满是心疼。
温昱书也眼含疼惜:这一年里你该多难过,明知道我们是在骗你,却要假装被我们感动......
对不起,一开始只是因为清竹说你把她气哭,我们想替清竹出气,没想到最后她想当这么多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
他们道歉很诚恳,但我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开张第一天的收益,语速也快了些:
我想要回自己的东西也是过错
你们为何不问问她,她哭是因为生气难过,还是因为我被欺负久了,突然有一天鼓起勇气反抗她,让她觉得没面子
两人有些惊讶,我不想多说,转身进了屋子。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没见过他们。
但这期间我的杂货铺日日爆满,无论是高档货物还是普通物件都吸引了无数人来采买。
再加上从赌坊得来的银子,我一跃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
身家富裕后,我给几个皇子公主送了他们心悦的礼物,聊了几次后,竟和他们成了朋友。
一个多月过去,听说皇上把清竹招进宫里当众训斥。
有个公主向我描述当时皇上的神情,可谓是龙颜大怒。
朕多次提及边丞相对朕的恩惠,也曾昭告天下照月的吃穿用度都与以往无异!
朕尚且疼惜她孤苦伶仃,你却仗着太后宠爱屡屡嚣张跋扈,还算计到她头上了!
你可知当年若没有边丞相求情,你母亲就要被送去边塞和亲!你却恩将仇报,欺辱他唯一的女儿!
我嘴里嚼着枣糕,笑而不语。
皇上若真是疼惜我,也不会五年来不闻不问,丞相府被收回了也没想过我该何去何从。
他现如今训斥清竹,不过是怕我寒了心,有损他的面子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我杂货铺的客人更多,也算是好事。
后来再听到清竹的消息,是边塞来求和亲。
当朝所有公主都不想嫁,清竹又刚好让皇上不悦,皇上干脆瞒着太后,把她封为清竹公主,几日后就去和亲。
与我交好的公主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美滋滋数着银票。
她母亲当年没去和亲,现如今落到她头上,也算是因果报应。
公主急得跺跺脚:你怎么还如此淡定,护送她去和亲的不是别人,正是孟将军!
而和亲使臣是温大人!
8
清竹公主去和亲的前一天,流寇被灭。
我关了铺门要回小院子,看到孟寒山手持长剑在等我。
剑上鲜血滴落,他身上也有不少血迹。
照月,我完成了对你的承诺。
温昱书找到他们藏匿的山头,被我一举剿灭。
我替边家上下报仇了。
我捏了捏袖间镶嵌的夜明珠,对他弯腰行礼:照月替边家老小,多谢孟将军。
他忙扔掉长剑把我扶起,手指在我手腕处摩挲。
照月,我一开始的确是为了给清竹出气,但也早就对你动心。
你能不能等我半年,我从边塞回来就正式向你求亲,我保证往后绝不会负你,也绝不会再欺骗你。
我稍稍用力抽出手臂,对他摇了摇头:
孟将军,我从未爱过你。
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在将计就计,也是在榨干你的价值。
今日我也对你赔个不是,是我骗了你。
他脸色变得苍白,还是执拗的想来拉我:我没怪过你,我知道都是我和温昱书的错......求求你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
我冷了神色,依旧摇头:孟将军,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相识,你就当我们现在是回归各自的阳关道,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说完我不顾他的挽留,转身回了小院。
回去时温昱书正坐在门口,怀里抱在三层食盒。
照月,你终于回来了。
他忙站起来,把食盒往我怀里塞。
这是你爱吃的枣糕,我多做了一些送来,你多吃点......
我接下食盒,却躲过他的触碰。
温大人,明日就该启程了,你该早点歇息。
他失魂落魄的望着我,嘴唇颤抖。
我听到你对孟将军说的话,你不原谅他,是不是也不会原谅我
我没说话,他便懂了。
一年前的事情我们调查清楚了,的确是清竹先抢你的东西,是我们轻信于她,所以这次边塞求和亲,我第一个就举荐了她。
这样,你会不会解气一点
他近乎渴求的样子让我轻轻笑起来: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第一个是孟将军说流寇被灭。
温大人,谢谢你帮忙寻找他们的藏匿之处。
温昱书以为有转机,面露欣喜: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原谅我。
照月,我可以求皇上不让我去边塞,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我可以为你写很多字画,你拿去卖,我不收你的钱,只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我摇摇头:温大人,我不爱孟将军,也不爱你。
我说过,我只爱我自己。
他停在半空中的手臂无力落下,眼里的光逐渐暗淡。
次日,和亲队伍悄无声息间出发了。
再见到他们是五个月后,此时我的杂货铺已经开了几家分号,生意蒸蒸日上,也再也没人敢取笑我粗俗蠢笨。
这天我收拾行李,被人护送着上了马车,打算去南方寻找合适的铺面。
马车走过几条街,忽然鬼使神差的,我拉开帘子,看到孟寒山和温昱书站在不远处,双双望着我。
对上我的视线,他们消瘦的脸上浮现出落寞与后悔。
温昱书想来找我,却被孟寒山拦下。
通过读唇语,孟寒山说的是:
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们何必再去打扰她
爱而不得,是我们活该。
丫鬟在我耳边念叨:听闻清竹公主去了边塞也改不掉跋扈的毛病,刚到第一日就大发雷霆,还伤了人家尊贵的小公主。
以后她的日子恐怕生不如死。
我嗯了声,放下帘子。
走吧。
母亲的故乡就在南方,我们去瞧瞧母亲长大的地方。
顺便,在那里多赚点钱,给母亲修个衣冠冢,也算是带她回家了。
至于男人,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可以利用,但并非必要。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