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案子,即便现在回想起来,我这干了快三十年刑警的老骨头,依旧觉得后脊梁杆子窜凉风。
不是说场面有多么血腥,而是它那个邪性,那个反转再反转的劲儿,跟俄罗斯套娃似的,一层套一层,扒开一层你以为到头了,结果里头还藏着更深的黑窟窿。
当年为了这案子,我们市局刑侦支队多少老伙计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夜里猛地惊醒,一身冷汗,就琢磨着哪个环节又给漏了。
行了,闲话少叙,咱就从那口透着邪性的枯井开始说。
第一章
那是2010年7月13号,一个闷得人喘不过气的桑拿天。商河县孙集乡东边有个叫王圈村的小村子,村民王某彪,就是那种特实在的庄稼汉,那天下午扛着锄头去自家地里转悠。他那块地靠着一片荒坡,坡上有口废弃多年的枯井。
王某彪走到井边,本想歇口气,抽袋烟,结果鼻子一抽,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儿。不是牲口粪的臭,也不是烂草的馊,是一种更刺鼻、更让人反胃的恶臭。他探头往井里那么一瞅——据他后来在笔录里描述,当时就觉得怪事！这井口看着不深,也就三四米,里头却被乱七八糟的干树枝子给堵得严严实实。我能想象,他当时心里肯定直犯嘀咕：这荒山野岭的,哪个挨千刀的吃饱了撑的,往井里塞这玩意儿
好奇心驱使,也可能是那股臭味实在熏得他难受,王某彪找了根长点的树杈,就往井里捅。刚开始还挺费劲,捅了几下,那些堵口的树枝子松动了,呼啦一下塌下去一截。也就是这一塌,一股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恶臭猛地从井底喷涌而出,熏得王某彪连退好几步,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他捂着鼻子,强忍着恶心又凑过去看。这一看,魂儿差点没吓飞了！井底那些残余的树枝下面,隐隐约约露出来的,好像……好像是一截人的胳膊,还是腿颜色蜡黄,肿胀得不成样子,上面还爬满了蛆虫。
王某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哪见过这场面,当场腿肚子就转了筋,连滚带爬地跑回村里,哆哆嗦嗦地报了警。
我从案卷记录中看到,商河县刑警大队的同志们接到报警后,反应非常迅速,立刻组织技术队、法医和勘查员赶到了位于孙集乡的那处枯井现场。即便我没亲身经历,也能从泛黄的档案照片中感受到当时的紧张氛围。技术队的同事们拉起了警戒线,开始清理井口的杂物。
随着井内树枝被一一清除,井底的情况也逐渐清晰起来。那确实是一具男尸,而且已经高度腐败,几乎成了巨人观。尸体头朝下,脚朝上,被硬生生塞进井里,姿势极其扭曲。法医初步判断,死者为男性,年龄大概在30到40岁之间,身高得有1米8左右,根据腐败程度推测,死亡时间至少在三个月以上,甚至可能长达一年。
现场勘查进行得很艰难。那段时间雨水多,井口周围的痕迹几乎被冲刷殆尽,加上荒草丛生,有价值的线索少得可怜。根据尸体被剥光衣物、头下脚上倒塞入井的情况,我们初步推断,凶手很可能熟悉当地环境,是本地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而且凶手这么做,明显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增加警方侦破难度。
就在大家伙儿一筹莫展,觉得这案子怕是要成个无头悬案的时候,一名负责打捞的警员在井底的淤泥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提上来,洗去污泥,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斧刃上虽然看不清血迹了,但那股子阴森的寒气,却像是能透过照片,直刺我的眼睛。
这把斧头,会是凶器吗它又会把我们引向何方我盯着案卷上斧头的照片,心里沉甸甸的。我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一个血腥而诡异的开始。
第二章：锈斧疑云,迷雾中的摸排
法医连夜对打捞上来的尸体进行了详细解剖。结果很快出来了,记录我看得很仔细：死者全身有多处骨折,尤其是肋骨,断了七八根。颅骨呈现粉碎性骨折,脑组织都溢出来了,这才是致命伤。法医认定,死者生前曾遭受钝器猛烈击打,特别是头部,至少被击打了三次以上。
那么,井底发现的那把锈斧,会不会就是行凶的凶器我仔细研究了法医的初步检验报告,上面写道,斧头的样式比较特别,不是常见的家用板斧,斧身和木柄连接处,还额外加固了一圈金属片。这种加固方式,要么是使用者自己改装的,要么就是某个特定批次的产物。
王玉山,时任商河县刑警大队大队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侦。他立刻下令,围绕这把特征明显的斧头展开调查。一方面,技术队的同事对斧头进行细致勘验,希望能提取到指纹或者其他微量物证。另一方面,侦查员们则开始对全县乃至周边县市的五金店、农具店进行地毯式走访,看能不能找到同款斧头的销售线索。
可惜,希望很快变成了失望。斧头在井底浸泡太久,锈蚀严重,根本提取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我当时就想,这凶手心思也太缜密了,连凶器都一起扔进了井里,这是铁了心不留痕迹。
五金店的排查倒是有了一点进展。侦查员们拿着斧头的照片,跑遍了上百家店铺,终于在县城一家不起眼的五金店里,找到了同款斧头的销售记录。据店主回忆,这种加固型的斧头是他从外地一个厂家进的货,总共进了八十把,因为样式有点怪,卖得并不好,从2009年12月底进货到现在,也就卖出去了十三把。
卖给谁了有登记吗王玉山大队长亲自带队询问。
店主摇摇头,一脸为难：警官,俺们这小本生意,谁买把斧头还登记身份证啊都是给了钱就拿走,实在想不起来买家是啥模样了。
十三把。范围缩小了,但依然是大海捞针。不过,这条线索至少帮我们把案发时间进一步精确了。既然斧头是2009年12月底才开始销售的,那么案发时间,最早也只能是在这之后。结合法医对尸体腐败程度的判断（死亡时间3个月至1年,倒推回去最早不超过2010年4月）,基本可以框定,案发时间就在2009年12月底到2010年4月初这短短三四个月内。
时间有了大致范围,接下来就是排查死者身份。我们以枯井为中心,将周边六十多个村庄全部纳入排查范围,挨家挨户走访,重点登记近一年内失踪、且体貌特征与死者（男性,30-40岁,身高1米8左右）相符的人员。几天下来,登记上来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员足足有182名。
这是一项浩繁的工作。我能想象到,当时的侦查员们肯定是连轴转,提取这些失踪人员家属的DNA样本,然后送去市局技术中心,与井中男尸的DNA进行比对。所有人的心都悬着,期盼能尽快找到匹配结果,从而确定死者身份,打开案件的突破口。
然而,结果再次给了我们当头一棒。经过一周的紧张比对,最初筛选出的四名重点关注对象,其家属DNA均与死者不符。也就是说,这具身高一米八的男尸,并不是我们最初预想的附近村民。
死者身份再次成谜,案件似乎又回到了原点。王玉山大队长办公室的灯,一连亮了好几个通宵。我后来听参与办案的同事说,那段时间,王队长的烟瘾更大了,眉头就没舒展过。村里风言风语也起来了,说井里捞出来的是个外地来的水鬼,各种猜测都有,给专案组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扩大范围！王玉山在案情分析会上拍了板,既然本地没有,那就查全省,查全国失踪人口数据库！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命令下达,新一轮的排查又开始了。但茫茫人海,要找一个没有任何身份信息佐证的无名尸,其难度可想而知。我看着卷宗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排查记录,深深感受到了一线刑警的艰辛和不易。这案子,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邪气,像一团浓雾,把所有人都困在了里面。
第三章：柳暗花明,养鸡场的秘密
在针对死者身份的排查陷入僵局后,王玉山大队长果断调整了侦查方向。既然从受害人身上暂时找不到突破口,那就反过来,从排查可能的嫌疑人入手。凶手既然选择在本地抛尸,那么他对周边环境必然熟悉,是本地人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专案组重新梳理了案发时间段内（2009年12月底至2010年4月初）辖区内所有失踪人员的档案。这一次,他们的目光落在一个叫王希元的人身上。
王希元,男,36岁,孙集乡本地村民,经营着一个规模不小的养鸡场。此人于2010年3月份突然失踪,对外声称是出去躲债了。这个失踪时间,与我们推断的案发时间高度吻合。
我仔细翻阅了关于王希元的调查材料。他社会关系复杂,好赌,欠了不少外债。离异单身,失踪前与一名叫张红霞的女子有不正当关系。这些信息,都让他带上了一层嫌疑色彩。
但有一个关键点,让侦查员们最初排除了他作为井中男尸的可能：王希元的身高只有1米65左右,而井中男尸的身高,法医鉴定为1米83。这身高差异太大了,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会不会是同伙有侦查员提出疑问,王希元会不会参与了杀人抛尸,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也失踪了
这个推测,让王玉山大队长心中一动。他立刻指示,对王希元的社会关系和失踪前的活动轨迹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很快,一条重要线索浮出水面。据王希元养鸡场的一名工人回忆,王希元在失踪前不久,大约是2010年1月底2月初的时候,曾经把他刚买不到半年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开到县城一家汽修厂,要求老板给全车喷漆,而且特意叮嘱要把原来的银灰色彻底覆盖掉。更奇怪的是,车喷好漆后,王希元却迟迟没有去取,车就一直扔在汽修厂。直到他失踪的消息传开,汽修厂老板才报了警。
新车为什么要全车喷漆还特意改了颜色我看到这里,职业的敏感性告诉我,这辆车绝对有猫腻！
王玉山大队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立刻带领技术人员赶到那家汽修厂,对王希元遗弃的那辆黑色桑塔纳进行了细致到极致的勘查。
车内座椅、脚垫、方向盘,都擦拭得非常干净,看不出任何异常。后备箱里也空空如也。就在大家以为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一名细心的技术员在掀开后备箱垫子,检查备胎凹槽时,发现了一片干枯的树叶。
这片树叶本身没什么特别,但它的边缘,沾着一点已经干涸发黑的暗红色印记,像是……血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技术员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片树叶,放入物证袋。样本被火速送往市局技术中心进行DNA鉴定。
等待结果的那几个小时,对专案组的每个人来说,都异常煎熬。我虽然没有亲历,但从案卷的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那种紧张到几乎凝固的气氛。
傍晚时分,消息传来,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那片树叶上的暗红色印记,经过DNA比对,与枯井中无名男尸的DNA序列完全吻合！
这个结果,让整个专案组都沸腾了！这意味着,枯井中的死者,在遇害前或者遇害后,曾经出现在王希元的这辆桑塔纳轿车的后备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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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元,从一个普通的失踪人员,一跃成为本案的首要嫌疑人！他不是死者,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是杀人凶手,或者至少是重要的参与者！
可是,王希元又在哪里呢他是畏罪潜逃,还是……也遭遇了不测
迷雾似乎被撕开了一角,但更大的谜团,正接踵而至。我合上这一段的卷宗,揉了揉太阳穴,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四章：津门迷雾,意外的同乡
王希元被确定为重大嫌疑人后,警方的侦查重心立刻转移到追查他的下落,并深挖其社会关系,试图从中找到与井中男尸相关的线索。
侦查员们对王希元失踪前的通话记录进行了细致分析。我看到记录清单上,密密麻麻的通话对象中,有两个来自天津的手机号码,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在2010年1月份,也就是我们推断的案发时间段内,王希元与这两个天津号码通话异常频繁。而更关键的是,其中一个尾号为xxxx的天津号码,在2010年1月24日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通话记录,彻底失联了！
1月24日！这个日期,正好在王希元将车送去喷漆之前！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王玉山大队长的脑海中形成：那个失联的天津号码的主人,会不会就是枯井中的那具身高1米83的无名男尸
事不宜迟,王玉山立刻指派一队精干警力,连夜驱车赶赴天津。
根据手机号码的登记信息,天津警方很快协助山东同行找到了号码主人韩本利的家人。据韩本利的父母和哥哥韩宝山反映,韩本利确实是在2010年1月下旬失踪的。当时他说跟同乡韩宝山一起去山东济南附近打工,之后就再无音讯。
而韩本利的体貌特征,也让远道而来的山东警察们精神一振：身高1米83,年龄35岁,与井中男尸的特征高度吻合！
为了进一步确认,侦查员们采集了韩本利父母的血样,火速带回山东进行DNA比对。结果毫无悬念——韩本利父母的DNA与枯井男尸的DNA序列完全符合亲缘关系！
死者身份终于水落石出！他就是来自天津的韩本利！
这个突破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新的疑问也随之而来：韩本利一个天津人,怎么会死在千里之外的山东农村的一口枯井里他和王希元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警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与韩本利一同来山东、并且也是最后一个声称见过韩本利的同乡——韩宝山身上。
据我看到的审讯记录,侦查员们在天津找到了韩宝山。面对警方的询问,韩宝山显得有些慌张,但一开始还故作镇定,坚称自己和韩本利一起来到济南后没几天,韩本利就说找到了别的活计,独自离开了,他也不知道韩本利去了哪里。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具体日期还记得吗侦查员追问。
大概是……是1月底吧,具体哪天记不清了。韩宝山眼神躲闪。
1月24号之后,你还见过韩本利吗
这个问题显然击中了韩宝山的要害。我能想象他当时脸色肯定变了。因为警方已经掌握了韩本利手机在1月24日后就彻底失联的证据。
我……我不记得了……韩宝山开始支支吾吾。
韩宝山,我们已经找到了韩本利的尸体。他的DNA也已经鉴定出来了。侦查员目光如炬,语气沉稳却带着千钧压力,我们还查到,韩本利最后失联的日期是1月24日。而你,作为和他一起来山东的同乡,他的失踪,你不可能不知情。现在,我们给你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
我从笔录的字里行间能感受到当时审讯室里那种凝重的气氛。韩宝山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抠着桌子边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在警方出示了韩本利的DNA鉴定报告和手机通话记录等一系列铁证面前,韩宝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抬起头,面如死灰,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字：人……是我杀的。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虽然早有预料,但当亲耳听到韩宝山承认杀害同乡韩本利时,在场的警员心中还是不免震动。
然而,这只是揭开了案件的第一层迷雾。韩宝山为什么要杀害韩本利王希元在这起凶杀案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如今又在哪里这些疑问,像一块块巨石,压在我,也压在当年所有办案人员的心头。
第五章：雇凶风云,职业杀手的失手
韩宝山一旦开了口,接下来的交代便如决堤的洪水。我捧着那份厚厚的审讯笔录,逐字逐句地看着,一个围绕着金钱、背叛和杀戮的丑陋故事,逐渐清晰起来。
时间要倒回至2009年9月。据韩宝山供述,当时他还在天津老家待着,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自称王希元,山东商河的,通过一个远房亲戚打听到他手脚麻利,想出十万块钱,雇他送走一个人。
送走是什么意思,韩宝山这种在道上混过的人,心里门儿清。他问王希元,目标是谁,有什么仇。王希元在电话里含糊其辞,只说那人叫张本领,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颜面尽失,必须除掉。
十万块,对当时的韩宝山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他动了心。但他一个人觉得不保险,于是就拉上了同村的韩本利。韩本利比他年轻,身强力壮,两人一拍即合,商量好事成之后,韩本利分三万,他拿七万。
2009年10月,韩宝山和韩本利揣着王希元预付的两万块定金,来到了济南。王希元在济南市区一家小旅馆和他们见了面,提供了张本领的照片、家庭住址和一辆白色面包车的车牌号。
最初,他们计划制造一起交通事故。据韩宝山交代,他们跟踪了张本领好几天,发现张本领每天都会开车经过一段车流量较大的路段。他们打算趁机撞上去,伪造成意外。但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下手时机,不是车太多,就是张本领车开得太快,他们怕失手把自己也搭进去,只好放弃。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王希元那边催得紧。韩宝山和韩本利商量后,决定用更直接的办法。他们从黑市搞到了一些材料,自制了一个简易的定时炸弹,打算趁夜深人静,把炸弹安装在张本领的面包车底盘下。
2009年11月的一个深夜,两人鬼鬼祟祟地摸到张本领家附近,找到了那辆白色面包车。韩本利负责望风,韩宝山则钻到车底安装炸弹。然而,就在他快要装好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零件出了问题,那枚劣质的定时炸弹竟然提前自爆了！
轰的一声闷响,虽然威力不大,但也把车底炸了个小坑,浓烟滚滚。韩宝山被气浪掀翻在地,幸好没受重伤,只是蹭破了点皮。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看张本领有没有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我看到这里,不禁暗自庆幸。这张本领也算是命大,两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两次暗杀都失败了,王希元那边非常不满。但除掉张本领的心意已决,他咬咬牙,把赏金追加到了十四万,条件是必须尽快搞定。
韩宝山和韩本利拿着王希元追加的钱,心里却开始打起了小九九。这活儿风险太高,钱也不好拿。据韩宝山供述,2010年1月中旬,他以需要购买更专业的工具为由,再次向王希元索要费用,但王希元已经对他们失去了耐心,觉得这俩人就是无底洞,恼羞成怒地拒绝了。
矛盾就此爆发。韩宝山觉得王希元不仗义,开始用手头掌握的一些王希元雇凶杀人的证据（比如通话录音、汇款记录的片段）反过来敲诈王希元。
王希元是什么人他能在外面欠一屁股债,还养着情人,本身就不是善茬。我从案卷中分析,王希元表面上答应给钱,暗地里却动了更歹毒的心思。他分别给韩宝山和韩本利打了电话,言语中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暗示他们其中一人可以干掉另一个,独吞那十四万的赏金。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金钱的诱惑和王希元的蛊惑下,韩宝山和韩本利这对原本的盟友,也开始互相猜忌,心生歹意。
终于,在2010年1月24日那天晚上,悲剧发生了。据韩宝山交代,他和韩本利因为分赃不均（实际上是王希元挑拨的结果）,在他们位于济南郊区租住的一间平房内发生了激烈争吵。争吵中,韩宝山趁韩本利不备,抄起屋里一把用来劈柴的斧头（就是后来在井中发现的那把）,朝着韩本利的头部和身上一顿猛砍。韩本利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几声,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杀了人,韩宝山也慌了。他立刻联系王希元。王希元得知韩本利已死,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显得很冷静。他让韩宝山别慌,他来处理。当天深夜,王希元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桑塔纳（就是后来送去喷漆的那辆）,拉着韩宝山,一起将韩本利的尸体运到了商河县孙集乡的那片荒坡。
在王希元的指挥下,他们剥光了韩本利身上的衣物,将尸体头朝下脚朝上塞进了枯井,并将那把行凶的斧头也一并扔了进去,最后用大量的树枝封死了井口。王希元做得非常专业,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早有预谋,连抛尸地点都提前选好了。
事后,王希元给了韩宝山一笔封口费（远没有十四万那么多）,让他立刻滚回天津,永远不要再踏足山东。韩宝山拿着钱,如惊弓之鸟般逃回了老家,从此再未与王希元联系。
我看到这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枯井男尸案,以及王希元雇凶杀人案,到此算是真相大白了。多亏了那片沾着血的树叶,警方才能千里追凶,将韩宝山这个直接行凶者抓捕归案。
然而,王希元呢他协助抛尸后,又去了哪里案件到这里,显然还没有结束。一个新的谜团,正等着我们去解开。
第六章：兄弟短信,失踪者的诡异留言
韩宝山落网,交代了杀害韩本利并与王希元一同抛尸的经过。至此,枯井中的无名男尸案算是彻底告破。但王希元,这个雇凶杀人的主谋,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方随即对王希元展开了全面追捕。我们最初的判断是,王希元在协助韩宝山抛弃韩本利的尸体后,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畏罪潜逃了。
在他失踪那段时间,村里关于他的传言很多。最普遍的说法是,王希元因为在外面赌博,欠下了巨额高利贷,养鸡场的生意也每况愈下,他是为了躲债才跑路的。这个说法,一度也迷惑了警方的视线。
然而,一个细节,让经验丰富的王玉山大队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据王希元的亲戚和一些朋友反映,王希元失踪后大约一周左右,他们都收到了一条来自王希元手机号码群发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兄弟,我去外地躲债了,勿念。
这条短信,表面上看,似乎印证了王希元因躲债而失踪的说法。但王玉山在重新梳理案卷,反复询问王希元亲友时,发现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极其关键的疑点。
王希元的一些长辈亲戚,比如他的叔叔、大爷,也收到了这条短信。而王希元平时对这些长辈,向来是称呼叔、大爷的,从未使用过兄弟这种称呼。对同辈的堂兄弟、表兄弟,他有时会称兄道弟,但群发给所有人的短信,用兄弟二字,就显得非常不合常理,甚至有些突兀和诡异。
一个快四十岁的人,在群发解释自己失踪原因的短信时,会用这么轻浮、不分对象的称呼吗王玉山在案情分析会上提出了这个疑问。
我当时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那次会议,但事后看到会议纪要,对王队长的敏锐观察力也是佩服不已。有时候,案件的突破口,就隐藏在这些不合常理的细节之中。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专案组内部形成：这条短信,很可能不是王希元本人发送的！而是有人故意用他的手机发送,目的就是为了制造王希元尚在人世、只是外出躲债的假象！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王希元的下落,就变得凶多吉少了。他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那么,谁会杀害王希元呢
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自然是韩宝山。会不会是两人在分赃或者其他问题上又起了冲突,韩宝山一不做二不休,把王希元也给灭了口
警方再次提审了韩宝山。但韩宝山坚决否认杀害了王希元。他声称,自从1月24日与王希元一同抛尸后,他就立刻返回了天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王希元,更不可能杀他。他还提供了一些他在天津的不在场证明。
专案组派人前往天津核查。经过细致调查,证实了韩宝山的说法。在王希元失踪（推测遇害）的那段时间,韩宝山确实一直在天津,没有作案时间。
排除了韩宝山,那么下一个,也是最大的嫌疑人,就浮出了水面——张本领！
那个曾经被王希元两次雇凶追杀,险些丧命的猎物！
如果王希元真的死了,张本领无疑拥有最强烈的复仇动机。他会不会在得知王希元雇凶杀害自己的真相后,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反过来将王希元置于死地
所有的线索和推测,都开始指向这个曾经的受害者。我能感觉到,案情即将迎来又一个巨大的转折。这个案子,就像一个多棱镜,从不同的角度看,折射出的都是人性的黑暗与扭曲。
第七章：殡葬迷影,一句玩笑话的玄机
张本领,这个名字再次成为专案组讨论的焦点。作为王希元雇凶谋杀的既定目标,他死里逃生后,对王希元怀有刻骨的仇恨,这完全符合逻辑。如果王希元真的遇害了,张本领的复仇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然而,怀疑归怀疑,证据呢我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张本领杀害了王希元。更重要的是,王希元的尸体,至今仍未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铁律。没有尸体,很多事情都无法定论。
专案组对张本领进行了多次传唤和问话。我仔细研究了当时的问话笔录。张本领表现得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镇定。当被告知王希元雇佣韩宝山、韩本利企图杀害他的事实后,他先是震惊,随即愤怒,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笔录中记载了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当侦查员问及他对王希元有何看法时,张本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自嘲,又像是开玩笑般地说了一句：他想让我死,没得逞。哼,要是我来作案,肯定一把火烧了,骨灰都给扬了,保证让你们警察连根毛都找不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在当时的侦查员听来,可能只是一句气话。但在王玉山大队长和我这样经验稍多一些的老刑警看来,却另有深意。
一把火烧了,骨灰都扬了……王玉山在案情分析会上,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一个关键信息被重新提了出来：张本领的职业。
张本领,在当地从事殡葬服务行业已经有近十年了！他对火化流程、殡仪馆的运作,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果他真的杀了人,他完全有条件、有能力利用自己的职业便利,将尸体处理得不留痕迹。
查！给我查全县所有殡仪馆,以及周边县市的殡仪馆,王希元失踪前后,张本领经手火化过哪些人！王玉山大队长拍板决定,从张本领最专业的领域入手,寻找突破口。
这是一项极其繁琐的工作。侦查员们兵分几路,开始对县城及周边五个县市的殡仪馆进行拉网式排查,核对2010年3月份（王希元失踪月份）前后所有的火化记录,重点关注经办人是张本领的业务。
初步排查结果并不理想。张本领在王希元失踪的当天,也就是2010年3月9日前后,并没有在县城的殡仪馆办理过任何火化业务。
难道是我们的方向错了
就在大家有些气馁的时候,负责排查邻县一家殡仪馆的侦查员传来了一条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消息！他们在该殡仪馆的火化登记簿上,发现了张本领的名字。而且,记录显示,在2010年3月10日至3月15日这短短几天内,张本领以经办人的身份,先后火化了五位不同的逝者！
一个人,在短短几天内,如此密集地经手多起火化业务,这本身就有些反常。更蹊跷的是,这五位逝者的信息,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另一路侦查员在对王希元的情人张红霞（也是张本领的妻子）进行例行询问时,张红霞无意中提供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细节。她回忆说,王希元失踪前不久,大概就是3月初那几天,她发现家里沙发上的一块坐垫不见了。她问张本领,张本领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弄脏了,就给扔了。
沙发坐垫……火化记录……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我盯着案卷上那几份模糊的火化登记信息,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张本领那句一把火烧了,骨灰都扬了的玩笑话,此刻听来,竟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感。
第八章：沙发血痕,丁家老人的复活
张红霞提到的那个无故失踪的沙发坐垫,像一根刺,扎在了王玉山大队长的心里。他当即决定,对张本领家的沙发进行勘查。
技术队的同事们带着最先进的设备,来到了张本领家。那是一套半旧的布艺沙发。在对沙发进行细致入微的检查后,侦查员们果然在沙发靠背的缝隙里,以及扶手下一些极其隐蔽的角落,发现了几处已经发黑、几乎看不出来的微量斑点。
经过现场快速检测,这些斑点,初步判断为人血！
样本被立刻送往DNA实验室。与此同时,对邻县殡仪馆那五份可疑火化记录的深入调查,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其中一份火化记录,引起了警方的特别注意。逝者名叫丁某某,男性,登记死亡原因为年老疾病。但侦查员通过户籍系统查询,惊讶地发现,这位丁姓老人,早在2008年,就已经在原籍殡仪馆火化过了！而且,当时的死亡证明、火化证明一应俱全！
一个已经在两年前就已死亡并火化的人,怎么可能在2010年3月9日（也就是王希元失踪当天）再次死亡,并在邻县被张本领经手火化一次
这简直是借尸还魂！不,更准确地说,是借名火化！
答案呼之欲出！张本领伪造了这位丁姓老人的死亡证明,冒用其名义,火化的根本不是丁姓老人,而是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还能是谁
就在这时,DNA鉴定结果也出来了,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张本领家沙发上提取到的微量血迹,其DNA序列,与王希元直系亲属,警方之前为排查其是否为井中男尸而采集过的DNA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王希元,确实死在了张本领家的沙发上！张本领杀害王希元后,利用自己从事殡葬服务的便利,盗用他人身份信息,伪造死亡证明,将王希元的尸体运到邻县殡仪馆火化,毁尸灭迹！
就连那个被他弄脏扔掉的沙发坐垫,恐怕也是因为沾染了王希元的大量血迹,无法清理,才被他一并处理掉了！
王希元遇害之谜,至此彻底解开！这个曾经雇凶杀人的恶徒,最终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真是天道好轮回！
2012年11月5日,在掌握了确凿无疑的证据链后,警方果断对张本领实施了抓捕。
我从负责审讯的同事那里得知,当侦查员将沙发血迹的DNA鉴定报告和那份伪造的丁姓老人火化记录摆在张本领面前时,他先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随即,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沉默了足足有十几分钟。
最终,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地开口了：我认罪。王希元,是我杀的。
那一刻,笼罩在这起案中案之上的最后一层迷雾,也终于烟消云散。我能想象到,王玉山大队长和所有参与此案的警员们,在听到张本领认罪的那一刻,心中是何等的百感交集。这桩历时两年多,反转不断,牵扯出三条人命的连环凶案,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第九章：情仇孽火,连环套娃的终局
张本领的心理防线一旦被突破,便不再隐瞒,开始详细交代他杀害王希元,并伙同情妇张红霞（没错,就是王希元之前的那个情人,也是张本领的妻子,这个关系真是讽刺）以及另一名同伙李文希,共同策划并实施这起复仇杀人案的全部经过。
我捧着张本领的供述记录,以及后来张红霞、李文希的证词,一个完整、扭曲、充满了情仇孽火的俄罗斯套娃式案件,终于展现在我眼前。
一切的源头,都要追溯到2009年5月。张本领偶然间发现,自己的妻子张红霞,竟然和同村的养鸡场老板王希元勾搭成奸。张本领是个性格内向但自尊心极强的人,妻子的背叛让他感到奇耻大辱,但他当时并没有声张,而是选择了隐忍,暗中观察。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王希元和张红霞这对奸夫淫妇,竟然歹毒到想要置他于死地,以求长相厮守,并侵吞他的家产。于是,便有了后来王希元出资十万（后追加到十四万）,雇佣天津杀手韩宝山、韩本利,企图制造意外或爆炸杀害张本领的一系列事件。
张本领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接二连三的意外（第一次是差点被撞,第二次是车底炸弹）,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他加强了防范,行事更加小心,这才使得韩宝山和韩本利的暗杀计划屡屡失败。
而王希元那边,在暗杀计划迟迟没有进展,反而被韩宝山敲诈勒索后,又心生一计,挑拨韩宝山与韩本利内讧,最终导致韩宝山杀害韩本利,并将尸体抛入枯井。我分析,王希元这么做,一是为了除掉知情人,二也是为了省下那笔赏金。
韩本利死后,王希元和张红霞以为高枕无忧,罪行也掩盖得天衣无缝。他们哪里知道,张本领早已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复仇的种子,在他心中早已生根发芽。
2010年3月9日,也就是韩本利尸体被抛入枯井后一个多月,张本领觉得时机成熟了。他以商量事情为由,将王希元约到了自己家中。据张本领供述,当时王希元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矢口否认与张红霞有染,更不承认雇凶杀人的事情。
王希元的无耻和嚣张,彻底激怒了张本领。双方发生激烈争吵和肢体冲突。早已埋伏在侧的张本领的同伙李文希（张本领的一个远房亲戚,因欠了张本领人情而被拉下水）冲了出来,两人合力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棍,将王希元活活打死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杀死王希元后,张本领表现出了与其殡葬从业者身份相符的专业和冷静。他先是指挥李文希和张红霞,将沾满血迹的沙发坐垫和王希元的尸体用厚厚的塑料布包裹起来。然后,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和专业知识,迅速伪造了一套已故丁姓老人的死亡证明和相关户籍信息,连夜将王希元的尸体运到邻县那家管理相对松散的殡仪馆,冒名顶替,火化灭迹。
而那条内容为兄弟,我去外地躲债了,勿念的诡异短信,则是李文希按照张本领的指示,用王希元的手机群发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王希元尚在人世的假象,干扰警方视线。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兄弟的称呼,会成为日后警方识破他们伎俩的关键线索之一。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尽管张本领自以为计划周密,杀人、毁尸、制造失踪假象,一气呵成。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警方能从一个错误的短信称呼、一块不翼而飞的沙发坐垫、几处沙发上的微量血迹,以及一份被重复利用的火化记录中,抽丝剥茧,层层深入,最终将他这个隐藏在幕后的真凶给揪了出来。
这起案件,真是令人唏嘘。被害人王希元,本身也是一个心狠手辣、雇凶杀人的犯罪分子,最终却死在了自己曾经试图杀害的人手中。而张本领,从一个受害者,一步步黑化,变成了复仇的杀人恶魔。整个案件,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将所有卷入其中的人,都拖向了毁灭的深渊。
第十章：法网恢恢,孽火焚尽的警示
随着张本领、李文希的相继落网和认罪,这起轰动一时的枯井魅影连环案,终于落下了帷幕。从最初枯井中发现的无名男尸韩本利,到雇凶杀人的王希元,再到复仇杀人的张本领,以及参与其中的张红霞、李文希,所有涉案人员无一漏网。
后续的审判工作,我没有直接参与,但从法院的判决书上,看到了他们应得的下场：
韩宝山,因犯故意杀人罪杀害韩本利,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王希元,虽是雇凶杀人案的主谋,并协助抛尸,但因其已经死亡,故不再追究其刑事责任。他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一丝悔恨。
张红霞,因参与合谋杀害张本领未遂,并在王希元被杀案中提供帮助,犯故意杀人罪（未遂）、帮助毁灭证据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这个女人,可以说是整个悲剧的导火索之一。
张本领,因犯故意杀人罪,手段残忍,情节恶劣,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他虽然是复仇,但以暴制暴,终究难逃法律的制裁。
李文希,作为张本领杀害王希元的从犯,并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犯故意杀人罪、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
此外,张本领、李文希还需共同赔偿王希元亲属相应的经济损失。
一场由婚外情引发,牵扯出雇凶杀人、黑吃黑、反杀复仇的连环悲剧,至此尘埃落定。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人性的贪婪、欲望的扭曲、以及对法律的漠视。
如果王希元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如果张红霞能恪守妇道,如果韩宝山、韩本利不为金钱所惑,如果张本领在遭遇背叛和谋害后能选择相信法律而不是私刑报复……那么,这一切的悲剧,或许都不会发生。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