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枭的白月光回国那天,是我生日。
>他亲手喂我吃蛋糕,却在电视直播里向白月光的姐姐求婚。
>我冲出别墅遭遇车祸,流产时接到他电话:今晚别等,要陪薇薇。
>三个月后游艇甲板上,他掐着我下巴冷笑:你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了。
>因为薇薇不喜欢赝品。
>我笑着扯断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那是他送的唯一礼物。
>好啊,那物归原主。
>后退一步坠入深海时,我看见他从未有过的惊恐表情。
>他不知道,项链里藏着当年他醉酒侵犯我的证据。
>更不知道,他错认了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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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沾了一点奶油,带着草莓的清甜气息。这是我今早烤的蛋糕胚,亲手抹上的淡粉色糖霜,笨拙地用裱花袋挤出歪歪扭扭的承枭&晚晚字样。空气里还弥漫着糖霜和新鲜水果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着人心底最隐秘的期待。今天是我生日,也是我和顾承枭结婚的第三年纪念日。厨房的窗户擦得锃亮,午后的阳光斜斜泼进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跳跃,暖融融的,几乎要化开那点被我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希冀。
我端着切好的一小块蛋糕,走向二楼书房。水晶托盘边缘冰凉,却压不住手心那点微微的汗意。心跳得有点快,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雀。他就在里面。这个认知本身就像一块小小的暖炭,烘烤着胸腔里某个角落。
厚重的实木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我正要抬手敲门,一个名字,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近乎缱绻的温柔腔调,毫无防备地撞了出来。
……薇薇。
我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几乎掐进柔软的蛋糕里。那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所有温暖甜腻的幻象。林薇。顾承枭心里那抹永恒的白月光,他年少时求而不得的执念。
脚步钉在原地。书房里,他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隔着门板,模糊不清,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那是我耗尽三年光阴,也从未在他眼中捕捉到的温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又冷又硬地往下沉坠。
我端着那块精心准备的蛋糕,像个被遗弃的木偶,一步步挪回客厅。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刺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姹紫嫣红开遍,此刻却只觉荒凉。我机械地把托盘放在冰冷的茶几上,奶油上的承枭&晚晚字样,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滑稽。
几乎是同时,客厅那面巨大的电视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财经新闻的片头音乐冷硬而急促。画面切换,是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晕,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镜头扫过一张张矜持微笑的脸,最终,精准地定格。
顾承枭。
他穿着手工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站在璀璨的聚光灯下。那张英俊得近乎锋利的脸上,不再是面对我时的疏离与漠然,而是一种我全然陌生的、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志在必得。他微微侧身,目光专注地投向身旁那个穿着香槟色曳地长裙的女人。
林薇。
她站在那里,像一株精心培育的月光兰,柔美、矜贵,带着一种被时光格外眷顾的从容。镜头贪婪地捕捉着她的侧脸,肌肤细腻莹白,长长的睫毛垂下,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羞涩。顾承枭伸出手,宽大的掌心稳稳地托起一个打开的丝绒首饰盒。
盒子里,一枚硕大的钻戒静静地躺在黑色绒布上,切割完美的钻石在强光下迸射出几乎能灼伤人眼的火彩,璀璨得令人窒息。那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顾承枭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通过电视音响,毫无阻碍地灌满了整个空旷的客厅,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我的耳膜,钉进我摇摇欲坠的心房:
……薇薇,嫁给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电视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屏幕外的世界却死寂一片。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时发出的、带着冰碴的呼啸声。茶几上那块小小的蛋糕,粉色的糖霜慢慢塌陷下去,像一团烂泥。
原来如此。
指尖的奶油早已冰冷、黏腻。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上喉咙口。我猛地捂住嘴,身体弓了起来,剧烈的恶心感让眼前阵阵发黑。电视里那刺耳的掌声、欢呼声,顾承枭那深情的凝视,林薇羞涩的微笑……所有画面和声音都扭曲着,旋转着,变成无数尖锐的碎片,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逃!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的麻木和自欺欺人。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我踉跄着起身,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手指哆嗦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拉开沉重的门锁。
外面不知何时变了天。傍晚的狂风卷着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狠狠抽打在我脸上,瞬间吹散了屋内残留的甜腻蛋糕香气,只留下冰冷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噼啪作响,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顾承枭!顾承枭!一个名字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和绝望,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可最终,只化作无声的呜咽,哽在喉间,灼痛得厉害。我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这三年算什么我这颗被他反复践踏又偶尔施舍一点点温暖的心,又算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拙劣的替代品,连影子都算不上吗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赤脚踩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尖锐的石子硌得生疼,但这些痛楚都被胸腔里那把疯狂搅动的钝刀彻底淹没了。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还有我自己沉重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刺眼的白光!
两道雪亮的光柱,如同地狱探出的巨爪,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雨幕和黑暗,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蛮横地撞入我模糊的视线。
太快了!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心脏,我甚至来不及尖叫,身体的本能只做出了一个徒劳的、向后闪避的微小动作。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腾空而起。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也许是车盖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后背、四肢、五脏六腑同时炸开!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刹车摩擦声,轮胎在湿滑路面上打滑的刺耳嘶鸣,还有骨头碎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世界在眼前疯狂地旋转、翻滚。天空、地面、扭曲的街灯、惊恐的人脸……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搅在一起,变成一片混沌的灰暗。身体重重地摔落,砸在冰冷湿透的柏油路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痛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吞没了所有意识。黑暗,带着浓重的腥甜气息,温柔又冷酷地覆压下来。
……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像无数根细针扎着鼻腔深处。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剧烈的闷痛,仿佛有无数根断裂的肋骨在里面摩擦。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模糊晃动的白影。天花板惨白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视线缓慢地聚焦,勾勒出冰冷的金属输液架轮廓,还有旁边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跳跃的、不规则的绿色线条。
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俯下来,声音平板无波,带着职业性的冷静,感觉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那里,之前隐隐约约的、带着期待的酸胀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巨大而冰冷的虚无。仿佛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在刚才那场疯狂的旋转和撞击中,被硬生生地剥离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流产。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猛地扎进脑海。我浑身剧烈地一颤,牵扯到全身的伤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和病号服的领口。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固执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屏幕上,跳跃着那个我烂熟于心的名字——顾承枭。
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心脏猛地抽搐。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那只颤抖得几乎握不住东西的手,按下了接听键,同时打开了免提。
他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背景音是舒缓悠扬的古典乐,间或夹杂着模糊的、属于上流社会的矜持谈笑声。那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被打扰的不耐烦,和他向林薇求婚时那温柔的腔调判若两人。
在哪他问得理所当然,仿佛我只是他一件暂时需要确认位置的物品。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残存的那点微弱火星。喉咙里的铁锈味更浓了。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从听筒里传过去。
他似乎更不耐烦了,声音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说话。又闹什么脾气
闹脾气我无声地咧开嘴,尝到了唇齿间弥漫开的血腥味。身体深处那被撕裂掏空的剧痛,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小腹那巨大的、冰冷的虚无……这一切,在他眼里,只是闹脾气
电话那头,背景音乐里一个柔媚的女声清晰地飘了过来,带着撒娇的意味:承枭,这个好吃,你尝尝嘛……
是林薇。
顾承枭立刻应了一声,那声音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好。随即,他对着话筒,语气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般的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于摆脱麻烦的厌烦:
今晚别等。要陪薇薇。
嘟…嘟…嘟…
忙音响起,冰冷而短促,彻底掐断了最后一丝微弱的连线。手机从我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屏幕碎裂开来,像一张狰狞哭泣的脸。
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天花板惨白的光线直直地刺下来,像无数把冰冷的探照灯,将我这具残破的躯壳照得无所遁形。消毒水的味道,身体碎裂般的疼痛,小腹那吞噬一切的虚无……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清晰,又异常遥远。只有心口那个位置,先是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被活生生剜去一块肉的剧痛,紧接着,是彻底的麻木。
有什么东西,在那句要陪薇薇落下时,终于彻彻底底地、无可挽回地碎掉了。碎成了齑粉,被这病房里无孔不入的冰冷气息,吹散得干干净净。
三个月。
时间像一滩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死水,缓慢而沉重地流淌过去。身上的伤疤结了痂,又脱落,留下淡粉色扭曲的痕迹,如同某种耻辱的烙印。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没有愈合,只是在日复一日的麻木和冰冷中,被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冰壳封冻了起来。顾承枭再没有出现过。我的存在,如同病房角落那盆无人照料的绿植,迅速枯萎,然后被彻底遗忘。也好。
直到今天下午,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信息,冰冷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今晚七点,港区三号码头,‘海神号’。顾先生要见你。
没有称谓,没有原因。像一道来自地狱的传票。
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卷着游艇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扑面而来。巨大的海神号如同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甲板上灯火通明,映照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的海水。我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裙子,站在光洁如镜的甲板上,像个误入盛宴的幽灵,与周围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的景象格格不入。水晶灯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微微发痛。
顾承枭就在人群的中心。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矜贵。他微微侧着头,臂弯里挽着的,正是林薇。她穿着一件流光溢彩的银色晚礼服,笑容温婉得体,如同被精心呵护在温室里的名贵花朵。顾承枭正低头和她说着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三个月前医院那通电话里冰冷的忙音,此刻仿佛又在耳边尖锐地响起。小腹深处那个早已结痂的伤口,猛地抽搐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幻痛。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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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枭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像在看一件蒙尘的、碍眼的旧家具。他低声对林薇说了句什么,林薇温顺地点点头,目光也扫了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在辨认一件久远的、不值一提的瑕疵品。
顾承枭松开林薇,迈开长腿,径直朝我走来。皮鞋踩在光洁的甲板上,发出清晰而冷酷的嗒嗒声。他高大的身影很快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下巴猛地一痛!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掐住了我的下颌骨,逼迫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如刀,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和厌恶,像是在审视一件垃圾。
啧,他薄唇微启,发出一声极轻的、淬着冰渣的嗤笑,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我的耳膜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苏晚,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下颌骨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剧痛沿着神经蔓延,但我却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冻结了,只剩下他冰冷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耳膜。
他微微俯身,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却只带来更深的寒意。他的声音压低了,却更加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刻骨的残忍:
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叫你滚吗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远处正优雅地与人交谈的林薇,再转回我脸上时,那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因为薇薇回来了。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唇角勾起一抹冷酷至极的弧度:
她不喜欢赝品。懂吗你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了。
替身……
这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心口那层厚厚的冰壳上。冰壳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碎裂声。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那些卑微的仰望,那些在无数个冰冷夜晚里独自吞咽的委屈和绝望……原来连替身这个身份,都是一种奢侈的施舍原来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在正主缺席时,扮演一个劣质的影子而现在,正主回来了,影子就成了碍眼的垃圾,需要被彻底清扫
一股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东西,猛地冲破了那层封冻的冰壳,从心脏最深处、那个早已腐烂发臭的伤口里,轰然炸开!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是一种彻底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痛到极致,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冷酷和厌恶的脸,忽然轻轻地笑了。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空茫的回响,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灵魂深处最后的悲鸣。
替身……呵……我重复着,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
掐在下巴上的手指似乎顿了一下。顾承枭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不可察的错愕。他大概从未想过,我这个永远只会逆来顺受的影子,竟敢在他面前笑出声来。
就在他这一瞬间的凝滞里,我的右手猛地抬起,不是去掰开他钳制的手指,而是狠狠抓向了自己的脖颈!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坚硬的物体——那枚被体温焐得温热的蓝宝石吊坠。它被一根细细的铂金链子系着,紧贴着我颈部的皮肤,如同一个无声的耻辱烙印。这是三年前,顾承枭随手丢给我的、唯一的礼物。我曾视若珍宝,日夜佩戴,仿佛那是维系我们之间那点可怜关系的唯一证明。
现在,它只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扯!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断裂声响起。
那根纤细却坚韧的铂金链子,应声而断!
冰凉的蓝宝石吊坠,脱离了束缚,带着一丝残存的、我皮肤的微弱温度,沉重地坠落在光洁如镜的甲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它在璀璨的灯光下滚动了一下,折射出幽冷刺目的光芒,像一颗凝固的、冰冷的眼泪。
顾承枭瞳孔骤然收缩!他钳制着我下巴的手指猛地松开,目光死死钉在那枚滚落的蓝宝石上,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极其骇人的东西。那张永远掌控一切、冷酷无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瞬间冻结了他的表情。
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赤脚踩在冰冷的甲板上,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被狂风吹起的枯叶。胸腔里那团炸开的火焰,烧尽了所有感觉,只剩下一种奇异的、解脱般的轻盈。
好啊……我看着他脸上那陌生的惊愕,笑容更深了,破碎而空洞,声音却清晰地穿透了海风的呼啸,那物归原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犹豫地,猛地向后倒去!
风声!
凌厉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猛地灌满了我的耳道,瞬间压过了甲板上骤然爆发的、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尖叫。失重的感觉如同巨浪,瞬间将我吞没。身体在空中翻转,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急速地坠落、旋转、颠倒。
璀璨刺目的水晶吊灯,瞬间变成了遥远模糊的光斑。
顾承枭那张写满了惊愕、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恐慌的脸,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又迅速远离、缩小。他猛地朝甲板边缘扑来,身体前倾,手臂徒劳地伸出,像是要抓住什么。那张总是冰冷掌控一切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扭曲的惊恐。那表情,陌生得可笑。
苏晚——!!!
他的嘶吼声,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前所未有的惊恐,终于冲破了他惯有的冰冷外壳,尖锐地穿透了风声和海浪的喧嚣,狠狠撞入我的耳膜。
真吵啊……
原来他也会这样失态地喊我的名字
冰冷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海水,如同无数只贪婪的巨手,瞬间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淹没了我的头顶。巨大的冲击力让意识瞬间模糊。冰冷刺骨的海水疯狂地涌入鼻腔、口腔,带着一种窒息的、沉重的咸涩。
身体在迅速下沉。周围是墨蓝色的、无边无际的冰冷。光线在头顶迅速黯淡、远去,最终只剩下幽深模糊的一片。
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里,是那枚被我遗落在甲板上的蓝宝石吊坠,在刺目的灯光下折射出的幽冷光芒。那冰冷的宝石中央,藏着一个小小的、精密的储存芯片。里面,是三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他醉酒后闯进我房间……那段模糊却足以致命的监控片段。
顾承枭永远不会知道,他亲手送出的唯一礼物,最终成了埋葬他所有体面的坟墓。
也好。
冰冷的、无边的黑暗温柔地合拢。意识,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带着最后一丝嘲讽的微光,彻底沉没。
……
冰冷的海水刺得每一寸皮肤都像被针扎。顾承枭在保镖的帮助下被狼狈地拖回甲板,昂贵的西装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他趴在船舷边缘,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他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苏晚的、翻涌着墨蓝色浪涛的海面,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茫然。
找!给我找!!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乱作一团的人群嘶吼,声音因为灌入海水和极度的惊惧而嘶哑破裂,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活要见人!死……死……那个字卡在喉咙里,带着血腥味,怎么也吐不出来。
保镖和船员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组织搜救。探照灯刺眼的光柱疯狂地切割着黑暗的海面,快艇被迅速放下,引擎轰鸣着冲向那片墨蓝。甲板上,刚才还优雅从容的宾客们此刻噤若寒蝉,震惊地看着那个一向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顾氏掌权者,此刻失魂落魄、状若疯魔地对着大海嘶吼。
林薇裹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披肩,脸色苍白地走近,试图去拉顾承枭冰冷湿透的手臂,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承枭,你吓死我了!为了那个替身,值得你这样吗她根本就是……
滚开!顾承枭猛地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林薇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片海,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谁再敢提‘替身’两个字,我让他永远闭嘴!
林薇被那眼神里的狠厉惊得浑身一颤,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委屈和惊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搜救持续了整整一夜。天光微熹时,海面上只剩下快艇徒劳徘徊的孤影。负责指挥的搜救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汗水,走到一直如同雕塑般立在船头的顾承枭身后,声音沉重:顾先生,洋流复杂,能见度太低……时间太长了……生还的可能……几乎没有。
顾承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脸色是失血般的灰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更黑暗的东西。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了甲板中央——那枚被遗弃的蓝宝石吊坠,在晨曦微光下,依旧折射着冰冷幽暗的光芒。
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沉重得像踩在刀尖上。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他弯下腰,那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掌控无数人生死的手,此刻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捡起了那枚小小的吊坠。
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回岸。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顾承枭将自己关在了别墅顶层那个尘封已久的房间里。这里,是苏晚住了三年的地方。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像是某种早已枯萎的花香,若有若无地飘荡着,反而更显出此刻的荒凉死寂。
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刺眼的光线。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在角落里亮着,勉强照亮他脚下的一方区域。
他坐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背靠着苏晚曾经最喜欢窝着看书的那个飘窗。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蓝宝石吊坠,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光滑的宝石表面,仿佛想从那坚硬的触感里汲取一丝温度,却只感到更深的寒意。
替身……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眼,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的含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空洞的、绵密的抽痛,不是因为爱,更像是一种被硬生生剜去一块血肉后,留下的巨大、无法填补的虚无。这陌生的痛感让他烦躁又恐慌。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里面空空如也。他记得,苏晚似乎很珍视这个盒子。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探向盒子内部柔软的绒布底部。指尖触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硬质的凸起。
他眼神一凝,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那点凸起抠了出来。
是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黑色芯片。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找出一个专用的微型读卡器。手指因为一种莫名的紧张而有些僵硬,试了几次才将芯片插入端口。
电脑屏幕亮起,读取进度条缓慢移动。顾承枭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进度条走满。一个视频文件自动弹出。
他移动鼠标,迟疑了一瞬,最终用力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晃动,像素不高,显然是偷拍的角度。场景……是他别墅主卧的门口!时间显示是三年零四个月前的一个深夜。
顾承枭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出来了,那是他刚被董事会那群老东西联手摆了一道,心情极度郁结,喝得酩酊大醉的那个晚上。
画面里,醉得脚步踉跄的他出现在门口,眼神涣散,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薇薇……别走……薇薇……他粗暴地推开了主卧的门——那是苏晚的房间!他记得他当时头痛欲裂,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门内,穿着睡衣的苏晚正坐在梳妆台前,闻声惊讶地回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泪痕,眼神里是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顾承枭你……
她的话被粗暴地打断。画面里的他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猛地扑了上去,将她狠狠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苏晚惊恐地挣扎,发出短促的尖叫:放开我!你看清楚!我不是林薇!我是苏晚!
薇薇……你就是我的薇薇……醉醺醺的他充耳不闻,带着酒气的沉重身体压住她,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开始疯狂地撕扯她的睡衣!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视频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那双曾经明亮、总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期盼的眼睛,在混乱的画面里,清晰地映照出死灰般的绝望和破碎。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顾承枭的脸上,一片惨白。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眼睛死死盯着那已经静止的、定格的画面——苏晚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涌上强烈的恶心感。他猛地俯身,剧烈地干呕起来,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巨大的羞耻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声音破碎不堪。他完全不记得!那段记忆像被生生挖去了一样,一片空白!可那画面,那声音,那绝望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猛地起身,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房间里疯狂踱步,打翻了椅子,撞歪了台灯。他需要证明!证明那不是真的!证明苏晚在诬陷他!
他冲回电脑前,手指颤抖着,几乎无法控制鼠标,调出了别墅安保系统的历史存档。时间,精确地定位到视频拍摄的那个深夜。
主卧门口走廊的监控录像清晰地调了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推进。画面里,醉醺醺的他出现了,念着薇薇,粗暴地推开了苏晚的房门……几分钟后,他摇摇晃晃地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一种餍足又迷茫的神情,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铁证如山。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顾承枭的脑海里彻底炸开。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手背上。他看着屏幕上自己走出房门的画面,再看看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蓝宝石吊坠,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原来……原来她一直戴着这个。这不是什么可笑的礼物,这是一个耻辱的标记,一个她被迫背负了整整三年的罪证!她看着他,戴着这枚用屈辱换来的冰冷石头,在他身边扮演一个可悲的替身……这三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巨大的、冰冷的恐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比面对任何商场上的生死危机都要令他恐惧。他想起她坠海前那破碎而空洞的笑容,想起那句轻飘飘的物归原主……
那不是解脱。
那是对他彻头彻尾的、最深的诅咒!
苏晚……他痛苦地抱住头,这个名字第一次从他嘴里念出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撕裂般的痛楚和绝望的恐惧。
他弄丢了她。以一种他永远无法想象、永远无法弥补的方式。
悔恨如同最毒的藤蔓,瞬间缠绕勒紧,渗入骨髓。
顾承枭像一头彻底失去方向的困兽,在巨大的悔恨和恐慌驱使下,发动了顾氏所有的力量。巨额悬赏公告铺天盖地,专业的深海打捞队日夜不休地在冰冷的海域搜寻,范围不断扩大。他亲自守在打捞船上,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眼窝深陷,胡茬凌乱,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濒临崩溃的绝望气息。
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如同指缝里的沙,流逝得越来越快。
林薇来过几次。第一次,她穿着精致的套装,妆容完美,试图用温柔和担忧打动他:承枭,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折磨自己,苏晚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安心的……话未说完,顾承枭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扫过来,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戾气让她所有的话都冻在了喉咙里。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有昔日的温情,只剩下一种审视垃圾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厌恶。
滚。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薇脸色煞白,狼狈离开。后来她又来过,带着精心熬制的汤水,试图扮演一个体贴的未婚妻,但连船都没能靠近,就被保镖面无表情地拦在了警戒线外。顾承枭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片吞噬了苏晚的、冰冷幽暗的海域。
终于,在第十天,一个阴沉的下午。打捞队那边传来了消息。
顾承枭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上甲板。打捞船的起重机正缓缓吊起一个沉重的、裹着厚厚海泥的物体。随着高压水枪的冲刷,那东西露出了模糊的轮廓——一辆严重变形的汽车残骸!
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顾承枭死死盯着那残骸,呼吸急促,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顾先生,打捞队长声音沉重,带着一丝不忍,我们在驾驶座附近……发现了一具……遗体。被卡在变形的车体里……海水浸泡太久,面容……已经无法辨认,但根据身形和残存的衣物碎片初步判断……很可能是……
后面的话顾承枭已经听不清了。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眼前那具被海水泡得肿胀发白、被扭曲金属和泥沙包裹的模糊轮廓。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他猛地冲到船舷边,对着墨蓝色的海水疯狂地呕吐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一种灭顶的、足以摧毁灵魂的绝望。
保镖上前搀扶,被他粗暴地推开。他一步一步,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走向那个被小心放置在甲板防水布上的……人形。
海水浸泡、鱼群啃噬、巨大的水压……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张脸。肿胀变形,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和腐烂的斑驳,五官几乎无法辨认。只有那身被泥沙和血污浸透、勉强能看出是白色连衣裙的破烂布料,还有那蜷缩的姿态,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顾承枭的心脏!
呃……一声痛苦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溢出。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猛地跪倒在冰冷的甲板上,膝盖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那冰冷的、被海水泡烂的躯体,却在距离几厘米的地方死死停住,仿佛那是世间最可怕的禁忌。
巨大的悲伤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盯着那具遗体,仿佛要将这残酷的景象刻进灵魂深处。终于,他俯下身,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湿滑的甲板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悲鸣。
啊——!!!
那声音凄厉绝望,穿透了引擎的轰鸣和海风的呜咽,在空旷的海面上久久回荡。
顾承枭抱着那小小的、冰冷的骨灰盒,回到了空荡荡的别墅。他遣散了所有佣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死寂和他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他径直走向别墅深处那个被锁了三年的房间——林薇的琴房。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林薇离开时的样子,纤尘不染,如同一个精致的标本。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薰味道。
顾承枭的眼神空洞麻木,像一潭死水。他轻轻地将苏晚的骨灰盒放在琴凳上,仿佛那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然后,他转身,走向角落的酒柜,拿出了一瓶高度伏特加。
冰冷的液体灌入喉咙,灼烧着食道,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彻骨的寒意。他拎着酒瓶,开始在房间里踱步。目光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摆设,扫过墙上林薇穿着芭蕾舞裙、笑容温婉的照片,扫过她曾经视若珍宝的施坦威三角钢琴……
一股暴戾的、毁灭一切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他抡起沉重的酒瓶,狠狠砸向那架光洁如镜的钢琴!
哐——!!!
巨大的破裂声震耳欲聋!琴键碎裂飞溅,琴弦发出刺耳的悲鸣!昂贵的木材被砸出一个狰狞的破洞!
林薇惊恐的尖叫声从门口传来:顾承枭!你疯了!她刚得到消息赶来,看到的就是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
顾承枭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翻涌着浓稠如墨的疯狂和恨意。他随手扔掉破裂的酒瓶,抄起旁边一个沉重的铜质摆件,一步步朝林薇走去。
疯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是啊,我疯了。拜你所赐,林薇。
你……你想干什么林薇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得连连后退,声音都在颤抖,承枭,你冷静点!我是薇薇啊!你最爱……
最爱顾承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脚步不停,是啊,我最爱薇薇……爱那个十三岁那年,在顾家后花园的池塘边,把我从水里拉出来的薇薇……
林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可是,顾承枭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毒的冰刃,林薇,你告诉我,十三岁那年夏天,你根本不在国内!你在瑞士参加夏令营!整整两个月!
轰!林薇如遭雷击,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彻底崩塌,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慌乱。不……承枭,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顾承枭猛地扬起手中的铜摆件,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砸向林薇身侧那面巨大的、镶嵌着她巨幅艺术照的墙壁!
哗啦——!
巨大的玻璃相框应声粉碎!照片上林薇温婉的笑容被无数裂痕割裂,碎片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
林薇吓得尖叫着抱头蹲下。
解释什么顾承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林薇,解释你是怎么偷走那条染血的手帕怎么冒认了这份救命之恩怎么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么多年不属于你的光环和……我的感情
他俯下身,冰冷的手指猛地攫住林薇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你告诉我,当年把我从水里拖出来,用她自己的手帕死死按住我头上流血的伤口,一直抱着我等到救援的人……到底是谁!
林薇的下巴被他捏得剧痛,眼泪汹涌而出,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承枭死死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
是苏晚。
是她!
是你那个一直被你瞧不起、被你踩在脚下、被你当成赝品和垃圾的妹妹,苏晚!
巨大的真相如同最后的重锤,狠狠砸在顾承枭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他猛地松开手,林薇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失声痛哭。
顾承枭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看着琴凳上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骨灰盒,又看看地上崩溃的林薇,再看看这满室的狼藉和破碎……
原来,他弄丢的,从来不是什么替身。
他亲手推开的,是他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是他生命真正的救赎。而他,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将那份救赎碾碎成灰。
他弄丢了他的光。永远地,无可挽回地。
悔恨如同最毒的腐蚀液,彻底吞噬了他。他慢慢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一直冻进灵魂深处。
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顾承枭抱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像抱着世间仅存的、易碎的珍宝,蜷缩在琴房冰冷的角落。满地的狼藉,破碎的钢琴,墙壁上剥落的照片碎片,还有林薇早已被保镖拖走留下的死寂……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世界,只剩下怀里的方寸之地,和那无边无际、足以溺毙灵魂的黑暗。
悔恨不再是汹涌的潮水,它变成了沉重的、冰冷的铅块,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沉甸甸地坠着他,将他死死钉在这片由他自己亲手制造的废墟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间尖锐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撞击一口腐朽的、即将崩裂的破钟。
苏晚。
这个名字不再是简单的音节,它变成了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脑海,每一次浮现都带来一阵尖锐的、足以让他痉挛的剧痛。
十三岁那年,顾家后花园冰冷的池塘水淹没头顶的窒息感……额角被假山石磕破后涌出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温热血液……意识模糊间,那只死死抓住他手臂的、同样冰凉却异常坚定的小手……还有后来,那个紧紧抱着他、用颤抖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重复别怕,别睡的瘦弱身影……
这些被他刻意遗忘、或者说被林薇这个完美的符号覆盖掉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带着更加清晰、更加残酷的细节,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那个模糊身影的脸,终于和记忆中苏晚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怯懦和期盼的眼睛重合了!是她!一直是她!
而他呢
他做了什么
他把那个救了他命、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女孩,当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劣质替代品!他用最冷酷的言语羞辱她,用最残忍的行为践踏她的尊严!他在她失去孩子、躺在冰冷病床上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告诉她要陪薇薇!他甚至……在她坠入冰冷深海之前,亲口告诉她,她连当一个赝品的资格都没了!
呃啊……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溢出。他死死地抱住怀里的骨灰盒,冰冷的棱角硌得他生疼,却远不及心脏被生生凌迟的万分之一。
他弄丢了他的光。不,不是弄丢。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将那束光掐灭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他冰冷麻木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骨灰盒盖上,晕开深色的水渍。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绝望的深渊里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空旷死寂的别墅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低微下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顾承枭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他低头,看着怀中冰冷的盒子,指尖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光滑冰冷的表面,仿佛在触碰爱人熟睡的脸庞。
他慢慢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他抱着骨灰盒,一步一步,走出了这栋充满罪恶回忆的牢笼。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感觉不到冷。
黑色的车子如同幽灵般滑行,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海崖边。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永恒轰鸣。
顾承枭抱着骨灰盒,走到了悬崖的最边缘。脚下是墨黑翻涌的海水,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碎光。海风猛烈地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角,猎猎作响。
他低头,最后一次深深地凝视着怀中的盒子,眼神温柔得近乎悲怆。
晚晚……嘶哑的声音被海风吹散,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绝望的歉意,对不起……我来……赔你。
话音落下,他闭上眼,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他抱着那个冰冷的盒子,身体微微前倾,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朝着下方那墨黑汹涌的海水,纵身一跃!
风声呼啸,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冰冷刺骨的海水疯狂地涌入鼻腔、口腔,咸涩腥苦。身体在巨大的水压下迅速下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
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虚无的最后一瞬,一点幽蓝色的、微弱的光芒,如同深海里一颗遗落的星辰,在他逐渐涣散的视线边缘,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