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药煎好了。
”小太监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梅胤穗耳边吵吵嚷嚷的,她皱了皱眉,脑子格外昏沉,挣扎了好久,才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
“吵死了,刚刚才睡着,怎么梦里还有药……”等下,不对,她的声音怎么变了!梅胤穗只记得自己刚刚才背完书,准备趴在桌子上稍微眯一会儿就去考试。
谁知道两眼一闭就陷到黑暗里,有人知道这对于一个常年失眠,作息混乱的人来说,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情啊!结果没安静几秒,就被尖锐的声音吵醒。
梅胤穗睁开双眼,只见鎏金缠枝托盘上,鹤颈银壶泛着冷光。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那捧着托盘的小太监刚被自己扫了一眼,就慌的扔下了托盘,跪在原地不停磕头,全身抖的像筛糠一样,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一片青砖地。
这不对吧老师,我这是做梦梦到哪里去了啊!21世纪了,这可不兴再行跪拜礼了吧……梅胤穗心中惊疑不定,目光从颤抖的小太监移到那托盘上,鹤颈银壶里的黑色药汁还冒着袅袅热气,药香与屋内焚的香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繁复华丽的宫装,宽大的衣袖上绣着繁复的金色凤凰图案,手指纤细白皙,与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截然不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梅胤穗心中五味杂陈,她明明只是个即将考试的苦命大学生,怎么一眨眼就成了这不知朝代的宫妃?梅胤穗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刚想开口让还在不停磕头的小太监站起来,那不属于她的声音就又出声了。
“没用的奴才,还不快收拾干净退下!”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吓得小太监又是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收拾起散落的托盘,慌不择路地退了出去。
“来人,还不快将静王殿下扶到座位上,再这么跪着,回头把腿跪坏了,陛下该来治我的罪了。
”方才脑子不清楚,梅胤穗这才发现宫殿青砖上跪着的少年。
少年单薄的素袍洇着暗红,垂落的乌发间隐约可见颈后鞭痕,可那脊背仍如雪中青竹般挺直。
侍卫从门外走进殿中,朝梅胤穗行了礼后,便扶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到一旁的座位上。
说是扶着,其实更像是两个人生生用蛮力将那人提起来放到椅子上。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那些个朱漆宫门上的铜兽首现在还缀着冰棱呢。
这要是在外面跪一夜,那可不得了。
翊珣,你觉得呢?”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低着头沉默。
整个宫殿一时间都很安静,那不属于梅胤穗的声音也没再出现。
但是,一片寂静中,只留下梅胤穗一个人风中凌乱。
不对劲,十分有九点五分的不对劲。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做梦吗?还是鬼压床?不对啊,她更像鬼压床的那个鬼啊!救命!等下,翊珣,这名字不是她前两天看完的偏执暴君救赎文的男主名字吗?好巧不巧,她和文里折磨男主的炮灰贵妃一个名字,当时她还在评论区哀嚎了几句,其中一条评论还叮嘱她记得背诵全文,以防某天就穿越过去了。
还有什么比穿书穿到被男主凌迟而死炮灰女配身上更惨的事吗?不对,其实还有的。
梅胤穗努力想抬抬手,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梅胤穗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便开始回忆原书剧情。
既然现在做不了什么,那索性先过过剧情,说不定后面用得上。
原书中,先帝勤政爱民,太子每日勤勉于政,父子二人深谙民间疾苦,常以百姓之心为己心,施行仁政,深受万民爱戴。
可偏偏太子莫名亡于战场,先帝一时情绪激动,竟自此重病不起。
先帝血缘淡薄,除去太子,只剩一个昏庸无道,整日吃喝玩乐的闲王。
朝臣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扶闲王上位。
闲王无子,故太子之位空悬,丞相曾携众朝臣提出立先太子之子,也就是男主为太子。
但新帝迟迟不愿同意,最后也只是给了男主一个封号,借由年龄太小,不宜外出开府为由,囚禁在宫中。
新帝上位后,日日笙歌,不理朝政,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民间怨声载道。
皇帝因厌恶先太子,故而对男主极尽折磨。
而梅胤穗穿进书里的角色,是当朝丞相之女。
原先在家中很受宠爱,却被父亲送进后宫讨好新帝,因其地位尊贵,被封为贵妃。
而新帝却因厌恶其父兄势力,对她并不好,虽然地位尊贵,却日日生活在恐惧之中。
她因不满新帝的冷漠与折磨,开始将矛头对准了同样受新帝厌恶的男主,用尽手段折磨他,只为在新帝面前刷存在感,却没想到适得其反,最终男主成功登基为王,只落得个凌迟而死的下场。
而原书作为救赎文,拯救男主裴翊珣的命定女主,正是梅胤穗的侍女,苏荷。
原书的梅胤穗性格极其骄纵,稍有不顺心,就会朝下人发脾气。
苏荷作为贴身侍女,自然少不了挨骂。
苏荷心地善良,和梅胤穗进入宫中后,因看不惯她时常欺负折磨裴翊珣,加上本就对梅胤穗有所不满,便会借着贵妃殿中大宫女的身份,时常给男主送药治伤,最后男主起事造反的重要节点,也是苏荷提供的。
所以,如果她不趁早做好打算,最终很难逃过凌迟而死的结局。
梅胤穗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可不想重蹈原书中梅胤穗的覆辙,更不想死得那么凄惨。
如今既然已经穿进了书里,那就得想办法活下去,而且还得活得好好的。
“娘娘,药来了。
”小太监端着托盘匆匆跑到梅胤穗面前,双手捧得极高,头深深地低着,浑身还在不停打颤。
原身站起身,摸了摸瓷碗,“温度正好呢,这次做得不错,去领赏吧。
”说完,便拿起碗朝裴翊珣走去。
完了完了完了,这个药喝下去之后裴翊珣眼睛会盲一个月,偏偏皇帝过几天命他出宫办事,还安排了刺杀。
她要是不做些什么,回头裴翊珣将这些一并算在她头上,就真的没什么活路可走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端着一碗乌黑的药走到裴翊珣面前,看着自己用手抬起他的头,朱红色的指甲一寸一寸划过他的脸。
“我幼时随父亲进宫,有幸见过先太子殿下几面。
那双眼睛,生得极好看,明亮有神,像是盛满了星辉。
”原身将他的头抬得更高,盯着他的眼睛,言语间逐渐疯狂。
“可偏偏陛下不喜先太子,更不喜你这双与其九分相像的眼睛。
”裴翊珣用力拍开原身的手,不愿再与她对视,“我爹让我进宫侍奉陛下,他还带着朝臣想推举你为太子。
我们都是棋子,都是他为了满足自己一己私欲的工具。
我让你喝药,是帮你。
”“陛下若是看到你这双眼睛从此之后再无神,便不会为难你了。
我是为了你好。
”说着,原身挥手让两边的侍卫抓住裴翊珣的肩膀,自己用力抬起他的头,想要将药灌进去。
不知道是穿书的前情提要过完了还是怎么的,梅胤穗只感觉自己全身像是恢复了些温度,几秒间,这具身体便由她全部掌控。
她猛地抽回手,用力将药碗打翻在地,黑色的药汁瞬间溅了一地,也溅在了裴翊珣的衣袖上。
周围的侍卫和宫女听见声音,连忙跪下来请罪。
就连裴翊珣愣住了,他抬头看向梅胤穗,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
几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梅胤穗有些不习惯地咳了几声掩饰尴尬,转过身回到椅子上“怎么,贵妃改主意了?不罚我了?”裴翊珣突然笑了两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
他用力挣开侍卫的束缚,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梅胤穗。
裴翊珣走到她面前,用那双与先太子极为相似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
“罚,我当然要罚你,只是这样也太便宜你了,来人,把这些都收拾干净,然后给我拿一盆冷水一盆烫水。
其他人都下去吧,这么多人围在一起,本宫看着头疼。
”侍卫和宫女们连忙应声,动作迅速地收拾起地上的狼藉,又按照梅胤穗的吩咐端来了冷水和热水。
这死孩子太敏锐了,虽是先太子之子,可骨子里的猜疑却一点不比他那如今万人之上的皇叔少,或者说,他更像先帝。
如果现在突然给他解毒治伤,太容易暴露身份了。
原书中,能在他手下做事,还能得他信任的不过尔尔。
或许是父亲之死太过蹊跷,裴翊珣一直都是抱着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身边人但凡有一丝可疑的地方,在他手下都活不过当晚。
滚烫的热水被端到梅胤穗面前,她俯身像是想要去试温度,手上的镯子却突然掉到水里。
“啧,来人,把这镯子给我取出来,这可是皇帝御赐之物,万万不能摔坏了。
”梅胤穗随手指了个人,便又靠回椅子上。
边上的侍女脸色白了几分,刚要上前,便被一人拦住。
那人眉目清秀,正是苏荷。
梅胤穗叹了口气,看苏荷打算将手直接伸进水里,刚欲开口,便被一沙哑的男声打断。
“贵妃娘娘息怒,这水这样烫,女子的手放下去后必然难看,别脏了娘娘的眼睛。
还是我来吧。
”梅胤穗看着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跪下的裴翊珣,表情里多了几分玩味。
这就是男女主之间的羁绊吗?这个时候就护上了?“罢了罢了,苏荷,你带人将这水拿出去弄。
这点小事还要耽误我的时间。
”梅胤穗佯装不耐,挥挥手便让人出去了。
侍女们抬着热水盆连忙出去,生怕再有什么行为惹得这阎王不舒服。
裴翊珣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梅胤穗坐在高位上,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梅胤穗假装着急地等了一会,苏荷便带着人将水盆和镯子一并拿回来了。
“都下去吧。
”梅胤穗接过镯子带上,又指着跪在殿中的少年,“你,到我……本宫面前来。
”要一个大学生装古代贵妃实在太难了,光是这个自称都改不过来,怎么说都不顺口。
梅胤穗攥了攥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艰难地起身,心里流下不少冷汗。
侍女侍卫出去的路上,还不忘偷瞄一眼两人。
他们伺候的这位主子,身份地位都很高,虽然不受宠,但是丞相父亲和将军兄长在上,也没人敢欺负她。
贵妃动辄打骂侍女,对于这个身份特殊,被皇帝厌恶的静王,更是深恶痛绝。
宫人都可以随意踩两脚的没用王爷,对于梅胤穗来说,是一个极其趁手的撒气工具。
平日里梅胤穗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裴翊珣关在宫殿里,用兽皮鞭子将人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再让他跪上几个时辰。
待到宫人全部离开,梅胤穗才站起来,走到裴翊珣面前。
“把手放到水里,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拿出来。
”梅胤穗深吸一口气,拿出从前在电视剧里学来的恶毒后妈的模样,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
“怕疼?怕疼就对了,以后陛下若是不来我这,你就每天都给我把手浸在这热水里受罪。
”梅胤穗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其实不然,那狗皇帝最好一天也别来,玩得那么花,我还怕他有传染病。
要不是为了治冻疮,也是想不出来这么离谱的理由了。
裴翊珣手上的冻疮一看就是经年累月受冻,加上没有及时治疗,已经变得红肿不堪,有些地方还有破皮。
这种情况不可能直接上药,会很疼。
最优先的方法就是先泡在温水里,让冻疮慢慢软化,然后再处理伤口。
梅胤穗看着裴翊珣的手缓缓浸入水中,他微微颤抖的身躯仿佛在诉说着疼痛,但脸上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梅胤穗刚刚松了口气,坐回位子上。
热水这样端来端去,早就不会有多烫了,正好差不多是治疗冻疮最好的温度。
只是没过一会,裴翊珣脸上的表情逐渐紧绷,眼看着要把手从盆里拿出来,梅胤穗连忙冲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
“不许拿出来,给我放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