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听到朱标的评价,朱元璋先是一愣,下一秒怒不可遏。
尧舜之君,方有尧舜之民。
那么他的治下,有人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岂不是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桀纣之君?
一时间,朱元璋顿觉热血上头。
刚想开口骂些什么,却直接对上了朱标坚定的眼神。
这种眼神,朱元璋太熟悉了。
每次朱标反对自己的时候,都是这种眼神。
没有人比朱元璋更清楚。
事实上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远远不像世人所认为的那般和谐。
亲密无间是对的,毫不怀疑也是对的。
但是太子从小就很有主见。
甚至可以说是叛逆。
在大朝会上和朱元璋当众顶撞,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一次都是这种眼神。
“爹,以儿臣看来,这一次恰恰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眼看着朱元璋的怒火渐渐平息,朱标抓住机会谏言道。
“以往就算是有人犯上作乱,要么已成气候,不得不以雷霆之力灭之。”
“要么隐晦难觅,需动用锦衣卫大索天下。”
“哪里会像这一次一样机缘巧合?”
“更难得的是,这位小朱先生真知灼见,学究天人。”
“虽然在野,但是却比大多数的朝臣看得更加清楚通透。”
“如此大才,若放在汉末乱世,也是令君武侯之辈。”
“而如今在我大明治下,此番人才,不思济世报国反而甘冒奇险,犯上作乱。”
“爹何不反思?”
“住口!你给咱住口!”
朱标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是朱元璋却再已经听不下去了。
大手一挥,整个人在东宫书房快步走着,宛如一头发怒的雄狮。
然而朱标躺在床榻之上,声音虚弱无力,言辞却像一把把尖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刺向朱元璋。
“爹,您就听儿子一句吧。”
“此时此刻,千载难逢。”
“唐太宗有语,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若真如那位小朱先生所说,儿臣命不久矣,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对爹说这些话了。”
“爹为什么就不能有些容人之量,留下这位小朱先生,哪怕只是作为施政的查漏补缺也好。”
“标儿……”
这番无比真挚的谏言,将是一道雷一般劈中了朱元璋。
朱元璋颤抖着嘴唇看向朱标。
看着朱标虚弱苍白的面孔,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番话,已经算是太子的遗折了。
想到这,朱元璋张了张嘴,别过头,袍袖一挥,冷冰冰的斥责道:
“哼,一个谋逆之辈而已。日后你想用你尽管去用便是。”
“咱老了,你也翅膀硬了。”
“咱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朱标一愣,不由的摇头苦笑。
果然,自家老爹还是那样,即使是认错都认得强硬无比。
朱标也是见好就收,刚想挖空心思说两句软话,缓和一下气氛。
突然便听见书房门外守着的太监前来禀报。
“陛下,殿下,锦衣卫毛骧大人求见。”
“叫他滚进来!”
一听到毛骧姗姗来迟,朱元璋眼睛一亮,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当毛骧急匆匆走了过来,一只脚刚刚跨入书房门之时。
忽的只听见一阵钝物破空之声传来,毛骧下意识一低头,只看见一团乌蒙蒙的东西,砸到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顿时。一阵剧痛从肩头传来。
直到重物坠地毛骧才看清楚,这是一块还盛着朱砂墨的砚台。
还没等毛骧有所反应。
便听到朱元璋暴怒的骂声:
“毛骧,你当的什么差!”
“金陵城里出了反贼,你都不知道!你执掌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咱养着你,还不如养一条狗!”
朱元璋一天的憋屈终于有地方发泄了。
指着毛骧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咒骂。
毛骧被骂的满头雾水。
因为有朱元璋的严令,所以李景隆并没有对毛骧说清事情原委。
直到现在在朱元璋长达一个多时辰的骂声中,毛骧才渐渐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脑子轰的一下差点炸开。
金陵城里,秦淮河畔,居然出现了一伙反贼。
而且要不是陛下反应敏捷,此时早已经被那些反对举起屠刀杀害。
搞清楚前因后果之后,毛骧只觉着四肢冰凉,心中后怕不已。
他刚想磕头认罪,然后请命亲自去抓捕这伙反贼。
便听到太子的声音悠悠响起:
“行了,毛指挥使。”
“对于这伙人,本宫和陛下另有所用。”
“你只是派人远远的看管起来,不能使这伙人消失,但也不能让他们察觉到分毫。”
“除非有本宫或者陛下的手谕,否则不允许对他们有任何措施。”
“什……什么?”
毛骧一愣,不自觉的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一伙反贼啊。
不赶紧调锦衣卫前去缉拿审讯,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的这个态度,让毛骧忍不住看像朱元璋。
然而朱元璋却是冷哼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
“看着咱干嘛?听太子殿下的。”
“是,臣谨遵太子命。”
朱标点了点头,无视了朱元璋马上要滴出水的面容,继续吩咐道。
“然后调动锦衣卫,从各个方向查一查这位小朱先生的生平。”
“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本宫要知道这位小朱先生是哪里人士,师从何人,手下又有些什么人手。”
“尤其是,和他在一起的有多少是因为官员缺失或者不作为,而导致贫困百姓走投无路。”
“一一探查清楚。”
毛骧应了声是,耳边便又响起了朱元璋的声音。
“好好听太子的话当差,太子爷求贤若渴,若办砸了差事拿你试问!”
听着朱元璋这不阴不阳的警告。
毛骧默然,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看样子太子又顶撞的皇上不轻。
自己就是顶上来的那个冤大头。
“你还不下去,是等着咱请你吃晚饭吗?”
毛骧的头低的更低了。
如果有的选,今天他根本不会来这里找骂。
然而不光光是朱元璋亲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毛骧立即面圣。
“陛下,六百里加急。”
毛骧从贴身的软甲里抽出来一个竹筒,双手恭敬呈上:
“黄河决堤,中原已有六个县堤毁田淹。”
“请陛下速速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