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探花郎高中后,休妻 > 第一章

我是一棵千年人参精,为了报当年不吃之恩,我成为了他的妻子。
陪他十年寒窗,终于他考中了探花。
成为探花回来的第一件事,他带回了一个青楼少女,同时给了我一份休书。
1.
混账东西!钟父的怒吼炸开。
旱烟杆被他狠狠砸在地上,咔嚓断成两截。
你读了圣贤书,就学会忘恩负义,宠妾灭妻!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媚娘。
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狐媚子,你也敢往家里带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钟母泪流满面,扑上来抓住儿子的胳膊。
儿啊!你糊涂啊!素心操持家务,伺候公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泣不成声。
大嫂王氏几步冲到素心身边,一把搀住她。
对着媚娘怒目而视。
哪里来的下贱蹄子!敢在这里兴风作浪滚出去!
泼辣的声音响彻小院。
大哥钟宇德铁青着脸站到父亲身边。
二弟,休妻非同儿戏!需父母之命,宗族同意!岂容你胡闹
媚娘被骂得脸色发白。
随即又挂上委屈,往钟宇然怀里缩得更紧。
声音带着哭腔:宇然哥哥……他们都欺负媚娘……
钟宇然眉头紧锁,脸上显出不耐烦。
他用力甩开钟母的手。
语气生硬。
爹,娘,大哥大嫂!我意已决!素心无所出,便是不孝!
他环视众人,带着官威。
媚娘知书达理,日后定能为我钟家开枝散叶!此事无需再议!
他不再看素心一眼。
揽着媚娘,径直穿过人群,走向那间曾属于他和素心的卧房。
媚娘依偎着他,回头瞥了素心一眼。
眼神里,满是得意和轻蔑。
人群在死寂中渐渐散开。
留下满地鞭炮碎屑和散落的槐花。
钟父气得连连跺脚,被钟宇德和钟母搀进堂屋。
王氏搀扶着浑身冰冷的素心。
嘴唇哆嗦着。
素心……别怕,有爹娘在!他休想!
声音带着哽咽。
素心只觉得周遭声音都模糊了。
她低下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哭得几乎背过气的小莲儿。
心口传来一阵阵被细针反复穿刺的剧痛。
她慢慢蹲下身,将颤抖的女儿紧紧搂进怀里。
温热的、小小的身体贴着她冰冷的脸颊。
莲儿乖……不哭……她喃喃着,声音空洞。
爹爹……他定是有苦衷的……
一滴滚烫的泪,重重砸落在女儿柔软的发顶。
她抱着女儿,像失了魂的木偶。
一步一步挪回后院角落那间堆放杂物的狭窄小屋。
这里曾是放农具的地方。
如今只匆匆搬进一张窄床和一张破旧小桌。
屋门吱呀关上。
隔绝了外面残存的喧嚣。
小莲儿哭累了,蜷缩在窄床上沉沉睡去。
素心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
双手紧紧环抱住膝盖,脸深深埋进去。
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
屋内的空气轻轻扭曲了一下。
一道纤细的白影凭空显现。
是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女。
容颜俏丽,眉眼带着野性的泼辣。
正是素心的妹妹,小白蛇精,白灵。
姐!白灵眼圈瞬间红了。
她冲到素心身边蹲下,声音又急又怒。
你看到了吗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竟敢如此待你!
她气得胸口起伏。
你当初就不该救他!为了救他那条命,你耗去一半精血,足足昏迷了二十日!
他呢他拿什么回报你是当众的羞辱!是休书!
白灵越说越怒,眼中寒光闪烁。
冰冷的妖气弥漫开来,屋内温度骤降。
这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就该死!我去杀了他!
她猛地站起身,周身白光涌动,杀意凛然。
灵儿!素心猛地抬头,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
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
但眼神深处,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
别去!你不能去!
为什么白灵几乎咆哮,用力想挣脱。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护着他姐,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书生了!
素心的手指冰凉,却异常用力。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闭上眼,声音破碎。
可我总觉得……宇然他……眼睛里面没有喜色……只有……死寂……
她想起钟宇然跨马游街时的模样。
笑容浮在脸上,眼神却空落落,像枯井。
还有方才,他宣布休妻时,声音里藏着一丝颤抖。
他一定有苦衷……灵儿,你信我……
那深入骨髓的千年痴恋,化作一根细弱的蛛丝。
固执地维系着她摇摇欲坠的信念。
白灵看着姐姐眼中那份近乎卑微的坚持。
满腔怒火泄了大半,只剩下心疼和无力。
苦衷有什么苦衷能让他如此糟践你
她颓然跌坐在素心身边,声音带着哭腔。
姐,你这样……我看着心疼啊……
素心没有再说话。
只是将头重新埋进膝盖,身体蜷缩得更紧。
小屋里只剩下小莲儿偶尔的抽噎。
2.
窗外,夕阳的余晖投下斑驳的光影。
映照着素心脸上未干的泪痕,像碎裂的琉璃。
素心的自我安慰,在媚娘一次次的寻衅下,脆弱不堪。
媚娘霸占了正房,将羞辱素心当成了每日的消遣。
归家次日晨起时分。
钟家饭桌上,媚娘挑剔地拨弄着盘中唯一的腊肉,眼风扫过素心脂粉不施的脸,娇声道:这大老远赶回来,就吃这些怪不得有些人呀,年纪不大,倒枯槁得像秋后老藤,半点水色都没,嚼起来怕是比这腊肉还柴呢,宇然哥哥你说是不是难怪留不住夫君的心。
桌上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钟父脸色铁青,重重放下筷子。
钟母眼圈又红了。
钟宇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端起碗,只冷冷说了句:吃饭。
竟对媚娘的挑衅视若无睹。
素心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她垂着眼,夹起一块咸菜,轻轻放到小莲儿碗里。
声音平静无波:莲儿,多吃点。
早饭刚过不久。
庭院井台边,晨露未晞。
素心正蹲着浆洗衣物,初春的井水冰冷刺骨,她双手冻得通红。
媚娘挽着钟宇然的胳膊,故意从她身边经过。
刚走到近前,她脚下猛地一歪,哎呀一声娇呼,整个人软软倒入钟宇然怀里,手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宇然哥哥,人家的脚好像扭到了呢……她眼波流转,水汪汪的大眼睛瞥向素心,满是挑衅。
素心搓洗衣服的动作顿住了。
冰冷的井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下,寒意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她抬起头,看向钟宇然。
他只是皱着眉,低头查看媚娘的脚踝,语气带着一丝不耐: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那关切的话语,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素心早已麻木的心上。
他由着媚娘倚靠,自始至终,目光没在素心身上停留。
素心收回目光,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搓洗着盆里的粗布衣裳,水花溅起,打湿了她的前襟,也刺得眼眶生疼。
又一日午后,小厨房灶火刚熄。
素心好不容易寻了点小米,给小莲儿熬了一小碗稀薄的米汤。
她小心翼翼端着碗,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摇着团扇、似笑非笑的媚娘。
哟,媚娘阴阳怪气地笑了,偷偷给丫头片子开小灶啊怕我苛待你们不成
让开。素心声音很轻。
媚娘却不依不饶,团扇啪地一下,精准打中素心端着碗的手腕。
滚烫的米汤泼洒出来,大半浇在素心的手背上,立时红肿起来一片燎泡!
碗啪嚓摔在地上,碎瓷片和米汤溅得到处都是。
哎呀呀!媚娘夸张地捂住嘴,眼里毫无歉意,只有恶毒的快意闪烁着,手滑了!姐姐你不会怪我吧莲儿那丫头片子,少吃一口也饿不死,权当瘦瘦身。
小莲儿闻声跑过来,看到地上的狼藉和娘亲红肿的手背,哇地又哭了起来。
素心看着地上辛苦熬好的米汤,又看看女儿惊恐的小脸和自己手背钻心的灼痛,一股冰冷的怒意终于冲破了麻木的堤坝。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冰刃射向媚娘。
媚娘被她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后退半步,强笑道:瞪我做什么我都说了是不小……
媚娘姑娘,素心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冰冷,像冰珠砸在玉盘上,你腕上这只新得的赤金绞丝镯子,绞丝纹路的旋扣样式,像是城西‘宝华楼’前些日子失窃的那批赃物里独一件的‘金缕环’呢。
媚娘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血色褪尽。
她猛地用宽袖盖住手腕,眼神慌乱闪烁,张口结舌,说不出反驳的话。
王氏正好端着洗菜盆进来,闻言立刻明白了,将盆往地上重重一放,叉腰骂道:好哇!原来是个贼骨头!偷了东西还敢跑到主母头上耀武扬威赶紧给老娘滚出去!
媚娘又羞又恼,恨恨剜了素心一眼,狼狈地扭身跑了。
素心缓缓蹲下身,默默捡拾地上的碎瓷片。
手背上的燎泡钻心地疼,心头的寒凉更甚。
钟宇然就在几步开外的廊下翻书,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她被烫伤,看着媚娘被揭穿仓皇离去,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泥塑,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数日后。
几匹粗糙硬实的劣质绸缎被丢在素心面前。
媚娘倚着门框,趾高气扬:宇然哥哥说了,让我给你找点事做,省得你带着个吃闲饭的终日瞎晃。喏,给我做几身入夏的新衣裳。要快,时兴的花样子,绣工得精细!若是做不好,哼……
她扭着腰走了。
素心看着那堆刺目的布料,沉默片刻。
没有争辩,默默拿起针线笸箩。
逼仄的杂物间油灯昏暗,她日夜赶工,手指被细密的绣花针扎破无数次,血珠染红了浅色的绸料。
终于,在媚娘规定的日期前,做好了几套衣裙。
裁剪合体,针脚细密,花样也算精巧。
媚娘试穿时,故意选在院中钟宇然看书的地方。
她来回转着圈,桃红的衣袂翻飞:宇然哥哥,好不好看嘛
她瞟了一眼站在角落低着头的素心,嗤笑道:这料子也太硬了,磨得人胳膊疼。啧,到底不是什么正经绣娘,手艺也就配用这种下脚料了。
钟宇然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扫过媚娘身上的新衣,又极其短暂地,掠过素心那双缠着布条、仍隐隐渗出血痕的手指。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垂眸翻过一页书,语气毫无波澜:凑合。
素心垂下眼睑,手指的刺痛仿佛顺着血脉直抵心脏,在这一次次的漠视和敲打中,沉入不见天日的冰海,连最后那点带着余温的碎屑也快要被冻僵。
又过了几日,一个沉闷的午后。
钟宇然被里正请去商议修河渠的事情。
院子里静悄悄的,老槐树的叶子都无精打采。
小莲儿坐在院角冰凉的旧石凳上,用嫩草茎笨拙地编着一个小蚂蚱。
素心在不远处的竹竿上晾晒刚洗好的旧衣。
媚娘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挪步出来,屏息靠近毫无防备的小莲儿。
一张小小的油纸被她死死攥在手心,里面是粉末状的三步倒。
她看着小莲儿天真无邪的侧脸,嘴角勾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这小东西碍眼得很,只要她没了,那贱人必定疯魔,到时再推到她自己身上……
媚娘捻开油纸,指尖捻起一抹灰白粉末,对准了石凳上小莲儿刚刚咬了一小口、正安静搁在那里的米糕……
莲儿!素心清冷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她晾衣服的动作骤然停下,猛地转过身。
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死死钉在媚娘那只紧捏药粉的手上!
媚娘吓得魂飞魄散,手猛地一抖,药粉撒出了一点落在石凳边。
没……没什么!我看看孩子罢了!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素心一步,一步走过来,带着凝成实质的寒意。
空气仿佛都要冻结。
她看都没看慌乱的媚娘,锐利如刀的目光先是扫过石凳上那一点不起眼的灰白粉末,随即猛地钉在小莲儿身上!
小莲儿手里捏着米糕,原本红润的小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不正常的青灰色!
呼吸骤然急促微弱,小小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晃了晃,软软地从石凳上滑落在地!
莲儿
!素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
她疯了般扑过去,抱起女儿。
小莲儿在她怀里剧烈地痉挛着,嘴唇迅速变得乌紫,眼睛紧闭!
你给她吃了什么!素心猛地抬头!
3.
赤红的双眼如同喷涌的地狱之火,要将媚娘焚烧殆尽!
媚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转筋,语无伦次。
不……不是我!我没有!你胡说……
毒!妇!素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血淋淋的字眼,声音带着非人的冰冷与暴戾!
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猛地从她身上爆发!
无形的气浪如同狂怒的海啸轰然扩散!
院子里晾晒的衣物、竹竿、簸箕杂物被狠狠掀飞撞碎!
老槐树的枝叶疯狂摇摆,簌簌作响!
千年人参精沉寂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媚娘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坚硬的土院墙上!
噗嗤!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她惊恐地看着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缭绕着慑人淡金色光芒的素心,魂胆俱裂!
妖……妖怪!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素心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在一旁柔软的草席上,缓缓站起身。
一步一步,走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媚娘。
每一步落下,脚下坚实的泥地无声龟裂开蛛网般的痕迹。
她在媚娘面前站定,居高临下。
那双曾盛满温柔春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封万里的杀意!
你动我,我可以忍。
声音如同地底冻彻万载的玄冰。
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的莲儿!
话音未落,素心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刺破人心的夺目金光,对着媚娘心口要害,凌空狠狠刺下!

!媚娘发出短促到极点的凄厉惨叫!
金光没入胸口,一股青烟冒起!
她脸上凝固的惊恐瞬间僵住,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彻底瘫软下去,再无一丝生机。
院内死寂。
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小莲儿微弱痛苦的低喘。
素心周身的金光缓缓敛去,一丝不正常的苍白迅速攀上她的脸颊。
她身体晃了一下,勉强稳住。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钟宇然回来了。
他看到院中的景象
狼藉遍地,家具翻倒,媚娘扭曲僵硬的尸体在墙角,而素心抱着女儿,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茫然地站在中央。
娘……娘……疼……小莲儿发出微弱的呻吟。
这声呻吟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素心胸膛里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心碎、绝望!
她抱着女儿,一步步走向钟宇然。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声音嘶哑破碎到了极点:
为什么!钟宇然!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我千年修行,为你耗尽半身精血!我为你操持家务,孝敬公婆!我为你生儿育女!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的莲儿!!
她站在他面前,仰着头,泪眼婆娑模糊了视线,只想抓住这冰冷的空气,求一个答案。
钟宇然的目光,从媚娘的尸体上飞快掠过,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懊悔,又像是……一种沉重的解脱
随即,那情绪被一层更坚固的冰冷和漠然覆盖。
他猛地伸手,狠狠推在素心毫无防备的肩膀上!
素心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才抱住小莲儿站稳,惊愕痛楚地看着他。
滚!钟宇然的声音像是喉咙里滚出来的冰渣,带着刻骨的厌恶和决绝,带着你的野种,给我滚出钟家!滚得越远越好!
我从未爱过你!当年娶你,不过是因为你救了我,一时心软!为了报恩!
如今恩情已了,你我再无瓜葛!你杀我的人,这笔账,我不追究!滚!
野种二字,如同点燃炸药的最后一星火苗。


震耳欲聋的蛇啸骤然响起!
狂风平地席卷而起,飞沙走石!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素心身后爆射而出!
瞬间化作一条水桶粗细、长达数丈、通体覆盖雪白鳞片的巨大蟒蛇!
正是彻底暴怒失控的白灵!
巨大的蛇瞳燃烧着焚天烈焰,死死锁定钟宇然。
血盆大口张开,腥风扑鼻,蛇信狂舞,带着要将一切粉碎的狂暴戾气,猛扑而下!
恐怖的妖气压得小院几乎坍塌,温度骤降!
钟宇然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惊骇,身体绷紧,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但仅仅一瞬间!
那惊骇便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没有尖叫,没有瘫软求饶。
脸上甚至没有任何挣扎的欲望,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死寂,混杂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就那样静静站着,抬着头,迎向那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
这异常的、超乎寻常的镇定,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刹那间击穿了素心被绝望完全淹没的灵台!
那一缕几乎被掐灭的、关于苦衷的疑惑,在死灰之下猛地窜起!
灵儿!住手!素心用尽全身力气、撕裂喉咙般嘶喊!
巨大的白蛇在距离钟宇然头颅不足三尺的地方硬生生顿住!
獠牙上滴下的涎水几乎碰到他的额头。
时间仿佛凝固。
白灵巨大的蛇头猛地转向素心,蛇瞳中充满了不解、惊愕和巨大的愤怒。
素心没有看白灵。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钟宇然那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神情的脸上。
眼神剧烈翻涌,爱,恨,锥心的不解,巨大的悲伤,还有那一丝被唤醒的、微弱却执拗的信任。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最深处。
然后,缓缓低下头,将脸颊贴上女儿滚烫的额头,深深地嗅着那奶香混杂着苦涩药味的生命气息。
再抬起头时,眼中的风暴归于沉寂,只剩下万念俱灰后的冰凉绝然。
我们走。声音异常平静,再无一丝波澜。
4.
她不再看钟宇然一眼。
抱着女儿,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洞开的、布满尘埃与碎屑的院门。
背影挺直,却透着天地间最沉重的孤寂。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连接着地狱幽冥。
白灵巨大的蛇瞳剜了钟宇然最后一眼,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嘶鸣。
白光一闪,巨蟒消失。
化为白裙少女的白灵,紧抿着唇,快步追上步履蹒跚的素心,伸手用力搀扶住她冰冷僵硬的身体。
沉重的院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钟宇然站在原地。
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
强装的平静如同琉璃般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痛苦深渊。
他缓缓抬手,死死捂住了胸口。
再也压抑不住,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嗬……嗬……
他咳得弯下腰,身体剧烈抖动,指缝间,渗出刺目粘稠的暗红。
素心带着小莲儿和白灵,离开了山野小镇。
一路向西,跋山涉水。
在远离尘嚣的云雾山深处,寻到一处天然山洞。
洞内阴冷潮湿。
小莲儿被素心以参须熬煮的汤药救醒。
但惊吓过度,余毒未清,格外嗜睡。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草铺上,小脸苍白。
白灵每日外出,采摘野果,猎些山鸡野兔。
姐,吃点东西吧。白灵将烤好的山鸡递过去。
素心摇摇头,目光不离女儿。
用湿布巾擦拭着小莲儿额头的虚汗。
姐!白灵的声音陡然拔高。
压抑着怒火和心疼。
都一个月了!你还在想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那样对你!那样对莲儿!你难道还觉得他有苦衷
苦衷就是他被狐狸精迷昏了头!他该死!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泛红。
素心轻轻放下布巾。
手指拂过女儿细软的发丝。
目光投向洞外翻滚的云雾。
声音飘渺而疲惫。
灵儿,你不懂。情之一字,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最后看我那一眼……
她顿了顿。
不像薄情寡义之人该有的眼神。
那像什么白灵嗤之以鼻,像活腻了姐,你就是心太软!
素心沉默片刻。
转过头,看着妹妹。
眼中带着近乎恳求的脆弱。
灵儿,帮我看着他……好不好帮我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白灵愣住了。
看着姐姐苍白憔悴却执拗的脸。
满腔怒火化作一声长叹。
她跺了跺脚。
行!我去!我倒要看看,他日子过得有多快活!
气呼呼地转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云雾中。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
洞外山风呼啸。
素心守着篝火,思绪飘远。
前世山崖边他放生受伤小鹿的温柔侧脸。
今生寒窗苦读时他为她披上外衫的温暖。
昏迷二十日后醒来,看到他守在床边布满血丝的双眼……
心像被放在文火上反复炙烤。
第七天清晨,洞外传来破空之声。
白灵回来了,脚步沉重。
脸上没有愤怒,只有震惊和茫然。
姐……声音干涩。
素心猛地站起身。
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怎么了
白灵深吸一口气。
艰难地开口。
他……钟宇然他……快不行了!
素心脑子里嗡的一声。
眼前发黑。
你……你说什么
我偷偷潜进去看了……他已经卧床不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脸色青灰,气息微弱!好像在吐血!
家里根本没有媚娘!只有他爹娘哥嫂日夜守着哭!
他大嫂一边熬药一边骂,骂他是‘短命的糊涂鬼’!
5.
素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身体晃了晃,扶住冰冷的石壁才站稳。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一把抱起昏睡的小莲儿。
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走!灵儿!我们回去!现在就走!
白灵不敢怠慢,化作巨蟒真身。
素心抱着女儿,跃上蛇背。
白蛇腾空而起,冲破云雾,风驰电掣!
钟家小院,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浓重的药味弥漫。
素心抱着小莲儿,在白灵搀扶下。
不顾钟家人惊愕的目光,冲进卧房。
眼前的景象让素心瞬间窒息!
床上躺着的,形销骨立。
脸颊深陷,颧骨高耸,脸色死灰。
嘴唇干裂乌紫。
胸口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床边铜盆里,残留着暗红发黑的血块!
宇然……素心颤抖着唤了一声。
声音哽咽。
她轻轻将小莲儿交给跟进来的王氏。
踉跄着扑到床边。
双手颤抖着捧起钟宇然枯瘦冰凉的手。
钟宇然眼皮剧烈颤动。
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
浑浊的眸子黯淡无光。
看清床边的人是素心时。
眼底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
震惊,痛苦,歉疚,如释重负。
素……心……声音嘶哑微弱。
嘴角费力地扯动,想笑,却比哭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宇然!告诉我!素心泪如雨下。
钟宇然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
目光艰难地扫过家人,白灵冰冷的脸。
最后,停留在小莲儿身上。
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释然。
没……用了……他断断续续喘息。
高……高中之后……病了……‘血枯症’……
名医……束手无策……生机断绝……活不过……半年了……
素心如遭雷击!
血枯症!凡人血肉断绝生机的绝症!
无药可医!
钟宇然闭了闭眼,积攒力气。
我……我知道……你是……千年参精……
他剧烈咳嗽,嘴角溢出暗红血沫。
素心慌忙用手帕去擦。
上次……我重伤……你给的‘灵药’……是你的精血吧
素心浑身一震。
他怎么会知道
钟宇然喘息着,眼神悲凉绝望。
我……我偷听到的……你和白灵的谈话……
他断断续续,艰难地回忆。
那次……我伤得太重……以为自己要死了……
迷迷糊糊……听见白灵哭着骂你……
她说……‘姐!你疯了吗给他喂你的本命精血’
‘你知不知道!我们草木精灵,本命精血只能动两次!两次之后,灵根必毁,神仙难救!’
钟宇然眼中涌出浑浊的泪。
我听见……你说……‘只要能救他……一次精血算什么……’
那时我才知道……你给我的……不是山里的灵药……
是你的命……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死的……
素心浑身颤抖,泪水决堤。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那所谓的灵药,是她损耗根基换来的生机!
知道了她只有两次机会!
钟宇然死死抓住素心的手。
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最后力气。
眼中是哀求的光。
我不要你……看着我死……不要你……痛苦一辈子……
所以……我才……花钱……买了媚娘……
演这场戏……逼你……恨我……离开我……
带着莲儿……好好活……活下去……
真相如同九天惊雷,在素心脑中炸开!
所有的冷漠,羞辱,绝情言语……
原来如此!
他不是薄情!不是变心!
他是用自己的名誉和生命做局!
只为了将她推开!
他宁愿她恨他入骨!
也不要她承受生离死别的痛!
也不要她为他耗尽最后的生机!
巨大的悲伤、心疼、悔恨将她彻底淹没!
她紧紧抱住他枯瘦的身体,失声痛哭。
傻瓜!宇然!你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痛了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比死还痛啊!!
对不起……素心……对不……钟宇然声音越来越微弱。
眼神开始涣散。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
走……带着孩子……走……找个好人……忘了我……好好活……
不!素心猛地抬起头。
泪眼婆娑,眼神却无比坚定!
如同燃烧的星辰!
我不会让你死!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死!
她毫不犹豫抬起左手。
右手并指如刀,指尖凝聚微弱的金色光芒。
对着自己右手腕脉,决绝地狠狠一划!


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
流出的不是鲜红血液。
是浓稠如液态黄金、散发惊人生命波动的
本命精血!
素心!你干什么!钟宇然瞳孔骤缩。
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吼!
姐姐!不要!白灵凄厉尖叫,扑上来。
你上次救他已经耗去一半精血!这次再给本命精血!你会死的!
她死死抓住素心的手臂。
6.
放开我,灵儿!素心声音异常平静。
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她猛地挣脱白灵的手。
不顾手腕涌出的金色血液。
俯下身,用沾满金血的手指。
强硬地撬开钟宇然紧闭的、沾着血沫的嘴唇。
宇然……她看着他惊骇欲绝的眼睛。
泪水混合着金色的血珠滚落。
声音温柔而坚定。
千年修行算什么万载长生又如何
我只要你活着!
她不顾钟宇然微弱的挣扎和拒绝。
强行将那金色的精血,喂入他口中!
金色的血液流入喉管。
如同滚烫的生命岩浆注入冰封荒原。
暖流在枯竭的经脉中奔腾!
盘踞的阴冷死气迅速消融!
青灰色的脸恢复了一丝血色。
微弱的气息变得平稳有力!
代价是惨烈的。
随着精血离体。
素心的身体以惊人速度变得透明!
浅碧色衣裙迅速黯淡。
皮肤干瘪,失去光泽。
乌黑长发寸寸枯黄、灰白!
素心!停下!快停下!钟宇然哀嚎。
泪如雨下,拼命想推开她。

!白灵跪倒在地,绝望悲鸣。
素心专注地、固执地渡入最后几滴金色精血。
当最后一滴金色融入钟宇然唇齿。
她手腕的伤口停止流血,皮肤变得如同粗糙树皮。
她抬起头。
那双曾盛满星辰大海的美丽眼眸。
变得空洞灰暗。
身体透明得如同最脆弱的水晶。
她艰难地转过头。
目光最后一次,无限温柔眷恋地看向女儿小莲儿。
然后,目光移回钟宇然脸上。
看着他迅速恢复的生机。
看着他眼中奔涌的痛苦和悔恨的泪水。
透明的唇瓣轻微翕动。
没能发出声音。
一滴晶莹的泪,从灰暗眼角滑落。
滴在钟宇然脸颊上,冰凉。
下一刻。
在钟宇然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白灵凄绝的悲鸣中。
素心的身体化作无数细碎黯淡的金色光点。
缓缓飘散在空气中。
金光散尽。
床上,只剩下一株失去所有光泽。
通体枯黄蔫软。
与普通野山参毫无二致的
干枯人参。
素心
!!!钟宇然猛地坐起身!
发出孤狼泣血般的哀嚎!
他一把将那株枯黄蔫软的人参紧紧抱在怀里!
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身体剧烈颤抖。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打湿了干枯的参体和锦被。
悔恨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自以为是的保护。
最终将最爱他的人,推向了万劫不复!
钟家老小呆若木鸡。
看着那株人参,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喊。
钟母和王氏捂着脸失声痛哭。
钟父和钟宇德红了眼眶。
钟宇然挣扎着下床。
找来最干净的白瓷花盆。
小心翼翼地将枯参栽进去。
亲自挖来松软肥沃的土壤,混上细细的河沙。
如同呵护最娇嫩的花苗。
将花盆放在卧房窗下阳光最好的地方。
每日天不亮起身。
用最清澈的山泉水浇灌。
用最柔软的布巾轻轻擦拭参叶。
亲手松土,遮挡烈日,驱赶寒露。
他整日整日坐在花盆旁。
对着枯黄蔫蔫的野山参喃喃自语。
讲山崖的清风,红袖添香的温暖,女儿出生的狂喜……
讲到动情处,便是长久的沉默和无声的落泪。
白灵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
看着那株枯参,又看着日夜守候的钟宇然。
眼中的愤怒被巨大悲伤取代。
她走上前。
声音带着疲惫和哀凉。
没用的。
她的目光落在蔫蔫的参叶上。
姐姐耗尽了本源精血,灵识已散。
植物修炼,本就艰难百倍。
重新凝聚意识,感知外界,至少需要五百年。
若要再次化为人形……恐怕还需再等一个五百年。
她顿了顿。
看着钟宇然瞬间惨白绝望的脸。
千年岁月……弹指红颜老,青丝化白雪。
你一个凡人……如何等得起如何……等得到
7.
钟宇然抱着花盆的手,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崩溃嚎啕。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但那平静下,是翻涌的、无声的海啸。
泪水无声滑落。
一滴,又一滴。
滚烫地砸在花盆里干燥的泥土上,洇开深色的小小印记。
他没有说话。
只是更紧地抱住怀中的花盆。
将脸颊轻轻贴在那枯黄蔫软的参叶上。
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早已消逝的体温。
洞开的窗外,暮色四合。
残阳的余晖斜照进来。
将钟宇然孤独守候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
怀中那株枯黄蔫软的野山参。
在晚风中极其轻微地晃动着蔫蔫的叶片,似乎承受不了他泪水的重量。
朝露凝在青瓷花盆的边缘,滴答一声落下。
窗棂透进第一缕微熹的晨光,将室内漂浮的微尘染成金色。
钟宇然早已习惯在破晓前醒来。
他轻轻地、熟练地拂去花盆周围的浮尘。
那株曾被认定彻底枯黄蔫软的人参,在三年如一日用最纯净山泉的滋润下,在最肥沃松软山泥的滋养里,竟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枯黄褪去,参体变成了深沉的棕褐色,质地坚挺,微微透着润泽。
顶端更是抽出了几根短小的、鲜嫩欲滴的新芽,颜色是充满生机的碧色,虽孱弱却顽强地向着阳光伸展。
这,成了他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三年了。
他用瓦罐从数十里外的山涧打来最新鲜的泉水,装在泥封陶瓮里存着。
卧房靠窗的那个抽屉里,满满当当是攒了足足一千零九十五个小泥瓶,每一个瓶里都封存着他翻山越岭寻来的不同山泉,记录着他走过的每一日。
此刻,他又拿起一片浸润过的、最柔软的细麻布。
这布在无数次的擦拭中已磨出了毛边。
钟宇然用指腹沾了沾陶盆里清冽的泉水,小心翼翼地、近乎屏住呼吸地,开始擦拭那几根小小的嫩芽,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木窗台靠盆的地方,早已被他常年倚靠和劳作的身躯磨出了一道圆润光滑的凹痕。
窗外枝头的莲鸟啁啾,风过时,老槐树新发的叶子沙沙作响。
钟宇然一边仔细擦拭,一边对着那静静扎根在泥土里的生命低语:
…莲儿今日能完整地背出《三字经》了,爹教了她一早上……
她的小脸胖了些,跟你越来越像…眼睛亮亮的,像从前山上的晨星……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经年累月的沙哑,…昨日你院子里的那株茉莉…开了第一朵花…莲儿把它放在你枕边了…她说娘亲喜欢栀子……茉莉也香…等你醒来闻……
他的语调平静,却藏着无尽的思念与等待。
……真想…你醒来看看……
晨曦的光线移动,一点点爬上他专注的侧脸和那盆中舒展的小小碧芽。
就在他放下手中的布巾,准备去取水壶再细细浇灌一遍时
一个极其微弱、轻飘飘得如同清晨雾气拂过蛛网的声响,穿透了寂静的三年光阴,毫无征兆地落进他的耳中:
……宇然……
声音如同嫩芽初破土,带着久睡初醒的迷蒙和穿越千年的疲惫,轻得不可思议。
钟宇然伸向水壶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他的身体,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猛地绷紧!
骤然静止!
水壶从无力的指间滑落,哐当一声摔在青石板地上,溅起水花。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晨光里格外刺耳。
他几乎不敢呼吸!
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耳膜!
胸腔里的那颗心像要炸开般狂跳!
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花盆里那株安静的人参。
一片静默。
窗外的风声停了,鸟鸣也仿佛被这瞬间的凝固惊走。
一缕微不可察的气息,极其轻微地拂过参体顶端那几根嫩芽。
最尖端那片小小的、碧绿色的叶子。
在金色的晨光里。
极其、极其细微地。
向上。
翘了一下。
仿佛刚刚。
努力地舒展了一下腰肢。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