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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溅凤寰,涅槃归来
(1)
大周皇宫,凤寰殿。
浓得化不开的龙涎香也掩不住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金砖铺就的地面,蜿蜒着一道刺目的猩红,如同地狱业火灼烧出的裂痕,一直延伸到那象征着大周至高权力的紫檀木凤椅之下。
萧锦瑟,大周王朝垂帘听政、权倾朝野的萧太后,此刻正倚靠在冰冷的凤椅脚边。华丽的翟衣被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而中衣的心口位置,正插着一柄寒光凛冽、镶嵌着七颗东珠的匕首。匕首的尾端,是一只骨节分明、年轻却充满力量的手——属于她倾尽心血、一手扶持上帝位的亲生儿子,大周新帝,周景帝周宸。
剧痛如同无数细密的毒针,瞬间刺穿四肢百骸,又迅速汇聚到心口那一点,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将生命力一丝丝抽离。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沿着下巴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轻微却惊心动魄的啪嗒声。
萧锦瑟费力地抬起头,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她依然清晰地看到了周宸的脸。那张她曾无数次凝视、寄予厚望、为之谋划半生的年轻脸庞上,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或犹豫,只有深入骨髓的冷漠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厌恶。
母后,周宸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弑母的波澜,您太贪权了。这江山,是朕的江山。您该……歇歇了。
他猛地抽回手。
匕首离体,带出一蓬滚烫的血花,溅落在周宸明黄的龙袍下摆,也溅落在萧锦瑟苍白的脸上。她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离水的鱼,最后一点力气也随着那柄凶器被抽走。
视线越过周宸冷漠的肩膀,萧锦瑟看到了殿门口那抹袅娜的身影。柳如嫣,周宸新册封的柳贵妃,那个她曾经只以为是儿子一时兴起宠爱的、空有美貌的商户之女。此刻,柳如嫣正倚着描金的门框,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又怨毒的笑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即将登临绝顶的野心。
原来如此……
萧锦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比心口剧痛更甚百倍的冰冷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什么母子情深!什么扶持幼主!什么平衡朝堂!
她这一生,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毒杀对她心怀不满的先帝妃嫔,打压威胁皇权的世家权臣,不惜背负骂名、双手沾满鲜血,只为给儿子铺就一条平坦的帝王之路。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操控着这大周的天下,操控着儿子的命运。
却原来,她才是那颗最大的棋子!是她亲手将权力交到儿子手中,是她亲手除掉了所有可能掣肘儿子的人,包括那些曾经对她抱有善意、试图劝谏她不要过度干预朝政的老臣!她为他扫清了所有障碍,最终,也扫清了她自己这个障碍!
她的贪权呵……若无她这十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地贪权,他周宸岂能如此顺遂地坐稳这龙椅若无她替他背负千古骂名,他岂能落得个仁厚贤君的名声
到头来,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狠辣决绝,都成了她该死的罪状!成了成全这对狗男女野心的垫脚石!
好一个柳如嫣!好一个……她的好儿子!
嗬…嗬…萧锦瑟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声响,更多的血沫涌出。无尽的恨意、滔天的悔意、被至亲背叛的彻骨寒凉,如同最毒的毒液,瞬间浸透了她濒死的灵魂。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本宫定要你们这对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狗男女,血债血偿!尝尽世间万般痛苦!本宫要夺回一切,将你们在乎的一切,统统碾碎在脚下!这江山……既然你们如此想要,那本宫……偏要自己坐上去看看!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萧锦瑟的眼中,只剩下刻骨的怨毒与焚天的烈焰。
(2)
嘶——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从额角传来,如同钢针扎入脑海,瞬间将萧锦瑟从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拽回。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的不是凤寰殿冰冷的金砖和刺目的血泊,而是熟悉的、带着陈旧感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顶,悬挂着一顶素雅的月白色纱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雅的玉兰香,而非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龙涎。
这里是……长乐宫她刚成为太后时居住的宫殿而不是后来彰显权势的凤寰殿
她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抬手抚向心口——那里,没有匕首,没有贯穿的剧痛,只有平滑柔软的锦缎寝衣。再摸向额角,那里缠着一圈细密的纱布,指尖传来的是新鲜的、带着药味的钝痛。
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您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哭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萧锦瑟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张年轻了许多、满是担忧的脸庞。是秋月她身边的大宫女秋月!可秋月……不是早在三年前,就被周宸寻了个错处,以冒犯柳贵妃为由,活活杖毙在她宫门前了吗那凄厉的惨叫声,她至今难忘!
秋……月萧锦瑟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奴婢!是奴婢!秋月激动得眼泪直掉,连忙转身倒了杯温热的参茶,小心翼翼地扶起萧锦瑟,娘娘,您可吓死奴婢了!您昏睡了两天两夜,太医说您是忧思过度又撞伤了头……谢天谢地,您总算醒了!
撞伤忧思过度
萧锦瑟的脑子飞速转动,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与那心口被刺穿的剧痛和滔天恨意交织碰撞。
她想起来了!
这是大周景泰十年冬!先帝周穆宗驾崩刚满一个月!她,萧锦瑟,从皇后晋升为太后,年仅二十八岁。新帝周宸,年仅八岁,刚刚登基。朝局动荡,内有权臣虎视眈眈,外有藩王隐隐不安。她作为新寡太后,母族不显,根基未稳,既要面对朝臣的质疑,又要安抚各方势力,更要小心翼翼护住年幼的皇帝儿子。
这额角的伤,正是两天前,她因心力交瘁,在为先帝守灵后回宫的路上,一时头晕目眩,不慎撞在了回廊的石柱上所致!
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她一切悲剧和愚蠢付出的起点!
巨大的冲击让萧锦瑟一时失语,她接过秋月递来的参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回娘娘,刚过辰时。秋月答道,仔细地为她掖好被角,您昏睡的这两天,朝中几位阁老递了请安的折子,奴婢按您之前的吩咐,都让李总管以‘太后凤体违和’为由暂时压下了。还有……肃王殿下今早也派人来问安了。
肃王周凛!
听到这个名字,萧锦瑟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瞬间泛白。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肃王周凛,先帝的异母弟,手握重兵的藩王!在前世,正是他,在她与儿子周宸关系日益紧张、权力被逐步架空之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兵锋直指京城!而她的好儿子周宸,为了自保,为了讨好柳如嫣那个贱人,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她这个祸乱朝纲的母后推了出去,当作平息肃王怒火的祭品!最终导致了凤寰殿那场弑母惨剧!
肃王……柳如嫣……周宸!
前世今生,这三个名字如同三根毒刺,狠狠扎进萧锦瑟的心底,瞬间点燃了她灵魂深处压抑的滔天恨火!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萧锦瑟苍白的唇间逸出。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淬了毒的寒冰和地狱归来的煞气。
秋月被这笑声惊得一颤,下意识地看向萧锦瑟。只见年轻的太后娘娘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骇人风暴。但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却让秋月这个贴身伺候多年的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娘娘……您……秋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萧锦瑟缓缓抬起眼,刚才那令人心悸的杀意已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她将茶杯递给秋月,淡淡道:无事。扶本宫起来,更衣。本宫要去……看看皇帝。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那声皇帝,更是没有丝毫的温情,只有一种审视猎物般的漠然。
娘娘,您的伤……秋月担忧道。
一点皮外伤,死不了。萧锦瑟打断她,语气淡漠,本宫睡了太久,有些事,耽搁不得了。
秋月不敢再多言,连忙唤来其他宫女,伺候萧锦瑟起身。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巨大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褪去了十年后的威严与凌厉,镜中的女子年轻得惊人,不过二十八岁,肌肤依旧细腻光洁,眉眼如画,带着新寡的憔悴和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皇后的端庄温婉。额角缠绕的纱布,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脆弱感。
萧锦瑟伸出手指,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镜中光滑的脸颊。
就是这张脸,这副看似温顺无害的样子,让她前世错信了亲情,被所谓的母子之情蒙蔽了双眼,心甘情愿地做了那对狗男女的踏脚石,最终落得个被亲生儿子亲手捅死的下场!
好,真好。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回到了这命运转折的起点,那么……
萧锦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刺骨的弧度。镜中那双原本温婉的眸子,此刻幽深如同寒潭,里面燃烧着地狱归来的业火和足以焚毁一切的决心。
温婉端庄慈母
去他娘的!
这一世,本宫要做那最恶的毒后!要让所有负我、害我、算计我之人,都匍匐在我脚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儿子呵,既然前世能生你,这一世……本宫就能废了你!至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既然你们父子都坐不稳,那就让本宫亲自来坐!
秋月。萧锦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秋月心头莫名一跳。
奴婢在。
把前几日肃王送来的那支百年老参找出来。萧锦瑟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乌黑的长发,还有,去查清楚,这两天,都有哪些人私下里去给皇帝请安了。特别是……柳家那个刚入宫不久,在尚衣局当差的丫头,叫柳如嫣的。把她给本宫盯紧了,一举一动,都要报与本宫知晓。
秋月心头剧震。肃王柳家柳如嫣那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七品小官家的庶女,刚入宫当差没多久,娘娘怎么会突然注意到她而且,娘娘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仿佛沉睡的猛兽终于睁开了嗜血的眼睛。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秋月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躬身应下,匆匆退了出去。
寝殿内只剩下萧锦瑟一人。她放下梳子,看着镜中那个眼神锐利如刀、气质已然迥异的自己。
忧思过度撞伤
萧锦瑟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额角的纱布,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这一撞,撞得好啊!
撞醒了她的痴心妄想,撞碎了那可笑的母子情分,也撞开了她通往地狱复仇之路的大门!
柳如嫣……周宸……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本宫,回来了。
这一次,本宫要这大周的江山变色,要这宫阙染血!要你们所有人……都匍匐在本宫的脚下颤抖!
她缓缓站起身,年轻的身体里仿佛重新注入了无穷的力量,那是被仇恨和野心淬炼过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来人,摆驾——乾元殿!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穿透了长乐宫沉寂的空气。
乾元殿,是幼帝周宸的寝宫兼读书之所。
前世,她抱着满腔慈爱与担忧,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个失去父亲、需要母亲的儿子。这一世,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八岁稚童的皮囊之下,是否早已藏好了那把……弑母的匕首!
(3)
乾元殿偏殿的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冬的寒意。
年仅八岁的周宸,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小龙袍,正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小小的身子几乎被椅子吞没。他手里拿着一支紫毫笔,似乎正在临摹字帖,神情专注,小脸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沉静。
一个身着青色太监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正弯着腰,恭敬地侍立在一旁。他是周宸的贴身大太监,福海。此刻,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低声道:陛下,您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歇会儿吧仔细伤了手腕。
周宸头也没抬,稚嫩的嗓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无妨。太傅说过,业精于勤荒于嬉。朕的字还差得远。他笔下不停,一个个端正却稍显稚嫩的楷书落在宣纸上。
福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不易察觉的精光,低声道:陛下勤勉,乃大周之福。只是……奴才听说,太后娘娘醒了。
周宸握笔的小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一滴墨汁落在刚写好的字上,晕开一小团污渍。他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将那张纸随手团起,丢在一旁,重新铺开一张新的。
母后醒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醒了就好。太医怎么说
回陛下,太医说太后娘娘只是撞伤了头,有些淤血,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福海回道,语气带着十足的恭敬,娘娘醒来后,还特意问起了陛下,想来是记挂得紧。
周宸没有接话,只是重新蘸了墨,继续写字。小小的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和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福海微微抬眼,偷觑着小皇帝的神色。那张稚嫩的脸上,除了专注,看不出任何对苏醒母后应有的孺慕或担忧之情。福海心中了然,垂下的眼睑里,掠过一丝满意的幽光。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声音刚落,书房门已被两名宫女从外面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萧锦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换上了一身较为素雅的墨绿色宫装,外面罩着厚厚的银狐裘披风,额角的纱布被巧妙地用碎发遮挡了一些,只露出一小部分,显得脆弱又倔强。秋月小心地搀扶着她。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瞬间穿透温暖的空气,牢牢锁定了书案后那个小小的明黄色身影。
周宸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通传声惊动,他放下笔,小小的身体迅速从宽大的椅子上滑下来,动作带着一丝孩童的慌乱。他抬起头,看向门口,脸上瞬间堆满了属于八岁孩童的天真、惊喜和孺慕。
母后!他清脆地喊了一声,迈开小腿,跌跌撞撞地朝着萧锦瑟奔了过来,像一只归巢的雏鸟。
母后您醒了!宸儿好担心您!他扑到萧锦瑟身前,伸出小手,似乎想去拉萧锦瑟的手,又怕碰到她的伤处,小手在半空中犹豫着,仰起的小脸上满是纯然的关切,大眼睛里甚至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泫然欲泣。您还疼吗太医怎么说
这一番动作,这一番情真意切的问候,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无比依赖、无比深爱着自己母亲的孝顺儿子。
福海和一众宫人早已跪倒在地:奴才/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萧锦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扑到自己身前、仰着小脸、眼神湿漉漉地看着自己的周宸。
多么熟悉的表情啊!
前世,每一次她心软,每一次她妥协,每一次她为了他而去做那些肮脏血腥之事时,他都会露出这样一副纯真无邪、依赖孺慕的神情,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汤蹈火,为他背负一切骂名!
就是这张天使般纯善的脸,掩盖了那颗早已在权势浸染下冰冷扭曲的心!就是这声声母后,麻痹了她的警惕,让她一步步走向了被亲生儿子亲手杀死的深渊!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瞬间从萧锦瑟的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她理智的堤坝,让她忍不住想伸出手,狠狠掐住眼前这纤细脆弱的脖颈!
母后似乎察觉到萧锦瑟的沉默和注视的异样,周宸脸上的孺慕之色不变,眼神深处却极快地掠过一丝疑惑和探究。他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小手轻轻扯了扯萧锦瑟披风的衣角,动作带着孩童特有的依赖。
萧锦瑟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死死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沸腾的杀意和恨意瞬间冷却、沉淀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如同咽下了一块寒冰。
再抬眼时,萧锦瑟的脸上已然挂上了一抹温婉而虚弱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她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上周宸柔软的发顶,如同前世无数次那样。
宸儿乖……她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和温柔,母后没事,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让宸儿担心了。
她的指尖冰凉,落在周宸温热的头皮上,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孺慕的笑容:母后没事就好!宸儿以后一定更乖,不让母后操心!
萧锦瑟微笑着,手指从他的发顶滑落,轻轻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却让她心底的寒冰更加坚硬。
好孩子。她柔声道,目光却越过周宸小小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书案上那张被墨汁晕染的废弃宣纸上,那上面隐约还能看出一个被涂掉的孝字。
萧锦瑟的眼神,幽深如古井,不起波澜。

呵,好一个孝字!
周宸,本宫的好儿子,这一世,本宫倒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孝!
她收回手,牵起周宸微凉的小手,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天寒地冻的,宸儿在书房待得太久了,随母后回寝殿暖暖身子吧。功课……不急在这一时。
周宸顺从地点头,任由萧锦瑟牵着他往外走。他小小的手被那只冰冷的手握着,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种被毒蛇缠绕的错觉。他仰头看着母后苍白却依旧美丽的侧脸,那温婉的笑容下,似乎隐藏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深不可测的东西。
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悄然爬上了八岁小皇帝的心头。
萧锦瑟牵着周宸,一步一步走出温暖的书房,踏入乾元殿外凛冽的寒风中。寒风卷起她披风的衣角,猎猎作响。
长乐宫的方向,仿佛是她前世浴血归来的起点,也昭示着这一世,大周后宫与前朝,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她的复仇之路,从踏入乾元殿、握住这只小手的那一刻,已然……正式开启!
第二章:长乐立威,毒网初张
(1)
长乐宫寝殿内,暖炉熏得空气有些窒闷,沉水香的馥郁也掩盖不住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阴谋和算计的冰冷气息。
萧锦瑟斜倚在铺着厚厚紫貂皮的贵妃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支通体莹润、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如意。玉质温润,却暖不了她眼底的寒霜。秋月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太后娘娘醒来后,这长乐宫便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令人心悸的低气压之下,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查清楚了萧锦瑟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慵懒,却像冰锥子般扎人。
秋月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回娘娘,查清楚了。娘娘昏睡这两日,除了几位阁老按规矩递了请安折子外,私下里去乾元殿‘请安’的,共有五人。
说。萧锦瑟的指尖在玉如意上轻轻划过,没有半分停顿。
是。秋月深吸一口气,语速清晰却带着紧张,头一个,是户部右侍郎张谦,说是给陛下送了两本新得的孤本古籍。在殿内待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出来时神色如常。
萧锦瑟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讥诮。张谦前世就是他在自己病重期间,第一个跳出来支持周宸亲政,力主太后当静养,不宜劳心。孤本古籍怕是去探口风、表忠心吧。
第二个,是太常寺少卿李文博,借口询问先帝陵寝祭祀细节,与陛下说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出来了。
李文博萧锦瑟在脑中迅速搜索。此人是肃王周凛的远房表亲,官职不高,位置却敏感。太常寺掌礼乐郊庙社稷……看来肃王的手,伸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还要深。
第三个,秋月的声音更低了些,是…是福海公公的干儿子,小德子。他以送新制的点心为由,进去了一小会儿,出来时……与福海公公在廊下角落低声交谈了几句,离得远,没听清。
萧锦瑟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福海!乾元殿的大总管,周宸身边最忠心的奴才!前世,就是这个福海,在她被囚禁凤寰殿时,趾高气扬地来宣读周宸的旨意,还不小心透露了柳如嫣即将封后的消息!他和他那个干儿子,绝对是肃王或者周宸自己的耳目!甚至……柳如嫣那条线,也极可能通过他们传递消息!
很好。萧锦瑟的声音冷得掉渣,继续。
第四个,是……尚衣局的掌事姑姑,刘嬷嬷。她以给陛下量制新冬衣为名,在殿内停留了约一刻钟。据我们安插在尚衣局的小宫女说,刘嬷嬷出来后,袖子里似乎……鼓囊囊的,不像是空的。
尚衣局!柳如嫣!
萧锦瑟握着玉如意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果然!这个刘嬷嬷,前世就是柳如嫣的帮凶之一,没少帮她传递消息、陷害宫人!柳如嫣那个贱人,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绣女,竟然已经把手伸到了皇帝身边!她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要攀附未来的天子了!
最后一个,秋月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她感受到了主子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是……是柳如嫣。
萧锦瑟霍然抬眸,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刺向秋月:她她一个尚衣局的低等绣女,如何能进得了乾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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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娘,秋月连忙跪下,她并非独自前去。是刘嬷嬷带她进去的,借口是……是刘嬷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需要她帮忙记录尺寸细节。她们只在偏殿的暖阁待了不到半盏茶时间,并未见到陛下本人。
半盏茶萧锦瑟心中冷笑。足够了!足够那个贱婢将某些东西通过刘嬷嬷的手,传递到福海或者小德子那里!也足够她,借着这个机会,第一次踏入未来夫君的宫殿,提前感受那至高权力的气息!
起来吧。萧锦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本宫知道了。那个柳如嫣,给本宫盯死了。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吃过什么东西,甚至夜里几点熄灯,本宫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刘嬷嬷,她平日里都和哪些宫外的人有联系,特别是柳家的人,给本宫挖出来。
是!奴婢遵命!秋月连忙起身,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萧锦瑟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玉如意上,那温润的白玉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冰冷的刀锋。肃王、周宸、福海、张谦、李文博、刘嬷嬷、柳如嫣……一张无形却致命的网,在她昏睡的两天里,已经在乾元殿悄然织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这个碍事的太后排除在外,甚至……吞噬掉。
可惜啊,这一世,她不再是那只懵懂撞网的飞蛾。
她是……织网的人!也是收网的人!
秋月,萧锦瑟忽然开口,语气平静无波,把刘嬷嬷,给本宫‘请’到长乐宫来。就说,本宫新得了些上好的料子,想让她掌掌眼。
秋月心头一跳:娘娘,现在她毕竟是尚衣局的掌事姑姑,无故……
无故萧锦瑟轻笑一声6,那笑声却让秋月遍体生寒,本宫身为太后,想看看料子,让她来掌掌眼,还需要理由吗去,就说本宫等着,让她立刻、马上过来。若问起,就说本宫头风犯了,心情不太好,让她……仔细着点。
最后几个字,萧锦瑟说得极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是!奴婢这就去!秋月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几乎是踉跄着退了出去。她知道,长乐宫的天,要变了。那个曾经或许还会顾忌名声、手段相对温和的萧太后,已经彻底死了。回来的,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心硬如铁、手段只会更毒更狠的复仇者!
(2)
长乐宫偏殿,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只有几盏宫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将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昏暗中。
刘嬷嬷被两个面无表情的粗壮太监请进来时,心中就咯噔了一下。她是宫里的老人了,深谙后宫生存之道。太后娘娘刚醒,就指名道姓地要见她这个尚衣局的掌事,而且用的是这种不容置疑、近乎命令的口吻,绝非好事。
她强自镇定,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跪下行礼:奴婢刘氏,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不知娘娘召见奴婢,有何吩咐可是新得的料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
刘嬷嬷,萧锦瑟坐在上首的圈椅里,隐在灯光的阴影中,只露出一截精致的下颌和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锐利的眼睛,听说你前两日,去乾元殿给皇帝量尺寸了
刘嬷嬷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回…回娘娘,是…是的。陛下冬衣的料子选好了,奴婢去给陛下量量尺寸,好让下面的人裁剪……
哦萧锦瑟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玩味的冰冷,本宫怎么听说,你眼神不好,还带了个小绣女去帮忙叫什么来着柳…如嫣
刘嬷嬷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她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发抖:娘娘明鉴!奴婢…奴婢是上了年纪,眼神确实有些模糊,怕量错了耽误陛下的大事,所以才…才带了尚衣局里手最巧、眼最利的柳绣女去帮忙记录…绝无他意!请娘娘明察!
手最巧眼最利萧锦瑟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一个入宫不过两月的小绣女,就担得起你刘嬷嬷如此夸赞看来,这柳如嫣,很会讨人欢心啊。
刘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她拼命磕头: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她做事还算稳妥…绝无二心!请娘娘明鉴啊!
明鉴萧锦瑟缓缓站起身,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年轻却冰冷如霜的脸庞,额角的纱布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她走到刘嬷嬷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刘嬷嬷,你在宫里几十年了,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萧锦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这后宫,是本宫的后宫。这宫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该在本宫的掌控之中。皇帝,更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不希望,有任何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传递着不该传递的消息。你……明白吗
她蹲下身,伸出两根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刘嬷嬷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自己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
告诉本宫,柳如嫣,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把她,带到皇帝身边去萧锦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危险气息,是银子还是……她承诺你,等她飞上枝头,许你一个总管嬷嬷的位置
刘嬷嬷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只觉得灵魂都被冻结了!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漠然和杀意!她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刘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再也顾不上掩饰,是…是柳绣女!是她…她给了奴婢一支赤金的簪子,还说…还说她家中有门路,以后…以后定不会忘了奴婢的好处!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想着只是带她去认认路,让她在陛下面前露个脸,绝没敢传递什么消息啊娘娘!奴婢发誓!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赤金簪子认认路露个脸萧锦瑟松开手,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捏过刘嬷嬷下巴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心思。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女,刚入宫两月,就能拿出赤金簪子贿赂掌事姑姑刘嬷嬷,你当本宫是傻子吗
她站起身,将脏了的帕子随手扔在地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压:看来,是本宫这些年太过宽厚,让你们这些奴才,忘了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子!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本分!竟敢把手伸向皇帝,伸向本宫的眼皮子底下!
来人!萧锦瑟的声音冰冷刺骨。
殿门被猛地推开,四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慎刑司太监大步走了进来,如同四尊铁塔,带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肃杀之意。他们腰间挂着的铁尺和绳索,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刘嬷嬷看到这些人,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萧锦瑟看都没看她一眼,声音如同宣判:尚衣局掌事刘氏,收受贿赂,私带不明身份之人觐近御前,意图不轨,罪无可赦!拖下去,杖毙!就在这长乐宫外,给本宫好好打!让这宫里的人都听着,看看不守规矩、背主忘恩的下场!
是!四个太监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一把将瘫软的刘嬷嬷架起。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开恩啊……刘嬷嬷凄厉的哭喊声瞬间划破了长乐宫的宁静。
萧锦瑟却置若罔闻,她重新坐回圈椅,端起一旁的温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外面即将上演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凄厉的哭喊和求饶声被拖拽着远去,很快,殿外便响起了沉闷而规律的杖击声!那噗!噗!的闷响,伴随着皮开肉绽的撕裂声和刘嬷嬷越来越微弱的惨嚎,清晰地穿透门窗,传遍了长乐宫的每一个角落!浓重的血腥味,也随着寒风,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
殿内所有侍立的宫女太监,全都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死死低着头,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下一个被拖出去的就是自己。
秋月站在萧锦瑟身后,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手指死死掐着掌心,才没有失态。她看着自家主子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冷酷欣赏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个曾经或许还会心软的萧太后,真的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的娘娘,是真正的毒后!她的仁慈,只给值得的人。她的狠辣,将毫不留情地碾碎所有敌人!
杖击声持续了足足两刻钟,才渐渐停歇。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一个慎刑司太监进来复命,声音毫无波澜:禀太后娘娘,罪奴刘氏,已杖毙。
嗯。萧锦瑟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她抬眼,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宫人。
都听清楚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威慑,在这长乐宫,在这后宫,本宫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和干净。吃里扒外、心怀不轨者,刘嬷嬷就是榜样!本宫眼里,揉不得沙子!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秋月身上:秋月,传本宫懿旨:尚衣局掌事刘氏暴毙,着令尚宫局即刻选派得力老成之人接任。另,尚衣局所有宫人,罚俸三月,以儆效尤。告诉他们,都给本宫把招子放亮点,手脚放干净点!再出半点纰漏,就不是罚俸这么简单了!
是!娘娘!秋月连忙应下。
还有,萧锦瑟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传话给福海:陛下年幼,身边伺候的人,更要精挑细选,严加管束。让他管好自己的干儿子!若再有不安分的人往乾元殿凑,让本宫知道了……下一次,本宫就亲自去乾元殿‘清理门户’!听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萧锦瑟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过。
奴婢…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一字不差地转告福海公公!秋月心头剧震,连忙应声。这是赤裸裸的警告!是主子对福海,甚至是对乾元殿里那位小皇帝身边势力的第一次直接宣战和威慑!
很好。萧锦瑟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却更显高深莫测,都下去吧。把外面……收拾干净。本宫,乏了。
宫人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萧锦瑟一人,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味。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殿外杖毙刘嬷嬷的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知道,今天这一场立威,会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整个皇宫。所有人都会知道,那个撞伤了头的萧太后,不但没废,反而比从前更加冷酷、更加危险!
杀鸡儆猴!刘嬷嬷就是那只被选中的鸡。她的死,不仅是为了震慑宫里的魑魅魍魉,更是为了敲打肃王和周宸!让他们知道,她萧锦瑟回来了,并且,绝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任人宰割!
至于柳如嫣……萧锦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贱婢,这才只是开始。本宫会让你知道,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东西,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本宫要一点一点,拔掉你的爪牙,碾碎你的希望,让你在最接近梦想的地方,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长乐宫外,冰冷的青石板上,那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狰狞。它无声地宣告着,属于黑化太后的铁血时代,已然降临。
(3)
乾元殿内,暖意融融。
周宸小小的身体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飘忽,没有落在书页上。殿内侍立的宫人比往日更加安静,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紧张气氛。
福海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走到周宸身边,挥退了其他宫人。
陛下……福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
周宸抬起头,稚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比同龄人深沉得多:何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福海的不同寻常。
福海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后怕:长乐宫那边……出事了。
母后周宸眉头微蹙。
是尚衣局的刘嬷嬷!福海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恐惧,被太后娘娘……杖毙了!就在长乐宫外!打得……惨不忍睹!
杖毙周宸握着书卷的小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他虽然只有八岁,但在深宫长大,又在福海等人的刻意引导下,早已明白杖毙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极其残酷、极其公开的处死方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最严厉的惩罚和震慑!母后她……竟然直接杖毙了一个掌事姑姑
因为什么周宸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却翻涌起一丝波澜。
福海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艰难地道:罪名是……收受贿赂,私带不明身份之人觐近御前,意图不轨。
周宸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私带不明身份之人觐近御前……他瞬间就想到了两天前,那个跟着刘嬷嬷进来,低眉顺眼站在暖阁角落,却偷偷抬眼打量过他的那个小绣女——柳如嫣!
难道……母后是因为柳如嫣才……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周宸的脊背。
福海继续道,语气带着心有余悸:太后娘娘还让秋月姑姑传话过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后还是原话复述,‘传话给福海:陛下年幼,身边伺候的人,更要精挑细选,严加管束。让他管好自己的干儿子!若再有不安分的人往乾元殿凑,让本宫知道了……下一次,本宫就亲自去乾元殿‘清理门户’!听明白了吗’
福海说完,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伺候过两代帝王,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如此清晰、如此冰冷的死亡威胁!太后娘娘这番话,哪里是在警告他分明是在警告陛下!是在警告所有试图绕过她、接近皇帝的人!尤其是那句亲自来乾元殿‘清理门户’,更是赤裸裸地宣示了她对皇帝、对乾元殿的绝对掌控权!连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奴才,她都可以说杀就杀!
周宸听完,沉默了。
小小的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寒风似乎更猛烈了些,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如同鬼哭。
周宸低下头,看着自己细嫩的手掌。母后……变了。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可怕。她不再是那个会温柔抚摸他发顶、会为他挡风遮雨的母后了。现在的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和利爪。刘嬷嬷的死,那滩长乐宫外的血迹,还有那句冰冷的警告,都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自以为坚固的心防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个皇帝,在真正掌握实权的母后面前,是多么的脆弱无力!他甚至……连自己宫里的奴才都未必能保住!
一丝从未有过的、夹杂着恐惧的愤怒,悄然在他心底滋生。为什么母后为什么要这样他只是想……只是想摆脱她的控制,想真正做这江山的主人!难道这也有错吗
陛下……福海看着小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后娘娘她……这次是动了真怒了。咱们……咱们最近是不是……该收敛些
周宸猛地抬起头,那双本该纯净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滚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鸷和怨毒!他死死地盯着福海,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扭曲的冰冷:收敛凭什么收敛朕是皇帝!这大周的天下是朕的!
他猛地将手中的书卷狠狠掼在地上!书页散开,发出哗啦的声响。
她杀一个奴才,就是在打朕的脸!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朕离了她,什么都不是!周宸的小脸因为愤怒而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好得很!朕倒要看看,她还能杀多少人!还能嚣张到几时!
福海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炸毛小兽般的皇帝,心中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沉重和忧虑。他预感到,这对天家母子的争斗,才刚刚开始,而且……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残酷!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惶:陛…陛下!肃…肃王殿下求见!
肃王周宸和福海同时一怔。
周宸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复杂的神色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情绪,坐直身体,声音恢复了孩童的清脆,却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沉稳:请皇叔进来吧。
肃王周凛,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突然入宫,是听到了风声前来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乾元殿的风波刚被长乐宫的血腥所震慑,另一股强大的暗流,已然汹涌而至。
(4)
长乐宫。
血腥气早已被浓郁的熏香驱散,殿内恢复了往日的庄重肃穆。但每一个进出长乐宫的宫人,都步履匆匆,神色惶恐,比往日更加小心翼翼,仿佛这宫殿里盘踞着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凶兽。
萧锦瑟正在用午膳。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她却没什么胃口,只随意用了几口。秋月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娘娘,慎刑司那边已经清理干净了。秋月低声回禀,尚宫局也送来了新的掌事姑姑人选,是宫里的老人,姓孙,为人一向谨慎本分,奴婢查过,与柳家并无瓜葛。
嗯,让她好好当差。萧锦瑟放下银箸,拿起湿帕子擦了擦手,柳如嫣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秋月的声音更低,刘嬷嬷被杖毙的消息传到尚衣局后,那柳如嫣吓得脸都白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躲在角落里做活,连头都不敢抬。不过……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借口去领丝线,在去司制司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梅林时,似乎……与一个小太监擦肩而过,动作很快,奴婢的人没看清是谁,但隐约看到……她袖子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出去。
哦萧锦瑟眼中寒光一闪,又是传递消息动作倒是挺快。看来,她背后的人,也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动她额角的碎发。窗外,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
肃王那边呢萧锦瑟忽然问道。
肃王殿下今早递了牌子入宫,此刻……应该已经到乾元殿了。秋月回道。
乾元殿萧锦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动作也不慢。看来,本宫这位好皇叔,也嗅到味道了。他这是……急着去安抚他那受惊的‘好侄儿’还是去……火上浇油
萧锦瑟很清楚,肃王周凛,是她目前最大的政敌。他手握重兵,在朝中党羽众多,对皇位虎视眈眈。前世,正是他最终给了自己致命一击。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他坐大!
秋月,萧锦瑟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隼,给本宫盯紧了肃王。他入宫见了谁,说了什么,离宫后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本宫都要知道!还有,查!给本宫狠狠地查!柳如嫣那个贱婢,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哪来的赤金簪子哪来的门路她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她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肃王这条毒蛇,还是……另有其人
毒…毒药秋月一惊。
你以为,她接近皇帝,仅仅是为了攀附萧锦瑟冷笑,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前世她能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本宫下毒,最终让本宫‘缠绵病榻’,好让他们母子‘尽孝’,你以为她靠的是什么天真无邪吗她身上,一定藏着毒!而且,是极其隐秘、难以察觉的毒!给本宫找出来!本宫要证据!
秋月听得毛骨悚然,连忙应道: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加派人手,一定把她的底细挖个底朝天!
萧锦瑟点点头,重新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乾元殿里,肃王周凛与她那好儿子周宸,此刻想必正在密谈吧他们会说什么是痛斥她的残暴还是密谋如何对付她这个专横的母后
她不在乎。
刘嬷嬷的血,只是祭旗。长乐宫外的威慑,只是开始。
她萧锦瑟的复仇之路,注定要以鲜血铺就,以白骨为阶。肃王也好,周宸也罢,柳如嫣更是跳梁小丑,所有挡在她复仇之路上的绊脚石,都将被她一一碾碎!
毒后的网,已然张开。这一次,她要猎杀的,是整个大周最顶端的猎物!
传令下去,萧锦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明日早朝,本宫……要垂帘听政!本宫倒要看看,这朝堂之上,还有多少魑魅魍魉,敢在本宫面前……兴风作浪!
第三章:遗诏惊雷,王府暗涌
(1)
长乐宫偏殿内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宫人们噤若寒蝉地清理着地面,每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敲打着众人紧绷的神经。刘嬷嬷的尸身已被草席卷了拖走,等待她的将是乱葬岗的野狗。那滩刺目的血迹,成了长乐宫新权威无声的宣言。
萧锦瑟端坐主位,指间把玩着一枚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那是从刘嬷嬷身上搜出的赃物之一。玉佩上刻着一个精巧的柳字,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刚刚处置了一条人命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静。
秋月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喘。她亲眼目睹了主子是如何用最平静的语气,最残酷的手段,将一个在宫中经营多年的掌事姑姑碾碎成泥。那份冷酷和精准,让她从心底感到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娘娘,秋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刘嬷嬷已处置。尚衣局那边……
让副掌事顶上。萧锦瑟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告诉她们,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差事办得好,自有赏赐;若再有人手脚不干净,或者心思活络得过了界……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玉佩上的柳字,刘嬷嬷,就是榜样。
是。秋月连忙应下。
柳如嫣那边呢萧锦瑟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如电。
回娘娘,自刘嬷嬷被……被带来后,柳如嫣便一直待在自己的住处,门窗紧闭,未曾外出,也未见人进去。不过……秋月迟疑了一下,半个时辰前,她屋里的灯灭了,但据我们的人从窗缝观察,她并未入睡,而是……而是坐在黑暗里,似乎在低声哭泣,还……还狠狠砸了一个茶杯。
哭泣砸杯子
萧锦瑟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恐惧,还是愤怒亦或是……计划受挫的不甘很好,看来这只隐藏的毒蛇,已经被惊动了。恐惧会让人犯错,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而不甘……则会让她铤而走险。
继续盯着,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萧锦瑟将玉佩随意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宫倒要看看,她这朵小白花,在风雨里能撑多久。
是。秋月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事,娘娘,还有一事。关于肃王府的动向,我们的人刚刚递进来消息。
萧锦瑟的眼神瞬间凝住:说。
肃王府那边,自打娘娘醒来后,似乎……格外安静。肃王周凛深居简出,除了例行的点卯,几乎不出府门。府中采买一切如常,并无异动。只是……秋月压低了声音,我们安插在王府后门负责倒夜香的老王头说,近几日半夜,曾隐约听到王府西跨院有不同寻常的、类似马蹄叩击石板的声音,很轻很急,但次数不多,很快就消失了。他不敢靠近探查。
马蹄声西跨院
萧锦瑟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肃王府的西跨院,紧邻一条僻静的巷子,院墙高耸。深更半夜的马蹄声,意味着什么是传递消息的信使还是……在秘密接收什么人或物
安静得反常,就是最大的异动。萧锦瑟冷笑,看来本宫这位皇叔,也坐不住了。他是在观望,在评估本宫‘撞’了这一下之后,是更傻了,还是……更疯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动她鬓边的碎发。窗外是深沉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蛰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与算计。
本宫这长乐宫的血腥味,怕是已经飘到肃王府去了。萧锦瑟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冷,他想看戏本宫就给他唱一出更大的!
她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寒芒:秋月,替本宫准备笔墨。本宫要给皇叔……送一份‘大礼’!
(2)
翌日清晨,肃王府,听涛阁。
炭火烧得极旺,室内温暖如春,与外界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肃王周凛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两颗油光水亮的铁胆,发出沉闷而规律的摩擦声。他年近四十,面容刚毅,线条冷硬,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半开半阖,偶尔掠过一丝精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深沉的城府。
下首,坐着他的心腹幕僚,一个留着山羊胡、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姓陈,单名一个渊字。此刻,陈渊手中正拿着一封刚刚由王府长史亲自送来的密信,信纸是宫中特制的洒金笺,上面盖着长乐宫特有的凤印,散发着淡淡的玉兰香气。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皇叔钧鉴:
先帝骤崩,锦瑟骤登高位,如履薄冰。今偶感风寒,心神不宁,夜不能寐。忆及先帝临终,曾有一言嘱托锦瑟,事关重大,锦瑟愚钝,百思难解其意。皇叔乃先帝手足,国之柱石,锦瑟惶恐,唯盼皇叔拨冗,于后日申时移驾长乐宫,代为先帝解惑。锦瑟焚香静候,万望勿辞。
侄媳
萧氏
泣拜
陈渊反复看了两遍,眉头紧锁,将信递给肃王:王爷,您看。
周凛并未接信,只是淡淡问道:写的什么
陈渊将信中内容复述一遍。
呵……周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手中铁胆的摩擦声略微急促了一瞬,偶感风寒心神不宁百思难解萧锦瑟……她这是在跟本王装可怜,还是……在设局他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渊身上,先帝临终一言本王怎么从未听闻
这正是蹊跷之处!陈渊沉声道,据我们在宫中的眼线回报,萧太后自‘撞伤’醒来后,性情大变。前日,尚衣局掌事刘嬷嬷被其以‘盗窃御赐之物’为由,当场杖毙于长乐宫!手段之狠厉,前所未有。如今又突然提及什么‘先帝遗言’,邀您入宫……王爷,不得不防啊!
杖毙刘嬷嬷周凛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归于深沉,那个老货,是柳家塞进去的人吧萧锦瑟这是在……清君侧还是敲山震虎他缓缓坐直身体,她提到‘先帝临终一言’,却又语焉不详,故意吊着本王的胃口。这封信本身,就是最大的饵。
王爷的意思是……她是在试探您看您是否对‘遗言’感兴趣或者……想引您入宫,图谋不轨陈渊脸色凝重。
图谋不轨她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在本王的眼皮底下玩这种把戏。周凛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算计取代,她真正想做的,恐怕是想借本王这把刀!
借刀陈渊不解。
她刚处置了刘嬷嬷,得罪了柳家,甚至可能惊动了她那个好儿子背后的人。她根基未稳,急需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来震慑宵小,稳住局面。周凛的手指在铁胆上轻轻敲击,而本王,手握重兵,是先帝亲弟,身份尊贵,正是她眼中最合适的那把刀。她抛出这个所谓的‘遗言’,无非是想引起本王的兴趣,让本王觉得她掌握着某种关键信息,从而不得不与她合作,至少是……暂时站在她那边,替她分担压力。
陈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一个借势的阳谋!那王爷,我们该如何应对去,还是不去
周凛沉默了片刻,眼中精光闪烁。去,就要踏入萧锦瑟的棋局,成为她棋盘上的棋子,被动地被她利用。不去那封语焉不详的信就像一个诱人的钩子,钩住了他内心最大的隐忧——关于皇兄的死,关于那个位置,是否真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萧锦瑟敢以此相邀,手中必然握着一些东西。
更重要的是,萧锦瑟的性情大变,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个从前只懂得在后宫争宠、依仗儿子的女人,似乎正在蜕变成一条真正的毒蛇。他需要近距离观察,亲自确认这条毒蛇的危险程度,以及……能否被他所掌控!
去。周凛终于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为何不去本王倒要看看,本王的这位好侄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看她手中的‘遗言’,是真是假,分量几何!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室内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备礼!后日申时,本王亲赴长乐宫,会一会这位……‘撞’醒了的新太后!
(3)
长乐宫,暖阁。
香炉里燃着安神的苏合香,袅袅青烟盘旋上升。萧锦瑟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未施粉黛,额角的纱布已经取下,只留下淡淡的青紫色瘀痕,更添几分病弱和憔悴。她斜倚在软枕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神情平静,仿佛昨日那场血腥的立威从未发生。
秋月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紧张:娘娘,肃王府的人递了回信,肃王殿下……应下了!后日申时,准时赴约!
书卷后的萧锦瑟,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没有丝毫暖意。
知道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下去准备吧,按本宫之前的吩咐,不得有误。
是!秋月领命,刚想退下,又被萧锦瑟叫住。
等等。萧锦瑟放下书卷,目光落在秋月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乾元殿那边,皇帝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秋月连忙回道:回娘娘,陛下今日一早便去了上书房,午膳也是在书房用的,很是勤勉。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只是福海公公午时曾离开乾元殿约莫半个时辰,说是去内务府为陛下挑选新的笔墨。我们的人跟了一段,他确实进了内务府,但……在存放物品的库房区域停留的时间稍长,出来时神色如常。
福海内务府库房
萧锦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内务府库房区域,鱼龙混杂,是传递消息的绝佳地点!福海去那里,绝不只是挑笔墨那么简单!
他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萧锦瑟追问,语气带着一丝冷厉。
秋月脸色一白:库房那边人太多,我们的人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看到他似乎和一个负责打扫库房的老太监说了几句话,具体内容……没听清。
老太监萧锦瑟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张模糊的脸,是那个在内务府库房干了十几年、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刘公公前世,这个人似乎……在柳如嫣封妃后不久,就因为意外失足落井死了!
一条线,瞬间在萧锦瑟心中串联起来!
柳如嫣惊惧不安——刘嬷嬷惨死(传递渠道被断)——周宸(或他背后的人)需要新的渠道——福海行动——接触内务府库房不起眼的老太监(可能是柳家或肃王埋下的钉子)!
呵……萧锦瑟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如同毒蛇吐信,本宫的好儿子,还有他那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动作倒是不慢。
她重新拿起书卷,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个老太监,给本宫盯死了!他见过什么人,收过什么东西,去过哪里,本宫都要知道。还有,福海那边,继续盯紧,他再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来报。
是!奴婢明白!秋月肃然应道。
去吧。萧锦瑟挥了挥手。
秋月躬身退下,暖阁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香炉里苏合香燃烧的细微声响。
萧锦瑟的目光落在书卷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在书页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一片。
肃王这条明面上的猛虎,已经应约入局。而乾元殿那条幼龙和他身边隐藏的毒蛇,也开始不安分地吐着信子。
前世的仇人,正一个个浮出水面,环绕在她周围,蠢蠢欲动。
长乐宫的血腥味,不仅没有吓退他们,反而像投入油锅的水滴,激起了更猛烈的反应。
很好……萧锦瑟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都动起来吧。本宫就怕你们……不动!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后日申时的场景。
肃王周凛,这个前世最终将她逼入绝境的藩王,即将踏入她精心布置的陷阱。她要利用他对遗言的好奇,对权力的渴望,将他暂时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成为她对抗柳家、震慑朝堂、甚至……压制她那个好儿子的一把利刃!
至于这把刀最终会砍向谁……萧锦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那就要看,谁……更棋高一着了。
后日,长乐宫。
这场戏,该开锣了!
(4)
肃王府,西跨院密室。
这里位于王府最深处,四周墙壁厚重,隔音极好。墙壁上挂着几幅描绘着边塞风光的古画,角落点着几盏长明灯,光线昏暗,气氛压抑。
肃王周凛端坐在主位,陈渊侍立一旁。下首,跪着一个风尘仆仆、身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他叫黑鹞,是周凛麾下最精锐的夜不收首领之一。
王爷,北边有消息了。黑鹞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鹰眼’确认,北狄王庭确有异动。狄王阿史那摩最近频繁召集各部首领密会,其麾下最精锐的‘狼骑’调动频繁,向黑水河方向集结,粮草辎重也在秘密筹备。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很可能在开春之后,会有一场大的动作。目标……极可能是我们的朔方、云中二镇!
周凛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阿史那摩……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手指用力,掌中的铁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兵力几何主攻方向
具体兵力尚在探查,但预估不会少于五万精锐狼骑。黑鹞沉声道,主攻方向尚不明确,但‘鹰眼’判断,黑水河渡口和阴山隘口是他们的首选突破点。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鹰眼’还发现,狄王庭最近似乎有身份不明的中原人频繁出入,行踪诡秘,似乎在洽谈什么交易。具体内容,还在设法探查。
身份不明的中原人周凛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寒光闪烁,是世家还是……朝中某些人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朝中那几个一直与他不对付、又与北边有些不清不楚联系的世家门阀,甚至……想到了那个深宫里的女人!萧锦瑟在这个时候抛出遗言引他入宫,是否与此有关
属下无能,尚未查明。黑鹞低头请罪。
不怪你。周凛摆摆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阿史那摩选得好时机啊!皇兄新丧,幼主登基,朝局未稳,内忧外患……他这是看准了我大周虚弱,想来狠狠咬一口肥肉!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内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北狄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一旦朔方、云中有失,北境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他身为戍边藩王,手握重兵,保境安民是他的职责,也是他权力的根基!绝不容有失!
但同时,京城这潭水,也越发浑浊了。萧锦瑟的异动,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都让他无法安心坐镇边关。
黑鹞!周凛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决断,你立刻带人返回北境,告诉贺兰山(镇守朔方的大将),给本王死死盯住黑水河和阴山隘口!加派斥候,摸清狼骑的具体动向和粮道!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军械!未得本王将令,不许擅自出战,但若狄狗敢犯境一步,给本王狠狠地打!打疼他们!
是!属下遵命!黑鹞抱拳领命。
另外,周凛眼中寒芒更盛,告诉‘鹰眼’,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查清楚那些出入狄王庭的中原人的身份!还有,查清楚萧锦瑟最近在宫中,除了那场立威和给本王写信,还做了什么!特别是……她和柳家,和那些世家,有没有什么异常接触!
是!黑鹞应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密室。
密室内只剩下周凛和陈渊。
王爷,北境军情紧急,您是否……陈渊担忧道。
京城的事,同样紧急!周凛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萧锦瑟抛出的饵,本王必须咬!不仅要咬,还要咬得漂亮!本王倒要看看,她手里所谓的‘遗言’,能不能抵得上北境十万将士的性命!能不能……替本王解决掉朝堂上的麻烦!
他的目光投向京城皇宫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后日长乐宫之会,至关重要。陈渊,替本王想想,本王该带一份什么样的‘见面礼’,才配得上本王的这位……‘撞’醒了的好侄媳
凤临天下,血偿旧债
(1)
肃王周凛的头颅,被盛放在一个特制的紫檀木盒中,由秋月亲手捧着,跟随在萧锦瑟身后,一步步踏上通往奉天殿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汉白玉御阶。鲜血早已凝固成暗沉的紫黑色,狰狞的面容被仔细清理过,却依旧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震惊与怨毒。这颗头颅,成了萧锦瑟通往帝座最血腥、也最具威慑力的祭品。
奉天殿外,黑压压跪满了文武百官。寒风凛冽,吹动着他们宽大的朝服袍袖,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与恐惧。所有人都低着头,无人敢直视那抹正一步步登上御阶的墨绿色身影。长乐宫的血腥清洗犹在眼前,肃王及其党羽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的雷霆手段,更是让这些习惯了朝堂倾轧的官员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深宫那位年轻太后真正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
萧锦瑟身着特制的玄色凤纹衮服,虽无龙形,却以金线绣满展翅欲飞的凤凰,每一根翎羽都透着凌厉的锋芒。她未戴凤冠,仅以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绾住如瀑青丝,额角那道象征着重生与复仇的伤疤,在清晨微光下清晰可见,平添了几分肃杀与不容亵渎的威仪。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尖上。
她终于站定在奉天殿那象征着九五至尊的御座之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缓缓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扫过下方鸦雀无声的群臣。
众卿平身。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百官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起身,依旧垂首躬身,大气不敢喘。
秋月上前一步,将那盛放着肃王头颅的紫檀木盒高高举起,呈现在众人面前。
肃王周凛!萧锦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前广场,身为皇叔,世受国恩,不思报效朝廷,反怀狼子野心!勾结外臣,构陷忠良,更于昨夜率私兵甲士,持械擅闯宫禁,图谋不轨,意欲弑君篡位!
她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审判意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百官心上。
幸赖祖宗庇佑,本宫及时洞察其奸,与禁军统领忠勇侯合力,将其格杀于长乐宫前!此獠伏诛,乃天理昭彰,罪有应得!她猛地一指那狰狞的头颅,其罪状,铁证如山!其同党,皆已伏法!众卿若有疑虑,可亲自上前,验明正身,一观其狼心狗肺!
群臣中一片死寂,无人敢动,更无人敢上前。肃王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就是最血腥、最不容辩驳的铁证!谁敢质疑谁敢上前
萧锦瑟的目光扫过几个曾与肃王过从甚密、此刻面如死灰的官员,眼神冰冷如刀:肃王谋逆,罪在不赦!其党羽,依律当诛九族!
太后娘娘开恩啊!那几个官员瞬间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开恩萧锦瑟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九幽寒冰,当你们与肃王密谋,意图颠覆我大周江山,置陛下与本宫于死地之时,可曾想过‘恩’字如何写可曾想过你们的家人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刺破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谋逆大罪,天理难容!本宫念尔等或有被裹挟者,今日只诛首恶及其直系亲族,余者流三千里,永世不得入京!若有再犯,九族尽诛,鸡犬不留!萧锦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几个官员彻底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其余官员更是噤若寒蝉,深刻体会到这位年轻太后手段之狠辣,绝非虚言恫吓。
萧锦瑟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秋月捧着的另一个较小的、同样盖着明黄绸布的托盘。她亲手揭开绸布,里面赫然是大周传国玉玺!
她双手捧起那方沉甸甸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玺,高高举起,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玉玺散发出温润却又威严的光芒。
先帝驾崩,皇帝年幼!萧锦瑟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宫阙,国不可一日无君!然值此多事之秋,强敌环伺,朝野动荡,非雄主不足以定乾坤、安社稷!
她的话语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预感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时刻即将来临!
本宫,萧锦瑟!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历史尘埃的决绝与力量,先帝嫡后,大周太后!承天命,顺民心,临危受命!以女子之身,担社稷之重!
她捧着玉玺,一步一步,稳稳地踏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御座!
自今日起——她转身,端坐于御座之上,玄色凤袍铺展,如同暗夜中展翅的凤凰,目光睥睨天下,朕,即为大周新帝!改元‘凤临’!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周之土!凡我臣民,当恪尽职守,忠心辅弼!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短暂的死寂之后,忠勇侯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嘶力竭地高呼!紧接着,那些早已被震慑、被收服、或审时度势的官员们,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奉天殿广场,直冲云霄!
声浪之中,萧锦瑟——如今的大周女帝萧锦瑟,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匍匐的臣民,眼中再无波澜。只有额角那道伤疤,在帝冕珠帘的阴影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一路走来的血雨腥风。
凤临天下,第一步,已然踏出!而这,仅仅是开始!
(2)
登基大典的余威尚未散尽,象征着新帝权威的旨意已如同雷霆般降下。
诏曰:废帝周宸,身为先帝嫡子,本应克己复礼,勤勉向学。然其年幼失德,暗藏豺狼之心,竟与逆贼肃王内外勾结,意图谋害圣母太后,颠覆国祚!其行悖逆人伦,其心歹毒如蝎!念其年幼无知,或受奸人蛊惑,着即褫夺帝号,废为庶人!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打入天牢最底层‘寒水狱’,着人严加看管,令其日日于狱中抄写《孝经》千遍!无朕旨意,永世不得出!
诏曰:妖女柳如嫣,商户贱婢,心比天高!以色侍人,祸乱宫闱!更勾结逆党,构陷太后,其心可诛!其罪当凌迟!然朕初登大宝,以仁德治天下,姑念其卑贱之躯,赐其全尸!着剜去双目,拔去舌根,断其四肢筋脉,使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身不能动!打入掖庭‘永巷’,充为最低等浣衣奴!以粗麻裹身,每日仅以馊水残羹饲之!朕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苟延残喘,日日忏悔其罪!此刑,名为‘人彘’,永世不得赦免!
两道圣旨,字字如刀,句句染血!由司礼监大太监亲自前往乾元殿和掖庭宣读。
乾元殿内,被剥去明黄龙袍、仅着素白单衣的周宸,听着那字字诛心的废帝诏书,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当听到打入寒水狱、抄写《孝经》千遍、永世不得出时,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曾经努力维持平静和孺慕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怨毒和歇斯底里的疯狂!
不!朕是皇帝!朕是真龙天子!你这毒妇!妖后!你不得好死!你篡位夺权!你……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着扑向宣读圣旨的太监,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抄《孝经》哈哈哈!周宸疯狂大笑,眼中流出血泪,你让我抄《孝经》萧锦瑟!你这毒妇!你配谈‘孝’吗你杀我父皇!你夺我江山!你……
堵上他的嘴!司礼监太监面无表情地挥手。
一块破布狠狠塞入周宸口中,将他所有恶毒的咒骂堵了回去。侍卫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不断挣扎、发出呜呜绝望嘶鸣的前任小皇帝拖出了乾元殿,拖向那暗无天日、冰冷刺骨的寒水地狱。那里,只有无尽的寒冷、黑暗,和永远抄写不完的《孝经》,将是他余生的唯一内容。他将在绝望和悔恨中,日日体会何为真正的孝道!
掖庭永巷,阴暗潮湿,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当人彘的判决宣读到柳如嫣耳中时,这个曾经梦想着母仪天下、此刻已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女子,发出了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不——!萧锦瑟!你这魔鬼!你这毒妇!你杀了我!你直接杀了我啊!她涕泪横流,拼命挣扎,却被粗壮的婆子死死按在地上。
剜目、拔舌、断筋……人彘柳如嫣的眼神彻底崩溃,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怨毒,你好毒的心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诅咒你江山永堕!诅咒你断子绝孙!啊——!
凄厉的诅咒声被行刑婆子用铁钳撬开嘴巴的动作打断。冰冷的刑具毫不留情地探入她的口中……紧接着是双眼……然后是四肢关节处……
惨绝人寰的哀嚎响彻整个掖庭,又迅速被更深的绝望和无声的呜咽取代。
当一切结束,曾经那个眼波流转、野心勃勃的柳如嫣,已经变成了一团被粗麻布包裹着的、不断抽搐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她失去了双眼,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失去了舌头,再也无法言语;四肢筋脉尽断,如同没有骨头的肉虫。她被随意丢弃在永巷最肮脏潮湿的角落,与污水、秽物为伴,每日只有最下等的宫人将馊臭的食物残渣倒在她面前。
她甚至无法选择死亡。只能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恶臭和痛苦中,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萧锦瑟的报复,不是让她痛快死去,而是让她以最屈辱、最痛苦的方式,活着,成为这深宫中最骇人听闻的警示——背叛与构陷太后的下场!
(3)
新帝登基,改元凤临。朝堂在经历了最初的震荡和血腥清洗后,逐渐被一种新的、更为森严的秩序所笼罩。
女帝萧锦瑟的手段,比之当年的垂帘听政时期,更加雷厉风行,也更加深不可测。她以铁腕整肃吏治,提拔寒门干吏,尤其注重启用有才干的女子入朝为官,设立女官署,直接听命于内廷。她改革税赋,兴修水利,加强边防。对于任何胆敢质疑她牝鸡司晨、挑战她权威的言论或行为,她的回应只有冷酷无情的镇压和彻底的清除。
曾经门庭若市的肃王府,早已被查抄一空,匾额被摘下,府邸被改作了屯兵之所。肃王及其核心党羽的家族,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剩下的官员们,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在绝对的权力和血腥的威慑面前,都选择了臣服。至少,是表面的臣服。
长乐宫,如今已更名为紫宸殿,成了大周女帝的寝宫与理政之所。
夜色深沉,紫宸殿内灯火通明。萧锦瑟刚刚批阅完最后一叠奏章,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那道伤疤依旧在隐隐作痛,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她的来路。
秋月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参茶:陛下,夜深了,早些安歇吧。
萧锦瑟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她走到窗边,推开厚重的窗棂。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宫阙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森严而孤寂。寒风吹拂着她鬓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秋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你说,这深宫,像不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秋月心头一颤,连忙低头:陛下……
埋葬了先帝,埋葬了肃王,埋葬了周宸,埋葬了柳如嫣……也埋葬了……曾经的萧锦瑟。萧锦瑟的目光投向无尽的黑暗深处,那里仿佛有无数双不甘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秋月不敢接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萧锦瑟却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释然和掌控一切的笃定。
但朕,从坟墓里爬出来了。她转过身,玄色的帝袍在灯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额角的伤疤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醒目,爬出来,就是为了成为这座坟墓真正的主人!让所有想将朕埋葬的人,都先一步成为这坟墓里的枯骨!
她端起参茶,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暖不了她眼底沉淀的万年寒冰。
寒水狱和永巷,都安排好了她问,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询问天气。
回陛下,都已安排妥当。秋月恭敬道,废庶人周宸,每日抄经不辍,只是……只是精神日渐恍惚,时常对着墙壁嘶吼咒骂,或痛哭流涕。永巷那位……尚有一息,只是每日需强行灌入流食,生不如死。
很好。萧锦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让他们活着。让他们清醒地活着。朕要他们,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也记得……朕给过他们什么。
她不再看窗外,转身走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案。
掌灯,去御书房。北境军报,朕还未看完。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与不容置疑。
复仇的火焰或许终将燃尽,但权力的征途永无止境。她已踏着仇人的尸骨和血泪登上了巅峰,但这巅峰之上,依旧有万里江山需要掌控,有无数暗流需要警惕,有属于她萧锦瑟的帝王之路需要坚定地走下去。
凤临天下,非为复仇,而是新生。以血为墨,以骨为笔,书写属于她的、不容置疑的——天命所归!
灯火通明的紫宸殿,如同这寂静深夜里唯一醒着的猛兽之瞳,冰冷地注视着这座庞大而森严的宫阙,以及宫阙之外,那浩瀚无垠的万里河山。女帝萧锦瑟的身影,在那巨大的御案之后,显得孤高而决绝,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悬于大周之上,其锋芒,将永世照耀(或震慑)着这片属于她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