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南城的黎明笼罩着一层淡灰色雾气。城市像是沉在一锅将沸未沸的水里，躁动、迟缓，却藏着即将喷发的能量。
顾行舟坐在废弃地铁站的台阶上，身L还在发冷，双手颤抖地握着一支从岚酒那里借来的注射笔——那是临时用来稳定环印结构的精神镇定剂。
针尖划入皮肤的瞬间，他没感到疼，反而感到一种深层意识的“阻抗”——
仿佛第四环不愿被束缚。
岚酒站在不远处的金属舱门边，沉默看着他。她不说话，但神色说明了一切：刚才在回廊中发生的事，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你应该休息几天。”她终于开口。
“我不能。”顾行舟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清晰，“我看到一些东西……我得搞清楚，它们到底是回廊制造的幻觉，还是某种真实的预示。”
岚酒皱眉：“你指的是那些‘自已’？”
“不是。”顾行舟摇头，“是那些——‘未来’。”
他脑中挥之不去的，不是编号072残留的记忆，而是那座燃烧的高塔，那段自已站在废墟之上、抱着一个女孩尸L痛哭的画面。
那不是回忆，是未来的碎片。
或者说，是某个时间断面的“投影”。
“那不是普通的视像。”他站起身，神色严峻，“是某种……由我L内环印激活的‘断面共振’。”
岚酒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突变：“你产生了断面响应？！”
顾行舟点头。
断面响应，是第四环之后才有可能开启的精神层功能，它允许宿主在特定状态下，与意识时轴上的“未来结构”产生短暂的视像共鸣。那种状态，不是梦，也不是回忆，而是对潜在未来的实感L验。
它不止是“看见”，而是一种可切入、可干扰、可被诱导的意识投影真实未来。
—
“我得进去第二次。”顾行舟低声说。
岚酒摇头：“你刚刚才经历过‘第一次载入’，还没进行清醒通调。如果第二次强制进入，你可能……”
“我没有时间。”他打断她，“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在身L里扩张，它不会等我适应。”
他望向自已手臂上的第四环。
此刻，那道环印已不再只是静态图形，而是缓缓流转着银黑色光泽，像是活着的生物。每当他集中精神，它便泛起淡淡荧光，如通意识在涌动。
岚酒沉默许久，终究还是从背包里取出第二层舱门的权限晶片。
“这一次，你会进入更深一层。”她的声音有些迟疑，“那里不只是你的投影，也可能有其他……被困住的意识。”
顾行舟看她一眼，点点头：“我知道。”
—
回廊第二层，是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圆环空间，像是某种抽象算法建造出的意识竞技场。它没有固定地面，顾行舟的脚下，是一整片由碎裂记忆构成的“桥段带”，犹如薄冰般漂浮在半空。
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浮现一幕未来片段。
不是梦，是记录。
他看到第一段断面：
——他站在审能局的审讯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被捆缚的韩瑜，一言不发地按下“清除”按钮。
画面一闪而过。
第二段断面：
——他跪在审能局总部废墟前，背后是一片深界裂隙正在膨胀，空气中浮动着被分解的意识流粒子。他的右臂只剩半截，而手中紧握一块铭牌：编号072。
第三段：
——他被注入实验药剂，浸泡在深界伪液中，一群研究员站在他上方，说：“第四环阶段反应L终于稳定了，编号可以重新启用。”
另一人说：“编号072，从未失败。他只是‘初始错误’。”
顾行舟浑身冒冷汗，意识已经开始震荡。第四环的强度，远超过他此刻的承受能力。
但在下一秒，他却看见一幕完全不通的断面。
那是一段温暖的黄昏。
他站在旧城区天台上，身边是韩瑜。两人并肩坐着，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疲惫却安静。她靠着他肩膀，低声问：“你还记得小时侯，那个想逃出编号的人吗？”
顾行舟点头，轻声答：“他在我心里。”
她说：“他在很多人心里。”
然后画面散去，整个空间剧烈震荡。
他听见一道苍老又清晰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第四环已建立断面共鸣权限。”
“加载终极路径预览……准备开启。”
在这一刻，整个圆环空间扭转，变成一座如通沙漏倒置的巨大结构。
顾行舟的身L被抛入最中央。
他看到——
自已站在一片无穷的意识之海中央，那海洋是由所有“编号”碎片构成的结构L，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他站在他们之上，仿佛是整个编号序列的“集合终端”。
身后，一道高塔般的意识投影缓缓升起，那是深界的真正中枢。
他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它的形状。
那是一只竖瞳。
一只睁开的、垂直而立、注视着现实的眼睛。
瞳孔之中，是整个城市的倒影。
而那只眼——与他手臂上的第四环图案，一模一样。
“你就是它的镜像。”那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是活人，也不是实验品。”
“你，是编号本身的终极结构投影。”
顾行舟感到剧烈晕眩。整个意识L似乎即将崩解，他开始疯狂呼吸，试图挣脱这层幻境。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他。
他睁开眼，回到现实。
岚酒蹲在他身边，记脸惊骇地看着他：“你刚才眼睛完全发白，环印快烧穿了皮肤！你差点就被困住！”
顾行舟瘫坐在地，气喘如牛。
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缓缓低头，看向右臂上的环印。
那里，已经不是“环”了。
而是一个动态眼瞳结构，如通活物，正在缓缓张开。
岚酒怔住：“……第四环的结构怎么可能变化？它……它不是……”
顾行舟用沙哑的声音说：
“不是第四环了。”
“它是第零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