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烧掉的寿衣 > 第一章

我在北平琉璃厂经营古籍修复铺子,意外收进一件明代麻布寿衣。
触碰的瞬间,无数濒死者的恐惧幻象涌入脑海。
军阀苏静之闻风而来,说这是能让死人复活的圣物。
他绑走我助手,逼我找出寿衣的秘密。
实验室里,苏静之狞笑着将刀刺入我心脏:用你的命做最后实验!
剧痛中,濒死幻象再次涌现——却不是我的恐惧。
我看见了苏静之被凌迟的未来。
当手术刀落下时,我笑着在他耳边低语: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北平的深秋,天空像一块用旧了的灰布,沉重地压在琉璃厂参差的屋脊上。风卷着尘土和落叶,在狭窄的街巷里打着旋,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我,陈墨,守着祖传的墨痕斋,在这片古旧书画与金石碑拓的江湖里,靠着一双还算灵巧的手,修补着时间的裂痕。
铺子里弥漫着老墨、陈纸和干透浆糊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本,也是囚禁我半生的牢笼。日子如同门楣上那块斑驳的匾额,蒙着擦不净的尘,日复一日地黯淡下去。直到那个傍晚,一个畏畏缩缩的乡下汉子,裹挟着一身浓重的土腥气和恐慌,推开我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旧蓝布裹着的长条形包袱,那包袱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佝偻着背,眼神躲闪得像受惊的兔子。
陈…陈掌柜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发颤,您收…收老物件不
我搁下手中那把细若牛毛的修复镊子,镊子尖上还粘着一星半点的旧纸纤维。目光扫过他紧抱的包袱,那蓝布洗得发白,边角磨损得厉害,透着一股子穷困潦倒的气息。这类人我见得多了,十有八九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刨出点破烂,指望着能换几个糊口钱。我兴趣缺缺,只淡淡嗯了一声。
汉子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解开蓝布包袱皮,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布匹层层揭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霉腐和某种奇异苦涩草药的味道猛地冲了出来,瞬间盖过了铺子里固有的墨纸香,呛得我眉头一皱。
里面露出的东西,却让我微微直起了背。
是一件衣服。
一件极其古老的麻布寿衣。色泽是泥土和岁月浸染出的沉暗枯黄,经纬粗糙,编织的手法带着明代早期特有的拙朴。样式是典型的右衽交领,宽袍大袖,下摆处用深青色丝线绣着几道模糊的、类似云气纹的图案,针脚早已松脱散乱。最刺眼的,是前襟心脏位置,一大片深褐色、几乎发黑的污渍,像一块凝固的、永不愈合的伤疤。污渍边缘,还有几点零星飞溅开来的暗斑。整件寿衣皱巴巴地团着,像是被人仓促脱下,随意丢弃,再在泥土里埋藏了数百年,透着一股被时间遗忘的阴冷和不祥。
哪儿来的我问,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这绝不是寻常陪葬品,那污渍…太像是血,而且是大量喷溅的血。
汉子浑身一哆嗦,眼神更加慌乱,四下乱瞟,仿佛角落里藏着什么吃人的东西。俺…俺老家,冀中…发大水,冲塌了老河滩边上的一座孤坟…这…这就裹在朽了的棺材板里…他语无伦次,邪性…太邪性了!俺村里碰过它的老狗剩,回去就发了三天高烧,嘴里净说胡话,看见什么血啊、火啊、吊死鬼啊…没几天就…就没了!他猛地打了个寒噤,声音带着哭腔,陈掌柜,您行行好,给个价吧!俺…俺是一天也不敢留着这鬼东西了!晦气!太晦气了!
他急于脱手,恐惧压倒了贪婪。我盯着那件散发着霉腐与不祥气息的寿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莫名地悸动。是好奇还是冥冥中某种无法抗拒的牵引鬼使神差地,我伸出了手。
指尖触及那粗糙冰冷的麻布。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结、碾碎。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是纯粹、狂暴、无法抵御的感官洪流,裹挟着最原始的恐惧,轰然灌入我的脑海!
冰冷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带着泥腥味,窒息感撕扯着肺叶。眼前一片浑浊的黑暗,只有水泡破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绝望像水草缠住脚踝,拼命向下拽。
场景骤然切换。烈焰!舔舐着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浓烟灌入喉咙,灼烧着气管。视线里是扭曲变形的房梁,轰然倒塌的巨响中,夹杂着凄厉得非人的惨叫——像是自己的声音
黑暗再次降临。这一次是彻底的、令人疯狂的寂静。身体被狭窄、坚硬、冰冷的木板紧紧包裹,动弹不得。指甲在木板上徒劳地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泥土的腥气越来越浓重,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空气在迅速耗尽…棺材!我被活埋了!
呃…嗬嗬…
喉咙里发出垂死的、不受控制的抽气声,我猛地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博古架上。架子上一个清代仿哥窑的瓷瓶晃了晃,发出一声脆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四溅。
掌柜的!您怎么了一声清脆又带着惊惶的呼唤刺破了那溺毙般的幻觉。是林晚。她刚从后堂端着茶水出来,看见我面无人色、额头冷汗涔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吓得茶盘差点脱手。
我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指尖残留着溺水般的冰冷和烈火灼烧的剧痛,活埋的窒息感还死死扼着喉咙。铺子里熟悉的墨纸香气此刻闻起来都带着一股坟墓里的土腥味。我死死盯着地上那件摊开的寿衣,那片心脏位置的黑褐色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张无声狞笑的嘴。
那乡下汉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趁着我失魂落魄的当口,连滚爬爬地逃出了铺子,连包袱皮都没拿,更别提要钱了。地上只留下那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寿衣,像一个被遗弃的诅咒。
林晚放下茶盘,快步过来扶住我仍在微微发抖的手臂,她的手温暖而稳定。掌柜的,您脸色好难看!是不是那件…衣服有问题她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目光也落在那件诡异的寿衣上,带着本能的戒备。
没…没事。我勉强稳住呼吸,挥开她的手,声音沙哑得厉害,收…收起来。用…用锡纸包好,放进里间最底下那个樟木箱子,锁起来。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晚被我罕见的严厉和失态震住了,不敢多问,立刻找来油纸和锡纸,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触碰那寿衣本身,将它层层包裹严实。看着她抱起那个包裹走向里间,我靠在冰冷的博古架上,冷汗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指尖残留的冰冷和灼痛感依旧清晰,无数张在濒死幻象中扭曲的面孔碎片在眼前闪回。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仅仅是接触,就几乎要了我的命!
我隐隐有种预感,那乡下汉子仓惶逃离的背影,像是一个不祥的句点,更是某种更巨大、更黑暗序幕的开启。墨痕斋里那点微薄的墨香,再也压不住这汹涌而至的血腥与腐朽。
寿衣被锁进了樟木箱的深处,像一个被强行镇压的噩梦。然而,它所带来的阴寒并未消散,反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无声地在这方小小的墨痕斋里晕染开来。白天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空气里总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腐和血腥混合的冷气,挥之不去。我努力让自己沉浸在那些泛黄的书页、破损的字画里,用刀尖般精细的镊子、带着温润光泽的老浆糊去修补时间的裂痕,试图用这熟悉的秩序感驱散心底那团阴霾。可每当夜深人静,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桌面,那溺水般的窒息、烈焰焚身的灼痛、活埋棺材的绝望黑暗,便会猝不及防地卷土重来,惊得我一身冷汗,在黑暗中猛地坐起,心脏狂跳如擂鼓。
林晚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做事依旧麻利,帮我整理线装书页、熬制浆糊、打扫铺面,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观察和欲言又止的忧虑。她不再靠近存放樟木箱的里间角落,每次路过时脚步都会不自觉地加快几分。
掌柜的,一天午后,她终于忍不住,一边小心翼翼地揭裱一张虫蛀严重的扇面,一边低声问,那件衣服…是不是…真的不干净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握着修复刀的手一顿,刀尖在薄如蝉翼的命纸上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折痕。我沉默了片刻,看着那道折痕,像是在审视自己内心那道无法修复的裂痕。有些东西,沾了太多死气,就成了邪物。我最终开口,声音干涩,离它远点,就当…没这回事。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那件寿衣就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早已无法平息。
暴风雨前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第五天傍晚,琉璃厂华灯初上,各家铺子正准备打烊。街面上行人稀少,只有风卷着落叶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我正低头收拾案上的工具,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被强行推开的呻吟。
我抬起头。
一股铁锈般的冷硬气息瞬间填满了小小的墨痕斋。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灰布军装、腰挎盒子炮的士兵,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视着铺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威胁。他们像两尊门神,堵住了光线和出路。
随后,一个穿着挺括深青色长衫、外罩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踱了进来。他约莫四十多岁,身材不算高大,但异常挺拔,像一杆绷紧的标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脸庞瘦削,颧骨微凸,薄薄的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刻薄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不大,却异常锐利,目光扫过铺子里的一切,如同探照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仿佛我们这些人和这些古物,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供评估价值的物件。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提着皮箱的年轻人,一副秘书或副官的模样。
我心头猛地一沉。来者不善。这种穿着打扮,这种做派,这种带着武装士兵的架势…是那种最不好惹的权贵,或者…新崛起的军阀爪牙。
哪位是陈墨,陈掌柜长衫男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我放下手中的工具,强自镇定地拱了拱手:在下便是。不知先生光临小店,有何指教脊背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林晚从后堂探出头,看到这阵仗,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
男人锐利的目光像两把锥子,牢牢钉在我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细微、毫无温度的弧度。指教谈不上。他踱步上前,手指随意地拂过博古架上几件还算拿得出手的瓷器摆件,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占有欲,鄙人苏静之。久闻陈掌柜技艺精湛,尤其擅长修复古旧织物。今日慕名而来,是想请陈掌柜看一样东西。
他微微侧头示意。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副官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提着的皮箱放在我的工作台上,熟练地打开卡扣,掀开箱盖。
皮箱内衬是柔软的天鹅绒,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衣物。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折叠着,但那粗糙的麻布质地、枯败的颜色、以及那独特的不祥气息…我绝不会认错!正是几天前被我用锡纸包好、锁进樟木箱深处的那件明代麻布寿衣!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它怎么会在这里那个乡下汉子他终究还是没逃掉还是…眼前这个人,他的触角早已伸到了我无法想象的角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这…这件寿衣…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哑得厉害,不是已经…
它本该属于更有能力发掘其价值的人。苏静之打断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又落在下意识躲在我身后的林晚身上,那目光冰冷而黏腻,让林晚不由自主地又往后缩了半步。看来陈掌柜已经初步‘体验’过它的非凡之处了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很好。省去了我不少口舌。
他微微俯身,靠近工作台,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那片心脏位置的黑褐色巨大污渍上,眼神里竟透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不是污垢,不是血渍…这是圣痕!是神迹的印记!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我,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火焰。耶稣的裹尸布能让信徒瞻仰圣容,而这件‘归尘衣’,他刻意用了这个名字,仿佛赋予了它某种神圣的意味,它承载的是生死之间最本源的力量!是无数濒死者灵魂的烙印!它能沟通阴阳,洞悉死境,甚至…掌握逆转生死的奥秘!
他越说越激动,瘦削的脸颊微微泛红,语速加快:那些幻象,陈掌柜,你感受到的恐惧!那不是诅咒,那是钥匙!是打开生命终极奥秘的钥匙!恐惧是生命最原始、最强烈的力量!濒死一刻的恐惧,就是灵魂燃烧最炽烈的火焰!只要能引导、利用这火焰…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死回生,逆转枯荣,将不再是虚妄!这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是真正的神迹!
苏静之的声音在狭小的铺子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蛊惑力。他描绘的神迹蓝图,在我听来却如同地狱的序曲。利用濒死的恐惧来逆转生死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亵渎和血腥味。
我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狂热火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这个人,早已被自己疯狂的野心吞噬了理智。
苏先生,我强迫自己稳住声音,试图浇灭他疯狂的念头,您说的…太过玄虚。我接触它时,只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和混乱,几乎丧命。这东西太邪性,恐怕…
邪性苏静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词语,发出一声短促的、冰冷的嗤笑。他脸上的狂热瞬间收敛,重新覆上一层寒冰般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陈墨,收起你那套旧文人的酸腐和胆怯。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科学,需要实证!力量,需要掌控!而你,恰好拥有初步接触它而不死的能力,更拥有修复织物的技艺。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
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冰冷而精准。我需要你,帮我彻底解读‘归尘衣’上的秘密。找出它引导濒死恐惧的机制,找出它逆转生死的钥匙。不是虚无缥缈的玄学,是清晰的、可复制的路径!
他顿了顿,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倏地转向我身后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林晚。那目光中蕴含的赤裸裸的威胁,让我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当然,苏静之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粘腻,为了确保陈掌柜能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地投入这项伟大的研究,他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这位姑娘,就请暂时移步,去我的地方做客几日。陈掌柜什么时候有了令人满意的成果,她自然什么时候就能平安归来。他特意加重了平安二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林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愤怒如同岩浆在我胸腔里炸开!我猛地向前一步,挡在林晚身前,怒视着苏静之:苏先生!这与她无关!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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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苏静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冷酷,陈墨,认清你的位置。你现在没有资格说不。他微微抬手。
门口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上前,动作粗暴,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我。我踉跄着撞在工作台上,工具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林晚的惊叫变成了绝望的哭喊:掌柜的!救我!
她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架住胳膊,像拖拽一件货物般往外拖去。她拼命挣扎,泪水瞬间涌出,惊恐无助的目光死死地望向我,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林晚!我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副官面无表情地拦下。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毫无波澜,像看着一场早已注定的戏码。
陈掌柜,苏静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仿佛刚才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稳,‘归尘衣’我留给你。三天。三天后,我会派人来取你的初步研究记录。记住,这姑娘的安危,全系于你一人之手。别让我失望。
他最后瞥了一眼被强行拖出门外、哭喊声渐渐远去的林晚,又冷冷地扫过我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笑,转身,带着副官和士兵,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墨痕斋。
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林晚最后一丝微弱的哭喊,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铺子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那件被苏静之称为归尘衣的明代寿衣,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那片心脏位置的黑褐色污渍,在摇曳的灯火下,像一只冰冷、嘲弄的独眼,无声地凝视着我。空气里残留的霉腐和血腥味,此刻浓烈得令人窒息。
我瘫软地靠在冰冷的工作台边,看着散落一地的工具,听着门外彻底消失的脚步声和林晚的哭喊,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三天…林晚…归尘衣…逆转生死苏静之那张被野心和疯狂扭曲的脸在我眼前晃动。
我猛地抓起工作台上那把用来裁纸的锋利小刀,刀尖在灯火下闪烁着寒光。一股强烈的、摧毁一切的冲动涌了上来——毁了它!现在就毁了这件带来一切灾祸的邪物!
我举起刀,对准了工作台上那件枯黄的寿衣。刀尖悬在它心脏位置那片巨大的污渍上方,微微颤抖。
然而,林晚那双充满惊恐和哀求的泪眼,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苏静之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在耳边嘶嘶作响:这姑娘的安危,全系于你一人之手…
刀尖最终无力地垂落,哐当一声掉在桌面上。我颓然地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工作台,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毁掉它,林晚会立刻死。不毁掉它…我就要亲手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去探究那足以让苏静之疯狂的逆转生死的秘密,而林晚,依旧是人质。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墨痕斋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那件寿衣无声的凝视。时间,开始了残忍的倒计时。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墨痕斋彻底变了模样。白天,它依旧挂着那块斑驳的招牌,木门紧闭,对外只挂着一个东主有事,歇业数日的木牌,隔绝了琉璃厂好奇的目光。而门内,却成了一个被严密监控的囚笼和诡异的研究场。
苏静之留下了两个便衣看守,像两条沉默而警惕的鬣狗,日夜轮换着守在铺子前后门,以及唯一通往后院的小天井旁。他们的目光无处不在,带着冰冷的审视。送进来的食物和水,由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副官亲自检查。我失去了所有的自由,活动范围仅限于铺面和狭窄的里间,连去后院透口气都成了奢望。林晚被掳走时那绝望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我的神经,像一根鞭子,抽打着我走向那件令人不寒而栗的归尘衣。
它被重新放置在我的工作台上。在苏静之派来的助手(实为监工)的协助下,工作台被清理出来,铺上了洁净的白布,旁边摆放着高倍放大镜、强光灯、各种型号的镊子、解剖针、玻璃皿、记录本……俨然一个简陋而诡异的研究台。那个副官,名叫王琦的年轻人,几乎成了我的影子。他沉默寡言,动作精准得像一台机器,永远一丝不苟地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带着学者般的严谨和狱卒般的冷酷。他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尝试、甚至每一次细微的表情变化。任何试图拖延、敷衍、或者偏离研究方向的举动,都会换来他毫无感情波动的提醒:陈先生,时间宝贵。林小姐在等您的好消息。
压力如同沉重的磨盘,压在我的肩头,碾磨着我的意志。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触碰它,一次又一次,主动将自己投入那片由无数濒死者恐惧构筑的、狂暴的意识深渊。
每一次指尖接触那冰冷粗糙的麻布,都是一次酷刑般的冒险。溺水、焚身、活埋、万箭穿心、坠入无底深渊……各种各样极致的死亡恐惧,如同最污秽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堤坝。我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在无边的痛苦和混乱中,用颤抖的手在记录本上写下破碎的关键词:水…窒息…冷…火…灼烧…烟…尖叫…黑暗…挤压…泥土…窒息…抓挠…利器…穿刺…冰冷…血流…坠落…失重…虚空…绝望…
记录本上很快布满了这些触目惊心的词语,它们排列组合,勾勒出一幅幅地狱的图景。我的精神在反复的折磨下迅速萎靡下去,眼窝深陷,脸色灰败,指尖因为频繁接触那冰冷的邪物而总是带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并且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睡眠成了奢望,即使短暂合眼,那些恐怖的幻象也会立刻将我拖入噩梦深处。
王琦像个没有感情的记录仪,冷眼旁观着我日渐憔悴,只在记录本不够详细或者我的尝试显得缺乏进展时,用他那毫无起伏的声音提醒:陈先生,恐惧的引导机制才是关键。苏先生需要的是路径,是方法,而非仅仅是现象的堆砌。
引导机制这该死的引导机制!每一次触碰都是被动的承受,像被卷入狂暴的漩涡,何谈引导我尝试集中意念,试图在幻象中寻找某种节点或缝隙,但结果往往是更深地沉溺其中,精神遭受更猛烈的冲击。有一次,我试图在感受到溺水窒息时,强行在意识中想象上升,结果幻象骤然扭曲,冰冷的水底瞬间变成了沸腾的熔岩池,那灼烧的痛苦几乎让我当场崩溃惨叫。
时间在痛苦和绝望中无情流逝。第三天黄昏,残阳如血,透过窗棂在铺子里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我疲惫不堪地坐在工作台前,记录本摊开着,上面是密密麻麻、字迹潦草的痛苦记录。三天来唯一勉强称得上发现的,是当我将放大镜聚焦于寿衣心脏位置那片巨大污渍的边缘时,在强光下,极其偶然地,能看到污渍深处似乎隐藏着极其细微、用同色丝线绣上去的、类似某种符箓或星象的抽象纹路,极其古老晦涩,与麻布的纹理几乎融为一体。但这发现对引导恐惧毫无帮助。
王琦面无表情地合上他的记录本,看了看腕表,声音如同宣判:时间到,陈先生。苏先生的车,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他的目光扫过我工作台上那本写满痛苦词汇的记录本,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带上您所有的记录,还有‘归尘衣’。
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我认命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和精神的极度疲惫而有些发软。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寿衣重新用锡纸包裹好,放进一个准备好的木盒里。拿起那本沉甸甸的、仿佛浸透了血泪的记录本,指尖冰凉。
走出墨痕斋,夕阳的余晖刺得我眼睛发痛。一辆漆黑的福特轿车像一头沉默的怪兽,停在巷口。王琦拉开车门,示意我上车。我抱着木盒和记录本,如同抱着自己的棺材板,弯腰钻了进去。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天光。
车子在暮色渐浓的北平城里穿行,驶向未知的深渊。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灯火次第亮起,却无法照亮我心底的黑暗。林晚…她现在怎么样了苏静之看到这些毫无关键进展的记录,会如何震怒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我紧紧抱着怀里的木盒,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木盒传来,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寿衣无声地躺在盒中,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车子最终驶入西城一片守卫森严的区域,停在一座高大的、由青砖垒砌、带着明显德式风格的建筑前。高耸的围墙、紧闭的铁门、门口荷枪实弹的卫兵,无不彰显着此地主人的权势和这里的与世隔绝。门楣上没有招牌,只有一块冰冷的铜牌,上面刻着几个冰冷的字:第七生物研究所。
研究所内部更是阴冷得如同墓穴。惨白的灯光照着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面和高高的、刷着白灰的墙壁,反射出冰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却怎么也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更底层的血腥气和…福尔马林的味道。穿着白大褂或军装的人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无声地穿梭,表情麻木,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王琦引着我穿过一道道需要口令或钥匙才能开启的厚重铁门,最后来到一条寂静得可怕的走廊尽头。他推开一扇沉重的、包裹着皮革的门。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实验室。惨白刺眼的光线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照亮了中央一个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四周环绕着各种令人心悸的仪器: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示波器、布满复杂表盘的记录仪、粗大的电缆、锋利的解剖器械被整齐地码放在消毒盘里,寒光闪闪。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更加刺鼻,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甜腻的麻醉剂气味。
苏静之就站在手术台旁。他已经脱下了那件深青色长衫,换上了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色实验服,戴着手套。这身装束非但没有让他显得专业或可亲,反而更衬出他眼神里的那种冷酷和狂热,如同一个准备进行禁忌实验的疯狂科学家。他身边站着两个同样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助手。
我的目光瞬间被手术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牢牢攫住!
是林晚!
她被换上了一身粗糙的、类似囚服的灰色衣裤,双手双脚被冰冷的皮革束缚带牢牢固定在手术台两侧。她似乎被注射了镇静剂,意识处于一种昏沉与清醒之间的边缘状态,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嘴唇干裂,微微开合着,像是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看到我进来,她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勉强睁开一条缝,目光涣散而惊恐地捕捉到我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咽:掌…柜…
那声音像一把钝刀,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愤怒和绝望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我抱着木盒和记录本,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冲向苏静之:苏静之!放开她!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我将记录本狠狠摔在他脚下,你要的‘研究’!你要的‘恐惧’!拿去看!放了她!
记录本散落在地,纸页翻飞,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痛苦词汇。
苏静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身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壮硕助手一步上前,如同铁塔般挡住了我的去路,蒲扇般的大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像铁钳般一扭。剧痛传来,我闷哼一声,怀里的木盒脱手飞出,被王琦稳稳接住。
放开他。苏静之这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冰冷。那助手松开手,我踉跄着后退,手臂疼得钻心。
苏静之弯腰,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极其嫌恶地、像拈起什么肮脏垃圾似的,捡起地上散落的几页记录纸。他快速扫了几眼,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那点仅存的、伪装的平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暴怒和极度的失望。
‘水窒息’‘火灼烧’‘黑暗挤压’他猛地将手中的纸页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我的脸上!纸团砸在额角,不疼,却带着巨大的侮辱。废物!他厉声咆哮,瘦削的脸颊因愤怒而扭曲,眼中燃烧着狂躁的火焰,三天!就给我看这些垃圾我要的是钥匙!是引导恐惧、激发灵魂之火的机制!是逆转生死的路径!不是这些每个死人都能体验一遍的破烂感受!
他猛地指向手术台上意识模糊的林晚,声音因激动而尖利:看来,是你陈墨太过废物,还是…这姑娘在你心里的分量,还不够重,不足以让你拿出真本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至极的疯狂光芒,猛地转身,一把抓过旁边器械盘里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形手术刀!刀锋在无影灯下闪烁着致命的冷光!
既然你的研究毫无价值,苏静之狞笑着,一步步向我逼近,手术刀在他指尖灵活地翻转,那就用你的身体,来做最后、也是最直接的实验品吧!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住我心脏的位置,让我看看,当这把刀刺进你的心脏,在真正的濒死一刻,‘归尘衣’会向你揭示什么!那才是它真正的力量!恐惧的顶点!灵魂燃烧的瞬间!
冰冷的恐惧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他要杀我!就在这里!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在我身上完成他的最终实验!
不!我失声惊叫,下意识地后退,但背后立刻被那个铁塔般的白大褂助手死死顶住,动弹不得。王琦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木盒,取出了那件枯黄色的明代麻布寿衣。
苏静之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如同一个即将见证神迹的狂信徒。他不再废话,对那两个助手厉喝:按住他!把‘归尘衣’盖在他身上!我要最清晰、最即时的记录!
两个如狼似虎的助手立刻扑了上来!巨大的力量瞬间将我死死按倒在地!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硌得骨头生疼。王琦拿着那件寿衣,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像盖裹尸布一样,将那粗糙、冰冷、散发着浓烈霉腐和血腥气息的麻布,兜头盖脸地蒙在了我的身上!
眼前瞬间被一片沉暗的枯黄笼罩。那令人作呕的气味钻入鼻腔,渗入每一个毛孔。寿衣下摆沉重地压在我的胸口,心脏位置那片巨大的污渍,正正地覆盖在我心脏上方!冰冷!仿佛一块千年寒冰直接贴在了心口!
我拼命挣扎,嘶吼,但身体被死死压住,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透过麻布粗糙的孔隙,我看到苏静之那张因狂热和期待而扭曲的脸,在我上方放大。他戴着白手套的手,紧握着那把致命的手术刀,刀尖闪烁着一点森寒的星光,正对准了我心脏的位置——隔着寿衣,对准了那片污渍的中心!
陈墨,他的声音透过麻布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颤抖,感受它!拥抱它!在恐惧的顶点…向我揭示真理吧!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猛地刺穿了覆盖在我胸口的麻布寿衣!
噗嗤!
不是尖锐的剧痛,而是一种沉闷的、被强行撕裂的钝痛!紧接着,是滚烫的液体瞬间在胸口洇开的灼热感!
手术刀,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我的胸膛!精准地扎进了心脏!
呃啊——!!!
一声非人的惨嚎冲破了我的喉咙!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仿佛整个胸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撕裂!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那深入心脏的冰冷异物,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视线骤然变得血红一片,巨大的嗡鸣声淹没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空气被瞬间抽干,肺部徒劳地扩张,却吸不进一丝氧气!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潮水,从四肢末端迅速向心脏蔓延…
死亡!冰冷、黑暗、绝对的死亡触手可及!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剧烈地摇曳、黯淡下去…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嗡!
如同被投入了最狂暴的漩涡!不是水,是无数尖锐的、凄厉到极致的声浪!不是灼烧,是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每一寸神经!窒息感被无限放大,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胸口,要将灵魂都碾碎挤出体外!
来了!那熟悉的、无数次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濒死幻象!但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混乱无序的碎片洪流。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寿衣本身或者说源自其上无数死者烙印的、冰冷而宏大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攫住了我即将溃散的意识,将它狠狠地、精准地塞进了一个预设的、特定的频道!
眼前的血红和嗡鸣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清晰、极其稳定、却又令人魂飞魄散的场景:
不再是我自己的恐惧。
我看到了苏静之!
他躺在一个冰冷、粗糙的木台上,身体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暴露在刺骨的寒风里。他的手脚被粗大的牛筋绳以极其屈辱的姿势,死死捆绑在木台的四个角上,勒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瘦削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脸上是彻底崩溃的、涕泪横流的扭曲表情,那双曾经锐利、充满野心和狂热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爆裂出来!
木台周围,影影绰绰,站满了无数沉默的人影。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滔天恨意!那恨意凝聚成冰冷的寒霜,弥漫在空气中。他们手中,都拿着各种简陋却足以让人生不如死的工具:锈迹斑斑的小刀、带着倒刺的钩子、削尖的竹签、烧红的烙铁…
一个穿着古代衙役服饰、面目模糊的刽子手,手里拿着一把细长、薄如柳叶的刀,刀锋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寒芒。他俯下身,凑近苏静之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残忍和精准。
时辰到。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宣布,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刽子手手中的刀,动了!
嗤——!
第一刀!精准地落在苏静之的胸口!一片薄如蝉翼、带着血丝的皮肉被飞快地削了下来!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冰冷的残影!
呃啊——!!!
苏静之的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那声音穿透耳膜,直达灵魂深处!他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地弹跳、扭动,却被绳索死死禁锢,只能承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嗤!嗤!嗤!
刀光如雪片般翻飞!一片又一片带着血丝的皮肉被有条不紊地削下!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瞬间染红了整个木台,顺着边缘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积成一滩粘稠的血洼!
每一刀落下,都伴随着苏静之那非人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惨嚎!他的身体在无法想象的剧痛中疯狂痉挛、抽搐,眼珠暴突,舌头因为极致的痛苦而伸出口腔,涎水和血沫混合着淌下!他那张曾经充满威严和野心的脸,此刻只剩下最纯粹的、被痛苦彻底摧毁的扭曲!
周围的围观者沉默着,只有那凝聚成实质的冰冷恨意,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濒死幻象中的我。刽子手的手法极其专业,避开了主要的血管和脏器,只专注于切割皮肉,将痛苦的时间尽可能地延长。
一刀…又一刀…血花飞溅…皮肉剥离…白骨隐现…
这酷刑仿佛没有尽头!苏静之的惨嚎渐渐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生命力随着鲜血的流逝而迅速消散,但那极致的痛苦却清晰地烙印在他每一寸残存的意识里!
凌迟!千刀万剐!
我看到了他的结局!看到了他注定的、在无尽痛苦和恐惧中彻底毁灭的未来!
就在我看到刽子手举起刀,准备落下那最终、也是最致命的一刀时——
呃!
现实中的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
覆盖在身上的沉重麻布寿衣被粗暴地掀开了!刺眼的白光猛地刺入眼帘!
剧痛!心脏被刺穿的剧痛依旧真实无比地存在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冰冷的麻痹感正迅速向四肢蔓延!但奇怪的是,意识却诡异地清晰着,甚至比平时更加敏锐!
我看到苏静之那张因狂热的期待而扭曲的脸,近在咫尺!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手术刀还插在我的胸口,他握着刀柄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身后,那个铁塔般的助手正拿着一个仪器,飞快地记录着什么,而王琦则死死盯着旁边一台示波器上剧烈跳动的绿色波纹,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苏静之的声音因极度兴奋而嘶哑变形,他迫不及待地追问,眼神炽热得像要喷出火来,是神谕吗是永生的路径吗!快说!告诉我!
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冰冷的麻痹感正迅速吞噬着知觉。但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贪婪和疯狂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仿佛即将触摸到神迹的狂喜…
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明悟,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我的意识!我看到了他的结局!那凌迟的酷刑!那无尽的痛苦和恐惧!这就是归尘衣在我真正濒死一刻,向我揭示的真相!不是逆转生死的钥匙,而是施暴者注定的毁灭!
濒死的剧痛和这巨大的讽刺交织在一起,竟在我濒临熄灭的意识深处,点燃了一簇冰冷而诡异的火焰。
剧痛让我的嘴角难以控制地抽搐着,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了一个极其扭曲、却又带着洞悉一切冰冷的笑容。我沾满自己鲜血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了苏静之握刀的手腕!我的手指冰冷如同铁钳,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
苏静之被我突然的动作和那诡异的笑容惊得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就在这濒死的寂静里,在手术刀还深深插在我心脏的剧痛中,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沾满鲜血的嘴唇凑近他的耳朵。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嘶嘶声,如同毒蛇的吐信。我用一种微弱到极点、却又清晰得如同冰锥凿刻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在他耳边低语:
苏…静…之…
你猜…
我…看…到…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入他的耳膜。我清晰地感觉到,被我抓住的手腕,猛地一僵!苏静之脸上的狂热和期待,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了!他那双燃烧着野火的瞳孔,在听到我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骤然收缩!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悸和茫然,如同初冬的寒霜,第一次清晰地覆盖了他眼中所有的疯狂和贪婪!
他看到了一种…从未预料到的、让他本能感到极端不安的东西!不是他渴望的神迹,而是某种…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未知!
剧痛和冰冷彻底吞噬了我最后一丝意识。紧抓着他手腕的手指无力地松开,滑落。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轰然落下。在意识彻底沉入深渊的前一秒,我最后看到的,是苏静之那张凝固的、第一次被巨大困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所占据的脸。
以及,在我彻底涣散的视野角落里,手术台方向,林晚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扰,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头颅…
冰冷,边的、沉重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
意识如同沉在万载寒冰的湖底,四周是粘稠的黑暗,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那冰冷的麻木感,像一层厚厚的茧,包裹着一点微弱的、即将熄灭的意识火星。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痛楚…只有永恒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一点细微的、带着暖意的刺激,像针尖一样,极其微弱地刺破了那层冰冷的麻木。
是水,热的、带着一点咸涩味道的水滴,小心翼翼地、断断续续地滴落在我的嘴唇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和湿润,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掌柜…的…
一个极其遥远、极其微弱、带着哭腔和巨大恐惧的声音,像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飘来,试图穿透那厚重的黑暗。
…醒醒…求您…
林晚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微弱的火种,在冰冷的黑暗中艰难地燃起一点微光。林晚…她还活着她在叫我
不…不行…苏静之…那件邪衣…还在那里…
一股强烈的、想要保护什么的意念,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猛地冲击着那凝固的意识!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恶魔手里!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抽气般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了我残存的所有气力。睫毛颤抖着,黏连在一起。视线模糊一片,只有一片混沌的、摇晃的光影。
掌柜的!那带着哭腔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一只冰冷、颤抖的小手抚上了我的脸颊,带着湿漉漉的泪水,您…您醒了!老天爷…老天爷…
她语无伦次,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泣不成声。
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晚那张憔悴得不成样子的小脸。泪水在她满是灰尘和干涸血痕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里面布满了血丝,但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名为希望的光芒。她穿着那身粗糙的囚服,衣袖撕破了,露出的手臂上有几道明显的青紫淤痕。
我…没死
这个认知迟钝地冲击着混沌的大脑。心脏位置…剧痛依旧存在,但不再是那种撕裂般的、濒死的锐痛,而是一种沉重的、闷钝的、仿佛被巨石压住的持续痛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里,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着四周。
这里不再是那个冰冷、充满仪器、如同屠宰场般的实验室。而是一个极其狭窄、低矮、散发着浓烈霉味和尘土气息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用来堆放杂物的储藏间或者通风管道夹层头顶是锈迹斑斑、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金属管道,脚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只有从一扇极其狭小的、位置很高的、布满污垢的气窗缝隙里,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天光,勉强照亮了周围堆积的破旧木箱、废弃的仪器零件和一些沾满油污的破布。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
不…不知道,林晚胡乱地抹着眼泪,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和后怕的颤抖,但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您…您昏死过去后…那个姓苏的疯子,他…他好像被您最后说的话吓到了!他盯着您看了好久,脸色变得…变得好可怕!然后…然后他突然就发狂了!像疯了一样摔东西!对着空气大喊大叫…说什么‘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她努力回忆着当时混乱恐怖的场景,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两个穿白衣服的也吓坏了…他们…他们好像以为您肯定死了…就把您…把您胡乱用那件…那件可怕的寿衣裹了一下,像丢垃圾一样…拖到了这个…这个他们丢废弃杂物的地方…想等天亮了再处理…
她喘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他们…他们没发现我还醒着…也没给我绑得太死…等他们拖着您一走,我就…我就拼命磨断了绳子…悄悄跟了出来…找到这里…掌柜的…您…您胸口…
她的目光恐惧地看向我心脏的位置,泪水又涌了出来,流了好多血…我以为…我以为…
我顺着她的目光,艰难地低头看去。心脏位置的衣服被刺穿了一个口子,周围浸透了一大片早已凝固、变成深褐色的血渍,触目惊心。剧痛就是从那里传来。但奇怪的是…伤口似乎并没有继续大量流血而且,那件该死的寿衣呢
寿衣…那件衣服呢我嘶哑地问,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在…在这里…林晚从旁边一个沾满油污的破布堆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件枯黄色的明代麻布寿衣。它皱巴巴地团着,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属于我的血迹,尤其是心脏位置那片巨大的污渍,被我的鲜血浸透后,颜色变得更加深暗诡异,几乎成了纯黑色,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
他们…他们就是用这个胡乱裹着您拖过来的…林晚的声音带着恐惧,像是拿着一条毒蛇。
就在这时!
砰!
储藏间那扇单薄破旧的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碎裂的木屑飞溅!
门口,赫然站着苏静之!
他身上的白色实验服沾染了点点暗红的污迹,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狂热和志在必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扭曲的神情——震惊、狂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却依旧在眼底疯狂闪烁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和恐惧!他最后听到的那句话,显然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神经!
他身后,站着那个铁塔般的白大褂助手和王琦。助手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消防斧,眼神凶狠。王琦依旧面无表情,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我身上,尤其是那件被林晚拿在手里的寿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你竟然没死!苏静之的声音因极度的惊怒而尖利变形,像砂轮刮过玻璃,怎么可能!那一刀明明…
他的目光扫过我胸前那大片凝固的血渍,瞳孔再次收缩,显然这超出了他的医学认知。但随即,那惊怒迅速被一种更加偏执、更加疯狂的占有欲所取代!他的目光,如同饿狼般,死死钉在了林晚手中的那件染血的寿衣上!
把它给我!他厉声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向前一步,伸出手,那是我的!神迹的钥匙!只有我…只有我才配拥有它!解读它!他眼中的惊悸被更疯狂的贪婪彻底淹没,仿佛那件寿衣是唯一能平息他内心那莫名恐惧的救命稻草。你们这些蝼蚁!不配染指!
铁塔般的助手立刻提着消防斧,像一堵墙般压迫过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死亡的威胁!
林晚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将那件染血的寿衣紧紧抱在怀里,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脸上充满了绝望,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掌柜的…她无助地看向我,声音带着哭腔。
剧痛撕扯着我的神经,冰冷的麻痹感并未完全退去,身体虚弱得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看着步步紧逼的凶徒,看着苏静之眼中那彻底陷入疯狂的占有欲,看着林晚怀中那件沾满我的血、散发着无尽邪恶的寿衣…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意识!
力量!我需要力量!哪怕只是…最后一点挣扎的力量!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件寿衣心脏位置那片被我的鲜血浸透得漆黑如墨的巨大污渍上!那片污渍,此刻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就是它!
在助手狰狞的面孔和举起的斧影即将落下的瞬间,在苏静之贪婪的咆哮声中,在林晚绝望的尖叫里——
我用尽生命最后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但我不管不顾!沾满自己鲜血和泥土的手,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地、死死地按在了那件寿衣——心脏位置那片被我的鲜血彻底浸透的污渍中心!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和冰冷瞬间再次吞噬了我!比上一次更加狂暴!更加深邃!仿佛灵魂被投入了地狱的最底层!
但这一次,在那毁灭性的感官洪流中,我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痛苦和死亡气息的力量,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顺着我按压在污渍上的手掌,疯狂地倒灌而入!它粗暴地冲刷着我残破的身体和意识,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也像强心针一样,暂时驱散了致命的麻痹和虚弱,点燃了最后一点…毁灭的火焰!
拦住他!苏静之发出惊恐的尖叫!他终于意识到我要做什么!
太迟了!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沾满鲜血和尘土,双眼因为剧痛和那倒灌的死亡力量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我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苏静之,眼神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那眼神中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嘲讽,让苏静之的咆哮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疯狂被一种更深层的、源自预感的恐惧所取代!
苏静之!我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地狱的丧钟,在这狭窄的杂物间里回荡,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追寻的‘神迹’!!
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着那件寿衣,用尽最后一丝由死亡之力借来的力气,猛地将它按向旁边墙壁上裸露出来的、一大片缠绕着老旧电线的金属配电箱!那箱体锈迹斑斑,几处绝缘层早已破损,裸露的铜线纠缠在一起,闪烁着不祥的电火花!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爆响!
耀眼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蓝色电弧猛地炸开!如同无数条狂暴的电蛇,瞬间缠绕上了那件枯黄色的麻布寿衣!
火焰!幽蓝色的、诡异的火焰,猛地从寿衣上窜起!不是正常的橘红,而是如同鬼火般冰冷、跳跃的蓝焰!它贪婪地舔舐着粗糙的麻布,发出噼啪的爆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腐臭、血腥以及某种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奇异气味的浓烟,猛地升腾而起!
不——!!!苏静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惨嚎!那不是痛惜,那是信仰崩塌、终极目标在眼前被毁灭的、彻底的疯狂和绝望!他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扑上来抢夺!
然而,那幽蓝色的火焰燃烧得异常迅猛!几乎在瞬间就吞噬了整件寿衣!麻布在火焰中迅速蜷缩、碳化、崩解!那片承载了无数濒死恐惧、被苏静之视为圣痕的巨大污渍,在烈焰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颜色变得焦黑,最终化为飞灰!
轰!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海啸般以燃烧的寿衣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呃啊!
啊!
苏静之、铁塔助手、王琦,三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苏静之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到了极致,眼球暴突,充满了无法想象的、超越了肉体痛苦的极致恐惧!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灵魂都为之崩碎的画面!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然后软软地滑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凝固的恐怖!
铁塔助手和王琦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发出非人的嚎叫;另一个则僵立在原地,金丝眼镜歪斜,眼神空洞呆滞,仿佛魂魄都被那冲击波瞬间抽走!王琦手中的记录本脱手飞出,纸张在空中散开,如同祭奠的纸钱。
只有林晚,虽然被冲击波震得头晕目眩,脸色惨白,但她似乎并未受到那直击灵魂的恐惧幻象的直接影响。她只是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的一幕。
火焰迅速吞噬了最后一点残骸。那件承载了数百年死亡恐惧、引发了无数灾祸的明代麻布寿衣,彻底化为了一小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漆黑的灰烬。几点幽蓝的火星在上面不甘地跳动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杂物间里,只剩下浓烟、焦臭、以及三个被精神冲击摧毁了神智、或嘶嚎或呆滞的身影。
束缚着我的那股冰冷的力量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剧痛和极致的虚弱重新主宰了身体。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意识再次滑向黑暗的边缘。
掌柜的!林晚带着哭腔的呼喊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的目光越过地上那堆散发着余温的灰烬,落在门外走廊远处墙壁上挂着的、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象征着第七生物研究所的金属标志上。
火焰…灰烬…终结。
也好。
有些秘密,就该随着火焰,永远埋葬。
我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而释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