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荆棘鸟吻过我的刀 > 第一章

1
我是香港最神秘的古董修复师,专为黑帮修复见不得光的传世珍宝。
周砚白把我囚在游艇上,逼我修复他父亲留下的名画《荆棘鸟》。
修好它,你就是周家少奶奶。他抚过我手腕的刀疤轻笑。
画中逐渐显现的血色印章,竟是我父亲失踪前的独门标记。
深夜,我划开画布取出父亲的血书,上面写着他杀死我父亲的命令。
游艇爆炸的火光中,我将修复如初的名画推进他怀里。
周少,这份新婚贺礼——
够你父子在牢里相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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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香港的夜,是淬了冰的琉璃盏。维港的水面被两岸光怪陆离的霓虹切割成无数晃动的碎金,倒映着半山腰那些沉默如巨兽的豪宅。一辆纯黑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港口最隐秘的泊位,车门推开,咸腥的海风裹着引擎低沉的余韵扑在脸上,冷得像刀片。
周砚白站在舷梯旁,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几乎要融进浓稠的夜色里。他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蛰伏凶兽的眼。他身后,那艘名为幽影的巨型游艇静静蛰伏在暗涌的水波之上,通体漆黑,只有顶层船舱泄出几线惨白的光,如同深海中张开巨口的怪物。
沈小姐,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浸透了这维多利亚港深秋的寒水,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湿气,请。
两个穿着黑西装、肌肉几乎要撑破布料的男人无声地逼近一步,堵死了我所有可能的退路。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的余味和一种更冷硬的、属于金属和权力的气息。我微微吸了口气,海风的咸涩直冲肺腑,提在手中的工具箱沉甸甸地坠着手腕。没有选择,也不需要选择。在这座城市幽暗的水面下讨生活,有些门,一旦被推开,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抬步,高跟鞋踏上冰冷的金属舷梯,发出空洞的回响,一步步走向那艘巨大而沉默的牢笼。
顶层舱室被改造成了极其专业的修复工作室。惨白的无影灯将中央那张宽大的红木工作台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手术台。空气里弥漫着特制的恒温恒湿系统发出的轻微嗡鸣,还有颜料、溶剂、古旧纸张和陈年木头混合成的,一种复杂而沉重的气味。
2
工作台正中,静静躺着一幅尺幅惊人的油画。
画布陈旧,边缘甚至有些微的虫蛀痕迹。但只需一眼,那扑面而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怆与壮丽,就攫住了我的呼吸。画面主体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鸟,形似凤凰,却远比凤凰更加桀骜、痛苦。它浑身浴火,每一根羽毛都仿佛由燃烧的黄金和熔岩铸就,带着一种焚毁一切、又献祭一切的疯狂美感。它正俯冲而下,姿态决绝,尖锐的喙深深刺入一株遍布锐刺的荆棘树。背景是翻涌如血海的天空,沉郁的赭石、深红、暗金交织碰撞,仿佛宇宙在恸哭。
《荆棘鸟》。传说中一生只歌唱一次的神鸟,歌声绝美,代价却是将胸膛刺入最尖利的荆棘,在死亡中完成绝唱。
我的手,在触碰到那冰凉画框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指尖划过画布粗糙的表面,岁月的颗粒感清晰可辨。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缩紧。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带着某种宿命般的钝痛。
喜欢吗
周砚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鬼魅。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背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硝烟味。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后颈,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左手手腕上,横亘着一道浅粉色的旧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他的拇指指腹带着薄茧,缓慢而暧昧地在那道凸起的疤痕上来回摩挲,力道不轻不重,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敏感的神经。
修好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情人私语般的亲昵,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完完整整,一丝不苟地修好它。它活了,你就是周家未来的女主人。
3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冰冷的指尖挑起我的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审视。指尖滑过耳廓,激起一阵寒意。这张脸,这双手……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寸寸刮过我的皮肤,配得上这位置。
我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手腕的旧伤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转身,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我们之间。
周少,我抬眼迎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声音竭力维持着修复师面对稀世珍宝时应有的专业和平静,尽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荆棘鸟》……传说已毁于战火。没想到,它在您手里。
周砚白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那里面只有一片深沉的、望不到边的寒潭。有些东西,就该藏在暗处,才活得长久。他走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目光沉沉地锁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掌控欲,就像你,沈未晞。
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冰碴:这座城里最好的‘医生’,专治那些见不得光的‘病’……也只有你,能让这幅画‘活’过来。别让我失望。
4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门口。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无息。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落锁的机簧声清晰传来,如同沉重的镣铐落下。
舱室里只剩下我,和那幅在惨白灯光下沉默燃烧的《荆棘鸟》。恒温系统持续发出低微的嗡鸣,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我深吸一口气,将工具箱放在工作台一角。冰冷的金属外壳触到红木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打开箱盖,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型号的修复刀、刮刀、特制的溶剂瓶、显微镜、不同规格的画笔和成排的颜料软管……每一件工具都反射着无影灯惨白的光,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沉默的士兵。
戴上轻薄透气的乳胶手套,指尖的触感被隔开了一层。拿起放大镜,俯身凑近画面,目光聚焦在荆棘鸟那巨大、燃烧的羽翼边缘。岁月的侵蚀在这里留下了清晰的痕迹:颜料层出现了细微的龟裂,局部甚至有微小的起翘和剥落,颜色也因为氧化而显得格外沉郁晦暗。
目光缓缓移动,掠过那翻涌如血海的背景,掠过荆棘树上尖锐、狰狞的利刺……最后,落向画面下方,那株荆棘树的根部区域。那里色彩堆积得异常厚重,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暗褐、深赭和近乎墨黑的颜料,仿佛凝固的血块和淤泥,将原本的构图深深掩埋。
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像冰凉的蛇,悄然爬上脊背。那里……似乎藏着什么。某种被刻意涂抹、覆盖的东西,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之下,正无声地发出呼唤。
5
我放下放大镜,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左手腕那道浅粉色的旧疤。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里细微的、早已习惯却又无法忽略的隐痛。
我甩开那不合时宜的刺痛感,拿起一支极细的修复笔,蘸取了少量特制的、性质极为温和的溶剂。屏住呼吸,将笔尖小心翼翼地探向荆棘树根那片最浓重、最可疑的深褐色边缘。笔尖落下的地方,是背景中一块被层层污垢和氧化层覆盖的
笔尖落下,动作轻微得几乎如同呼吸。特制的溶剂缓慢而谨慎地浸润着表层覆盖的污垢和氧化层。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笔尖在画布上极其细微的移动,和恒温系统单调的嗡鸣。一层,又一层……污浊的色彩如同被剥开的陈旧伤口,缓慢褪去。
突然,笔尖下似乎触碰到了一点异样的质感。极其微小,却坚硬突兀。
我猛地停住动作,心脏在胸腔里毫无征兆地、重重地擂了一下,撞得肋骨生疼。放下笔,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伸手抓过旁边的便携式高倍显微镜。冰凉的金属镜筒贴上眼眶,手指因为某种莫名的紧张而微微颤抖。
视野被瞬间拉近、放大。
在刚刚被清理出的、极其微小的一片区域内,污垢之下,显露出的并非画布原本的底色,而是一抹极其刺目的红!那红色并非颜料本身的色料颗粒,而是……一个印记的边缘!
6
我的呼吸骤然屏住。
强迫自己稳住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移动显微镜的视野。那抹红色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完整。
一个印章。
极其古拙的阳文小篆,线条瘦劲如刀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孤绝气息。印文是两个清晰的字:
沈印
显微镜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我的眉骨,那股寒意似乎瞬间钻进了颅骨,冻结了所有的血液。视野里,那枚殷红如血的沈印清晰无比地悬浮在放大镜的圆形光晕中央,每一个瘦劲如刀刻的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沈印……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眼前的一切——惨白的灯光、厚重的画布、燃烧的荆棘鸟——都剧烈地晃动、扭曲、褪色,最终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猩红所吞噬。
猩红的血,从记忆深处汹涌而出。
7
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老旧公寓楼狭窄逼仄的楼梯间,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滋滋作响,光影摇曳。我死死扒着冰冷的铁栏杆,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楼下,逼仄的客厅被昏黄的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父亲沈默之,那个总是带着温和书卷气的男人,此刻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被两个穿着黑色雨衣、如同地狱使徒般的身影死死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的额头抵着粗糙的地面,眼镜摔碎在一旁,镜片反射着破碎的光。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黑影笼罩着他,像一座移动的山岳。那人背对着楼梯的方向,我只能看到他宽阔得令人窒息的背影,穿着一件质料极好的深色风衣,肩线平直得如同刀削。他缓缓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残酷的优雅。
沈老师,一个低沉得如同滚过闷雷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湿冷的雨气,东西,该交出来了。为了它,搭上命,不值当。
父亲猛地抬起头,脸上沾着污泥和血迹,眼神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休想!那是……那是……
后面的话被一声沉闷的击打声打断。高大的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拳头狠狠砸在父亲的腹部。父亲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所有的反抗瞬间被碾碎。
爸——!
我喉咙里爆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哭喊,小小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下去。
8
一只冰冷的大手猛地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下颌骨。另一条铁箍般的手臂死死勒住我的腰,将我拖离栏杆。是母亲的怀抱,带着绝望的颤抖和泪水的咸涩。她死死抱着我,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我的后颈上,身体筛糠般地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别出声……晞晞……别出声……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冰冷的恐惧。
楼下,那高大的男人直起身,似乎对地上的父亲失去了兴趣。他微微侧过头,对着按住父亲的另一个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冰冷,随意,如同掸去一粒灰尘。
寒光一闪。
我永远记得那把刀的形状。狭长,微弯,刀身反射着昏黄的灯光,流泻出一道残忍而优美的弧线。它被高高举起,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落下——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声响。
9
父亲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了下去。大股大股温热的、粘稠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在地面上晕开一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暗红。那红色贪婪地吞噬着冰冷的水泥地,也吞噬了我世界里最后一点光。
捂住我嘴的那只手猛地收紧,母亲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所有的呜咽和颤抖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她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泥塑,抱着我的手臂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了下去。
而我,死死地瞪着那片不断扩大的猩红,喉咙里堵着血块般的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不知何时,我竟用指甲深深抠进了自己的皮肉里,温热的血顺着指尖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铁栏杆上。
那个高大的男人没有回头。他接过手下递来的一个用旧报纸包裹着的、狭长的物件,小心地夹在腋下。然后,他迈开步子,那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毫不在意地踩过地上那片蔓延的、温热的血泊,走向门口。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头。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门外雨幕中的瞬间,他似乎感应到什么,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视线似乎穿透昏暗的光线和狭窄的空间,精准地、冰冷地投向了楼梯上蜷缩的角落——投向了我和母亲所在的位置。
闪电撕裂天幕,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他的侧脸。
一张极其威严、深刻如同刀刻斧凿的脸。浓眉,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眼睛,紧抿的薄唇。额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一道寸许长的旧疤,在闪电的光下如同一条扭曲的蜚蠊。
那张脸,那道疤……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我十五年来每一个血色的噩梦里。
11
周世昌……
一个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血腥味,从我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地挤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重逾千斤。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恨意交织着在四肢百骸冲撞,带来一阵阵灭顶的眩晕。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地咽了回去。
目光死死锁在显微镜视野里那枚血红的沈印上。父亲的独门印记……它怎么会出现在周世昌的藏品里这幅被周家视为传家之宝的《荆棘鸟》,难道……难道就是当年父亲宁死也要守护的那个东西那个沾满了他鲜血的、用旧报纸包裹的狭长物件!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周砚白……他知不知道他逼我修复这幅画,是巧合还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针对我的、迟来了十五年的凌迟
恐惧和恨意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我猛地直起身,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搅着,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倒下,沈未晞。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12
目光再次投向工作台上那幅巨大的《荆棘鸟》。那只浴火的巨鸟,它燃烧的羽翼,它刺入荆棘的决绝姿态,它眼中那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火焰……此刻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它不再是一幅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而是一座用父亲鲜血浇筑的墓碑,一个横亘在我与周砚白之间、注定无法逾越的血色深渊。
修好它,你就是周家未来的女主人……周砚白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伴随着他指尖摩挲我手腕旧疤的触感。那温柔的表象之下,是淬了剧毒的刀锋。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残忍的清明。扶着冰冷的舱壁,慢慢站直身体。走到工作台边,目光扫过那些排列整齐、闪着寒光的修复工具。
眼底最后一丝挣扎和恐惧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的决绝。既然深渊已现,避无可避,那就……跳下去!
我重新戴上手套,动作比之前更加沉稳,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冷酷的警觉。拿起一支极细的修复刀,刀尖在无影灯下闪烁着一点寒芒。目光锁定荆棘树根部那片覆盖着沈印的、颜色异常厚重的区域。
这一次,笔尖蘸取的不是温和的溶剂,而是性质更强力、专门用于剥离后期不当覆盖层的特殊溶剂。刀尖如同最精准的外科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在厚重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深褐色颜料层边缘划开一道极其细微的切口。强力溶剂被极其谨慎地注入这道微小的缝隙,缓慢地渗透、溶解着那些经年累月堆积的痂壳。
时间在死寂的舱室里无声流逝。只有修复刀尖极其轻微的刮擦声,和我自己沉重的心跳。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落,带来冰冷的痒意。我浑然不觉,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那一点寒芒之上。
13
一层,又一层……那些沉郁如血、厚重如痂的深色颜料被极其耐心地、一点点地剥离、清除。覆盖层之下,被掩盖的原始画布逐渐显露出来。在沈印印章的旁边,那片原本应该只是描绘荆棘盘根错节树根的区域……
果然,不是画布!
随着最后一层顽固的污垢被清理掉,一小片材质截然不同的东西暴露出来。那是一种极其轻薄、近乎半透明的……丝绢!颜色是陈旧的米黄,被巧妙地贴合在原始画布之上,又被后来覆盖的厚重颜料完美地掩盖了所有痕迹。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修复刀的刀尖变得更加稳定,如同磐石。我屏住呼吸,刀尖沿着那片丝绢的边缘,极其缓慢、轻柔地划动着。它被某种特制的胶粘合在画布上,年代久远,胶质已经变得异常脆弱。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入丝绢与画布之间微乎其微的缝隙,一点点地、像揭开一层濒死的皮肤那样,将它剥离下来。
剥离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终于,那片薄如蝉翼、仅有巴掌大小的丝绢被完整地取了下来。它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承载着跨越了十五年的血色秘密。
我将它轻轻平铺在工作台一角干净的白纸上。惨白的灯光下,丝绢上的字迹显露出来。
不是印刷体,是手书。
字迹狂乱、潦草,笔划间带着一种濒死的痉挛和刻骨的绝望。墨色深褐,早已干涸凝固,却依旧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陈旧血液的铁锈味。每一个扭曲的字,都像是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刻下的诅咒:
周世昌……夺画……杀我……灭口……证据……在……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喷溅状的深褐色污渍完全覆盖、洇开,再也无法辨认。那污渍的形状和颜色,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个雨夜,在冰冷水泥地上蔓延开来的暗红。
是父亲的血!
14
喉咙里那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冲了上来。我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柔软的唇肉,尝到了浓烈的铁锈味。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汹涌到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恨意和悲怆。
血书!父亲用他最后的生命,留下的血书!直指元凶——周世昌!
砰!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舱室中炸开!厚重的舱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狠狠撞在金属舱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音。
我浑身剧震,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合拢手掌,将那张薄如蝉翼、带着父亲最后血泪的丝绢死死攥在掌心!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柔软的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却也让我瞬间从巨大的悲恸中强行抽离。
周砚白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像一尊骤然降临的煞神。舱内惨白的灯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瞬间钉在我身上。
15
他一步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末梢上。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他带来的那股冰冷而沉重的、混合着雪茄和硝烟的威压。
这么晚了,他的声音很沉,听不出情绪,却像冰水一样浇下来,还在忙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工作台,扫过我惨白的脸,最后,定格在我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左手上。那紧握的姿态,太过刻意,也太过紧张。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攥着丝绢的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一片。那张薄薄的、承载着父亲血泪和足以毁灭周家证据的纸,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
快……快了。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有些……颜料层太顽固,需要更小心。我试图将紧握的左手不动声色地背到身后。
周砚白没有应声。他走到工作台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微微俯身,视线落在那片被清理干净、露出原始画布和丝绢剥离痕迹的区域。那片区域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像一个刚刚被揭开纱布的伤口。
这是什么他伸出手指,修长的指尖悬停在剥离痕迹上方,几乎要触碰到那片裸露的画布。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危险的探究。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大脑在极度的紧张中飞速运转。不能让他发现丝绢!更不能让他看到上面的血书!
是……是画布本身的老化层,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但语速却竭力保持平稳,带着修复师的专业口吻,年代太久,底层有些纤维……脆化了,清理的时候……带下来一点。很常见的情况。
我的目光迎上他审视的视线,努力压下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丝属于修复师的、对古物瑕疵的无奈。
周砚白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着,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有十几秒。那眼神冰冷而专注,像是要将我的每一寸表情都拆解开来,看看里面是否藏着谎言。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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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抚上我的脸颊。那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和不容抗拒的掌控。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虚假的温柔,吓着了还是……太累了
他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紧咬的下唇,那里还残留着被我咬破的血痕。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近在咫尺的气息,激起了我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抗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出来。我猛地偏开头,躲开他的手指,身体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别碰我!
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尖锐的嘶哑和无法掩饰的厌恶。
周砚白的动作顿在半空。他眼底那点虚假的温柔瞬间冻结,沉了下去,翻涌起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寒冰。他缓缓收回手,插进西装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脾气不小。他淡淡地评价,听不出喜怒,但那目光却像两把冰锥,狠狠刺穿我强装的镇定,记住你的身份,沈未晞。也记住你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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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看我,目光重新投向那幅巨大的《荆棘鸟》,在荆棘鸟燃烧的羽翼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审视所有物的冷酷。
画,必须完美。他最后丢下这句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不喜欢意外,更不喜欢……秘密。
说完,他转身,迈着沉稳而压迫的步伐,再次走向门口。厚重的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落锁的机簧声清脆地响起,如同冰冷的宣告。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下来,身体一晃,几乎瘫软在地。我死死撑着工作台的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紧攥着的丝绢边缘也微微濡湿。我缓缓松开手,那张薄如蝉翼、承载着父亲最后血泪的丝绢静静躺在汗湿的掌心,上面狂乱的字迹和那片刺目的血污,无声地控诉着十五年前的滔天罪恶。
18
证据……在……
那被血污掩盖的最后两个字,像一道无解的谜题,死死缠绕着我。
证据……究竟在哪里
我的目光,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锁在工作台上那幅巨大的《荆棘鸟》。惨白的无影灯光下,那只浴火的神鸟仿佛正用燃烧的眼睛注视着我,它的羽翼,它的利爪,它刺入的荆棘……每一个细节都被这冰冷的光线无限放大。
证据……在画里还能在哪里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画框!那厚重、古老、雕工繁复的木质画框!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被忽略的容器!
我猛地扑到画框边缘。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抚过那冰凉坚硬的木质表面。雕花的凹槽里积满了经年的灰尘。我拿起一把极细的硬毛刷,蘸取少量溶剂,开始近乎粗暴地清理那些细密的沟壑。灰尘簌簌落下。
19
目光如炬,一寸寸地扫视。没有异常。心跳在希望与绝望间疯狂摇摆。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无意间刮过画框内侧一个不起眼的、用于固定内衬布的小小金属卡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心跳淹没的异响。
卡扣……松动了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住那个小小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金属卡扣,试探性地往外一拨。
咔。
一声轻响。卡扣竟然真的被我拨开了!
画框内侧那条紧贴着画布边缘、用于固定和保护画布内衬的、原本应该严丝合缝的窄木条,随着卡扣的松动,竟然微微向外弹开了一丝缝隙!
缝隙极小,仅有发丝粗细。我颤抖着手,拿起一支最细的镊子,尖端探入那微不可察的缝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夹住里面一个极其微小的硬物边缘,极其缓慢、轻柔地往外拖拽……
一个东西被镊子夹了出来。
它极小,比小指甲盖还小一圈,沉甸甸的,带着金属冰冷的触感。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氧化层和油污,掩盖了原本的光泽。
20
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摸向自己脖颈间那条细细的银链。链子末端,垂着一枚小小的、样式极其古拙的青铜戒指——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十五年来从未离身。戒指内圈,刻着一个微缩的、同样古拙的沈字篆文。
指尖颤抖着,近乎虔诚地,将镊子夹出的那个沾满污垢的小金属片,凑近我颈间的青铜戒指。
大小,形状……完美契合!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拿起一瓶强力去污溶剂,用棉签蘸取少量,极其小心地擦拭着那小小金属片上的污垢。
一层,又一层……污垢褪去。
青铜的光泽显露出来。
金属片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微缩的、古拙的阳文小篆——**沈**!与我戒指内圈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不是普通的金属片!这是一枚……特制的微型存储芯片!父亲用他独门的印记标记,将它藏在了这幅沾满他鲜血的名画画框之中!这就是他血书里提到的证据!
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随之而来的是灭顶的恨意和冰冷的决断。我死死攥住那枚小小的芯片,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目光转向工作台上那幅燃烧的《荆棘鸟》,再看向舱门的方向,周砚白离去的方向。
周家……周世昌……周砚白……
一个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的计划,在充斥着血腥味和复仇火焰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我拿出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映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指尖因为激动和决绝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在屏幕上敲击着,编辑一条信息。收件人,是那个只有一次交易、却足以信任的号码——隶属于香港商业罪案调查科(CCB)的督察,代号猎犬。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
幽影号,顶层修复舱。周家核心罪证(走私/谋杀/洗钱),《荆棘鸟》画框暗格。明晚,十一点整,收网。
点击,发送。
屏幕上显示信息已送达。
做完这一切,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缓缓滑坐在地。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掌心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青铜芯片,以及那张写着血书的薄绢。
21
父亲,我找到它了。我找到让周家父子万劫不复的钥匙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谢幕。
我扶着冰冷的舱壁,慢慢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枚青铜芯片和染血的丝绢。然后,我拿起一支修复专用的热熔胶枪。枪口对准那枚小小的芯片,挤出一点透明、粘稠的胶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芯片背面。接着,拿起那张薄如蝉翼的丝绢血书,将沾了胶的芯片,稳稳地、精准地按压在血书最后那片被血污覆盖、无法辨认字迹的区域。
胶液迅速冷却凝固,将芯片和血书紧紧粘合在一起,那片刺目的血污完美地掩盖了芯片的存在。
下一步,是《荆棘鸟》本身。我拿起修复刀和颜料,像一个最冷静的刽子手,开始修复画布上那道被我剥离丝绢时留下的微小伤口。动作沉稳、精确,心无旁骛。一层层填补,一层层覆盖,调色精准到分毫,让那片区域完美地融入周围的背景,再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22
最后,是画框。我清理干净卡扣和缝隙里的污垢,将那条松动的窄木条仔细地、严丝合缝地重新压回原位。咔哒一声轻响,金属卡扣复位,牢牢锁死。画框恢复了原状,仿佛从未被开启过。
做完这一切,我拿起那张粘着芯片的血书丝绢,走到工作台一角。那里放着一台用于扫描画作细节的高精度、超薄便携式扫描仪。我掀开扫描仪的盖子,将粘着芯片的丝绢血书,平平整整地放入扫描区域。
盖上盖子。按下启动键。
扫描仪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声,顶部的扫描光束亮起,平稳地来回移动。幽蓝的光线透过盖子,映照着下面那张承载着血仇和罪证的薄绢。
几分钟后,扫描完成。我取出薄绢和芯片,将扫描仪连接上工作台角落一台从不联网的、物理隔绝的专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扫描生成的超高精度电子图像清晰地显示出来。血书狂乱的字迹,那片刺目的血污,以及血污下被完美隐藏的芯片轮廓……纤毫毕现。
我插入一个空白U盘,将这份电子图像拷贝进去。然后,在电脑上彻底删除了原始扫描文件,并执行了物理级的磁盘擦除。
拔出U盘。拿起粘着芯片的血书丝绢。
最后一步。
23
我走到那幅巨大的《荆棘鸟》前。画中,那只浴火的神鸟依旧在无声地燃烧、坠落。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它那由燃烧的黄金和熔岩铸就的羽翼边缘。然后,手指滑向画框内侧那条刚刚被复原的窄木条缝隙。用指甲极其小心地,将那张粘着芯片的丝绢血书,一点一点地、重新塞回了画框的暗格深处。
咔哒。
卡扣再次锁死。一切,恢复如初。
做完这一切,我静静地看着这幅耗费无数心血、如今却只让我感到刺骨冰寒的画。它完美无瑕,如同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等待开启的……骨灰盒。
我走到角落的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双手,反复揉搓,直到皮肤泛红。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圈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
镜中的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却淬着剧毒的笑意。
周砚白,你的新娘……来给你送嫁妆了。
幽影号顶层甲板,铺着厚厚纯白羊毛地毯。夜已深,维港两岸的霓虹依旧璀璨,倒映在墨黑的水面上,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拂着桅杆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24
周砚白斜倚在栏杆旁,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雪茄,烟头的红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他换了一身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却依旧像一头慵懒却时刻警惕的豹。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中捧着那幅巨大的《荆棘鸟》。它已被重新装进特制的保护画匣,隔绝了海风的侵蚀。画匣沉甸甸的,像捧着一块冰冷的墓碑。
看来,我的新娘没有让我失望。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那姿态,如同帝王接受贡品,理所当然。
我没有立刻递过去。海风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我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维港的灯火,也映着我苍白而平静的脸。
周少,我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柔和,画,修好了。完美无瑕,如同它……从未受过伤。
我的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画匣表面。
周砚白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他向前一步,那只伸出的手几乎要碰到画匣的边缘。很好。周家少奶奶的位置,是你的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仿佛在赐予我无上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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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画匣的刹那——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撕裂了宁静的夜空!
爆炸来自游艇的中后部!巨大的火球裹挟着浓烟和破碎的金属碎片,如同地狱之花般瞬间绽放,猛烈地腾空而起!脚下的甲板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毫无预兆地剧烈倾斜、颠簸!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浪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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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甲板上远处侍者的惊呼被瞬间淹没。
周砚白脸上的笃定和笑意在巨响传来的瞬间彻底凝固!他反应极快,几乎是爆炸声响起的同时,身体本能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并非扑向我,而是扑向他近在咫尺的、那幅价值连城的《荆棘鸟》画匣!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幅画,那瞬间爆发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凶悍和不顾一切,清晰得令人心悸。
就在他指尖即将抓住画匣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爆炸冲击波袭来的瞬间,我早已借着甲板倾斜的力道,身体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猛地向后倒去!但在倒下的同时,我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那个沉甸甸的画匣——那里面装着修复完美的《荆棘鸟》,装着画框暗格里父亲的血书和芯片——狠狠地、决绝地朝着周砚白扑来的方向推了过去!
画匣带着巨大的惯性,精准无比地撞入了周砚白因扑抢而张开的双臂之中!
他下意识地收拢手臂,紧紧抱住了画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画匣,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和惊疑!
而我,在将画匣推出去的瞬间,身体已经重重摔倒在剧烈颠簸的甲板上。巨大的震动让我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但我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抬起头。
隔着因爆炸而弥漫开来的、呛人的硝烟和灼热的气浪,隔着脚下不断倾斜、发出呻吟的甲板,我看向几米外那个死死抱着画匣、如同抱着救命稻草的男人。
他的西装被气浪撕开了口子,脸上沾着灰烬,头发凌乱,鹰隼般的眼中此刻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样。
维港的霓虹穿透浓烟,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远处,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整艘摇摇欲坠的幽影号包围!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穿透烟尘,冷酷地切割着混乱的夜空。
我对着那个抱着画匣、如同困兽般的男人,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用尽所有力气、冰冷刺骨、却又带着极致嘲讽和快意的笑容。
周少……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爆炸的余响和逼近的警笛,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片,狠狠掷向他,这份新婚贺礼——
我顿了顿,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笑意更深,也更冷。
够你父子在牢里……相认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猛地一蹬倾斜的甲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朝着冰冷翻涌的维多利亚港,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