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婚宴之上,红烛高燃,我却被亲手推入万丈深渊。不是仇敌,是我的新娘！她笑得比冰还冷,指着那个突兀出现的女人,字字剜心：【我后悔了,我爱的是她。】
我的世界瞬间崩塌。可等我疯了一样追寻她的踪迹,才懂,原来那场决绝的背叛,藏着比爱恨更深的绝望与秘密。
1.
婚礼现场,喜庆气氛达到顶点,我满心欢喜,看着即将成为妻子的她。
红绸飞舞,鞭炮声声,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她今天美得像个仙女,白纱轻飘,我恨不得立马把她娶回家。
亲朋好友们笑得合不拢嘴,我妈更是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交换戒指前一刻,音乐骤停,全场鸦雀无声。
我正准备把戒指套进她的手指,她却突然松开了手。
戒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敲在我心上。
我弯腰去捡,抬头时发现她的表情变了。
她突然挣脱我的手,走到台前,脸色冰冷得像陌生人。
我伸手想拉她,她躲开了,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台下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我感觉不对劲。
她站在那里,像个陌生人,让我心里发毛。
一个女人从宾客中走出,带着茫然的表情。
我认识她,林小雅,她们大学同窗。
平时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的,今天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小雅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像是被人硬拖出来的。
她当着所有亲友的面,用最伤人的话宣布后悔。
【我后悔了。】
这四个字像雷劈在我头上。
【我一直爱的是小雅,不是你。】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发疯。
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置信,感觉尊严被碾碎。
这是在演戏吗
可她的眼神告诉我,这不是玩笑。
我张嘴想说话,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母、亲友的窃窃私语、震惊、同情或愤怒的目光像刀子。
我妈直接瘫坐在椅子上,我爸的脸青得像锅底。
她的父母也傻了眼,显然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出。
宾客们的表情五花八门,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狼藉的舞台上。
她走得很决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林小雅跟在她后面,两人消失在人群中。
我站在台上,穿着新郎服,像个被抛弃的稻草人。
我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愤怒、困惑、屈辱瞬间爆发。
这算什么
把我当猴耍
几百个人看着我出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2.
婚礼一结束,我像疯了一样冲出酒店。
父母在后面喊我,我连头都没回。
脸上的泪水混着雨水,分不清哪个更苦。
我开着车满城找她,商场、咖啡厅、她爱去的那家书店。
每到一个地方,心就沉一分。
手机打了几十个电话,全是忙音。
微信发了一屏幕的消息,显示已读不回。
最后发现,她把我拉黑了。
连朋友圈都看不到,彻底断了联系。
我想起她老家那个偏僻的小村子,二话不说开车就去。
路上下起了雨,雨刷器刷得我心烦意乱。
三个小时的车程,我开了两个半小时。
村口就有人认出我来了。
【哎呀,这不是那个被甩的新郎官吗】
【听说在婚礼上丢了大脸,啧啧。】
几个大爷大妈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眼神里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装作没听见,径直往她家走。
她父母一看到我,脸色比锅底还黑。
她妈直接把门关上,隔着门缝骂：【你还有脸来】
【伤害我女儿还不够,还要来这里丢人现眼】
我想解释,她爸开门就把我往外推。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那力气大得像要把我推到村口去。
我在她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
有人幸灾乐祸地笑,有人摇头叹气,还有人故意大声议论。
【年轻人啊,太不知道珍惜了。】
【人家姑娘眼光好,不要他也对。】
我听得血往脑袋上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办法,我只能在村口蹲守。
雨越下越大,我就这么坐在那棵老槐树下。
不吃不喝,就想等她回来,当面问清楚。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
一个拄拐杖的老奶奶路过,看了我半天。
【小伙子,别在这儿淋雨了。】
我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希望。
【奶奶,您认识她吗她到底去哪了】
老奶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有些事啊,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的。】
【什么意思】
【唉。】她又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我想起那个林小雅,赶紧给她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你别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人呢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真的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说完就挂了,再打就不接了。
这个林小雅,平时看着挺老实,怎么也变得这么奇怪
天黑了,雨还在下。
村里只有一家小酒馆还开着门,我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我浑身湿透,递了条毛巾过来。
【小伙子,喝点什么暖暖身子】
我要了瓶白酒,一口气喝了半瓶。
酒精烧得喉咙发疼,可心里更疼。
老板见我喝得急,劝道：【慢点喝,伤身体。】
【无所谓了。】我苦笑一声。
【反正我现在就是个笑话,全村人的笑话。】
老板摇摇头：【年轻人,有些事想开点。】
【想开】我冷笑,【被人当猴耍,还要想开】
外面雷声阵阵,我坐在这破酒馆里,听着乡音土话,感觉自己就是个外来的小丑。
但我发誓,一定要弄明白真相。
不管她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问个清楚。
3.
天还没亮,我就在村里转悠。
半夜听雨声睡不着,索性起来找线索。
村里的大爷大妈起得早,我逮着一个就打听。
【张大爷,你见过她最近什么样吗】
【哎呀,别说了。】张大爷摇头叹气,【那姑娘变化太大了。】
【怎么个变化法】
【以前见人就笑,现在见谁都愁眉苦脸的。】
【还有呢】
【瘦得跟个纸片人似的,我老婆还说她是不是有什么病。】
我心里咯噔一下。
病什么病
又找了几个村民,说法都差不多。
她最近几个月像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
有人说看见她偷偷去县城,坐的早班车。
【去县城干什么】
【不知道啊,鬼鬼祟祟的。】
一个大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怀疑她去医院了。】
【医院】
【我在县城有个亲戚,说在人民医院见过她。】
【看什么病】
【这谁知道啊。】大妈摆摆手,【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好问。】
我越听越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有病,为什么瞒着我
我们都要结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回到村口的酒馆,老板正在收拾桌子。
【小伙子,又来了】
【老板,我问你个事。】
【说。】
【她家那姑娘,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
老板停下手里的活,看了我一眼。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就是听说她去过医院。】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
【年轻人,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又是这句话。
昨天那个老奶奶也这么说。
到底是什么事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老板,您就告诉我吧。】
【我也不清楚具体的。】老板叹气,【只是听说她压力很大。】
【什么压力】
【谁知道呢,女人的心思,比六月的天还难猜。】
我在酒馆里坐了一上午,脑子里乱成一团。
下午又去找她的表姐。
表姐看见我就想关门。
【你别来了,她不想见你。】
【表姐,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那为什么要去医院】
表姐脸色变了变。
【谁说她去医院了】
【村里人都看见了。】
【看见又怎么样去医院还不许了】
表姐明显在撒谎,眼神闪烁。
【表姐,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她有什么事瞒着我干什么】
【结婚】表姐冷笑,【都这样了还提什么结婚】
【什么叫都这样了】
表姐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摆手。
【没什么,你别问了。】
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我站在门口,心里越来越不安。
所有人都在隐瞒什么。
她去医院,身体变差,情绪低落。
这些线索串起来,像是在暗示什么可怕的事情。
晚上回到县城,我直接开车到人民医院。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我蹲在那里看了两个小时。
没有看见她,也没有看见她家人。
正准备走,突然看见地上有张揉皱的纸条。
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
妇科,B超,抽血化验。
心脏瞬间停了一拍。
这是她的字迹。
我太熟悉了,我们在一起三年,她的字我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妇科
B超
为什么要去妇科做B超
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难道她怀孕了
如果真的怀孕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啊。
除非……
除非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4.
握着那张纸条,我直接冲进医院大厅。
挂号、问诊、各种科室转了个遍。
妇科的护士看我一个大男人问东问西,眼神都不对了。
【先生,请问您要看什么病】
【我想查一个人的病历。】
【不好意思,患者隐私我们不能透露。】
护士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得我透心凉。
我在医院里转悠了整整一下午,毫无收获。
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去妇科门口蹲守,突然想起她提过,有个远房表舅在这家医院当保安。
找了半天,终于在停车场遇到了那个表舅。
五十多岁的老实人,见到我很意外。
【你不是那个要结婚的小伙子吗怎么来医院了】
【表舅,我想打听个事。】
【什么事】
【她最近有没有来过医院】
表舅脸色变了变,四下看看。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怀疑她身体有问题,但她不告诉我。】
表舅沉默了很久。
【小伙子,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又是这句话！
我急了,直接跪在停车场上。
【表舅,求您了,我真的很担心她。】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表舅赶紧扶我起来,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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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告诉你,去查三楼档案室,找上个月15号的记录。】
【找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
【别但是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能说。】
表舅说完就匆匆走了。
晚上十点,医院人少了。
我偷偷摸到三楼档案室。
门没锁,我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
一排排档案柜像墓碑一样立在那里。
找到上个月的档案,我的手开始抖。
15号,15号…
找到了。
一个薄薄的档案袋,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我屏住呼吸,慢慢打开。
第一张纸,B超报告。
第二张纸,血液化验单。
第三张纸…
我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怀孕报告。
不是精神病诊断。
是一张白得刺眼的诊断书。
上面用黑色宋体字写着几个冰冷的医学术语。
胃癌晚期。
转移扩散。
预计生存期：3-6个月。
我的世界瞬间坍塌了。
档案袋从手里滑落,纸张散了一地。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她在婚礼上的决绝,她的消失,她的眼泪。
不是背叛,是告别。
她不是不爱我。
她是不想让我看着她死去。
5.
我瘫坐在地上,手里攥着那张诊断书。
纸张被汗水浸湿,上面的字却清晰得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
胃癌晚期。
转移扩散。
预计生存期：3-6个月。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却舍不得擦掉。
因为一擦掉,就得再次看清那几个冰冷的字。
脑海里开始疯狂回放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
她最近总是吃不下饭,说是减肥。
她开始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说是舒服。
她半夜经常疼醒,说是姨妈疼。
连做爱的时候,她都会突然说累了要停下。
我当时还抱怨她不够投入。
现在想想,她该有多疼啊。
婚礼上她说的那些话又在耳边响起。
【我配不上你。】
【你值得更好的人。】
【忘了我吧。】
她不是不爱我。
她是太爱我了。
爱到不忍心让我陪她一起受罪。
爱到宁可背上负心女的骂名,也要让我好好活着。
我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她的痛苦,哭她的孤独,哭我的愚蠢。
哭够了,我慢慢站起来。
档案室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仔细看了看其他资料,发现了一个地址。
是市里的肿瘤医院。
我把档案整理好放回原处,悄悄溜出医院。
现在是凌晨一点,街上空无一人。
我开着车在黑夜里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她。
不是为了质问,不是为了责怪。
是为了陪她。
哪怕她不要我陪,我也要远远守着她。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到了市肿瘤医院。
医院里全是愁眉苦脸的家属,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
我在各个科室转悠,问护士,问医生。
大家都说不能透露患者信息。
我急得快疯了。
正在走廊里踱步,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的妈妈。
头发全白了,眼睛肿得像核桃。
我冲过去拦住她。
【阿姨！】
她看见我,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
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愤怒。
【小李,你怎么来了】
【阿姨,我都知道了。她在这里对不对】
她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知道又怎么样她不想见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她男朋友,我有知情权！】
【知情权】她突然激动起来,【她每天疼得死去活来,你在哪里她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你在哪里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说得对,】她继续说,【你们还年轻,你不应该被拖累。】
【什么叫拖累我爱她！】
【爱】她冷笑,【如果真的爱,你怎么会连她生病都不知道】
这话像一记耳光抽在我脸上。
是啊,我如果真的爱她,怎么会这么粗心
怎么会只顾着怀疑,而不去关心
【阿姨,求您了,让我见见她吧。哪怕最后一面。】
她看着我,眼神渐渐软化。
【她在卫生院。但是她说了,谁来都不见。】
6.
我找遍了半个城市,最后在一个偏僻小镇的卫生院里找到了她。
门口的护士告诉我,有个年轻女孩在这里住院,很少有人来看她。
我的心跳得快要炸了。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突起,眼窝深陷。
曾经乌黑亮丽的长发现在稀疏地贴在头皮上。
但那双眼睛,依然是我熟悉的那双眼睛。
只是现在里面多了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她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了冰冷。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这不重要。】我走近她,【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
她别过头,不愿意看我。
【我不是让你忘了我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从包里掏出那张诊断书,放在她面前,【胃癌晚期,对吗】
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知道又怎么样】她冷笑,【你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施舍你的同情心】
【我是来陪你的。】
【不需要。】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我一个人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的怜悯。】
【这不是怜悫,这是爱。】
【爱】她突然坐起来,眼里全是愤怒,【你知道什么是爱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应该离开这里,找个健康的女人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的正常生活里必须有你。】
【我快死了！】她终于爆发了,眼泪顺着干瘦的脸颊流下来,【我快死了你懂不懂我不想你看着我一天天变丑,变臭,最后变成一具尸体！】
我伸手想要抱她,她却用力推开我。
【滚！马上滚！】她歇斯底里地喊着,【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细得像鸟骨,轻轻一折就会断。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体,不是你的健康。】
【放开我！】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女朋友。】
她停止了挣扎,眼神里的冰冷开始融化。
但下一秒,她又重新武装起自己。
【你别做梦了。】她冷冷地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7.
我决定留在小镇,在她住处附近租了个小屋。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看到我拖着行李箱,一脸狐疑：【年轻人,这地方鸟不拉屎的,你来干嘛】
【有个朋友在这里。】
【哦,那个生病的小姑娘啊。】老太太叹气,【可惜了,这么年轻。】
每天天刚亮,我就去卫生院。
护士小刘认识我了,每次都摇头：【她还是不见人。】
【没关系,我等着。】
一等就是一整天。
第三天,我开始给她送饭。
家常小菜,她爱吃的酸辣土豆丝。
虽然我做得难吃,土豆丝切得跟火柴棍似的,但我还是坚持送。
护士把饭盒拿进去,十分钟后又原封不动地拿出来。
【你别浪费了。】护士小刘有点不忍心,【她现在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
【那也得试试。】
一个礼拜后,奇迹发生了。
饭盒拿进去半小时,出来的时候空了一半。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第十天,她终于同意见我了。
推开门,她坐在床边,正在慢慢喝粥。
看到我进来,她停下动作：【你怎么还在】
【你没赶我走。】
她沉默了一会儿：【土豆丝切得像木头条。】
【下次我切细点。】
【别下次了。】她的声音很轻,【你该回去了。】
但我没走。
每天照常送饭,照常陪她。
有时候她心情好,会跟我说几句话。
有时候她疼得厉害,会冲我发脾气：【滚开！别在这里假惺惺的！】
我就坐在墙角,默默等她情绪平复。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看她吃药。
一把一把的药片,她皱着眉头往嘴里塞,像在吃毒药。
【很苦吗】
【不苦。】她嘴硬,但眼角已经湿润了。
有天晚上,我在她房间里睡着了。
半夜醒来,发现她正盯着我看。
月光洒在她脸上,那双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醒了。】她匆忙别过头。
【睡不着】
【疼。】她简短地回答。
我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挣扎。
手心里都是冷汗。
【要不要叫医生】
【没用。】她闭上眼睛,【止痛药已经不管用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
那一瞬间,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医生老张私下里跟我说：【小伙子,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的情况你应该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
【那你还…】
【正因为知道,所以更不能走。】
老张拍拍我的肩膀：【有情有义。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她需要的是正能量,不是另一个病人。】
8.
我趴在镇上唯一的网吧里,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屏幕上是一篇又一篇医学论文,密密麻麻的英文让我头昏眼花。
但我不敢停。
【靶向治疗】、【免疫疗法】、【质子束放疗】……每一个陌生的医学名词都像救命稻草。
我把所有能找到的资料打印出来,厚厚一沓纸,像个疯子一样逐字逐句地看。
网吧老板是个小年轻,见我天天熬夜,忍不住说：【大哥,女朋友跑了也不用这么拼命查小三信息吧】
我没理他。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资料去找医生老张。
【这些都是最新的治疗方案。】我把纸摊在他桌上,【你看看,有没有适合的】
老张翻了几页,摇头：【小伙子,这些要么是实验阶段,要么费用天文数字。】
【多少钱】
【保守估计,五十万起步。】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全部家当加起来也就三万块。
但我没放弃,开始疯狂地打电话。
北京、上海、广州的大医院,我挨个咨询。
电话费花了好几百,换来的都是客气的拒绝。
【患者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转院。】
【我们这边床位紧张,而且……】
我懂他们的潜台词。
晚期患者,治愈希望渺茫,医院不愿意接收。
她知道我在做这些事后,眼神变得复杂。
【你还不死心】
【不死心。】
【浪费时间。】
【我时间多。】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我不想给你希望,然后再让你失望。】
【那是我的事。】
沉默了很久,她突然问：【你查到什么了】
我心里一喜,立刻把打印的资料拿出来。
【这个,质子重离子治疗,日本那边技术比较先进。】
她接过纸张,认真地看着。
看了半天,她笑了：【你知道这要多少钱吗】
【我想办法。】
【一百万。】她把纸还给我,【你有吗】
我没说话。
【就算有钱,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我还是没说话。
她的声音软下来：【别折腾了,好吗】
第二天,我去镇上的银行,把房子抵押了。
三十万,够做一个疗程的靶向治疗。
拿到钱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钱。
她知道后,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你疯了】
【清醒着呢。】
【那是你在城里唯一的房子！】
【房子没了可以再买,你没了我上哪儿找第二个】
她眼圈红了,但还在嘴硬：【你以为靶向治疗是万能的】
【不试怎么知道】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主动握住我的手。
【如果治疗没效果,你会后悔吗】
【不会。】
【如果我死了,你会恨我吗】
【不会。】
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你真傻。】
【嗯,傻得要命。】
9.
治疗开始后的第三天,她开始吐血。
鲜红的血混着胃液,溅在洁白的病床单上。
我慌了神,按响呼叫铃。
【护士！医生！】
老张赶来,脸色凝重地检查。
【副作用比预期严重。】
她虚弱地躺着,嘴唇惨白。
【我说了没用的。】她声音沙哑,【你偏不信。】
【才三天,再等等。】
【等什么等我死在你面前】
我握住她的手,手心全是汗。
第五天,她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
洗脸盆里,枕头上,到处都是黑发。
她对着镜子,眼神空洞。
【丑死了。】
【不丑。】
【你瞎吧】她突然发火,【看看我现在这个鬼样子！】
我找来一顶帽子给她戴上。
【像个小混混。】
她瞪我一眼,但没摘掉。
第七天晚上,她疼得在床上打滚。
止痛针都不管用,整个病房都能听到她的呻吟。
【让我死吧。】她抓着我的衣服,【求你了。】
【不行。】
【你是魔鬼吗看着我受罪很爽】
【我是傻子,专门收破烂的那种。】
她愣了一下,竟然笑出声。
【破烂收购站不要病秧子。】
【要,病秧子打折,划算。】
老张把我叫到走廊。
【情况不太好,可能熬不过这个月。】
【还有多久】
【半个月,或者更短。】
我点点头,转身回病房。
她已经醒了,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刚才听到了】
【听到什么】
【别装了,墙这么薄。】
我坐在床边：【那你想怎么样】
【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去。】
她侧过头看我：【你答应得这么快】
【反正在哪里都一样。】
【在家里死,至少舒服点。】
【谁说你要死了】
她笑了,那笑容让我心疼。
【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
第二天办出院手续时,护士小王偷偷跟我说：【你们真的要回去现在这个状态很危险。】
【她想回家。】
【万一出事怎么办】
【出事就出事,总比死在医院强。】
小王叹气：【你们这是放弃治疗了】
【不是放弃,是换个地方继续。】
她坐在轮椅上,戴着那顶帽子,像个瘦弱的老太太。
【后悔了吗】她问。
【后悔什么】
【房子没了,钱花光了,人还要死。】
【房子是砖头,钱是纸片,你是活人。】
【活人现在快变死鬼了。】
【死鬼也比砖头值钱。】
她又笑了：【你这张嘴,气死人不偿命。】
【专业气病魔三十年,童叟无欺。】
回到出租屋,她坚持要自己走上三楼。
走两步歇一下,喘得像风箱。
【要不要背你】
【想得美,我还没瘫呢。】
那天晚上,她突然叫我过去。
【帮我写个东西。】
【写什么】
【遗书。】
我的手僵住了。
【写什么遗书,大吉大利。】
【别闹了,我想交代几句话。】
我拿起笔,手在发抖。
【你说,我写。】
【第一,房子的事对不起你。】
【这个不用写。】
【写！】她瞪我,【第二,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
【这个也不写。】
【你到底写不写】
【不写遗书,写情书还差不多。】
她气得咳嗽起来,咳出血丝。
【你这个王八蛋！】
【嗯,王八活得久。】
10.
她盯着天花板,突然开口。
【我想回老家。】
【回去干什么】
【想吃我妈做的面条。】
我愣了一下：【现在这个样子】
【就是因为这个样子才要回去。】
她转过头看我,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
【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
【那就死在路上。】
她说得很轻松,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第二天我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坐在床边看我忙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你真要带我回去】
【说了就算数。】
【路费都不够吧】
我掏出手机：【卖了。】
她瞪大眼睛：【你疯了】
【疯了好,疯子有免死金牌。】
火车上,她戴着帽子靠窗坐着。
身边的乘客都忍不住偷看,她瘦得像纸片人。
【后悔吗】她小声问。
【后悔没买卧铺票。】
她笑出声,引来更多目光。
【你就不能正经回答一次】
【正经回答你又要哭。】
【我才不哭。】
说着眼圈就红了。
下火车时她差点摔倒,我连忙扶住。
【这破地方,连个扶手都没有。】
【扶手要钱,扶你免费。】
她白我一眼,但没推开我的手。
村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更加苍老。
她在树下站了很久,一句话都不说。
【想什么呢】
【想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那时候可凶了。】
【你那时候可傻了。】
我们相视而笑,仿佛回到了最初。
村里人看到她都愣住了。
张大妈拉着我的袖子悄悄问：【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
【生病了。】
【什么病这么厉害】
我没回答,她也识趣地不再问。
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她每走几步就要歇一下。
【要不然我背你】
【想得美,让全村人看笑话】
【他们敢笑话你,我就敢打他们。】
她扑哧一声笑了：【你打得过谁】
【打不过也要打,气势不能输。】
她家门口,她妈正在择菜。
看到我们,菜篮子掉在地上。
【丫头你怎么……】
她妈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回来看看。】她的声音很轻。
【快进屋,快进屋。】
她爸坐在堂屋里,看到她的样子,烟斗都拿不稳了。
【治得怎么样】
【还在治。】我抢着回答。
她爸点点头,没再问。
晚饭时,她妈做了她最爱吃的手擀面。
她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怎么了不好吃吗】她妈紧张地问。
【好吃,就是吃不下。】
她妈的眼泪又下来了。
【妈,别哭了,我又不是死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那天晚上她坚持要睡自己的旧房间。
我打地铺睡在客厅,半夜听到她在咳嗽。
想去看看,又怕她妈听到。
只能躺在那里干着急。
第二天一早,她非要去我们以前约会的山坡。
她妈不让去,说路太远。
【就去看看,不爬山。】
她撒娇的样子,和病前一模一样。
山坡上的野花还在开,只是人已经变了。
她坐在石头上,看着远山发呆。
【如果当初我听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当初你要是听话,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也对。】她笑了,【倔强也有倔强的好处。】
回程路上,她走得更慢了。
我想背她,她死活不肯。
【丢人。】
【丢什么人,夫妻之间背一下怎么了】
【谁和你是夫妻】
【不是夫妻更丢人。】
她无语地瞪我,最终还是趴到了我背上。
她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背着她走在夕阳里,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
【累吗】
【不累,你现在这么轻,省力气。】
【讨厌。】她在我耳边说,声音带着笑意。
那一刻,我差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11.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要先观察她的呼吸,确认她还在。
有时候她睡得太安静,我会伸手试探她鼻息。
【你干什么】她突然睁眼。
【看你死了没有。】
【咒我呢】
【咒你长命百岁。】
她笑了,笑得很虚弱。
上厕所都要我扶着。
刚开始她死活不让,说丢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面子】
【就是因为这个时候才要面子。】
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让我帮忙。
第一次给她换尿布时,她哭了。
【对不起。】
【道什么歉,我又不嫌弃。】
【可我嫌弃我自己。】
我没说话,只是动作更轻一些。
她开始说胡话。
有时候叫妈妈,有时候叫我的名字。
【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了。】
【我在这里。】我握着她的手。
【真的是你吗】
【假的,我是你雇的护工。】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护工这么帅】
【帅的护工收费贵。】
清醒的时候,她总是道歉。
【对不起,拖累你了。】
【拖累什么,我本来就没什么出息。】
【你会找到更好的。】
【找个比你更会花钱的】
她瞪我：【你就不能正经一次】
【正经了你又要哭。】
她果然眼圈红了。
我开始写日记。
记录她每天的状况,记录她说的话。
她看到了,问我写什么。
【写你的黑历史,准备出书。】
【别人不会买的。】
【为什么】
【太惨了,影响人心情。】
我合上本子：【那就不出版,自己留着。】
【留着干什么】
【老了看,回忆青春。】
她沉默了很久：【你会老的,我不会。】
晚上我们一起看窗外。
路灯昏黄,偶尔有人路过。
【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
【不知道,没死过。】
【真想知道。】
【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她笑了：【好,托梦给你。】
【托梦要钱吗】
【看心情。】
她的手越来越凉。
我就一直握着,想把温度传给她。
【你的手真暖。】
【那是因为你的手太凉。】
【以后没人给你暖手了。】
【那就买手套。】
【手套哪有手暖和。】
【那就养只猫。】
她想打我,却没有力气。
最后几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醒来时会找我：【你在吗】
【在。】
【别走。】
【不走。】
有时候她会突然握紧我的手。
很用力,好像要把我拽进她的世界。
我知道她害怕。
我也害怕。
但我不能让她看出来。
12.
那天晚上,她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松开。
【累不累】
【不累。】
【骗人,你眼圈都黑了。】
【那是天生的,遗传。】
她笑了,笑得很轻很轻。
【如果有下辈子……】
【下辈子你还这么作吗】
【更作。】
【那我还是躲远点。】
她瞪我,想打我,手却抬不起来。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
我以为她又睡着了。
过了很久,我才发现她再也不会醒来。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没有歇斯底里的崩溃。
我只是静静坐着,看着她安静的睡容。
她终于不疼了。
她妈妈赶来时,红着眼圈骂我：【都怪你,要不是你……】
她爸爸拦住了她。
【人都走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什么都没说。
确实都怪我。
按照她的遗愿,葬礼很简单。
村里人都来了,没人再议论什么。
大家都知道,这个倔强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闺蜜哭得最凶：【她说过要做我孩子的干妈……】
我想起她曾经的话：【以后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入土那天,我往坑里扔了一把土。
很轻很轻,像她最后的重量。
她妈妈突然拉住我：【她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知道。】
【你要好好活着。】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怎么好好活着。
墓碑很简单,只刻了她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她才二十三岁。
我坐在墓前,给她汇报今天的天气。
【今天有点阴天,你最讨厌阴天了。】
【昨天你妈给我送了饺子,韭菜馅的,你不爱吃的那种。】
【村里的野猫生了小崽,很可爱,你肯定喜欢。】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一个月后。
两个月后。
半年后。
我还是每天去看她。
朋友们说我魔怔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希望你重新开始。】
【找个新的,忘了她。】
忘了她
怎么忘
忘了她的倔强
忘了她的眼泪
忘了她最后握我手的力气
我开始失眠。
一闭眼就想起她。
想起她生病时的样子。
想起她说胡话时叫我的名字。
想起她最后的笑容。
安眠药也不管用。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她站在山坡上,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白裙子。
【你怎么这么憔悴】
【想你想的。】
【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活着吗】
【没你怎么好好活着】
她走过来,伸手想摸我的脸。
手却穿了过去。
【我得走了。】
【别走。】
【不走不行,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那我跟你一起走。】
她摇摇头：【你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活着就是事。】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
我看着天花板,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希望我这样。
她希望我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