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顾氏大厦88层的会议室内,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十七位高管正襟危坐,目光全部聚焦在长桌尽头那个男人身上。顾承泽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实木桌面,每一声轻响都像是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脏上。
三个问题。他开口,声音低沉冷冽,第一,为什么收购溢价超过市场平均值15%?第二,对方的技术专利是否存在隐性风险?第三,他停顿了一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谁给了你们胆子,把这种垃圾方案放在我桌上?
亚太区总裁的额头上,一颗颗细小的汗珠正慢慢地渗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压力逼迫着,汇聚成一道细密的水线,沿着额头缓缓滑落。
他手中的钢笔,此刻却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他的指间滑落。
就在这时,一杯黑咖啡如同幽灵一般,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顾承泽右手边 45 度角的位置。这个位置摆放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妨碍他翻阅文件,又能让他最顺手地拿取。
杯子里的咖啡,颜色浓黑如墨,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宛如夜空中的一轮明月。那咖啡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好是 68 摄氏度,是最适合入口的温度。
顾承泽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并没有回头,只是那原本紧绷的身体,在这一瞬间稍稍放松了一些。
站在他侧后方半步位置的,是纪南星。她身着一袭白衬衫和黑西装裙,简约而干练。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肌肤,与黑色的西装裙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身姿纤细却挺拔,如同风中的翠竹,给人一种坚韧而优雅的感觉。
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她的目光落在顾承泽身上,似乎早已预知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重新做。顾承泽将企划书扔回桌面,明天早上八点前,我要看到合格的版本。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直到顾承泽站起身,所有人才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纪南星快步跟上顾承泽的步伐,在他即将走出会议室门的瞬间,递上一部正在震动的手机。
瑞士UBS的Kroll先生,关于那笔3.5亿美金的过桥贷款。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按您之前的指示,已经推迟了两次。
顾承泽接过手机,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你记得。
这不是疑问句。纪南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她当然记得。作为顾承泽的首席秘书,她记得老板的每一个习惯、每一项日程、甚至每一次呼吸节奏的变化。
三年前,年仅 25 岁的纪南星,在数百名竞争者中崭露头角,成功地击败了众多对手,成为了顾承泽的秘书。当时,几乎没有人对这个默默无闻的女孩抱有期望,认为她能够在资本猎鹰顾承泽身边坚持超过三个月。
时光荏苒,如今的纪南星已经成为了顾氏集团中任职时间最长的首席秘书。她不仅在工作中表现出色,更是顾承泽在商场上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犹如一把锋利的武器,助他在商海中披荆斩棘。
回到总裁办公室后,纪南星迅速而高效地整理好了会议记录。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拖沓和多余。紧接着,她将下午需要签署的文件按照重要程度和紧急程度进行了分类,并整齐地摆放在顾承泽的左手边,以便他能够方便地查看和处理。
正当纪南星准备悄然离开时,顾承泽突然叫住了她:纪秘书,今天做得不错。
纪南星的脚步猛地一顿,她有些惊讶地转过身,目光与顾承泽交汇。在顾氏集团,能够得到顾承泽的称赞,其难度堪比登天,甚至比拿到年终奖金还要难得多。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微笑着回应道:谢谢顾总。
别急着高兴。顾承泽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她,我要G省所有医疗器械生产商的详细资料,特别是财务状况和股东结构。明早七点前,放在我桌上。
纪南星接过文件,厚度让她指尖微微一沉。这至少是通宵的工作量。但她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的,顾总。
走出总裁办公室,纪南星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疗养院三个字让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喂,林护士长,您好……是的,这个月的费用我已经转过去了……我妈妈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的照顾……我周末会来看她的……
纪南星的声音轻柔而温和,与她在工作时的干练和果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耐心地询问着母亲的情况,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挂断电话后,纪南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忧虑和压力都吐出去。她重新戴上那副完美秘书的面具,嘴角扬起职业性的微笑,转身继续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没有人知道,这位在顾氏集团年薪百万的首席秘书,下班后前往城郊一间不足 40 平米的出租屋。
深夜两点,纪南星终于完成了顾承泽要求的报告。她揉了揉酸痛的颈椎,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她走到衣柜前,移开最底层的抽屉,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型保险箱。
指纹解锁后,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和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15岁的纪南星穿着私立学校的制服,挽着父亲的手臂站在纪氏集团大厦前。父亲的笑容温和儒雅,而她眼中满是崇拜与骄傲。
那是纪氏集团破产前一个月,也是父亲自杀前37天。
纪南星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眼神逐渐变得锋利。她锁好保险箱,走回书桌前,打开电脑上一个加密文件夹。屏幕上显示出一份复杂的家族关系图,最中央赫然是顾承泽三个字。
快了,她轻声自语,就快接近真相了。
窗外,城市的霓虹映在她清冷的侧脸上,锁骨下方那朵暗红色的玫瑰纹身在衣领间若隐若现,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第二章
凌晨四点十七分,纪南星按下打印键。
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嗡鸣,一页页纸张有序吐出。她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已经持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
报告足有一指厚。G省二十七家医疗器械生产商的详细资料,包括近三年的财务报表、股东结构、主要债权人和法律纠纷。顾承泽要的这些信息,大部分都不是公开数据。
纪南星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纪氏集团的财务分析。她的指尖在接触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现金流断裂...大股东质押...银行抽贷...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视网膜上。十年前风光无限的纪氏集团,如今只剩一个空壳,在破产边缘摇摇欲坠。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整理其他文件。当最后一页纸落入文件夹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纪南星迅速冲了个澡,涂上遮瑕膏掩盖眼下的青黑。
六点五十分,她将报告放在顾承泽的办公桌上,角度分毫不差。咖啡机刚好完成萃取,她倒入骨瓷杯,温度刚好是顾承泽喜欢的68度。
七点整,顾承泽推门而入。他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看到桌上整齐的文件和冒着热气的咖啡,他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你通宵了。这不是疑问句。
纪南星微笑:报告需要交叉验证的数据太多,熬夜能保证思路连贯。
顾承泽走到桌前,翻开报告第一页。他的目光在纪氏集团那部分停留了几秒,然后迅速翻过。
下午三点,跟我去君悦酒店。瑞丰资本的人想谈医疗器械并购的事。他头也不抬地说,现在,去休息室睡两个小时。我不需要精神恍惚的秘书。
纪南星怔了怔。这是顾承泽式的关心,生硬却实在。
谢谢顾总,不过我...
这是命令。顾承泽打断她,目光终于从文件上抬起,九点前别让我看到你。
休息室的门关上后,顾承泽重新翻回纪氏集团的那一页。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资产负债表上几个异常的数字,眼神逐渐深沉。
......
君悦酒店的兰花厅金碧辉煌。纪南星跟在顾承泽身后半步,保持着完美的秘书距离。她换了一身藏青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丝毫看不出只睡了不到两小时。
顾总!久仰久仰!
瑞丰资本的张总大步迎上来,脸上堆满笑容。顾承泽只是微微颔首,握手时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酒过三巡,话题逐渐转向正事。
顾总对医疗器械行业这么感兴趣,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张总眯着眼睛,试探地问。
顾承泽晃着酒杯,不置可否。
纪南星适时地上前一步:张总,我们顾氏一直关注大健康领域。您提到的'风声',是不是指最近G省几家企业的财务问题?
张总眼睛一亮:纪秘书消息灵通啊!不过...他压低声音,我听说顾兆年副总也在接触这几家企业,特别是纪氏集团。
顾承泽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纪南星注意到他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叔叔的私人投资,与顾氏无关。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总干笑两声,突然转向纪南星,纪秘书这么优秀,不知有没有兴趣来瑞丰发展?薪水翻倍。
纪南星微笑不变:张总说笑了。能在顾总身边学习,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机会。
顾承泽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
晚宴结束,送走客人后,顾承泽突然开口:刚才回答得不错。
我只是说了实话。纪南星轻声回应。
顾承泽转身面对她,目光如炬:为什么拒绝?瑞丰开价不低。
我不喜欢输家。纪南星直视他的眼睛,瑞丰过去三年投资的项目,失败率高达67%。而顾氏,从无败绩。
夜色中,顾承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明天七点,我要看到对纪氏集团的完整收购方案。
纪南星心头一震,但面上不显:好的,顾总。
......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纪南星踢掉高跟鞋,跌坐在沙发上。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很少使用的号码。
是我。她声音低沉,顾兆年在接触纪氏,为什么?...不,先不要打草惊蛇...我需要更多信息。
挂断电话,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复杂的股权结构图,中心位置是顾氏集团四个大字。她拖动鼠标,将顾兆名下的几家公司标红,然后又调出纪氏集团的最新股东名单。
两个小时后,她揉了揉酸痛的颈椎,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关联:纪氏集团第三大股东明辉投资,与顾兆年控股的一家离岸公司使用了同一家注册代理。
果然有猫腻...她喃喃自语。
正当她准备深入调查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纪小姐,你父亲的死不是意外。顾家藏着钥匙。
纪南星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死死盯着屏幕,直到手机自动锁屏。镜子中,她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燃烧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她比平时早一小时到达办公室。顾承泽的咖啡杯需要特别清洗,他讨厌上一杯残留的味道。当她正在茶水间忙碌时,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这么早?
纪南星手一抖,差点打翻咖啡。转身看到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善意的笑意。
林医生。她松了口气,您来给顾总做例行检查?
林修远点点头,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顾总的咖啡是你准备的?
是的,每天早晨一杯,不加糖不加奶。
我注意到你加了点什么。林修远指了指台面上的小瓶子。
纪南星心跳漏了一拍,但表情纹丝不动:少许肉桂粉。顾总有轻微的胃病,肉桂可以缓解胃酸,又不改变咖啡风味。
林修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很细心。不过...他拿起那个小瓶子闻了闻,下次可以提前告诉我。我是他的医生。
当然。纪南星微笑,我只是尽秘书的本分。
林修远离开后,她迅速锁好肉桂粉瓶子,放进抽屉最深处。那不是普通的肉桂粉,而是混合了几味中药的特殊配方——她父亲生前用来缓解胃痛的秘方。
七点整,顾承泽准时踏入办公室。纪南星将收购方案和咖啡一起递上。
纪氏集团的负债比我想象的严重。顾承泽快速浏览着文件,但核心技术专利很有价值。
是的。纪南星声音平稳,如果剥离不良资产,只收购研发部门和专利组合,可以最大限度减少风险。
顾承泽抬头看她:你好像很了解纪氏。
尽职调查是秘书的职责。她迎上他的目光,心跳如鼓。
顾承泽沉默片刻,突然问:你觉得我叔叔为什么对纪氏感兴趣?
纪南星早有准备:据我所知,纪氏有一项血液检测专利,正好可以补足顾兆年副总投资的生物科技公司的短板。
消息很灵通。顾承泽眯起眼睛,继续保持。
他低头继续看文件,纪南星悄悄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时,顾承泽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了,下周的慈善晚宴,你跟我一起出席。
纪南星惊讶地转身:那不是高层管理参加的场合吗?
你拒绝?顾承泽挑眉。
不,我很荣幸。她微微颔首,锁骨下的玫瑰纹身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走出办公室,纪南星的手心已经汗湿。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上,既要获取顾承泽的信任,又要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而那个神秘短信,更让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她望向窗外,顾氏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在这座钢筋铁骨的丛林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随时可能对调。
第三章
慈善晚宴在君悦酒店顶层举行。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纪南星跟在顾承泽身后半步,一袭墨绿色长裙衬得肌肤如雪。这是她第一次以非工作身份出席顾氏的活动,不少高层投来探究的目光。
别紧张。顾承泽突然低声道,你比这里任何人都聪明。
纪南星微微睁大眼睛。这是顾承泽式的鼓励,生硬却有效。她挺直脊背,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顾总!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兆年端着酒杯走近,身边跟着几位纪南星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没想到你会带秘书出席这种场合。
顾承泽面无表情:叔叔不也带了新朋友?
介绍一下,顾兆年笑容满面,这位是纪氏集团的财务总监刘启明,这位是研发副总张成海。
纪南星的手指瞬间掐进掌心。纪氏集团的高管——她父亲曾经的部下。现在却和顾家的叛徒谈笑风生。她强迫自己保持微笑,但脖颈后的汗毛已经根根竖立。
这位是承泽的首席秘书,纪...纪什么来着?顾兆年假装记不清她的名字。
纪南星。她声音清冷,很高兴认识二位。我研究过纪氏集团的财报,对贵公司的技术转型很感兴趣。
刘启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纪秘书懂医疗器械?
略知一二。她微笑,特别是贵公司那项血液早期癌变检测技术,很有突破性。
顾承泽侧目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纪南星知道自己赌对了——这正是顾承泽想要收购纪氏的关键原因。
宴会进行到一半,顾承泽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纪南星看到他眉头微蹙,简短应答几句后挂断。
备车,去金融街。他低声吩咐,瑞丰的人临时要见面。
五分钟后,黑色奔驰驶入夜色。纪南星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观察顾承泽。他正翻阅文件,侧脸在街灯明灭中显得格外锋利。
顾总,这次会面不在日程上。她轻声提醒。
张俊凯说有紧急情况。顾承泽头也不抬,关于纪氏集团的。
纪南星心跳漏了一拍。就在这时,一辆货车突然从岔路口冲出,直直朝他们撞来!
小心——!
刺眼的远光灯填满视野。纪南星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金属扭曲的巨响。安全气囊猛地弹出,重重砸在她脸上。世界天旋地转,车子被撞得转了整整两圈才停下。
顾总!纪南星挣扎着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后座。顾承泽额头有一道血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她迅速检查四周——货车司机不见踪影,这不是普通交通事故。手机信号全无,显然这一带被屏蔽了。
纪南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利落地撕开裙摆,用布条压住顾承泽额头的伤口,同时从车内储物格摸出一部卫星电话——这是顾承泽的习惯,所有车辆都备有应急通讯设备。
林医生吗?顾总遭遇车祸,疑似人为...对,经纬度发给你了,需要绝对保密...可能有脑震荡...
挂断电话,她警惕地观察四周。远处传来警笛声,但纪南星不打算等待——如果是蓄意谋杀,凶手可能就混在救援人员中。
十分钟后,一辆没有标识的黑色SUV疾驰而来。林修远跳下车,身后跟着两名穿便装的医护人员。
做得好。林修远快速检查顾承泽的伤势,需要立即做CT,马上去医院。
纪南星点头,正要跟上,突然被林修远拦住:你也受伤了。他指了指她的手臂——一块碎玻璃深深扎入肘部,鲜血已经浸透半边袖子。
小伤。纪南星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拔掉玻璃,顾总更重要。
林修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没再阻拦。
......
仁和私立医院VIP区安静得可怕。CT显示顾承泽有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林修远处理好两人的伤口后,被紧急叫去开会。
你该回去休息。临走前他对纪南星说,我安排了护士值班。
纪南星只是笑笑,等林修远一走,立刻搬了把椅子坐在顾承泽床边。病房的灯光很暗,顾承泽在药物作用下睡得很沉。她第一次有机会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没有了平日的凌厉气场,此刻的他看起来几乎称得上脆弱。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道很小的疤痕,她从未注意到。
凌晨三点,顾承泽开始发烧。纪南星熟练地换冰袋,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就在这时,顾承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父亲...不...那笔钱有问题...他声音嘶哑,显然是在梦呓,纪家的账本...被修改过...自杀...不是自杀...
纪南星浑身僵硬。他在说什么?纪家?账本?父亲的自杀?
她俯下身,声音轻柔却急切:顾总,什么账本?纪家怎么了?
但顾承泽已经再次陷入昏睡,手也松开了。纪南星跌坐回椅子上,心跳如雷。这是巧合吗?还是说...顾承泽知道些什么?
窗外,天色渐亮。纪南星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顾承泽正静静地看着她。
顾总!您醒了!她急忙起身,我去叫医生。
等等。顾承泽声音虚弱但清晰,你一直在这里?
纪南星点头:您需要监护。
顾承泽的目光落在她手臂的绷带上,又扫过她皱巴巴的裙子和疲惫的脸。他沉默片刻,突然说:谢谢。
这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纪南星心头一震。顾承泽从不言谢。
林修远带着护士进来做检查,纪南星识趣地退出病房。她在走廊长椅上坐下,掏出手机——十二条未读消息,全是关于昨晚车祸的调查。她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车祸绝非意外。那辆货车是偷来的,司机身份不明。更蹊跷的是,瑞丰资本张俊凯声称从未打过那通电话。
有人设局要杀顾承泽。
正当她沉思时,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映入眼帘:
车祸是警告。顾兆年知道顾承泽在查纪家的事。你父亲的死与顾家父子都有关联——顾父伪造了纪氏账本,顾承泽是执行者。他们联手逼死了你父亲。
纪南星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死死盯着屏幕,直到文字变得模糊。这是真的吗?顾承泽是害死父亲的帮凶?可他梦呓中提到的账本被修改又是什么意思?
纪小姐?
林修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迅速锁上手机屏幕。
顾总情况稳定,但需要静养两天。林修远推了推眼镜,你该回去换件衣服了。
纪南星摇头:我等顾总出院。
他对你很重要?林修远突然问。
纪南星迎上他的目光:我是他的秘书,确保他的安全是我的职责。
林修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
中午时分,顾承泽已经能坐起来处理文件。纪南星端着午餐进来时,他正在打电话。
查清楚那辆货车...不,不要报警...对,直接联系安保部李队长...看到纪南星进来,他简短结束了通话。
您应该休息。纪南星将餐盘放在床头桌上。
顾承泽锐利的目光扫过她:你知道那不是意外。
是的。纪南星坦然承认,瑞丰的张总说没打过电话,货车司机失踪,信号被屏蔽——太专业了,不像普通商业对手的手法。
你觉得是谁?
纪南星犹豫了一下:信息不足,无法判断。但...可能与纪氏集团有关?
她故意抛出试探,观察顾承泽的反应。他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为什么这么说?
您昏迷时提到过纪家。纪南星小心选择措辞,还有账本...什么的。
顾承泽的表情瞬间结冰。他放下筷子,声音冷得像刀:你听到了什么?
只是些梦话,听不真切。纪南星心跳加速,抱歉,我不是有意——
出去。顾承泽打断她,我需要休息。
纪南星默默退出病房,靠在墙上深呼吸。顾承泽的反应太过激烈,肯定有隐情。她掏出手机,再次看那条匿名短信,手指微微发抖。
如果顾承泽真的是害死父亲的帮凶,她该如何面对?这三年来的朝夕相处,那些偶尔流露的信任和欣赏,都是假的吗?
傍晚,她回到医院时,顾承泽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院。
医生同意了吗?她惊讶地问。
我需要回公司。顾承泽系上袖扣,车祸的事有新进展。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很沉默。直到驶入顾氏大厦地下车库,顾承泽才突然开口:关于我在医院说的话...
我已经忘了。纪南星迅速回答。
顾承泽深深看她一眼:你是个好秘书,南星。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纪南星心头一颤,不知该如何回应。
电梯上升过程中,顾承泽突然问:你为什么选择来顾氏工作?
纪南星早已准备好答案:顾氏是业内顶尖,能学到最多。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她微笑,锁骨下的玫瑰纹身隐隐作痛。
电梯到达88层,门缓缓打开。顾承泽迈步出去,却又停下:明天开始,你跟我参加所有高层会议。包括...那些不记录在案的。
纪南星瞳孔微缩——这是进入核心圈子的邀请。她点头:好的,顾总。
看着顾承泽走进办公室的背影,纪南星攥紧了拳头。她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却发现自己不再如想象中那般坚定。那个在病床上脆弱的顾承泽,和记忆中冷酷无情的资本家形象,正在她心中割裂。
复仇的火焰仍在燃烧,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第四章
顾氏集团88层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纪南星将咖啡杯放在顾承泽右手边45度角的位置,温度刚好68度。这是车祸事件后的第七个工作日,一切似乎恢复了常态,却又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今天的会议纪要。她递上一份文件,法务部已经审核过收购协议,但税务条款还需要调整。
顾承泽接过文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一触即分的温度让纪南星呼吸微滞。自从医院那晚后,顾承泽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依然严厉,但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关注。
下午的董事会,你来做记录。顾承泽头也不抬地说。
纪南星指尖一顿。董事会记录一向由秘书长负责,这是前所未有的越级提拔。好的,顾总。她声音平稳,心跳却加速了。
还有,顾承泽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直视她,明天跟我去深圳,见微科技术的团队。准备一下尽职调查材料。
微科技术——这正是顾氏集团下一步要收购的半导体企业。纪南星点头应下,转身时嘴角微微上扬。进入董事会会议室,接触核心交易,现在又陪同出差...她正一步步接近顾氏的权力中心。
回到座位,她立刻调出微科技术的所有公开资料。屏幕上滚动着财务数据、专利列表、管理团队简介...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让她鼠标停滞。
微科技术首席科学家——方志远博士。父亲的老部下,纪氏集团研发中心的元老。当年父亲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如今竟在这家即将被顾氏收购的公司任职。
纪南星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这是机会还是陷阱?方叔叔会认出她吗?如果顾承泽发现她和纪家的关联...
她深吸一口气,将方志远的资料单独加密保存。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不可多得的线索。也许能从方叔叔那里得到关于父亲死亡的蛛丝马迹。
......
深圳的天气闷热潮湿。飞机降落时遇到气流,剧烈颠簸让机舱里响起小声惊叫。纪南星正低头查看合同条款,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本能地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温暖,干燥,指节分明。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抓住了谁——顾承泽的手。触电般的触感从指尖窜上脊背,她慌忙想要松开,却发现顾承泽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指。
别慌。他声音很低,眼睛依然盯着手中的文件,只是气流。
纪南星僵在原地。顾承泽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热度透过皮肤传递。他没有放开的意思,而她不敢动,也不敢看他的表情。机舱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勾勒出锋利的下颌线。
颠簸持续了整整两分钟。当飞机终于平稳,顾承泽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翻过一页文件:微科的估值模型你看了吗?
看了。纪南星强迫自己回到专业状态,我认为他们对专利组合的估值偏高,特别是那项AI芯片设计...
她流畅地分析着,仿佛刚才那一刻从未发生。但左手掌心残留的温度提醒着她——那条无形的界限,已经被打破了。
......
微科技术的会议室里,谈判进行得异常顺利。顾承泽展现出惊人的商业敏锐,而纪南星则完美配合,适时递上他需要的每一份资料。微科的管理层明显被这对搭档的默契所震慑。
顾总果然名不虚传。微科CEO陈明感叹,连您的秘书都如此专业。
顾承泽微微颔首:纪小姐是我见过最好的秘书。
这句平淡的称赞让纪南星耳根发热。她低头整理文件,避开众人目光。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这位小姐,能借一步说话吗?
纪南星转身,对上方志远探究的眼神。十年过去,方叔叔的鬓角已经斑白,但那双睿智的眼睛丝毫未变。她心跳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方博士。
他们走到会议室外的走廊角落。方志远递给她一杯水,状似随意地问:纪小姐看起来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应该没有。纪南星微笑,我是北方人,大学毕业后才来南方工作。
是吗?方志远若有所思,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的女儿。特别是眼睛...他突然压低声音,南星?是你吗?
纪南星手中的杯子差点滑落。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极轻地点了点头。
方志远眼中瞬间涌上泪水:老天...你还活着...你母亲呢?
在疗养院。纪南星声音几不可闻,方叔叔,我需要知道真相。父亲...真的是自杀吗?
方志远的表情变得复杂: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年纪氏的账目被人动了手脚,你父亲发现时已经晚了...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里不安全。下周我会去B市参加学术会议,到时候再详谈。
好。纪南星迅速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写下私人号码递给他,随时联系我。
她刚转身要走,方志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小心顾承泽。他父亲顾振邦不是好人,儿子恐怕也...话未说完,会议室门开了,顾承泽大步走出来。
纪秘书,我们需要调整一下付款条款。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方志远抓着纪南星的手上,眼神微冷。
马上来,顾总。纪南星自然地抽回手,向方志远点头致意,谢谢您的水,方博士。
回到会议室,纪南星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但她的思绪早已飞远——方叔叔知道些什么?账目被动手脚是什么意思?顾承泽的父亲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当晚,顾承泽出人意料地取消了与微科团队的晚餐。我有些文件要处理,他告诉纪南星,你自己去吃吧,记公司账上。
纪南星点头应下,心里却升起疑惑。顾承泽从不放过任何与合作伙伴社交的机会,这是他的商业信条之一。反常必有因。
她在酒店餐厅简单用餐后,决定回房整理今天的会议记录。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拦住——是顾承泽。他换了一身休闲装,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轮廓越发锋利。
顾总。纪南星微微惊讶,您出门?
嗯。顾承泽简短应答,目光直视电梯数字。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肩并肩站着,纪南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水味,混合着一丝烟草气息。
今天的谈判很顺利。她试图打破沉默。
方博士似乎对你很感兴趣。顾承泽突然说。
纪南星心跳漏了一拍:技术细节上有些问题需要请教。
是吗。这不是疑问句。顾承泽侧头看她,目光如炬,你对他了解多少?
方志远,56岁,半导体专家,曾在纪氏集团任职十年,后因纪氏破产加入微科。纪南星流畅地背出资料,已婚,有一子在美国留学。
电梯停在28层。顾承泽迈步出去,却又停下:明天早上七点,酒店大堂见。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纪南星长舒一口气。顾承泽对方志远的关注是巧合还是察觉了什么?她必须更加小心。
回到房间,她立刻检查了所有角落,确认没有监听设备后,才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是我。她低声说,查一下顾振邦——顾承泽父亲的所有资料,特别是十年前纪氏破产前后的行踪...对,所有细节都要。
挂断电话,纪南星走到窗前。深圳的夜景灯火璀璨,高楼大厦如同水晶森林。十年前,纪氏集团也曾拥有这样一座大厦,如今早已易主。而顾氏帝国却在这十年间迅速扩张,成为行业巨头。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抚摸着锁骨下的玫瑰纹身,那是父亲去世那年纹的,花刺正对着心脏位置。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只是...当她想起飞机上那只温暖的手,心中竟闪过一丝迟疑。
手机突然震动,是顾承泽发来的短信:明天穿正式些,有媒体采访。
纪南星回复收到,然后打开行李箱,取出一套深灰色套装。这是顾承泽喜欢的颜色——她无意中记下了他的所有偏好,就像她记下他咖啡的温度,文件的摆放角度,会议时的微表情...
专业素养,她对自己说。这只是专业素养。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暴雨倾盆而下。纪南星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顾承泽正站在酒店顶楼套房的落地窗前,手中握着她的完整档案——包括那个被精心掩盖的真实身份。
第五章
午夜十二点十七分,顾氏大厦88层依然亮着灯。
纪南星揉了揉酸痛的颈椎,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入扫描仪。深圳回来后,顾承泽的工作节奏更加疯狂,连带着她也连续加班一周。窗外暴雨如注,雨水拍打着玻璃幕墙,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纪秘书。
顾承泽的声音从办公室内传出,比平时略显沙哑。纪南星立刻起身,轻敲两下门后推门而入。
顾承泽的办公室笼罩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中。他半靠在真皮座椅上,领带松开,修长的手指按在胃部,眉心拧成一个结。桌上摊开的文件显示他正在研究微科技术的专利组合。
顾总,您不舒服?纪南星快步上前。
没事。顾承泽的声音绷紧,把明天的会议材料准备好就...话未说完,他突然弓起身子,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纪南星没有犹豫,径直走到他身旁蹲下:是胃痛?老毛病又犯了?
顾承泽微微点头,脸色苍白得吓人。纪南星注意到他手边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今晚的第三杯。她太熟悉这种症状了,父亲生前也常因过度工作导致胃痉挛。
我帮您。不等顾承泽回应,她已经洗净双手,回到他身边,请把外套脱掉,躺到沙发上。
令她意外的是,一向强势的顾承泽竟然配合地脱下西装,躺在了长沙发上。纪南星将空调温度调高,从茶水间取来热毛巾和一杯温水。
先喝点水。她扶起顾承泽的头,将杯子递到他唇边。顾承泽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长阴影,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这么近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咖啡苦涩的气息。
放下水杯,纪南星将热毛巾敷在他胃部,然后双手交叠,开始以特定节奏按压周围的穴位。这是父亲教她的手法,据说传自一位老中医。
放松呼吸。她轻声指导,手指隔着衬衫感受他紧绷的肌肉,对,慢慢来...
顾承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手法...你从哪里学的?
纪南星心头一跳:小时候跟家里长辈学的。有什么问题吗?
顾承泽的目光如炬,在她脸上搜寻着什么:我母亲...她也用一模一样的方法。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怀念,连按压的节奏都一样。
纪南星的手指僵住了。这不可能——父亲说这是纪家祖传的秘方。难道...顾家和纪家曾有过什么交集?
巧合吧。她掩饰着内心的震动,继续按摩,中医穴位疗法大同小异。
顾承泽没再追问,但目光一直没离开她的脸。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眉头也舒展开来。纪南星的手法确实有效。
好点了吗?她轻声问。
嗯。顾承泽的声音低沉,谢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纪南星心头一暖。她收回手,却突然被顾承泽握住。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完全包裹住她的。
你的手很凉。他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她的腕骨。
纪南星屏住呼吸。这一刻的顾承泽与平日判若两人——没有凌厉的气场,没有咄咄逼人的目光,只是一个疲惫的男人,在深夜寻求一丝温暖。
我...我去给您倒杯热牛奶。她轻轻抽出手,逃也似地离开办公室。
茶水间里,纪南星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冰箱门上。顾承泽手掌的温度还留在她皮肤上,那种触感让她心跳失速。这不对——她不该对复仇对象产生这种反应。但那个躺在沙发上脆弱的顾承泽,与记忆中冷酷无情的资本家形象越来越难以重合。
她端着热牛奶回到办公室时,顾承泽已经坐起来整理文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明天放你一天假。他头也不抬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了。
纪南星刚想拒绝,突然想起明天是什么日子——她的生日。真正的生日,不是简历上那个伪造的日期。顾承泽不可能知道,这真的只是巧合?
谢谢顾总。她最终说道,将牛奶放在他手边,您也该休息了。
......
第二天早晨,纪南星被门铃声惊醒。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名快递员递上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
纪南星小姐?您的快递,需要签收。
纪南星困惑地签下名字。盒子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有烫金的Montblanc字样。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支限量版万宝龙钢笔,铂金笔身上镶嵌着细小的蓝宝石,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她拿起盒中的卡片,上面只有一行字:给最优秀的秘书——C
C. 顾承泽的首字母。
纪南星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不仅仅是一支昂贵的笔,更是顾承泽对她工作的认可。三年来,他从未给任何下属送过私人礼物。更令她震惊的是,今天确实是她简历上的生日——他居然记得。
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顾承泽的短信:笔是用来写字的,别供着。
典型的顾承泽式语气——看似冷漠,实则暗含关切。纪南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回复道:谢谢顾总,我会好好使用。
放下手机,她走到衣柜前,移开底层抽屉,取出那个隐藏的保险箱。指纹解锁后,她将钢笔和父亲的老照片放在一起。这两样东西,分别代表着她生命中最矛盾的两个存在——要复仇的对象,和要为之复仇的人。
保险箱最底层,是一把黄铜钥匙和一份泛黄的病历。病历上的名字是纪南星,年龄15岁,诊断结果: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选择性失忆。那是父亲去世后,她住院三个月的记录。有些记忆碎片,至今仍未完全找回。
......
假期结束后,纪南星戴着新钢笔回到公司。顾承泽看到她时目光微微一顿,但什么也没说。一切如常,除了偶尔,当她低头记录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笔上。
一周后的深夜,纪南星独自在办公室整理顾承泽第二天要穿的西装。这是她的例行工作——确保每件西装都熨烫平整,每颗袖扣都闪闪发亮。当她检查内袋时,一个皮质钱包滑落出来。
她弯腰捡起,一张照片从钱包夹层中掉出。照片已经泛黄,边缘微微卷曲,显然经常被取出观看。照片上是年轻的顾振邦——顾承泽的父亲,站在某个宴会厅中央。纪南星正要放回去,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
她的呼吸瞬间凝固。
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角落望向镜头的女孩——是十岁的自己。而站在她身边的,正是父亲纪明远。
纪南星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为什么顾承泽会保存这样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场景是什么?父亲和顾振邦是什么关系?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炸开,太阳穴突突直跳。
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顾承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纪南星差点丢掉照片。她猛地转身,发现顾承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照片上。
抱歉,顾总。她迅速恢复镇定,将照片递还,我在整理您的西装,这个掉了出来。
顾承泽接过照片,表情莫测:好奇吗?
这是您的私人物品。纪南星滴水不漏地回答。
顾承泽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父亲去世前交给我的。他说...这张照片里的人都很重要。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包括那个小女孩。
纪南星心跳如鼓,表面却波澜不惊:看起来很温馨的聚会。
纪南星。顾承泽突然直呼她的名字,你从来不对任何事好奇吗?
我只对工作相关的事好奇。她微笑,需要我准备明天的会议材料吗?
顾承泽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摆摆手:去吧。
回到座位上,纪南星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她打开电脑,迅速搜索顾振邦和纪明远的名字,但除了公开的商业信息外,找不到任何两人有交集的证据。那张照片上的场景,仿佛被刻意从历史中抹去了。
正当她沉思时,手机震动起来。方志远的短信:下周学术会议行程确定,周三下午三点,明珠酒店咖啡厅。有重要东西给你。
纪南星回复确认,然后删除了短信。方叔叔提到的重要东西会是什么?会不会与那张照片有关?越来越多的谜团浮出水面,而每一个线索,似乎都指向顾家与纪家之间不为人知的关联。
她下意识摸向锁骨下的玫瑰纹身。复仇的计划正在变得复杂,尤其是...当她想起顾承泽胃痛时脆弱的样子,想起那支生日钢笔,心中竟涌起一丝不该有的柔软。
窗外,夜空中没有星星。纪南星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那副完美秘书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两个正在激烈斗争的自我——一个是为父报仇的女儿,另一个却是...她不敢承认的那个身份。
第六章
顾氏集团的年度晚宴在顶层宴会厅举行。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纪南星站在角落,注视着人群中央的顾承泽。他穿着一套午夜蓝西装,宛如暗夜中的王者,周围的高管们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他。
纪秘书,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林修远递来一杯香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善意的调侃。作为顾承泽的私人医生,他也受邀参加了晚宴。
观察人类。纪南星接过酒杯轻抿一口,顾总在社交场合的表现比会议室里柔和百分之四十。
林修远笑了:你连这个都统计?
职业习惯。纪南星微笑,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顾承泽。今晚的他确实不同——唇角微扬,眼神虽仍锐利,却多了几分人气。他正在听亚太区总裁讲一个蹩脚的笑话,竟然配合地笑了笑。
他很少这样。林修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顾总通常把晚宴当作战场。
纪南星没有回应。她想起上周整理文件时偶然看到的一张老照片——年轻的顾承泽站在剑桥的草坪上,搂着一个金发女孩,笑容灿烂得几乎认不出来。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的顾承泽,还会那样笑吗?
纪秘书,林修远突然压低声音,你给顾总咖啡里加的东西,我查过了。
纪南星的手指瞬间收紧,香槟杯差点滑落。
别紧张。林修远推了推眼镜,我只是好奇那是什么。结果...很意外。
哦?纪南星努力保持镇定,那只是普通的肉桂粉。
混合了少量黄芪和茯苓,对吗?林修远眼中闪过赞许,古方养胃的配方,我祖父的医书上有记载。只是...这配方很少人知道。
纪南星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查出更深层的联系。我外祖父是中医。这倒是实话。
难怪手法那么专业。林修远笑了笑,顾总的胃病确实好了不少。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对他很特别。
纪南星挑眉:怎么说?
三年来,顾总换了四任助理秘书,唯独你留下来了。林修远意味深长地说,而且他最近...做梦总会提到你的名字。
纪南星的心跳突然加速:林医生,这不像职业医师该透露的信息。
就当是我多喝了两杯。林修远举杯致意,转身融入人群。
纪南星又喝了一口香槟,酒精在血管里微微发热。顾承泽会梦到她?什么样的梦?她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个荒谬的想法。就在这时,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转为柔和的蓝色。乐队开始演奏一首舒缓的华尔兹。
人群自动分开,顾承泽朝她走来。纪南星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只是伸手取走她身边的文件袋:明天要用的合约。
已经全部检查过了。纪南星说,努力忽视那一瞬间的失落。
顾承泽点头,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你跳得怎么样?
什么?
华尔兹。顾承泽指了指舞池,市场部的王总坚持要开场,但他夫人似乎找不到舞伴了。
纪南星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正尴尬地环顾四周。她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招待合作伙伴。
基本步伐没问题。她说,但我不是专业舞者。
足够了。顾承泽伸出手,陪我完成这个社交任务。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纪南星的手刚一接触就被完全包裹。顾承泽领着她走向舞池,一路上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纪南星能感觉到那些好奇的、探究的视线——顾承泽从未在公开场合与任何女性如此亲近。
音乐响起,顾承泽一手握住她的右手,另一只手轻放在她腰际。纪南星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过,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威士忌的气息,能看到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细长阴影。
放松。顾承泽低声指导,跟着我的节奏。
他的引领坚定而温柔,纪南星很快适应了步伐。旋转间,她的裙摆如花瓣般绽开,引来周围一片赞叹。但纪南星只注意到顾承泽的眼睛——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她发现他的瞳仁不是纯黑,而是带着深沉的墨蓝色,如同午夜的海。
你跳得很好。顾承泽突然说。
您也是。纪南星轻声回应,剑桥学的?
顾承泽的眉毛微微挑起:你怎么知道我在剑桥读过书?
纪南星暗叫不好——她是在调查顾承泽背景时看到的资料。听...听林医生提过。她仓促搪塞。
好在顾承泽没有追问。一曲终了,他绅士地松开手,但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脸上:你今晚很不一样。
可能是香槟的作用。纪南星微笑,确实感到有些微醺。
顾总!亚太区总裁的声音插了进来,瑞士来的客人到了,想跟您聊聊收购案...
顾承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对纪南星低声道:阳台透口气?十分钟后。
这不是询问,而是安排。但纪南星发现自己点了点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
宴会厅外的阳台空无一人,夜风微凉。纪南星靠在栏杆上,望着脚下的城市灯火。从这里看去,整个金融区如同一片璀璨的星河,而顾氏大厦就是其中最亮的那颗星。
喜欢这个视角吗?
顾承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南星回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两杯香槟,递给她一杯。
很美。她接过酒杯,像是站在世界之巅。
也是孤独的地方。顾承泽站到她身边,两人肩膀几乎相触,我父亲常说,站得越高,能信任的人就越少。
纪南星心头微动:您信任我吗?
月光下,顾承泽的侧脸如同雕塑般棱角分明。他沉默片刻,突然转向她:纪南星,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一盆冰水浇下。纪南星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您的首席秘书,顾总。
三年前,你的简历完美得挑不出毛病。顾承泽的声音很平静,但目光如炬,剑桥商学院推荐,摩根士丹利实习经历,精通四国语言...但奇怪的是,我联系过所有你所谓的'前同事',没人记得有你这个人。
纪南星的手指紧紧攥住栏杆。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料到会在这样一个夜晚,在月光与香槟的催化下被当面质问。
我...她刚要开口,一阵风吹来,掀起了她鬓边的碎发,也吹开了衬衫领口的一角。锁骨下方,那朵暗红色的玫瑰纹身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顾承泽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个纹身...他的声音有些恍惚,我梦到过。
纪南星的心跳几乎停止。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梦到她的纹身?除非...
顾总!原来你们在这里!顾兆年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他大步走到阳台,手里拿着半杯威士忌,宴会主角怎么能缺席呢?瑞丰的人正到处找你。
顾承泽的表情瞬间恢复冷峻:我知道了。
顾兆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纪南星微微敞开的领口。她迅速整理好衣领,但那道贪婪的视线已经让她浑身发冷。
纪秘书今晚真是光彩照人。顾兆年假笑道,难怪我侄儿这么...器重你。
纪南星强忍不适,露出职业微笑:顾副总过奖了。我只是尽本分。
我们该回去了。顾承泽突然说,语气不容置疑。他看了纪南星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然后转身离开阳台。
顾兆年故意落后一步,在纪南星耳边低语:小心点,小姑娘。顾家的游戏,不是你能玩的。
纪南星没有回应,但后背已经渗出冷汗。直到顾兆年走远,她才长舒一口气,掏出手机查看一条刚收到的加密信息:
已确认顾振邦死前曾向瑞士银行存入关键证据。保险箱编号719,密码是你父亲生日。顾兆年也在找这个。
纪南星迅速删掉信息,心跳如雷。瑞士银行的保险箱?父亲生日?这一切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更重要的是——顾承泽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梦到她的纹身?
回到宴会厅,纪南星刻意与顾承泽保持距离。晚宴接近尾声时,她借口头痛提前离场。回到公寓,她立刻打开电脑,开始调查瑞士银行719号保险箱的信息。
但屏幕上跳出的查询结果让她愣住了——719号保险箱的登记人赫然是纪明远,她的父亲。而联名签署人一栏,写着顾振邦。
这不可能...纪南星喃喃自语。父亲和顾承泽的父亲竟然共同拥有一个银行保险箱?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纪南星疲惫地揉揉眼睛,恍惚间想起顾承泽今晚的眼神——当他看到她的纹身时,那目光中不仅有惊讶,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怀念?
她决定冒个险。打开手机相册,她找到一张父亲的老照片——那是纪氏集团周年庆,父亲站在演讲台上,背后横幅清晰显示着日期:2009年6月18日。她将日期数字重新排列组合,尝试作为密码登录瑞士银行的在线系统。
屏幕闪烁几下,竟然进入了查询界面。保险箱内容显示为一份文件,一张照片,一枚印章。但要取出这些物品,必须本人或联名签署人亲自到场。
纪南星靠在椅背上,思绪万千。父亲和顾振邦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顾承泽知道多少?而那个纹身之梦又意味着什么?
她走到镜子前,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暗红色的玫瑰纹身完全显露出来,花瓣舒展,花刺锋利,正对着心脏的位置。这是父亲去世那年她纹的,为了永远记住那个血色的日子。
如果...如果顾承泽真的在梦中见过这个纹身,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曾经在现实中见过它,或者类似的图案。但怎么可能?除非...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但纪南星不敢细想。她重新扣好扣子,决定先专注于瑞士银行的线索。明天是周日,她需要好好休息,理清思路。
躺在床上,纪南星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她站在一个满是迷雾的花园里,远处有个小女孩在哭泣。她走近一看,发现那是十岁的自己。小纪南星手里拿着一朵滴血的玫瑰,而站在她面前的,是少年时期的顾承泽...
凌晨三点,纪南星猛然惊醒,心跳如鼓。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夜空,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充满秘密的城市。
与此同时,顾氏大宅的主卧里,顾承泽也从梦中惊醒。他的额头上布满冷汗,梦中那朵滴血的玫瑰与纪南星锁骨下的纹身完美重合。更令他震惊的是,在梦的最后,那朵玫瑰化为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正是他父亲照片角落里那个孩子。
顾承泽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月光下,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困惑。纪南星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出现在父亲的老照片中?而那个纹身,又与他童年的记忆有什么联系?
夜风吹散烟圈,如同吹散记忆的碎片。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这同一轮月光下,都无法再入眠。
第七章
凌晨四点,纪南星的公寓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蓝的光。她咬紧下唇,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连串代码如流水般滑过屏幕。这是她第三次尝试入侵电信公司的历史通话数据库,前两次都因触发防火墙而失败。
最后一次。她喃喃自语,输入最后一行指令。
屏幕闪烁几下,突然跳出一个数据界面——2009年6月18日,纪明远的全部通话记录。纪南星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那一天,父亲从顾氏大厦顶楼一跃而下。
记录显示,父亲当天共有七通电话。她迅速排除掉公司内线和母亲的号码,最后剩下三个陌生来电。第一个来自张律师,通话时长3分12秒;第二个没有显示号码,只有一串乱码,时长47秒;而最后一个...
纪南星的呼吸停滞了。
最后一通来电显示顾振邦,通话时间下午2:28,时长11分34秒。这正是父亲跳楼前半小时。
不可能...她盯着屏幕,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锁骨下的玫瑰纹身。如果顾振邦是逼死父亲的凶手,为什么会在那个关键时刻与父亲长谈?而且根据尸检报告,父亲死亡时间是下午3:07,通话结束后他完全有时间改变主意...
除非,那通电话的内容并非威胁。
纪南星迅速下载了全部数据,清除了入侵痕迹。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揉了揉酸痛的双眼,思绪万千。瑞士银行的保险箱、那张有她和父亲的老照片、顾振邦临终前的奇怪嘱托...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可能性:顾振邦与父亲的关系,或许并非敌人。
手机突然震动,是方志远的短信:临时有事,今天不能见面。东西已快递到你办公室,小心拆封。
纪南星皱眉回复:什么情况?
有人监视我。顾兆年知道太多了。小心。方志远的回复让她后背一凉。
顾兆年...又是他。从车祸到年会上的警告,那个阴鸷的男人似乎无处不在。纪南星快速冲了个澡,决定提前去公司检查那个包裹。
......
顾氏大厦清晨七点还很安静。纪南星刷卡进入88层,发现总裁办公室的灯已经亮了——顾承泽来得比平时早。她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果然发现一个牛皮纸包裹静静躺在键盘上。
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她的名字。纪南星警惕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后小心拆开。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张纸条:看完销毁。密码是你母亲生日。
她刚要将U盘插入电脑,总裁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顾承泽站在那里,西装笔挺,目光如炬。
早。他简短地说,进来一下。
纪南星迅速将U盘和纸条塞进抽屉,跟着顾承泽进入办公室。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她一眼认出那是人事档案——她的档案。
坐。顾承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纪南星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她安静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等待对方开口。
顾承泽审视她片刻,突然推过来一份文件:解释一下。
那是她入职时填写的教育背景表。剑桥商学院2011-2013,金融管理硕士。乍看毫无问题,但顾承泽手指点在一处细节上——导师姓名栏写着Prof. Richard Alston。
我联系过剑桥商学院。顾承泽声音冰冷,2011年到2013年,金融管理专业没有叫Alston的教授。
纪南星的后背渗出冷汗。她没想到顾承泽会查得这么细。这个漏洞本不该存在——她雇的黑客应该已经修改了所有相关记录。
可能是拼写错误。她保持镇定,我记得是Alton或者Alson...
不。顾承泽打断她,你根本没去过剑桥,对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纪南星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刻终于来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顾总,她缓慢地说,您是在指控我简历造假?
顾承泽突然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我是在问你,纪南星,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林修远的声音传来:顾总,您要的体检报告我带来了。
顾承泽皱了皱眉,后退一步:进来。
林修远推门而入,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怔了一下:我...打扰了?
没有。顾承泽接过文件袋,谢谢。
林修远犹豫地看了纪南星一眼,欲言又止地离开了。这个插曲给了纪南星宝贵的喘息时间。当门再次关上时,她已经调整好状态。
顾总,如果您对我的资质有疑问,可以随时解雇我。她直视顾承泽的眼睛,但过去三年我的工作表现,相信您心中有数。
顾承泽沉默片刻,突然换了话题:昨晚我查了父亲的旧照片。那个小女孩——十岁左右的,穿白裙子——是你吗?
纪南星的手指在膝上微微收紧。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谨慎地回答。
2009年6月,纪氏集团周年庆。顾承泽盯着她的眼睛,你父亲纪明远站在台上演讲,你在台下。那张照片上,还有我父亲。
纪南星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了。
顾总...
为什么接近我?顾承泽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三年了,你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剑拔弩张。纪南星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回应,整栋大楼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灯闪烁几下,随即熄灭,应急照明系统自动启动,投下幽蓝的光。
地震?纪南星本能地抓住桌沿。
顾承泽已经拿起手机:安保部报告,是变电所事故,备用电源一分钟后启动。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接听后,表情变得凝重:知道了,封锁现场,我马上下来。
出什么事了?纪南星问。
32层电梯故障,有人被困。顾承泽大步走向门口,是顾兆年。
纪南星立刻跟上。电梯里,两人都沉默不语。顾承泽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而纪南星则在思考刚才中断的对话——他知道了多少?会怎么对付她?而那个U盘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32层已经乱成一团。几名安保人员围在一部电梯前,技术人员正在试图撬开门。
情况如何?顾承泽问。
顾副总一个人在里面,通讯中断,电梯卡在31到32层之间。安保队长汇报,备用电源已经启动,但电梯系统需要手动复位。
多久能打开?
至少二十分钟。
顾承泽皱眉:通知消防队了吗?
已经...
安保队长的话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电梯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顾兆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快把这该死的门打开!
技术人员赶紧上前,用液压工具撑开门缝。透过缝隙,纪南星看到顾兆年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的西装凌乱,额头上有轻微擦伤,看起来狼狈不堪。
叔叔,冷静点。顾承泽上前,他们正在...
是你干的吧?顾兆年突然咆哮,眼睛死死盯着顾承泽,想杀了我?就像你父亲那样?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顾承泽的表情变得危险:注意你的言辞。
我手上有证据!顾兆年歇斯底里地喊道,关于纪明远的死,关于你父亲做的那些...
顾副总受惊过度,需要镇静剂。顾承泽冷声打断,对林修远使了个眼色,把他送到医疗室。
林修远会意,上前给顾兆年注射了一针镇静剂。顾兆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眼睛依然恶毒地盯着顾承泽,最后被担架抬走了。
所有人回到岗位。顾承泽命令道,今天的事,不准外传。
人群迅速散去。纪南星站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顾兆年的话——证据?关于父亲的死?难道他指的是瑞士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
跟我来。顾承泽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走向另一部电梯。
电梯门关上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纪南星能感觉到顾承泽身上散发的怒气,像是一头压抑着暴怒的猛兽。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小心翼翼地问。
顾承泽没有回答。突然,电梯猛地一震,然后停住了。灯光闪烁几下,再次熄灭。
又停电了?纪南星摸索着墙壁上的紧急按钮。
不是停电。顾承泽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冷静,电梯被远程锁定了。
纪南星立刻掏出手机——没有信号。紧急通话按钮也毫无反应。他们被困在了电梯井里,孤立无援。
顾兆年的人?她问。
很可能。顾承泽的声音靠近了,他在转移注意力。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纪南星能听到顾承泽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两人近在咫尺,却看不见对方。
现在可以说了吗?顾承泽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你到底是谁?纪南星。
纪南星的心脏狂跳。黑暗中,她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我是...她开口,却发现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我是纪明远的女儿。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三年的伪装,终于在这一刻撕开了一道口子。
顾承泽的手紧了紧:果然如此。那么,复仇?
一开始...是的。纪南星诚实地说。
现在呢?顾承泽的声音更近了,几乎贴着她的耳朵。
纪南星说不出话来。现在呢?现在她发现了父亲与顾振邦的神秘联系,发现了那个瑞士银行保险箱,发现了顾兆年可能才是真正的凶手...一切都不再是非黑即白。
我不知道。她最终承认,声音几近哽咽。
黑暗中,一阵沉默。然后,毫无预兆地,顾承泽的唇覆上了她的。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猛烈,像是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纪南星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地回应。顾承泽的手从她的手腕滑到腰间,将她拉近。她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闻到他呼吸中淡淡的威士忌味道。
三年的伪装,三年的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纪南星的手攀上顾承泽的脖颈,指尖陷入他的发丝。唇舌交缠间,所有的算计、仇恨、怀疑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
叮的一声,电梯突然恢复了运行。灯光大亮,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纪南星的嘴唇微微发麻,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露出锁骨下那朵玫瑰纹身。
顾承泽的目光落在那个纹身上,眼神复杂。他伸手想为她扣上纽扣,却发现纽扣已经不见了。
别动。他突然低声警告,目光转向电梯角落的监控摄像头。
纪南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的亲密举动可能已经被拍下。而她的身份,她的纹身,都可能暴露在监控之下。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门开前,顾承泽迅速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遮住敞开的领口。
今晚八点,梧桐路17号。他在她耳边快速低语,带上你知道的一切。
然后,电梯门开了。顾承泽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总裁模样,大步走出电梯,仿佛刚才的激情从未发生过。纪南星拢紧他的外套,跟着走出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U盘里到底藏着什么?
......
回到办公室,纪南星立刻锁门检查那个U盘。输入母亲生日后,屏幕上显示出几个加密文件夹。第一个文件夹里是一段录音,标注日期2009年6月18日——父亲死亡当天。
她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明远,你必须坚持住。一个陌生男声说,背景嘈杂,证据我已经存好了,就在我们说的地方。顾兆年动不了手脚...
太晚了,振邦。这是父亲的声音,疲惫而绝望,账本已经公开,纪氏完了。他们会杀了南星和她妈妈...
听着,我有个计划。被称作振邦的男人急切地说,你先躲起来,我会...
录音突然中断。纪南星呆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冷。那个声音——顾振邦,顾承泽的父亲——听起来不像是在威胁父亲,反而像是在...帮他?
第二个文件夹里是一份扫描文件,标题为《纪氏集团真实账目》。快速浏览后,纪南星倒吸一口冷气——这份账目显示,纪氏破产前被人系统性盗空了资金,而所有痕迹都指向一个内部账户:顾兆年的秘密控股公司。
最后一个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照片:年轻的顾振邦和纪明远站在一起,各自抱着一个孩子——年幼的顾承泽和...她自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兄弟之约,世代不渝。
纪南星的手不住地发抖。所有她坚信多年的真相在这一刻崩塌。父亲不是被顾家逼死的,至少不是被顾振邦...而很可能是被顾兆年。
而她,花了三年时间接近仇人的儿子,却发现仇人另有其人。
更糟的是——她可能已经爱上了那个错误的复仇对象。
窗外,夕阳西沉,将整个办公室染成血色。纪南星看了看表——离八点还有两个小时。她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这场复仇游戏,还是面对一个全新的、更复杂的真相?
她轻轻抚摸锁骨下的玫瑰纹身,那个为了铭记仇恨而刻下的标记。现在,这朵玫瑰似乎也在嘲笑她的无知与固执。
第八章
清晨六点,纪南星被一连串急促的手机震动惊醒。她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和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林修远。
最后一条短信让她的睡意瞬间消散:别来公司!监控录像泄露,董事会要开会讨论你和顾总的关系。媒体已经收到风声。
纪南星猛地坐起,手指颤抖着点开新闻推送。财经版头条赫然是《顾氏集团陷秘书门丑闻:资本猎鹰与复仇玫瑰的禁忌游戏》,配图正是昨天电梯监控的截图——顾承泽将她按在电梯墙上亲吻的清晰画面,而她衬衫领口敞开,锁骨下的玫瑰纹身清晰可见。
不...纪南星捂住嘴,胃部一阵绞痛。这张照片不仅暴露了他们的私密关系,更可怕的是——那个纹身。任何对十年前纪氏破产案有了解的人,都会记得纪明远女儿锁骨下那个标志性的玫瑰纹身。
手机再次震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玫瑰终会枯萎,就像你父亲一样。—K
K...顾兆年。纪南星的手指几乎要捏碎手机。这一定是他干的——电梯故障、监控泄露、媒体爆料,全是他一手策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下床洗漱。冰凉的水拍在脸上,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三年精心伪装的假身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更糟的是,她原本计划今晚与顾承泽见面,交出她发现的所有证据...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吹风机的声音掩盖了门铃响。直到第三遍,纪南星才听到,警惕地从猫眼望出去——林修远站在门外,神色紧张地左右张望。
你怎么来了?她拉开门,迅速将他拽进屋内。
林修远脸色凝重:顾总让我来。公司现在全是记者,你不能露面。他递过一个文件袋,新手机、现金、临时身份证,还有这个——他取出一把黄铜钥匙,顾总说你知道该用它做什么。
纪南星接过钥匙,这正是瑞士银行保险箱的钥匙。顾承泽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依然记得她最需要的东西。
他...还好吗?她轻声问。
林修远摇头:董事会开了紧急会议,要求他立即与你划清界限。顾兆年拿出了更多'证据',声称你接近顾总是为了给父亲报仇。
什么证据?
不清楚,但似乎是一些邮件和通话记录。林修远推了推眼镜,顾总让我告诉你,暂时按兵不动,他会处理。
纪南星苦笑。处理?现在全城都知道顾氏总裁睡了仇人的女儿,股价已经暴跌,顾承泽要如何处理这场风暴?
还有一件事。林修远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你的...胃药。顾总说你最近可能需要。
纪南星接过药瓶,困惑地皱眉:我没...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不是普通的胃药,而是孕妇专用的维生素补充剂。瓶身上贴着一张便签: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C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不可能...只有那一次,在年会后的阳台...但她的生理期确实推迟了两周,最近总是莫名反胃...
你还好吗?林修远关切地问,脸色很差。
纪南星机械地点点头:没事,只是...太突然了。她将药瓶紧紧攥在手心,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我得回去了。林修远看了看表,顾总安排了车,下午三点来接你去瑞士银行。在此之前,别出门,别接任何电话。
林修远离开后,纪南星瘫坐在沙发上,双手不自觉地覆上平坦的小腹。一个生命正在那里孕育——顾承泽的孩子,也是她复仇对象的血脉。命运对她开了一个多么残酷的玩笑。
她打开药瓶,里面除了维生素片,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顾承泽凌厉的字迹写着:719号保险箱密码:0618。真相或许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今晚八点,梧桐路17号,后门。
0618——父亲去世的日期。纪南星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她花了三年时间策划复仇,却在即将成功时发现自己可能报复错了对象,还怀上了仇人的孩子。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财经新闻正在直播顾氏大厦前的混乱场面。记者们长枪短炮地围堵着每一位出入的高管,试图挖掘更多丑闻细节。画面切到顾承泽走出董事会的瞬间,他西装笔挺,面容冷峻,仿佛这场风暴与他无关。
顾总!请问您与纪南星的关系是否会影响顾氏收购案?
有消息称纪秘书是纪明远的女儿,您是否知情?
董事会是否要求您辞职?
顾承泽对所有问题置若罔闻,在保安护送下径直走向专车。就在上车前,他似有所感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镜头,直视屏幕前的纪南星。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随即消失不见。
电视突然黑屏。纪南星这才发现自己按下了关机键,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打开笔记本电脑,她登录了一个许久不用的加密邮箱。收件箱里静静躺着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显示方志远,主题是小心。
南星,情况危急。顾兆年不仅掌握了你的身份,还伪造证据让顾承泽相信你接近他是为了窃取商业机密。更糟的是,他找到了当年修改纪氏账目的黑客,准备彻底栽赃给顾振邦。我在明珠酒店1408房间等你,有决定性证据。不要联系任何人,包括顾承泽。——方
纪南星盯着这封邮件,眉头紧锁。方叔叔为什么突然改变见面地点?而且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她与顾承泽之间出了问题?新闻才爆出不到两小时。
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陷阱。但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方叔叔真的有决定性证据...
她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瑞士银行之行还有六个小时。足够去一趟明珠酒店再回来。犹豫再三,纪南星决定冒险。她换上低调的牛仔裤和帽衫,将头发扎成马尾,戴上口罩和棒球帽,从后门悄悄离开公寓。
......
明珠酒店1408房门前,纪南星警惕地环顾四周。走廊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诡异。她轻敲三下门,停顿,再敲两下——这是与方志远约定的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纪南星刚踏进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一只粗壮的手臂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刺鼻的氯仿气味扑面而来。她拼命挣扎,手肘狠狠向后撞击,听到一声闷哼,钳制稍有松动。
贱人!熟悉的阴鸷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顾兆年!纪南星趁他说话分神,猛地用后脑勺撞击他的鼻子。顾兆年痛呼一声松开了手。她转身就要跑,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拦住去路。
方叔叔呢?她厉声质问,同时悄悄摸向口袋里的防身电击器。
顾兆年擦着鼻血冷笑:那个叛徒?正在海里喂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不过别担心,我留了些纪念品给你。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方志远被绑在椅子上,满脸是血,一个蒙面人用枪指着他的头。
把瑞士银行的钥匙交出来,顾兆年逼近一步,还有顾承泽给你的任何证据。否则,下一个视频就是你母亲的脑袋开花。
纪南星浑身发冷。母亲...她在疗养院的母亲。顾兆年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强装镇定,手指已经握住了电击器。
装傻?顾兆年狞笑,你以为顾承泽真在乎你?他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一直在利用你引出纪家的余党。现在你没了利用价值,他第一个抛弃你。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心脏。纪南星知道这可能是挑拨,但无法控制地想起顾承泽今早在电视上冷漠的表情...和那张写着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的纸条。
给你三秒钟。顾兆年举起手指开始倒数,三、二——
纪南星猛地掏出电击器,狠狠戳在拦路黑衣人的脖子上。那人抽搐着倒地,她趁机冲向门口。顾兆年怒吼一声扑来,她侧身闪避,却被扯住了头发。剧痛中,她反手将电击器按在顾兆年手臂上。
啊!顾兆年松手后退,脸色扭曲,抓住她!
纪南星拉开门狂奔而出。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她拐进消防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往下冲。五楼、四楼、三楼...她的肺部火烧般疼痛,但不敢停下。
冲出酒店后门,她混入人群中,不断变换方向。直到确认甩掉了追兵,才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仁和私立医院。她气喘吁吁地说。必须确保母亲的安全,这是现在唯一重要的事。
车上,她颤抖着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顾承泽的私人号码。响了五声后,转入语音信箱。她挂断,发了条加密短信:顾兆年绑架了方志远和我母亲。仁和医院见。
车停在医院门口,纪南星付完钱,快步走向疗养区。推开母亲病房门的瞬间,她的血液凝固了——病床空空如也,输液瓶还在滴落,仿佛病人刚刚离开。
林护士长!她冲进护士站,我母亲呢?
林护士长惊讶地抬头:纪小姐?您母亲一小时前被转院了啊,说是您安排的。
纪南星双腿发软,扶住柜台才没倒下:谁...谁来接的她?
顾氏集团的专车,有顾总的亲笔授权书。林护士长皱眉,出什么问题了吗?
纪南星摇头,强撑着走出护士站。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停住脚步——林修远正快步走来,脸色异常凝重。
谢天谢地你在这。他抓住她的手臂,顾总让我来接你。你母亲安全了,在顾氏私人医疗中心。
真的?纪南星不敢轻信,有证据吗?
林修远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纪母安静地睡在病床上,床头的监控仪显示生命体征平稳。视频角落的日期时间是今天上午。
顾总料到顾兆年会对你母亲下手,提前转移了她。林修远低声说,现在,我们得赶快离开。顾兆年的人可能已经跟踪到这了。
纪南星犹豫了一秒,决定赌一把。跟着林修远从医院后门离开,上了一辆没有标识的黑色轿车。
车驶离医院不久,林修远递给她一部手机:顾总要跟你说话。
南星?顾承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而急促,你安全吗?
听到他的声音,纪南星眼眶一热:暂时安全。我母亲...
在我这里,很安全。顾承泽语速很快,听着,计划有变。顾兆年已经疯了,他不仅伪造证据,还绑架了方志远。我需要你立刻去瑞士银行,取出保险箱里的东西,然后直接去梧桐路。明白吗?
但是方叔叔...
我会处理。顾承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信任我,就这一次。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嘈杂声,接着是顾承泽模糊的指令:拦住他们!然后通话突然中断。
出什么事了?纪南星焦急地问林修远。
林修远脸色苍白:董事会发起了临时投票,要暂停顾总的职务。顾兆年拿出了所谓的'铁证',声称顾总与你合谋泄露公司机密。
纪南星握紧拳头。这一切都是顾兆年精心设计的陷阱,而她正一步步走入其中。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瑞士银行保险箱里的真相。
车停在银行附近的小巷。林修远递给她一个鸭舌帽和墨镜:小心。三小时后我来这里接你。
纪南星点点头,迅速变装后下车。瑞士银行日内瓦分行B市办事处低调而奢华,她出示钥匙和密码,被引导至地下保险库。
719号,请。工作人员将她带到一个小门前,您有30分钟私人时间。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纪南星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入。保险箱里只有三样东西:一个牛皮纸信封,一张老照片,和一枚印章。
她先拿起照片——是父亲和顾振邦的合影,两人站在纪氏大厦前,举着香槟杯相碰。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09年6月1日,以及一行小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真相在信封中。
信封用火漆封口,盖着纪氏和顾氏的双联印章。纪南星小心拆开,里面是一份遗嘱和一封信。遗嘱是顾振邦亲笔所写,声明如果他遭遇不测,所有关于纪氏破产案的证据都将公之于众。而信...是父亲写给顾振邦的绝笔。
振邦兄: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顾兆年的阴谋我已查明,但为时已晚。他不仅盗空纪氏,还栽赃于我,现在更要杀我灭口。唯一庆幸的是南星和妻子已被你秘密送走。
请保护好证据,特别是那份真实账目。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而我,只能用死来保护她们母女。
若有来世,再做兄弟。
明远绝笔
信纸从纪南星指间滑落。十年的仇恨,三年的谋划,全都建立在谎言之上。父亲不是被顾家逼死,而是被顾兆年陷害;顾振邦不是仇人,而是冒着风险保护她们母女的恩人。
而她...她竟然爱上了恩人的儿子,还计划毁掉他。
保险箱里的印章是纪氏集团的老公章,父亲一直随身携带。纪南星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逝去的父亲。所有的谜团终于解开——为什么顾振邦会在父亲死前与他长谈,为什么那张老照片上两家其乐融融,为什么顾承泽会对她的纹身有印象...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链接。点开后,画面中是顾承泽被绑在椅子上的身影,额角流血,眼神却依然锐利。镜头外,顾兆年的声音阴冷:
亲爱的侄媳妇,想要你情人活命,就带着保险箱里的东西来老码头7号仓库。一小时。别耍花样,否则明天的头条就是顾氏总裁自杀的新闻——就像他父亲和你父亲一样。
视频结束。纪南星浑身发抖,但思维异常清晰。她迅速将文件拍照备份,原件藏在内衣暗袋,印章和照片放入口袋。走出银行时,夕阳如血,将整个城市染成红色。
她没有等林修远,而是拦了辆出租车:老码头,快。
车驶向码头的同时,她拨通了报警电话,匿名举报老码头7号仓库有非法武器交易。然后她编辑了一条定时发送的短信,收件人是林修远和几家主要媒体,附件是父亲的信和遗嘱照片。定时——两小时后。如果她没能解决这一切,至少真相不会再次被掩埋。
出租车停在码头外围。纪南星付完钱,悄悄向7号仓库摸去。仓库大门虚掩,里面灯光昏暗。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我来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回荡,放了顾承泽。
黑暗中,传来顾兆年阴冷的笑声:果然是个痴情种。东西带来了吗?
先让我见他。纪南星坚持。
灯光突然大亮。仓库中央,顾承泽被绑在椅子上,嘴角流血,但目光在看到她的瞬间亮了起来。四周围着七八个持械黑衣人,顾兆年站在最前面,手里把玩着一把手枪。
东西。顾兆年伸出手。
纪南星缓缓掏出印章和照片:信和遗嘱我已经发给了媒体,你杀了我也没用。
顾兆年脸色骤变:贱人!他举枪对准顾承泽,那就让他陪葬!
等等!纪南星大喊,我有你更想要的东西——纪氏的核心技术专利密匙。杀了他,你永远别想得到。
这是她临时编造的谎言,但顾兆年眼中闪过贪婪:在哪里?
先放了他。纪南星慢慢向前走,我留下来当人质。你很清楚,比起他,你更需要那些专利。
顾兆年犹豫片刻,突然狞笑:何必选择?我可以先杀了他,再慢慢拷问你。他扣动扳机——
不!纪南星扑上前。
枪声在仓库中回荡。
第九章
枪声在仓库中炸响的瞬间,纪南星感到左肩一阵剧痛。她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顾兆年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冲出来,一时愣住了。
南星!顾承泽的吼声撕心裂肺。他猛地挣开绳索,抄起地上的铁棍向顾兆年扑去。
纪南星跪倒在地,温热的血液从肩膀汩汩流出。视线开始模糊,但她仍能看到顾承泽与顾兆年激烈搏斗的身影。铁棍与手枪碰撞出刺耳的火花,黑衣人们犹豫着不敢开枪,怕误伤老板。
拦住他!顾兆年咆哮着后退,开枪!
一声更响亮的枪声回荡在仓库中。纪南星的心跳几乎停止——顾承泽中枪了吗?但紧接着,她看到顾兆年捂着大腿倒下,而顾承泽依然站着,手里握着从对方那里夺来的枪。
警笛声由远及近。顾兆年脸色惨白,对黑衣人们吼道:撤!他们拖着他从后门仓皇逃走。
顾承泽没有追击,而是立刻跑到纪南星身边,脱下衬衫按在她流血的肩膀上: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
他的手掌沾满了她的血,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纪南星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血沫。她颤抖着从内衣暗袋掏出那封染血的信,塞进顾承泽手里。
真相...她艰难地说,你父亲...是好人...
顾承泽眼眶发红:别说话,保存体力。
孩子...纪南星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们的...但我准备...
顾承泽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低头看着她染血的腹部,表情如同遭受重击:你...怀孕了?
纪南星微微点头,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对不起...我本来打算...
不。顾承泽打断她,声音坚定如铁,不许说那个词。你们都会没事的,我保证。
他的唇贴上她冷汗涔涔的额头,那一触的温度比任何誓言都真实。纪南星想回应,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噬了她的意识。
......
消毒水的气味。这是纪南星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和点滴架。左肩传来阵阵钝痛,但已经被妥善包扎。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纪南星转头,看到顾承泽坐在病床边,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胡茬,西装皱巴巴的,显然一直守在这里。
顾...兆年...她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如砂纸。
被抓了。顾承泽递给她一杯水,小心扶起她的头,警方在码头截住了他。现在正在全国通缉。
他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很快林修远带着护士进来做检查。确认纪南星生命体征稳定后,林修远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承泽一眼:别谈太久,她需要休息。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纪南星的目光落在顾承泽右手腕的绷带上: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顾承泽不以为意,却突然严肃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如果那一枪再偏几厘米...他的声音哽住了。
纪南星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我以为...你不会想要这个孩子。考虑到我是谁,我来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顾承泽打断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纪南星震惊地抬头:什么?
三年前你面试时,我就认出了你。顾承泽的声音平静,你长得太像你父亲了,特别是眼睛。他苦笑一下,我本来应该立刻拒绝你,但...我好奇你想做什么。
纪南星如遭雷击。三年...他都知道?那些朝夕相处,那些默契配合,那些暧昧时刻...全是在演戏?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她的声音发抖,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
不。顾承泽握住她的手,最初是好奇,后来...后来我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被你吸引。你的聪明,你的坚韧,你看文件时皱眉的样子...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告诉自己这很危险,但越危险,我越想靠近。
纪南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知道我是来复仇的?
尤其是知道这一点。顾承泽的眼神深邃,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发现真相——发现我父亲和你父亲其实是挚友,发现真正的凶手是顾兆年。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封染血的信:我父亲临终前告诉我,纪明远是被陷害的,但他没有足够证据指认顾兆年。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直到你出现。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纪南星质问,泪水在眼眶打转,为什么要让我...
因为证据不足。顾承泽痛苦地说,我需要顾兆年自己跳出来。而你的出现,让他慌了手脚。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本想在那晚的梧桐路会面告诉你一切,但...
但顾兆年先动手了。纪南星接上他的话,所有线索终于串联起来,电梯故障、监控泄露...
都是他狗急跳墙的表现。顾承泽点头,他怕我们联手找到真相。
纪南星沉默良久,突然想起什么:我母亲...
在顾氏医疗中心,很安全。顾承泽保证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她。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纪南星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你真的想要?
顾承泽的回答是俯身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坚定,带着药水的苦涩和泪水的咸涩,却比任何誓言都令人安心。
我要你,也要她。他抵着她的额头说,我们要一起弥补这十年失去的所有时光。
......
三个月后,顾氏大厦会议室。
纪南星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的城市景观。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套装,左臂已经康复,只是偶尔会有些酸痛。小腹依然平坦,但医生确认胎儿发育良好。
身后,顾承泽正在与董事会成员交谈。顾兆年的罪行曝光后,顾氏集团经历了大洗牌。今天的会议将正式任命纪南星为联席CEO,同时宣布重建纪氏集团的计划。
准备好了吗?顾承泽走到她身边,手指自然地与她交缠。
纪南星微笑点头。这三个月发生了太多事——顾兆年因谋杀方志远和金融欺诈被判无期;她母亲从疗养院接出,病情奇迹般好转;她和顾承泽的关系公开,出乎意料地获得了媒体和公众的祝福。
会议室门被敲响,林修远探头进来:记者都到齐了。哦,还有...他神秘地笑了笑,有位客人想先见你们。
他侧身让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纪南星瞪大眼睛——是当年纪氏集团的老律师,张伯伯。
小姐...老人颤巍巍地走上前,老泪纵横,老朽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纪南星拥抱了他,泪水夺眶而出。张律师是父亲最信任的助手,也是当年少数坚持纪氏清白的人之一。
张伯伯带来了这个。顾承泽递给她一个古旧的公文包,你父亲的一些私人物品,张伯伯一直秘密保存着。
纪南星小心打开,里面是父亲的钢笔、眼镜,还有一本皮面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父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给星星:
当你读到这本笔记时,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了。但请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爱你。真相终会大白,而你要做的,是好好活下去。
——爱你的爸爸
泪水模糊了视线。纪南星感到顾承泽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无声的支持温暖而坚实。
该去见记者了。他柔声说。
纪南星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挽住顾承泽的手臂。走向会议室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瑞士银行保险箱里那枚印章...
在这里。顾承泽从口袋里取出那枚古老的纪氏公章,我想,重建的纪氏集团应该用它来盖第一个文件。
记者会上闪光灯此起彼伏。顾承泽宣布了两人结婚的消息和纪氏重建计划,引起一阵惊叹。当被问及为何选择与仇人之女联手时,顾承泽的回答让全场寂静:
仇恨只会制造更多仇恨。南星和我选择打破这个循环。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而是那些利用我们痛苦牟利的人。
他转向纪南星,眼神温柔:她让我明白,商业不仅是冰冷的数字,更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连接。
纪南星接过话筒,声音清晰而坚定:纪氏集团将专注于医疗科技创新,首款产品将是以我父亲命名的'明远'早期癌症检测系统。她停顿一下,同时,我们将成立'明远基金',帮助那些在商业欺诈中受害的家庭。
记者会结束后,两人回到总裁办公室。夕阳将房间染成金色,纪南星站在窗前,望着城市渐渐亮起的灯火。
想什么呢?顾承泽从背后环抱住她,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想爸爸。纪南星靠在他怀里,他一定会喜欢你。
顾承泽吻了吻她的发顶:下周去扫墓吧,正式介绍我给他认识。
纪南星转身面对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的玫瑰纹身: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一周后,顾承泽带着纪南星来到一家隐秘的高端纹身店。纹身师是个和蔼的老人,听完他们的要求后微笑点头:很有意义的设计。
三小时后,纪南星锁骨下的玫瑰旁多了一行精致的小字:承泽之心。而顾承泽的左胸,正对心脏的位置,纹上了一朵相同的玫瑰,花蕊中是南星二字。
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走丢了。顾承泽轻声说,手指轻抚她发红的皮肤。
纪南星仰头吻他:再也不分开。
......
一年后的同一天,纪南星抱着刚满月的女儿站在父亲墓前。墓碑前摆满了鲜花,顾承泽站在她身旁,一手撑伞挡雪,一手搂着她的肩膀。
外公会为你骄傲的,小星星。纪南星轻声对怀中的婴儿说。孩子有着顾承泽的眼睛和她的嘴唇,安静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顾承泽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林修远发来的,纪氏'明远'系统获得了FDA批准。
纪南星微笑。这一年来,重建的纪氏集团在她的带领下专注医疗科技,而顾承泽则继续扩张商业帝国。他们在商场上是令人敬畏的搭档,回家后则是彼此最柔软的依靠。
走吧,该回家了。顾承泽为她和孩子拢紧围巾,妈妈等着见外孙女呢。
雪中的墓园安静而圣洁。纪南星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墓碑,照片中的纪明远笑容温和,目光慈爱。她不再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有淡淡的怀念和释然。
爸爸,我很好。她轻声说,真的很好。
顾承泽接过孩子,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三人慢慢走向墓园出口,雪地上留下一串并排的脚印。
远处,新年的钟声敲响,雪花在空中翩翩起舞。纪南星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恍惚间仿佛看到父亲微笑的脸。锁骨下的纹身微微发热,那里不再只有复仇的誓言,还多了一个爱的印记。
冷吗?顾承泽问,将她搂得更紧。
纪南星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很暖。
是的,很暖。就像那个雨夜他递来的咖啡,就像病床前他握紧的手,就像此刻他怀抱的温度。从今往后,所有的冬天都不会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