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前三日,府中张灯结彩,我却在闺中听到了晴天霹雳。
花朝节的闺阁聚会上,击鼓传花的游戏正进行得热闹。
花落在温若烟手中,按照规矩她要回答一个问题。
若烟姐姐,你可有心上人有人打趣道。
温若烟突然直视着我,声音清晰:我有了身孕,是书琛表哥的。
满室哗然,只有顾书琛面色凝重没有笑。
若烟说的是真的,你莫要多虑,我们只是表兄妹,是那晚春宴饮酒过量失了分寸。
她家道中落,不愿嫁人受委屈,只想留下孩子作伴,会自己抚养的。
我点点头问:所以呢
但我终究是孩子的父亲,当尽责任,平日里住她那边照顾,月休便回府陪你。
婚礼先推迟,待她生产后,一切照旧,我再补偿于你。
我扯出一丝笑容:甚好,你考虑得甚为周全。
他明显松了口气,提着书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拭去眼角泪痕,开始收拾嫁妆。
1
忽然丫鬟来报,说有人在门外大声叫嚷。
我推开窗,看见萧墨渊醉醺醺地站在府门前。
如意,我心悦于你,莫要嫁他,嫁给我可好
我怔了怔,轻声回道:好。
连夜收拾完行李,我将定情玉佩轻放在梳妆台上。
望着满屋的红绸喜字,说不出的酸涩涌上心头。
三年倾慕,五年情深,眼看三日后就要拜堂成亲,却等来了他的背叛。
泪水又要夺眶而出,我急忙闭眼强忍。
我知道每月他们表兄妹都会相聚,美其名曰联络手足之情。
我也曾被他带去过几次。
每次都见几个公子哥儿在厅中饮酒作诗,温若烟穿着淡色襦裙在他们中间笑语盈盈。
我也曾心生妒意,让顾书琛别再去了。
他却一脸不屑地说:我也当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不能因为成亲就处处受束缚,我们并无共同话题,整日相对多无趣。
你且放心,若烟在我眼里就是妹妹,她便是不着寸缕站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心。
如今想来,不过是哄我的话罢了。
心中苦涩蔓延,可我终究想亲眼看看。
他从小娇生惯养,连鸡蛋都不会剥的人,如何照顾有孕的女子
鬼使神差,我行至温若烟的小院门前。
温若烟很快开门,一如既往穿着素净的襦裙,笑容明媚地拉我进屋。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笑吟吟着开口:
你先坐,书琛表哥在沐浴,我把汗巾拿给他。
隔壁水声忽然停止。
若烟,汗巾拿来。顾书琛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慵懒。
几刻钟后,顾书琛围着帕子走出来,低头拧着湿发,无比自然地说:
若烟,帮我擦拭头发。
温若烟踮脚在他头上轻抚,娇嗔道:
书琛表哥,到底谁照顾谁你莫要搞错了,我可是有孕的人!
他轻笑一声,作势要去挠她的腰,忽然看见坐在角落的我。
他随手把布巾往我这边一递:
若烟,莫要劳累了,免得你手脚笨拙弄疼我,我夫人比你细心得多!
2
夫人
任谁来看,在这里,温若烟才像是他的夫人。
我避开他,利落地起身:我无空闲,先行告辞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面色不悦:给我个薄面,可好
薄面我冷笑。
顾书琛,她怀着你的孩子,你搬来她这里住,现在倒想起要我给你颜面
你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温若烟笑着拉开顾书琛,对我眨眨眼:
如意姐姐,我真把书琛表哥当兄长的。
我性子就这般,向来大大咧咧,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只是来照顾孩子的,我们是清白的表兄妹。
便是同榻而眠也不会有事,手足之情摆在这里。
说着她忽然勾住顾书琛的小指,轻轻摇了摇。
要不你就跟如意姐姐回去吧,我一人能行,这等小事难不倒我。
我都不妨事,待孩子生下来,你只管当父亲就是。
话音刚落,她忽然捂嘴干呕起来。
顾书琛立刻冲去拿来痰盂,一手轻拍她的背,转头对我怒目而视。
柳如意,你到底意欲何为在家中不是说好了吗!
我胸口发闷,转身就往门外走。
刚到院门口,手腕忽然被狠狠拽住。
顾书琛用力扣着我的手腕,眉头紧锁:
我已经解释过了,若烟就是我妹妹!她只是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你且想想,这要是按祖制,我就得对若烟负责到底,必须娶她过门。
你现在应当庆幸,若烟根本不想嫁给我!
她一个没落官家的女儿都有这般见识。
你身为尚书府的嫡女,未来的当家主母,就这般小气
我抬头瞪着他,声音止不住颤抖:
顾书琛,如今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拿祖制说事这与见识小气有何干系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咬牙道:你是新科进士,翰林院的才子,我说不过你...
顿了顿,我低头泄气道:我们退婚吧。
3
泪水滴在手背上,一颗接一颗。
顾书琛明显愣住了,松开钳制我的手,有些无奈:
这样,我每月只去三天照顾若烟,其余时间都在府里,如何
说着,他加重语气:柳如意,这是我最后的让步,莫要得寸进尺!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平静地说:
不必如此麻烦,退婚后,你日日陪她都成,就别在我这耽搁工夫了。
他死死盯着我,发出最后警告:你当真如此决绝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抬手推开院门。
他忽然冷笑一声,猛地推了我一把:休要再如此任性!
我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疼得倒吸冷气。
顾书琛嫌恶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要回去。
温若烟站在门口,故意提高声音:
书琛表哥,你就不能好言好语
如意姐姐是尚书嫡女,娇气一些实属正常,你当哄着才是。
顾书琛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
由她去吧,她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当初日日跟在我身后,任我如何冷脸如何斥责都赶不走她,她偏爱自讨苦吃。
说着还捏了捏温若烟的手臂,勾起嘴角:
女子当真麻烦,还是你最省心。
温若烟立刻做作地扭了扭身子,用手指戳他的胸膛:
表哥这是哪里话真是的,人家明明也是女儿身,不然如何怀得孩子。
顾书琛轻笑一声,故意把手放在她胸前:如此平平,也算女子
两人嬉笑打闹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慌乱地往府里跑,眼泪模糊了视线。
刚到府门口,顾夫人忽然从轿子里走出来。
如意啊,书琛和若烟的事我都知晓了。
此事确实是书琛不对,我已经狠狠训斥过他了。
你也莫要太往心里去,夫妻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
有些事当放便放,只要他心中还有你,这日子便还能过下去。
若烟那孩子也说了,不会拆散你们。
待孩子生下来也不用你操心,我这个当婆婆的会帮衬着带,你就当无此事。
4
我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夫人,还是算了吧。
见我不听劝,她的语气立刻变了:
你这孩子怎地如此执拗!
虽说你学问浅薄,只是女儿家,与我们书琛相差甚远,但道理总当明白吧
他不过犯了一次错,也都与你坦言了,你便要一棍子打死
你如此钻牛角尖,自己不觉得累吗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夫人,我并非钻牛角尖,既然您嫌弃我学问浅薄,勉强才配得上您的公子...
如今我愿意成全,您的公子当配更好的。
没等她回应,我直接转身回府。
顾家满门都是文人学士。
每次两家聚会,那些长辈总会故作关切地问:
如意读过何书师从何人会何等才艺
每每我回答后,他们便交换眼神,摇头叹息:
这等文采,恐是要拉低咱们顾家的门第啊。
听闻孩子的才智多随母亲,咱们顾家日后...难矣!
而顾书琛就坐在一旁,嘴角噙着笑,从不曾为我说过半句话。
他也是嫌弃我的。
记得起初他也曾轻蔑地打量我:
柳如意,我的妻子至少当有真才实学,你那点文墨,连女学的课业都勉强吧
后来他之所以愿意同我定亲,除了父亲的原因,大约只是因为我乖乖跟了他三年。
回到房中,我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来报说府门外有人寻我。
我推开窗,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知道他一定皱着眉,就像每次见我受委屈时那样。
他抬手,指腹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然后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柳如意,往后不许如此委屈自己。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到底饮了多少酒。
这个从来温文尔雅的人,方才在门外竟然大声叫嚷。
我轻推他,怕被人瞧见。
他却收紧了手臂:不许反悔!
何事...
我已与你父母商议妥当了,婚事开始筹备了。
三日后的日子是今年最佳的良辰吉日,我不愿错过。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外走,潮湿的掌心泄露了他的紧张。
望着他绷紧的侧脸,我忽然说:萧墨渊,我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5
萧墨渊身形一顿,猛地转身,眼底的笑意如被点亮的星辰:好。
思绪不禁回到从前。
私塾时,他是夫子最得意的弟子,而我是夫子如何教导都不开窍的笨学生。
长大后,我们分居两地。
他每月都会策马来看我,不厌其烦地奔波了整整三年。
直到我和顾书琛开始相恋。
回府时,母亲红着眼把我搂进怀里:那等负心汉不值得。
父亲黑着脸在朝堂上放话:谁再寻顾书琛做幕僚,便是与我柳某人过不去。
安抚完父母,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几刻钟后,顾书琛派人来传话:
对弈否我与若烟带你。
为了融入他的圈子,我曾经低声下气地求他教我下棋。
结果就那一次,他把我斥责得体无完肤,说我是愚不可及,让我退下。
今日开了天恩,可我已不稀罕了。
原想直接回绝,便听丫鬟说,他们已经行至院外。
不待我到院外,温若烟尖细的声音已经传来:
书琛表哥,我又想呕了,都怪你!
那晚我本是想试试对男子有无感觉,你却当了真。
哎呀,腰也好疼,快来为我揉揉。
待会儿再哄你那心上人可好表妹与女人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顾书琛对门口的小厮甩下一句:那便罢了,懒得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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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匆匆离去。
我的脑中轰然炸响。
何曾是酒后失控,分明是蓄谋已久。
他们其实早有端倪。
每次同我一起他都嫌乏味,转头就与温若烟一同吟诗作对到深夜。
出去踏青必定要带上温若烟,美其名曰她总能想出好点子。
书房里温若烟的诗词永远放在最显眼处,说是当好生指点。
乞巧节时,贺礼永远有温若烟一份,理由是她孤苦无依太可怜。
而每当我提出质疑,他必定勃然大怒:
又要无理取闹要不直接退婚,省得我做何事都要看你脸色!
莫要仗着你爹有官职在身就想拿捏我,我顾书琛不靠你们柳家施舍!
今日想起无数回,若当初强硬地要求他与温若烟保持距离,结局是否会有不同
可在他面前,我从来都卑微入尘埃。
6
敏感、多疑、愚钝,是顾书琛给我的评判。
我的每一次不安,都被他定义为无理取闹。
就连我父亲为他引荐差事,都被曲解成对他才能的羞辱。
我还能如何
翌日是书院的百年院庆。
我不曾想到,书院竟邀请了别院的优秀学子,顾书琛和温若烟作为嘉宾出席。
他们才艺展示完毕后,旁人笑着打趣道:
二位看起来当真是才子佳人,该不会是一对吧
顾书琛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我面无表情地别开视线。
温若烟立刻把手搭在顾书琛肩上:可像我们其实不过是表兄...
话音未落,顾书琛忽然揽住她的腰:不错,我们已有了孩子。
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
我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顾公子当年可是书院公认的才子,听闻有个不知羞耻的女子缠了他三年。
害他一直独身,最后竟让那女子得了手。
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们要成亲了呢,今日总算澄清了。
她今日也来了,若非家中关系,就她那等草包也配当优秀学子
我攥紧拳头,转身直视她们:说够了吗不如当面言之
两人眼神闪烁,小声嘟囔:
我们又未指名道姓,你何必对号入座。
这时温若烟和顾书琛已经坐到我旁边。
温若烟假意劝道:如意姐姐,这两位姐姐又未说是你,你过于敏感了。
顾书琛冷笑一声:无事生非!
有了他们撑腰,那两人顿时来了胆气:正是,自己无事生非,当真无理!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准备起身。
刚迈出一步,温若烟忽然伸腿一绊。
砰!
我重重摔倒在地。
浑身剧痛袭来,尤其是膝盖、手肘和下颌,身体仿佛被撕裂般疼痛。
脸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指腹沾上了血痕。
整个会场瞬间鸦雀无声。
柳小姐这是过于激动了身后传来刺耳的嘲笑,给夫子行如此大礼啊!
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中,我疼得一时爬不起来。
7
顾书琛端坐在那里,压低声音怒斥:还不速速起身!颜面何存!
温若烟装模作样地伸手要扶我:
如意姐姐,这等场合就莫要任性了,不过摔了一跤,众人都瞧着呢。
积压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我狠狠甩开她的手:
装什么好心温若烟,为何要故意绊我
啊!她忽然往后一倒,重重撞在身后的椅子上,捂着腹部痛呼一声。
柳如意!我好心扶你,你不领情便罢,还推搡于我若是伤了孩子如何是好
你这女子当真难缠,若非看在书琛表哥的情面上,我今日定要与你计较不可!
说完,她转向顾书琛:
书琛表哥,管束管束你的女人,小闹怡情,大闹伤身!
我当真厌烦了这些女子,整日为了男子争风吃醋,当真闲得慌!
我被她的言论气笑了。
温若烟方才伸腿绊我的动作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嘴角那抹得逞的冷笑我也尽收眼底。
如今竟还敢倒打一耙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强撑着站起身,抬手就要给她一记耳光。
顾书琛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打得我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顿时炸开了锅。
顾书琛看着手上沾到的血迹,嫌恶地用帕子拭了拭,眼神冷如寒冰:
柳如意,你给我退下!
我呆呆地望着他,喉咙发紧:
顾书琛,就不能有一回,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暴怒:
我数三声,再不退下我们便彻底退婚!三、二......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我快步往外走。
身后,顾书琛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慢些,莫要又摔了。
8
冷遇了柳如意几日,顾书琛估摸着她当消气了。
今日是月休,原本是他们定下的成亲日子。
也是他回府的日子。
婚礼取消了,他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不如带份礼品回去,就当是赔罪吧。
他利落地收拾着这几日的脏衣裳带回去。
柳如意总是亲手为他浆洗衣物,熨烫得一丝不苟,比下人洗的柔软多了。
想到温若烟把什么都交给丫鬟处置,他不禁皱了皱眉。
今日要去瞧大夫,陪我去温若烟忽然推门进来。
顾书琛头也不抬:改日吧,今日我当回府。
表哥,温若烟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如此绝情
又是表哥长表哥短的。
顾书琛抬眼打量她。
皮肤黝黑,松松垮垮的襦裙,布裙下两条精瘦的腿。
若非微微隆起的小腹,活脱脱就是个假小子。
他忽然一阵恶寒,那夜自己到底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定是他真的饮醉了,屋中又太暗了。
他忽然格外想念柳如意。
她肤如凝脂,温婉娴静,偶尔红着眼眶瞧他的模样,让他心头又软又痒。
这般的女子,任谁都招架不住,他也不例外。
记得柳如意追求他那三年,他不知动摇过多少回。
每回冷着脸斥责她,想把她吓退,谁知她愈挫愈勇。
最后他实在没辙,想着愚钝便愚钝些吧,学问浅薄些也无妨,爱胡思乱想也认了。
反正除了柳如意,他也未对谁动过心。
想到这里,他一把推开温若烟,提起行囊便要走。
温若烟叫住他:书琛表哥,你还负责吗孩子不管了
顾书琛猛地转身,怒气直冲:
不是说好月休我回府你瞧大夫非要挑今日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嫌恶道:
柳如意好容易安静了,你又来学她
省省吧,你从头到脚便是个男子,莫要东施效颦,我瞧着恶心。
温若烟僵在原地,眼圈渐渐泛红。
顾书琛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路上,他特意挑了柳如意最爱的茉莉花,又买了条金钗。
想象她收到礼物时暗自欢喜的小模样,他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推开房门的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满屋的喜字和红绸还在,可柳如意的物什全都不见了。
梳妆台上,那枚定情玉佩孤零零地躺着。
柳如意!他一拳砸在梳妆台上,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颤抖着寻到她的贴身丫鬟,打探到她的去处。
派人去探听,回来的下人却说:小姐在更衣,让公子有事与萧公子商议。
萧公子
顾书琛怒极反笑。
好啊,愈发能耐了,竟找个男子来气他!
他死死攥着拳头,声音阴冷:他们在何处
下人战战兢兢地禀报了个地址。
顾书琛直接拂袖而去,浑身戾气。
好啊!柳如意,这回当真是触了他的逆鳞了。
他定要好生教训她,让她往后再也不敢!
9
萧墨渊果然依我之意,精心筹备了三书六礼的婚事。
聘书、礼书、迎书一应俱全,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周全。
今日便是亲迎之日,萧府张灯结彩,宾客满堂。
我身着凤冠霞帔,他着暗纹吉服。
宾客们皆着盛装,好不热闹。
正准备拜堂时,穿着儒袍的顾书琛忽然闯进萧府正堂,面色铁青。
柳如意,今日是我答应回府的日子,我推了若烟瞧大夫的事,买了花和首饰......
你便是如此待我的!
他死死盯着萧墨渊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我已不计较你这几日的胡闹,也不追究你欺负若烟之事。
现在随我回去,我可当今日什么都未发生。
我轻拍萧墨渊示意继续。
顾书琛忽然暴喝:柳如意!莫要太过!
萧墨渊轻轻扶我站定,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
下一刻,他忽然挥拳。
砰!
顾书琛踉跄后退,鼻血顿时涌出。
他抹了把血,怒吼着要冲上来,却被及时赶到的府中护卫架住了胳膊。
顾书琛被护卫钳制着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萧墨渊:
有胆便单打独斗!寻帮手算何等男儿!
萧墨渊冷笑一声:我乐意,与你何干
他指了指我的脸:
这一拳是替如意讨回的,那日被你好表妹故意绊倒的那一跤,至今伤痕未愈。
我不自觉地抚上脸颊,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疤痕。
顾书琛顺着我的动作瞧来,脸上满是讥讽:
柳如意,你竟还会告状了
自己摔的跟头怪罪到若烟头上,你当是三岁孩童吗连这点担当都无。
到了此时,他依然认定我在撒谎。
望着他嘲讽的神情,我忽然想不明白,这些年究竟爱他何处。
那些无休无止的贬低和否定,差点让我彻底迷失了自己。
顾书琛,那日之事我不愿再提了,你信与不信我,已然不重要了。
我平静地说:若我没记错,我已与你提过退婚。
我知你心悦温若烟,她懂你,你们能相处融洽,这些我都明白了。
我选择成全你们,主动让位。
先道声贺喜,你们成亲不必请我了,往后最好永远莫要再有瓜葛。
10
顾书琛一脸愕然,随即又摆出那副说教的姿态:
柳如意你胡言乱语什么若烟是我表妹!
我顾书琛这辈子只心悦过一人,便是你柳如意!
你就算再愚钝,也当感受得到我的心意,如今又在此发何等疯
只心悦我
可他的偏爱分明都给了温若烟。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回击:
表妹你可见过两个表兄妹如此亲密,还同榻而眠的
至于你的心意......恕我感受不到,也不稀罕了。
顾大才子的情意,我这等草包高攀不起!
他眼神闪烁,还在强词夺理:
我是正常男子,偶尔冲动,当真只有一次!
我知你介意,孩子生下来我便与若烟断得干干净净还不成吗
我忽然觉得可笑。
他到如今都不明白,从他爬上温若烟床榻的那一刻,我们便彻底完了。
牵着萧墨渊转身要走,身后忽然传来顾书琛惊慌的喊声:
柳如意!你当真如此决绝
萧墨渊回首,眼神轻蔑:
读书时瞧你日日给我娘子摆臭脸,老子早想揍你了!
蠢货!我娘子同你那三年,你他娘的跟个讨债的似的。
顾书琛忽然瞪大眼睛:是你!
顾书琛猛然忆起。
刚与柳如意在一处那会儿,有日清晨在书院读书时,忽然被人用麻袋套头狠揍了一顿。
那人边打边骂:让你牵我娘子的手,打死你个登徒子!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始终没弄清是谁所为。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祸首就在眼前!
放开我!
他疯狂挣扎着想要冲上去报仇,可护卫将他钳制得死死的,他毫无办法。
眼睁睁看着柳如意被这个宿敌牵走,顾书琛急火攻心,呼吸愈发急促。
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11
回到后院休息室,我直直地望向萧墨渊: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眼前这个方才把顾书琛骂得体无完肤的男子,
与记忆中那个永远温和斯文的世子判若两人。
我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忽然想起从前他教我读书的情景。
无论我读错多少遍,他都会耐心地一遍遍教导。
脸上永远挂着令人安心的笑容:莫要着急,慢慢来。
直到有日,我瞧见他对着墙壁深呼吸,嘴里喃喃自语:
我娘子心思单纯些无妨,只要我耐心教导,她定能学会。
若是还不成,定是我教得不够好,绝不可能是我娘子的问题...
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在我的注视下,萧墨渊不自在地别开眼:
你就像只受惊的兔子,稍微凶些便红着眼眶跑掉。
我若不装得斯文些,你早被吓跑了。
说着,那张俊脸忽然凑近,带着讨好的笑容:娘子,莫要生气了可好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忽然发现,这样的萧墨渊,竟比从前那个完美无缺的世子更加鲜活可爱。
医馆里,顾书琛醒来时,发现床边围了四个人。
他的父母,温若烟,还有温员外。
还未等他完全清醒,顾夫人便急切地开口:
儿子啊,就算柳如意那个没良心的另嫁他人了,你也不值得气晕过去。
她哪点配得上你如今当务之急是你与若烟的婚事。
温员外今日特意过来商议婚礼之事。
顾书琛一头雾水,他有些难以接受:
母亲,若烟不过是个男子,我与她成何婚开何玩笑!
混账!温员外怒吼,我女儿怀了你的骨血,你管她叫男子!
顾夫人尴尬地看向丈夫。
顾老爷清了清嗓子:此事,我们书琛确实当负责任。
我看便定在下月成亲吧,婚礼费用我们顾家全包,你意下如何
温员外还未答话,顾书琛猛地从床上坐起,急切地看向温若烟:
表妹,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孩子生下来你自己抚养,不干涉我与如意的婚事。
温若烟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未说过这等话,都是你逼迫我的。
啪!
温员外一个耳光重重甩在顾书琛脸上。
你与表妹有了肌肤之亲,还想让她独自养孩子
我温家绝不可能接受这等事!
顾云雷,我今日把话撂在这儿。
若是你们顾家不负这个责任,我便去你任职的地方闹!
看你们顾家如何颜面扫地!
温员外拂袖而去后,病房里陷入死寂。
一向溺爱顾书琛的顾家父母面面相觑,终究没敢出声。
12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顾书琛怒火中烧:
温若烟,你给我说清楚,我何时逼迫你了
温若烟抿了抿嘴唇,忽然不想再装了:
书琛表哥,我们别做表兄妹了可好
我心悦你这么多年,只能用表妹的身份才能接近你。
你不是也对我有意吗不然我们如何会有孩子。
如今如意都另嫁他人了,我们在一处不是正好
顾书琛如遭雷击。
瞧着眼前这个扭捏作态的女子,想起自己与她勾肩搭背,甚至做那等事。
胃中忽然翻江倒海。
这一刻,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当真背叛了柳如意。
滚出去!他咬牙切齿道。
温若烟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你与我在一处时明明很欢喜!
你对如意不是嫌弃便是斥责,你好生想想,你心悦的到底是谁!
顾书琛觉得不可思议,如看陌生人般看着她,冷冷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心悦你。
温若烟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机关算尽,却忘了顾书琛永远跨不过表妹这道坎。
羞愤交加之下,她惨白着脸冲出了病房。
顾书琛猛地起身,他必须立刻把柳如意寻回来!
柳府,与父母道别后,我和萧墨渊正准备启程去游玩。
刚走出门,便瞧见站在大门外淋雨的顾书琛。
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都泛着青紫。
一见我们出来,他立刻冲上前,声音嘶哑哽咽:
如意,恕我...我当真知错了。
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混着眼角的泪水:
我不曾想到若烟如此有心机,她用表妹的名义束缚我...
你提醒过我那么多回,我却从未信过你,一直以来我都误解了你。
他眼眶通红,可我的心却异常平静。
他终于明白了我的痛苦,选择站在我这边。
可惜太迟了。
他颤抖着抓住我的手:
我说你愚钝、斥责你任性,这些年让你受尽委屈,我都知晓,我往后定当改过。
但我有句话当真未曾哄骗你,在我心中若烟便是个男子,我已拒绝与她成亲了。
原谅我,随我回府可好
我冷冷抽回手。
顾书琛受伤地望着我,眼神里还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说完了吗我语气平静,说完便滚。
他浑身剧烈一颤,捂着心口后退半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如意,我们当真...回不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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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亲身经历过这些年的一切,我几乎要被他的演技打动。
我不耐烦道:我与你再无话可说了,要淋雨随你便!
刚挽上萧墨渊的手臂,身后便传来顾书琛崩溃的喊声:柳如意!
他呆立在雨中,满脸不可置信。
从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我,何时变得如此冷漠
这巨大的落差显然击垮了他。
他忽然发疯似的冲上来要拽我。
萧墨渊瞬间将我护在身后,声音冷如寒冰:顾书琛,还想挨揍
见到这个宿敌,顾书琛彻底失去理智,挥拳便朝萧墨渊扑去。
萧墨渊一个侧踢直接把他踹进积水坑里,泥水溅了他一身。
老子练了三年拳脚,主要便是为了揍你!
说着萧墨渊挽了袖子便要上前。
我连忙拉住萧墨渊:莫要打了,衣裳淋湿了耽误启程。
转头对护卫道:烦请把他请出去。
还未等护卫动手,顾书琛便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他失魂落魄地走入夜色中,如同落水狗一般。
后来听闻,温员外跑去顾老爷任教的书院大闹,顾家顶不住压力。
顾书琛又在京中混不下去,最终只能娶了温若烟。
婚后的温若烟彻底撕下伪装,可顾书琛心理上始终接受不了她。
哪怕她换上华服、蓄起长发,甚至照着我的样子行事,他都只觉恶心。
但思虑过甚仍旧导致了她小产。
此后顾书琛只要靠近她便会作呕。
忍了几个月后,他坚决提出和离。
温若烟用自残相逼,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若烟因爱生恨,最终她假意同意和离,却在他离开时却驾马车撞了上去。
顾书琛双腿残疾,温若烟当场毙命。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不寒而栗。
温若烟如此极端,谁沾上都是场灾难。
至于顾书琛,纯属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