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暗恋顾延安三年了。
从大四实习第一次见到他开始。
那时他站在解剖台前,白大褂下的身影挺拔冷峻,说话时声音低沉磁性。
今天我们要解剖的是一颗心脏。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白净,拿手术刀的样子专业又优雅。
我就这样看呆了。
后来我拼命考研,就为了能成为他的学生。
三年研究生生涯,我是他最听话的学生。
他说什么我都照做。
他让我重复实验一百遍,我就重复一百遍。
他让我熬夜整理数据,我就通宵不睡。
实验室里其他师兄师姐都说我疯了。
苏晚晚,你这样下去会累死的。
顾教授那么冷,你又何必自虐。
可他们不懂。
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听到他叫我的名字。
苏晚晚,过来看一下这组数据。
哪怕语气冷淡,我也觉得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今天是我研三的最后一天。
论文答辩已经通过,毕业典礼也结束了。
我站在实验室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
他还是那样专注,仿佛世界上只有实验重要。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师。
他头也不抬地继续观察显微镜。
有事
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全是汗。
三年了,我终于要说出口了。
老师,我喜欢你。
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动作停了,慢慢抬起头看向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很荒谬,师生恋是禁忌。但我就是忍不住喜欢你。
三年来,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深深印在我心里。
我不求你接受,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人这样深深地爱着你。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终于说出来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很久,然后淡淡开口：
苏晚晚,你毕业了。
嗯。
那就好。
他重新低下头,继续看显微镜。
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幼稚的话了。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老师...
出去吧,我要工作。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站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三年的深情,在他眼里竟然只是幼稚。
我转身跑出了实验室。
跑出大楼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玻璃器皿摔碎的声音。
很响。
就像我破碎的心。
2
那天晚上我哭了整夜。
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桃子。
室友林小雨看到我这样,心疼地抱住我。
晚晚,别为了那个冰山难过了。
他不值得。
可是我还是难过。
难过得想死。
一周后,我接到了市医院的录用通知。
是血液科。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在电梯里遇到了。
他穿着熟悉的白大褂,还是那样冷漠矜贵。
看到我的瞬间,他皱了皱眉。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工作。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梯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像隔着整个世界。
叮——
电梯门开了。
他大步走出去,头也不回。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后来我才知道,他也在这家医院兼职。
每周三下午,他会来血液科做会诊。
而我,偏偏被分配到了血液科。
老天爷真会开玩笑。
让我以为可以逃离,结果还是要面对。
第一次正式工作见面是在一个月后。
我被安排协助他做一台手术。
那是一个十岁的白血病患儿。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
期间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跟我说。
只是在需要器械的时候,简短地说一声：
手术刀。
止血钳。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配合着。
手术很成功。
走出手术室的时候,我累得快虚脱了。
他却还是那样精神奕奕。
苏医生。
我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叫我医生。
手术配合得不错。
说完他就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不错
这算是夸奖吗
我苦笑了一下。
顾延安,你知不知道,你随便一句话都能让我开心很久。
可是你永远不会知道。
因为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幼稚的学生。
一个不值得认真对待的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们还在学校的实验室。
他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
晚晚,我也喜欢你。
然后我就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枕头已经湿透了。
3
工作三个月后,我开始频繁地感到疲惫。
起初以为是工作强度大。
血液科的病人都很重,每天都有生离死别上演。
我以为自己只是心累。
直到有一天,我在值夜班的时候突然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急诊科的病床上。
林小雨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
晚晚,你吓死我了。
我怎么了我努力撑起身子。
医生说你严重贫血,还有血小板减少。
我愣了一下。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林小雨的表情很奇怪。
晚晚,医生说...你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我心里咯噔一下。
血液科医生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生病。
因为我们太清楚那些可怕的疾病了。
第二天,我去做了骨髓穿刺。
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和我每天治疗的那些病人一样的病。
我竟然也得了白血病。
那一刻,我想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顾延安。
我想告诉他,想让他抱抱我。
可是我不能。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只是他曾经的学生,现在的同事。
没有资格向他寻求安慰。
我决定隐瞒病情。
至少在治疗期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包括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白天正常上班,晚上偷偷去化疗。
化疗的副作用很快就显现出来。
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
我买了假发戴着。
体重急剧下降。
我穿厚一点的衣服掩饰。
但是疲惫和虚弱是掩饰不了的。
上周的一台手术中,我差点拿不稳手术器械。
顾延安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手术结束后,他叫住了我。
苏晚晚,你最近怎么了
我强撑着笑了笑。
没怎么啊,可能是有点累。
他皱着眉头打量我。
那种专业的医生眼神让我很慌张。
你瘦了很多。
最近在减肥。
脸色也很差。
可能是没休息好。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最后只是说：
注意身体。
然后就走了。
我靠着墙壁,差点滑倒在地。
顾延安,你知道吗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扑进你怀里大哭一场。
告诉你我有多害怕,多绝望。
可是我不能。
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
师生的身份,我单方面的告白,还有你冷漠的拒绝。
我只能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4
化疗进行到第三个疗程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但我还是坚持上班。
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被发现。
那天是周三,又是和顾延安一起手术的日子。
患者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和我差不多大。
也是急性白血病。
看着手术台上的她,我仿佛看到了自己。
同样年轻,同样充满希望,却被病魔无情地摧残。
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开始头晕目眩。
视线变得模糊,手也开始发抖。
顾延安正在进行最关键的操作,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我咬牙坚持着。
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血压表上的数字越来越低。
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我即将昏倒的时候,手术结束了。
我强撑着走出手术室。
刚到更衣室,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顾延安的办公室里。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阴沉得可怕。
醒了
我想坐起来,但是浑身无力。
我...
苏晚晚,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冷,但是我听出了担心。
我没有隐瞒什么。
血常规检查结果出来了。
他拿起一张化验单,上面的数字让我绝望。
白细胞2.1,血小板32,血红蛋白61。
每一个数字都在告诉我,我的病情在恶化。
你想告诉我,这是减肥和熬夜造成的
我闭上眼睛,不想面对他审视的目光。
苏晚晚,你是医生,不是傻子。
这些指标说明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瞒不下去了。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我轻声说道。
听到这几个字,他的脸色瞬间变白。
什么时候确诊的
三个月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因为你拒绝了我的告白。
因为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幼稚的学生。
我有什么资格告诉你
我们只是同事关系,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他猛地站起来。
同事关系
苏晚晚,你觉得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我看着他愤怒的样子,心里涌起一丝希冀。
也许...也许他其实是在乎我的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鼓起勇气问。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缓缓坐回椅子上。
你是我的学生。
曾经的学生。
我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学生。
还是学生。
在他心里,我永远只是个学生。
5
知道我生病的事后,顾延安变了。
他开始关注我的一切。
上班迟到了,他会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脸色不好,他会让我去休息。
手术中稍有异常,他就会让我退出。
这种关心让我既温暖又痛苦。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爱情。
这只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心。
就像关心其他任何一个生病的学生一样。
晚晚,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小雨坐在我床边,眼睛里满是担心。
医生说你必须住院治疗,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她说得对。
我的病情确实在恶化。
化疗的效果也越来越差。
但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每周三和他一起手术的时光。
舍不得听他叫我苏医生的声音。
舍不得偶尔能看见他的机会。
再等等吧。我虚弱地说。
等什么等死吗
林小雨急了。
晚晚,你这是在慢性自杀！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值得吗
不爱我的男人。
是的,他不爱我。
从来没有爱过。
但是我还是舍不得。
哪怕只是看着他,我都觉得满足。
那天下午,我正在整理病历。
顾延安突然推门进来。
收拾东西,跟我走。
去哪里
住院部。
我愣了一下。
我不需要住院。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顾教授,我们现在只是同事关系,你没有权利命令我。
他走到我面前,俯身看着我。
近距离下,我能看清他眼睛里的血丝。
这些天他也没有休息好。
苏晚晚,你再不住院,命就没了。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也许是太累了,太绝望了。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你不是说我们只是师生关系吗
一个学生死了,最多在你的记忆里留下一点痕迹。
很快你就会忘记的。
说完这些话,我自己都愣住了。
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尖刻了
顾延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觉得我会忘记你
不然呢
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
力气很大,痛得我皱起了眉头。
苏晚晚,你知不知道这三个月我是怎么过的
看着你一天天虚弱下去,却不知道原因。
每次手术我都担心你会倒下。
每天晚上我都失眠,想着你到底怎么了。
你觉得我会忘记你
我震惊地看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失控的样子。
你...
我什么
他的眼睛红了。
我后悔了,后悔当初那样拒绝你。
后悔没有勇气接受你的感情。
后悔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这是我想要的答案吗
是的。
但是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6
我还是住院了。
在顾延安的坚持下。
血液科三病区,37床。
这里我太熟悉了。
作为医生,我无数次在这里查房。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以患者的身份躺在这里。
病友们都很年轻。
最小的只有十六岁,刚上高一。
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
白血病就是这样残酷,专门挑年轻的生命下手。
姐姐,你也是白血病吗
隔壁床的小女孩问我。
她叫小雨,十八岁,和我室友同名。
嗯。我点点头。
那你怕吗
怕吗
当然怕。
怕死,怕痛,怕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但是我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害怕。
不怕啊,配合治疗就好了。
小雨笑了。
我也不怕,医生说我的病情控制得不错。
等我好了,我要去读大学,学医。
我要像照顾我的医生一样,去照顾别的病人。
多么纯真美好的愿望。
希望她能实现。
住院的第三天,顾延安来查房。
他穿着白大褂,和其他医生一起走进病房。
看到我的时候,他的步伐停顿了一下。
但是很快恢复正常。
37床,苏晚晚,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目前进行第四疗程化疗...
主治医生在汇报我的病情。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专业冷静的样子。
这就是医生顾延安。
理性,专业,不带任何个人感情。
化疗效果怎么样他问。
不太理想,白细胞计数还是偏低。
考虑换方案。
好的,顾教授。
整个查房过程,他没有看过我一眼。
就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查房结束后,其他医生都走了。
只有他留了下来。
感觉怎么样
还好。
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叫护士。
嗯。
我们之间的对话变得如此生疏。
明明前几天他还在我面前失控。
现在却又恢复了冷漠。
顾教授。我叫住了要离开的他。
什么
那天你说的话...
什么话
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说后悔拒绝我。
他沉默了很久。
你听错了。
然后转身离开。
留下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原来那天的失控,只是他一时的情绪波动。
冷静下来后,他还是那个冷漠的顾延安。
那个永远不会爱我的顾延安。
小雨递给我纸巾。
姐姐,你哭了。
没有,只是眼睛有点干。
是因为那个帅医生吗
我愣了一下。
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
他也喜欢你。
我苦笑了一下。
小朋友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
虽然他努力掩饰,但是我看得出来。
他眼睛里有心疼。
心疼吗
也许吧。
就像心疼任何一个生病的学生一样。
和爱情无关。
7
化疗的副作用越来越严重。
我开始频繁地恶心呕吐。
头发掉得只剩下稀疏的几根。
体重从110斤掉到了85斤。
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每天晚上,我都会偷偷哭。
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
而是因为心里的绝望。
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在恶化。
化疗效果不理想,各项指标都在走低。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骨髓移植配型,我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林小雨。
她每天都来看我,给我带各种营养品。
晚晚,医生说你的病情稳定了。
真的吗太好了。
我笑着配合她的乐观。
其实医生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我不想让她担心。
那天下午,我正在输液。
顾延安突然出现在病房里。
晚晚,跟我出来一下。
我跟着他走到走廊尽头的天台上。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
很美。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看夕阳,我觉得也值得了。
骨髓配型结果出来了。他开口说道。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样
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有合适的配型,就意味着无法进行骨髓移植。
没有骨髓移植,我就只能等死。
还要继续找吗我问。
会的,但是可能需要时间。
我还有多少时间
他沉默了很久。
如果化疗继续无效的话,可能...
多久
半年。
半年。
六个月。
180天。
我还有这么多时间吗
谢谢你告诉我实话。
晚晚...
没关系的,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其实有时候我想,也许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带着遗憾死去。
什么遗憾
我转头看着他。
夕阳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光影。
他还是那么帅,那么让人心动。
我遗憾没有被你爱过。
哪怕一天也好。
他的身体僵硬了。
晚晚...
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不强求。
我只是觉得遗憾。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早点遇见你。
在我们都还年轻的时候。
那样也许我们就有可能在一起了。
说完这些话,我转身要离开。
却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这是我梦想了这么久的怀抱。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说。
对不起,晚晚。
我闭上眼睛,贪婪地感受着这个拥抱。
也许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
也是最后一次。
8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束白玫瑰。
很美。
但是我知道白玫瑰的花语。
纯洁的爱,还有...永远的告别。
护士小陈走了进来。
苏医生,有人给你送花。
谁送的
一个很帅的男医生,没有留名字。
我笑了笑。
不用说也知道是他。
除了白玫瑰,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用他好看的字体写着：
晚晚,如果有来世,我一定早点遇见你。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原来他都听到了。
原来他也有遗憾。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能收到他的礼物。
有时候是书,有时候是音乐盒,有时候是好吃的。
但是他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我知道他在逃避。
逃避即将到来的告别。
其实我也在逃避。
小雨出院了。
临走的时候,她抱着我哭。
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
等我考上大学,我们一起当医生好不好
好。我笑着答应她。
虽然我知道,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又过了一周,我的病情急剧恶化。
开始出现严重的感染症状。
高烧不退,意识也开始模糊。
医生把我转到了ICU。
林小雨被吓坏了。
晚晚,你要坚持住啊。
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
你还没有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还没有穿婚纱的样子。
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
我想说话,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只能虚弱地握了握她的手。
那天晚上,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恍惚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晚晚,晚晚...
是他的声音。
我努力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了他的脸。
他在哭。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脸上。
晚晚,别睡,看着我。
我想回答他,但是发不出声音。
我爱你。他突然说道。
我爱你,苏晚晚。
从很久以前就爱你了。
那天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想答应你。
但是我害怕,害怕毁了你的前程。
师生恋是禁忌,我不想让你承受舆论的压力。
我以为拒绝你是为了你好。
可是我错了,我伤害了你。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原来他也爱我。
原来我们都错过了彼此。
如果时间能重来就好了。
如果我们能早点坦诚就好了。
但是没有如果。
生命不能重来。
爱情也不能重来。
我闭上了眼睛。
9
我没有死。
奇迹般地,我熬过了那一夜。
也许是他的告白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也许是老天爷觉得我们还有未完成的故事。
醒来的时候,他趴在我床边睡着了。
胡子拉碴,眼睛红肿,看起来憔悴极了。
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立刻醒了。
晚晚！你醒了！
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
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是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轻松。
因为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他爱我。
这就够了。
昨天晚上...你说的话是真的吗我虚弱地问。
他点点头。
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爱你,苏晚晚。
爱了很久很久。
我笑了。
虽然来得有点晚,但是总比没有好。
我也爱你。
一直都爱。
他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
轻轻的,温柔的,像羽毛一样。
晚晚,我们在一起好吗
好。
虽然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能很短。
但是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时,一分钟。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都来陪我。
给我喂药,陪我聊天,给我读书。
我们终于可以像恋人那样相处了。
他会叫我的名字,会摸我的头,会亲吻我的脸颊。
虽然都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是对我来说却珍贵无比。
延安,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不要说这种话。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你会好起来的。
我们还要结婚,还要生孩子。
还要一起慢慢变老。
我笑了。
多么美好的愿望。
如果能实现就好了。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一个梦。
一个美丽的梦。
两周后,奇迹出现了。
医生找到了合适的骨髓配型。
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志愿者。
晚晚,有希望了！顾延安激动地抱住我。
你有救了！
我也很激动。
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有未来。
也许我们真的可以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手术安排在一周后。
这一周里,我们都很忙碌。
他忙着准备手术方案。
我忙着调理身体。
大家都对这次手术充满了希望。
包括我自己。
手术前一天晚上,他陪我坐在天台上看星星。
晚晚,明天手术后,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我们的人生了。
嗯。
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简单一点就好,只要有你在。
那我们去哪里蜜月
哪里都好,只要和你在一起。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
聊未来,聊梦想,聊我们想要的生活。
那一夜,我们都没有睡。
因为不想浪费任何一分一秒。
10
手术很成功。
至少前半段是这样的。
骨髓移植手术本身没有问题,配型也很合适。
但是术后第三天,我开始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
高烧、呕吐、皮疹、呼吸困难。
所有最坏的情况都出现了。
医生用了各种办法,都无法控制排异反应。
我的身体在拒绝新的骨髓。
就像在拒绝继续生存下去。
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顾延安像疯了一样,找遍了所有的医学资料。
大剂量激素血浆置换还是免疫抑制剂
主治医生摇摇头。
顾教授,我们都试过了。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
你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又是这四个字。
我看着焦急的他,心里很平静。
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从确诊的那一天开始。
延安。我叫他过来。
什么
如果我真的不行了,你不要太难过。
不要说这种话！
我们说好了要结婚的！
说好了要白头偕老的！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我很满足。
至少我知道了你爱我。
至少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
这就够了。
他的眼泪掉在我手上。
不够,这远远不够。
我们才刚刚开始。
我还没有正式向你求婚。
还没有给你买戒指。
还没有带你去看这个世界。
怎么能说够了
我笑了。
那你现在求婚啊。
他愣了一下,然后真的单膝跪在我的病床前。
苏晚晚,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
虽然我没有戒指...
没关系,我们心里有就够了。
我们在病房里举行了一场特殊的婚礼。
没有婚纱,没有鲜花,没有亲朋好友。
只有我们两个人。
但是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婚礼。
因为有爱。
那天晚上,我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但是我很安心。
因为我爱的人就在身边。
延安。
我在。
如果有来世,我们还要在一起。
好,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那时候我们要早点相遇。
要早点相爱。
不要再有那么多误会和遗憾。
好,我答应你。
我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我真的走了。
带着他的爱,带着我们短暂但美好的回忆。
如果有来世,我们一定要早点遇见。
那时候,我们要从一见钟情开始。
要轰轰烈烈地相爱。
要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要弥补这一世所有的遗憾。
再见了,我的爱人。
再见了,我短暂但完整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