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巧的!我不会放过你的!”罗瑗不甘和怒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毁我英明,害我在遂公子面前丢脸,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丑东西!”舒巧巧原本都想直接离开衙门,免受这乌烟瘴气的场景所干扰。
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断然转身走到罗瑗面前,一把揪起了她的衣领,在罗瑗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啪”一声清脆的巴掌落下。
罗瑗顿时被打得脸歪在一边,好几秒她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半边脸:“你打我?!你以为你是谁!”话音刚落又是“啪”一巴掌,但这次巴掌落在了另半张脸上。
倏一被松开,罗瑗便没了支撑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眼眶通红落下泪来,如此作态倒显得舒巧巧才像是欺负人的那一个。
事情发生得突然,衙役和那管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将两人分开的时候,罗瑗已经扎扎实实地挨了两巴掌。
舒巧巧用残破的衣摆使劲擦了擦掌心,像是手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擦完她才走到罗瑗面前,自高处俯视着她,冷声道:“所谓名门千金,应当知礼仪、识大体。
而你,哪里还有千金的模样?就因为没有得到心喜之人的赏识,便对其他稍获赞赏的人产生嫉妒、加以谋害。
如若今日杨大哥离开了果云镇,我是不是就会因为你的一己私利而无辜锒铛入狱?若是日后查清,休说是我,连同果云镇的地方官大人、你爹罗大人,都会因你今日的私欲而遭受莫大的惩罚。
这两巴掌,替我爹娘,以及你爹娘打下,好让你长长记性。
”罗瑗崩溃大喊:“你以为你谁啊!你有什么资格替我爹爹娘亲教训我!”舒巧巧缓缓蹲下身来和罗瑗平视,平静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狠厉,看得罗瑗胆寒,不自觉便想后退,但又因为坐在了地上,最终只有那双云头履在地上蹭了两下。
舒巧巧看到她的动作,冷笑一声道:“罗姑娘芳龄几许?怎的只空长年龄而不长脑子?”“你……!大胆!”而舒巧巧懒得再跟这骄横跋扈的千金继续掰扯,向一旁的衙役和杨大哥道了声“打扰了”,便大步离开了衙门。
待她回到孙绣庄的时候,孙婆婆已经再次沉浸在绣作之上了。
她向大婶打了声招呼,在有天光之处架起绣绷,开始缝制那三百个香囊。
由于制作量之大,但又恰好是制成三菱锥型香囊,舒巧巧便先量好了尺寸,在布匹上划分出无数个三角形,再将需要绣制的图案压印在三角形内,如此倒节省了不少时间去。
香囊的成品要求并不太高,因此舒巧巧不需要劈丝分线到十分细致的程度,只开成两股或四股便能应对。
香囊的图案是十分经典的梅、兰、竹、菊四物,除却牡丹,这四物是她平素刺绣练习中绣得最多的图案,对于舒巧巧来说就是手拿把掐,再在完成工作的同时加深基本功罢了。
刺绣完成后,舒巧巧把布匹从绣绷上取下,将每个香囊所需数量的三角形裁剪出来,待夜晚不得不用油灯时才作缝合和填充。
刺绣是一门十分考验耐心和细心的功夫,过急、过躁,都会使得绣作不平整,不灵动,从而被判为“不及格”。
纵使舒巧巧在原先的世界被认为十分有天赋,但老师在针对基本功的练习上从来没有轻放过她,甚至会比其他同学更加严厉看待,这才造就了她蝉联二十九届全球刺绣大赛的奇迹。
如此废寝忘食疯狂赶工半月,舒巧巧距离期限还有好几天便完成了这三百个香囊。
剩余时间充足,舒巧巧便想悠闲着走过去学堂,顺便多生熟悉果云镇,好为日后跑腿作准备。
只是她才走出绣庄,那地方官就突兀地从一旁迎了上来。
舒巧巧下意识退后两步,在看清来人后立刻躬身就要行礼:“民女见过大人!”柳相许赶紧托起舒巧巧欲要行礼的手:“不用行礼……不用行礼……”舒巧巧抬头一看,才发现柳相许身后还站定着一人。
她轻微蹙眉看向那人,直觉身形轮廓颇为眼熟,但并无印象为何人。
舒巧巧正犹豫是否要打招呼之际,柳相许亲自开口解释道:“这位是罗大人,此次前往果云镇所为罗瑗一事,想为此而向巧绣娘造成的困扰道声抱歉。
不知巧绣娘现下是否有空,与我们一并去茶馆坐坐?”舒巧巧经柳相许一提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人看着眼熟,原来是在罗府之上恍然见过其背影。
最终她还是低头打了声招呼:“见过罗大人。
只是罗府千金一事,柳大人已定下罪责,民女怕是无需再承担多一份歉意。
”“此事终究是本官管教不力,才造成罗瑗如此蛮横跋扈,莫说再多一份歉意,就是连同祁氏那份歉意,也需双手奉上。
”舒巧巧不傻,自己明着婉拒后这罗大人便觉得自己落了他面子,非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施加无谓的威压。
果然不是一家人,都不进一家门。
舒巧巧倒想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低眉顺眼地答应道:“既大人坚持,那民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依湖而建的茶馆一隅,山水共赏,空气清新。
优雅的琴筝之音优雅盘旋,奏出舒适的背景音。
桌上熏香袅袅,混合着茶香沁人心脾。
“巧绣娘,罗家小女此次也是一时受了那管家蒙蔽,才走错门道,招致巧绣娘平白无故惹上官非,还请巧绣娘见谅。
”罗大人一番话又将责任推向了那管家。
舒巧巧了然,反正怪父怪母怪管家,就是不会怪罗瑗。
“罗大人言重了。
罗府上下都宠爱千金,自是童真有所保留,民女着实艳羡。
”舒巧巧低垂着眼帘抿下一口清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晕开至舌根,久久未能回甘。
她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回至茶托,眉头都没皱一下。
罗相觋阴沉的双眼紧盯着舒巧巧的表情,而后突然笑道:“巧绣娘果然气度非凡,罗家小女应是要向巧绣娘多加学习。
既此事并未对绣娘造成过大损失,还请绣娘与罗家小女达成和解,免去责罚吧?”舒巧巧眉头轻微上挑,原来这老无赖目的在此。
“责罚并非民女定下,何故罗大人会寻求至民女身上?”地方官都还坐在一旁呢,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要她去和罗瑗达成和解,果然是官威大于天。
罗相觋往后靠了靠,双手交合置于身前,习惯性地以睥睨姿态看向舒巧巧:“若是巧绣娘答应与罗家小女和解,那么本官可以牵多一条走商路线至果云镇,路线上涵盖的刺绣定制,本官可以保证皆入巧绣娘囊中。
”“罗大人可太高看民女了,此等重要决策之事岂能由民女左右呢?刺绣定制一事事项繁琐重大,又岂是民女一人能独自完成的呢?”“巧绣娘这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与罗家小女和解?”罗相觋阴仄仄地盯着坐在他对面的人,相叠的指关节崩得极紧。
“非也,”舒巧巧自然地接过小二手里的茶壶,替罗相觋和柳相许添了茶,“正是因为此事如此重大,才需要柳大人也一并参与决策才是。
”上次公堂之上,舒巧巧看得出柳相许对于权贵参与其中的事项仍能保持公允,也算是个较为公正的民官。
此次约谈必定是罗相觋威逼利诱,以果云镇的商线作为威胁,才让柳相许不得不按照他的要求找上孙绣庄的门。
果云镇只一条北上经乔罗镇的商线,西与东都坐落着两大富饶家族,将这两个方位的商线都截了个一干二净,而果云镇往南地貌更加了无生息,丝毫没有发展商线的价值。
很明显,即使罗相觋已经致仕,但手中仍然握有能够改变北向商线的权力。
如若果云镇四向商线都被拦截,民生只会更加堪忧,一旦民不聊生、民情反扑,柳相许不单止乌纱帽不保,他的项上人头更是不保。
罗相觋显然没想到舒巧巧会将柳相许牵扯进来,他侧头看向旁人,嘴角噙着的微笑带有一丝威胁:“柳大人意下如何?”“本官……”他眼尾余光扫见罗相觋的笑,冷汗顿时冒出额头,“罗大人作定夺便好。
”舒巧巧赶紧截胡罗相觋准备应承下来的话:“那怎么行,柳大人可是果云镇一镇之官,上到镇村发展,下到杖刑二十如此难熬的役事定责,皆需柳大人一一过目。
此等重要的事情怎能不言说一二?”舒巧巧再次提及刑役一事,一方面是提醒罗相觋,现在罗瑗受不受罚的决策权还在自己手里;另一方面内心希望柳大人能够参会到她的意思,没有官员加持的契约难以成效,如若舒巧巧只身应下,此后罗相觋转头就找机会将她干掉便是易如反掌,而如果柳相许和她站在一边,二比一相较于一比一自是会更有优势。
幸好柳大人也是个聪明人,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轻咳一声保持声线稳定:“既涉及果云镇走向如此重要之事,本官辅助巧绣娘作下定夺,罗列契文,亦是本官分内事。
”罗相觋冷哼一声,“巧绣娘果真不简单。
说吧,绣娘想要如何。
”舒巧巧淡定地啜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道:“牵多一条走商路线果云镇自然是可以应下,只是罗大人从中做媒,辛劳颇多,收益应当有三成分予罗大人才是。
”罗相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桌上的手掌逐渐收握成拳头。
舒巧巧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再次开口便将语气放得极其轻柔:“不对,罗大人还得奔走效劳,理应提至五成。
罗大人,意下如何?”罗相觋紧咬着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巧绣娘考虑周全,本官无过多意见。
”舒巧巧满意地点点头,“刺绣一事,民女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小绣娘,此等重要大事还需镇上各绣庄互相配合。
柳大人,你说是吗?”“当然,当然。
”柳相许想都没想就回答道,眉眼间已然带上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