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炔眼睑低垂，眉弓骨投下的额阴影加深了眼窝的轮廓，眼尾的线条平直不带弧度，透出近乎冷感的清醒。
“您觉得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姜长缨捧着厚实瓷白的小碗，热度烫手。
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周炔听从家里的安排，融入帝都的圈子，继承家族的荣耀。
但姜长缨现在已经看出来，周炔并不在意这些。
他不喜欢帝都的环境，甚至排斥。
如果周炔表现出某种野心，或者喜好倾向。
姜长缨都有把握把他留下来，但偏偏周炔拥有达成目标的能力。
就算是没有找到亲生父母，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姜长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周炔至此都没有接受家里给的便利。
他之前愿意跟着回帝都，更像是不想让太多人打扰桑琳琅。
他回去见了一群长辈，也只是为了让这些一直记挂着他的老人安心。
他恭敬客气，其实也可以说是疏离。
姜长缨和周长赟都以为，了解到家里的背景，周炔肯定是会回去的。
两个人都没想过，他竟然不愿意，所以根本就不接受这对不熟悉的父母插手他的人生。
姜长缨表情苦涩，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周炔感觉到姜长缨的情绪失落，面对这个生他的母亲，心里总有些触动。
“她一个人在国外我不放心。”
“hera也在国外，国外也有不少亲戚在，都可以帮着看照。”
姜长缨忍不住开口，就像是她从未想过还能找回儿子一样，也没想过找到的儿子竟然不愿意回去。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hera我信不过，她为了自己或者家里的利益会毫不犹豫的欺瞒把她当成朋友的人。”
姜长缨皱眉，“hera也为此自责——”
“自责、道歉、补偿，在我看来毫无意义。”
周炔说着顿了下，“湘姨去世的时候，让我要照顾好她，我答应了。”
姜长缨眼睛干涩，她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女人是如何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
但她的儿子也没大几岁，就要学会照顾保护别人。
她这个做妈妈的也接受不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她之前也是不愿意出国的，你觉得z大怎么样？他们的新校区要实验培养新型社会人才，如果能做某个领域做出一番成绩，可以破格录取。”
周炔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姜长缨期待的等着。
她以为周炔是在认真考虑，但周炔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感激你们把我生下来，但养恩同等重要，湘姨已经去世了，琳琅也从来没有想过用恩情挟报，她很高兴我的亲生父母一直都没有放弃找我，是很好的父母——”
姜长缨低下头，快速的抹了抹眼角。
周炔见姜长缨的反应停顿了一下，但有些话他不说，就没有人会说了。
“并没有人来监督我报恩，是我自己放不下。”
“妈妈明白了，爸爸妈妈可以和你一起报答，你也不能把我们都抛下了。”
周炔轻轻摇头。
“我对你们不亲近，并不是因为琳琅，你们好像很急着否定我的一切，要帮我规划出一个利益最大化的人生。”
姜长缨愣了下，按照她自小接受的教育而言，这是很正常的事。
家族既然可以抬举，后人就踩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往上就可以了，不用白费力气换个道路重新攀登。
“你们既然很想要个听话的继承人，为什么不重新再要一个孩子呢？自小就这么规训着长大的，才会把家族利益放在所有东西的前面——”
姜长缨捂住了眼睛，周炔咽下了后面的话，递了纸巾过去。
桑琳琅睡到自然醒，在床上滚了两圈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床。
揉着眼睛出门，看到在餐厅坐着的人愣了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揉了两下。
姜长缨被桑琳琅的反应逗笑，对着她招手。
“阿姨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桑琳琅边说边用眼睛疯狂的寻找周炔。
周炔从厨房端着早点出来，顺带着又给桑琳琅用温水冲了杯蜂蜜。
“我到的时候你睡着了，早睡早起是个好习惯。”
桑琳琅脸色微红，她很缺乏和妈妈年纪段的女士打交道，尤其是这种强大又温柔的类型，还上来就夸她。
“听说你们昨天去商场采购了？买完了吗？”
“差……差不多了。”
桑琳琅听到姜长缨说这个莫名心虚，感觉自己是个抢人家孩子的人贩子。
“还缺什么？我也有时间，正好趁机出去逛逛。”
姜长缨看着桑琳琅的目光带着温和的善意。
桑琳琅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能趁着喝蜂蜜的时候往周炔那边看。
“东西太多，她记不住，要回头翻翻备忘录才能想起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个习惯也很好啊！”
桑琳琅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的好习惯，姜长缨已经快把她夸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姜长缨也看得出桑琳琅的不自然，没有继续逗她。
桑琳琅吃完盘子里的煎蛋，拿着杯子找了个倒水的借口就拉着周炔进了厨房。
“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你妈同意你出国了？”
周炔接过桑琳琅手里的杯子，给她倒了杯豆浆。
“为什么不同意？”
“别装傻！”
桑琳琅急了，压着声音催促着周炔快告诉她真相。
“又不是不回国了。”
桑琳琅想了下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周炔看着很容易就被说服的桑琳琅笑了，让她把豆浆喝了。
“晚上我再飞一趟帝都，这两天你就收拾好东西等我就行。”
桑琳琅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再次确认。
“只等两天吗？如果两天你没回来呢？”
“最多两天。”
桑琳琅“哦”了一声，还是不怎么放心。
“有话好好说，你别和你爸妈吵架。”
“你丢了那么多年，他们一直找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就要去国外，他们不舍得很正常！”
周炔点头，提醒桑琳琅趁热把豆浆喝完。
桑琳琅抿了两口蹙着眉。
“你要是真的跟我出国了，你爸妈对我的印象是不是就不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