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婷皱着眉,脚尖蹭着地面。看着土气的贺大山,你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的,像个老太太！她穿着最流行的领口还绣着小花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扎成两个麻花辫,发尾系着粉色的绸带。
相比之下,站在她面前的贺大山就显得有些不搭了。
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一件普通的白色背心,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1
贺大山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婷婷,刚从图书馆帮你借了几本书,还有你上次说想吃的巷子口的糖糕,我排了好一会儿队呢。
他把布包递过去,里面是几本崭新的文学杂志和用油纸包着的糖糕,还热乎乎的。
方婷婷没接,只是瞥了一眼,又是糖糕,贺大山,你能不能有点新意你看看人家郑辰宇,昨天送我的可是上海产的奶糖,包装都不一样！
郑辰宇,金融系的系草,家里据说在城里开了好几个铺子,是实打实的万元户子弟。
他穿着时髦的喇叭裤,脚上是亮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每次出现都能引来不少女生的目光。
方婷婷最近跟他走得很近,这在班里已经不是秘密。
贺大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婷婷！
你什么你,方婷婷打断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贺大山,你看看你,身上永远是这股汗味和洗衣粉味,穿的衣服跟我爸似的。
你再看看郑辰宇,人家那才叫生活！我跟你说,咱们以后还是少来往吧,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这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贺大山心上。
他和方婷婷是同乡,一起考上大学,他一直把她当心里的白月光,省吃俭用给她买东西,她随口说的一句话,他都记在心上。
可现在,她却因为另一个男人,这样直白地嫌弃他。
不合适贺大山的声音有些干涩,婷婷,就因为郑辰宇家里有钱
不然呢方婷婷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贺大山,人得往高处走。
跟着你,我能看到什么未来骑自行车住筒子楼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郑辰宇说了,他家里能帮我毕业后找个好工作,还能给我买上海最新款的连衣裙！
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斑驳陆离,却照不进贺大山冰冷的心。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突然觉得无比遥远。
他默默地收回手,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那里面的糖糕似乎也凉了。
好,我知道了。
贺大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方婷婷,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留恋。
方婷婷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后悔贺大山,你这辈子都只能在泥地里打滚,我后悔什么
她甩了甩头发,转身朝着学校礼堂的方向走去,郑辰宇说今晚有舞会,他会在那里等她。
2
礼堂里,彩灯旋转,邓丽君的歌声轻柔地流淌。
郑辰宇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衬衫,领口微开,正端着两杯橘子汽水,朝着刚走进来的方婷婷走去。
婷婷,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他笑容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很是讨喜。
他把一杯汽水递给方婷婷,尝尝,这是我托人从南方带回来的,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甜着呢。
方婷婷接过汽水,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杯,心里那点因为刚才和贺大山闹别扭而产生的不快,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抿了一口,确实很甜,比学校小卖部卖的那种廉价汽水好喝多了。
郑辰宇,你对我真好。
方婷婷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在她看来,郑辰宇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家境好,长得帅,还懂得讨女孩子欢心,跟闷头闷脑的贺大山完全不一样。
郑辰宇得意地笑了笑,凑近了一点,那是,对我女朋友,当然得好。
婷婷,你知道吗我爸说,等放暑假,带我去广州玩,到时候给你买最新款的电子表,还有喇叭裤,保证让你在学校里风光无限！
真的方婷婷眼睛更亮了,广州,那可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是她只在报纸上看到过的地方。
电子表和喇叭裤,那都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郑辰宇拍了拍胸脯,然后很自然地揽过方婷婷的腰,走,婷婷,我们去跳舞,让他们看看我的女朋友有多漂亮！
方婷婷被他搂着,心里甜滋滋的,昂首挺胸地跟着他走进舞池。
周围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尤其是女生们,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嫉妒。
方婷婷享受着这种目光,她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贺大山那个穷小子,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一曲舞毕,郑辰宇带着方婷婷到休息区坐下。
这时,他的几个朋友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染着黄毛,搂着郑辰宇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辰宇,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漂亮女朋友啊果然够靓！比你以前那些强多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是啊,比那个跟贺大山混在一起的方婷婷强多了,哎,不对,这就是方婷婷吧
方婷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虽然知道郑辰宇的朋友可能不太清楚她和贺大山的过去,但被人这么当众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难堪。
郑辰宇皱了皱眉,拍开朋友的手,说什么呢婷婷现在是我女朋友,以前的事提它干嘛！
他转向方婷婷,语气柔和了许多,婷婷,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嘴欠。
方婷婷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她知道,郑辰宇虽然对她好,但在他心里,可能还是在意她曾经跟贺大山在一起过。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和贺大山划清界限,让郑辰宇看到她的价值。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贺大山抱着书本,从礼堂门口经过。
他没有看里面,只是低着头,脚步匆匆。
方婷婷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但很快就被郑辰宇的声音拉了回来。
婷婷,想什么呢走,我带你去见我几个重要的朋友,都是家里有头有脸的,以后你也用得上。
郑辰宇说着,又拉起了她的手。
方婷婷深吸一口气,抛开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跟着郑辰宇走了过去。
她告诉自己,贺大山已经是过去式了,她的未来,应该和郑辰宇这样的人绑定在一起,充满鲜花和掌声。
3
自从那天在槐树下谈过之后,贺大山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方婷婷。
方婷婷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毕竟贺大山以前对她百依百顺,随叫随到。
但很快,郑辰宇的殷勤就填补了这份空缺,她也乐得享受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不过,班里的同学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微妙。
有人羡慕她勾搭上了郑辰宇,也有人暗地里议论她嫌贫爱富,抛弃了老实的贺大山。
这些议论让方婷婷心里很不痛快,她觉得自己只是追求更好的生活,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的拜金女
为了证明自己和郑辰宇是真心相爱,也为了彻底摆脱贺大山的影子,方婷婷决定找个机会,和贺大山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这天下午,课后自习,方婷婷看到贺大山一个人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看书。
他还是那身打扮,朴素,干净,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沉静和疏离。
方婷婷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声音不大,但足够让贺大山听到,贺大山,我们谈谈。
贺大山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平静无波,就像看到一个普通的同学,有事
我想我们把以前的东西清清吧。
方婷婷避开他的目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贺大山以前送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儿,一支钢笔,一个笔记本,还有一串他自己用绳子编的手链。
这些东西,还给你。
贺大山看着那个布包,又看了看方婷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方婷婷,你这是干什么跟郑辰宇确定关系了,怕他吃醋
你胡说什么！方婷婷脸颊一红,有些气急败坏,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就不该再留着对方的东西,免得产生误会。
误会贺大山放下书本,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她的眼睛,方婷婷,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贺大山扯上关系,让你在郑辰宇面前很没面子
方婷婷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强作镇定地说,贺大山,你不要把人想得那么龌龊。
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现在我找到了更适合我的人,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尊重贺大山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我以前对你还不够尊重吗方婷婷,你扪心自问,我贺大山哪点对不起你
方婷婷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有些心虚,但嘴上却不肯认输,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合适不合适。
贺大山,我跟你真的不合适,你就别再纠缠我了！
纠缠贺大山摇了摇头,拿起那个布包,看也没看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方婷婷,你放心,从那天你说不合适开始,我就没打算再纠缠你。
这些东西,你既然不想留,扔了也好。
看到自己亲手扔掉的布包被贺大山如此轻易地扔进垃圾桶,方婷婷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贺大山,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给你的东西很廉价,很丢人吗
不是东西廉价,贺大山站起身,比方婷婷高出一个头,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是你这个人,让我觉得很廉价。
说完,他不再看方婷婷一眼,拿起自己的书本,转身就走。
这一次,他的背影比上次更加决绝。
方婷婷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廉价贺大山,你一个穷小子,有什么资格说我廉价！她在心里怒吼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时,郑辰宇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婷婷,你怎么在这儿
我找你半天了,走,带你去吃晚饭,我爸刚让人送来的烤鸭！
方婷婷连忙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情绪,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朝着郑辰宇走去,来了！
她挽住郑辰宇的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只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似乎又看到了贺大山的背影,那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异常挺拔。
她心里猛地一抽,但很快就被郑辰宇口中的烤鸭和上海新款皮鞋吸引了注意力。
她告诉自己,贺大山已经是过去式了,她的未来,在郑辰宇那里,在更广阔的世界里。
4
和方婷婷彻底决裂后,贺大山并没有像别人想的那样一蹶不振。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和思考中。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光靠埋头读书不一定能有好出路,尤其是像他这样家境普通的农村孩子。
他开始关注报纸上的新闻,特别是关于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报道。
他发现,很多以前没人在意的小生意,现在都做得风生水起。
他想起了老家的一些特产,比如山里的野山菌、自家晒的红薯干,还有母亲手工做的鞋垫,在城里似乎都很受欢迎。
或许,我可以试试做点小生意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
他跟同宿舍的几个哥们说了自己的想法,有人支持,觉得他敢想敢干；
也有人泼冷水,说他不务正业,大学生去摆摊,丢人。
贺大山没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仔细算了一笔账,老家的特产成本低,城里需求大,中间有差价,只要能找到销路,肯定能赚钱。
他决定先从小打小闹开始。
周末,他跟辅导员请了假,说回老家有点事,其实是回了趟家,跟父母说了自己的想法。
父母虽然担心,但看到儿子眼神里的坚定,还是支持了他,帮他准备了一些野山菌和红薯干,还有几双母亲亲手做的鞋垫。
回到学校,贺大山并没有急着去摆摊。
他知道,直接在学校门口卖,可能会被当成投机倒把,而且也不太方便。
他想到了一个野路子,托人代销。
他找到学校附近一家卖副食品的小店,跟老板商量,能不能把他的野山菌和红薯干放在店里卖,利润分成。
老板一开始不太相信这个大学生能拿出什么好东西,直到贺大山拿出样品,老板尝了尝红薯干,又闻了闻野山菌的香味,才勉强同意试试。
同时,他又找到学校里几个比较活跃、认识人多的同学,跟他们说有老家的土货,质量好,价格便宜,如果他们能帮忙推销,也能拿到提成。
这些同学觉得新奇,又能赚点零花钱,纷纷答应了。
就这样,贺大山的生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他白天上课,晚上就忙着整理货物,跟代销的人对接。
一开始,销量并不理想,毕竟是新产品,大家都持观望态度。
但渐渐地,因为东西确实好,价格也公道,口碑就慢慢传开了。
尤其是他母亲做的鞋垫,纯棉的,针脚密实,穿着舒服,很多女生都喜欢,甚至有老师也来问有没有。
贺大山趁热打铁,让母亲多做了一些,还根据不同的需求,做了不同的花色和尺寸。
没过多久,贺大山的土货就在学校里小有名气了。
他不再需要自己跑腿,只要在宿舍里接订单,然后让代销的人去取货就行。
他赚的钱也越来越多,不仅够自己的生活费,还有了不少结余。
这天,贺大山正在宿舍里整理订单,同宿舍的王胖子乐呵呵地跑了进来,大山,厉害了啊！
我刚才去小卖部,看到你那红薯干卖得可好了,老板都问我还有没有呢！
另一个同学也说,是啊,大山,你这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啊,比郑辰宇那小子强多了,就知道靠家里！
贺大山笑了笑,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很清楚,他迈出的这一步,只是开始。
他看着窗外,眼神坚定。
他要赚更多的钱,不是为了向谁炫耀,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至于方婷婷和郑辰宇,他们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成了他前进路上的一道模糊的风景。
5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贺大山不再满足于只卖老家的特产。
他开始琢磨着扩大经营范围。
他发现,同学们对一些时髦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比如港台的磁带、明星的贴纸、漂亮的笔记本等等。
当时,这些东西在市面上还比较稀缺,尤其是正版的磁带,很多人都想买,但买不到。
贺大山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商机。
他通过一个在外地当兵的表哥,联系上了一些在沿海城市的朋友,那里离香港近,能弄到这些时髦货。
第一次进货,贺大山心里也没底,只敢进了少量的磁带和贴纸。
他依然采用代销的方式,让那些跟他合作过的同学帮忙推销。
没想到,这些东西一拿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尤其是邓丽君和刘文正的磁带,简直供不应求。
大山,磁带还有没有我同学托我买呢！
贺大山,那个明星贴纸再给我来十张,太抢手了！
看着同学们热情的样子,贺大山知道,自己这次又找对了方向。
他加大了进货量,还特意多进了一些女生喜欢的东西,比如漂亮的头花、丝巾等等。
他的业务越来越广,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的穷小子了。
他用赚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一身合体的的确良衬衫和裤子,还买了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虽然比不上郑辰宇的时髦,但也干净利落,透着一股精神气。
班里的同学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从最初的怀疑、不屑,变成了现在的惊讶和佩服。
有人开始叫他贺老板,虽然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但也透着认可。
这天,班里组织活动,去郊外的公园游玩。
方婷婷自然是和郑辰宇形影不离。
郑辰宇为了显摆,特意跟家里要了钱,给方婷婷买了一条当时很流行的红裙子,还买了进口的巧克力。
方婷婷穿着红裙子,挽着郑辰宇的胳膊,在同学中间显得格外耀眼。
她时不时地瞟一眼贺大山,心里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贺大山再怎么折腾,也比不上郑辰宇的家境。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在野餐的时候,贺大山竟然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收录机！那可是当时的大件,一般家庭根本买不起。
大山,你这收录机哪来的同学们都围了上去,一脸羡慕。
贺大山笑了笑,自己赚点钱,买个来听听音乐,放松放松。
他说着,放上了一盘磁带,邓丽君甜美的歌声瞬间响了起来。
周围的同学都兴奋地跟着唱了起来,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就连平时不太搭理贺大山的人,也凑过来跟他说话。
方婷婷看得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贺大山竟然能买得起收录机了！要知道,郑辰宇家里虽然有钱,但也没舍得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郑辰宇,郑辰宇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觉得自己的风头被贺大山抢走了。
哼,不就是买了个收录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肯定是赚了点不义之财！郑辰宇酸溜溜地说。
方婷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说点什么反驳,但看着贺大山被同学们围着,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突然觉得,那个曾经被她嫌弃的穷小子,好像正在以一种她无法想象的速度成长着,而她和郑辰宇,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人一等。
野餐结束后,大家准备返校。
贺大山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把一个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方婷婷离得近,下意识地帮他捡了起来。
她无意间瞥了一眼笔记本的封面,上面赫然写着进货清单四个字。
她好奇地翻开了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各种货物的进货价、售价、利润,还有一些客户的联系方式。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和清晰的账目,方婷婷的心猛地一震。
她这才意识到,贺大山的生意并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真的在认真经营。
他靠自己的头脑和双手,赚到了钱,过上了比以前好得多的生活。
谢谢。贺大山从她手里接过笔记本,语气平淡,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
没什么。方婷婷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把笔记本递给他。
贺大山接过笔记本,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她一眼。
方婷婷站在原地,看着贺大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6
贺大山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不再局限于在学校里小打小闹。
他用赚来的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很小的门面,开了一家小小的山货店,主要卖一些老家的特产和从沿海地带淘来的时髦玩意儿。
他给自己的小店起了个简单的名字,大山铺子。
虽然店面不大,但东西齐全,价格公道,再加上贺大山诚信经营,口碑越来越好,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没过多久,他就成了学校里小有名气的贺老板,甚至有人传说,他已经是个小万元户了。
这个消息传到了郑辰宇耳朵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一直觉得自己家境优越,看不起贺大山这种投机倒把的行为。
可现在,贺大山竟然靠着投机倒把赚了钱,甚至可能比他家还有钱,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什么大山铺子,不就是个破杂货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郑辰宇在宿舍里跟朋友抱怨,我爸说了,等我毕业,直接让我去他公司当经理,比他那个破铺子强多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郑辰宇心里却有些慌了。
他发现,班里的同学看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羡慕,反而更多的是谈论贺大山的创业故事。
甚至连方婷婷,也似乎对贺大山越来越关注了。
方婷婷确实有些心神不宁。
她看着贺大山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了贺老板,看着他越来越自信、越来越耀眼,心里的落差感越来越大。
她对比着郑辰宇和贺大山,郑辰宇虽然家里有钱,但花钱大手大脚,不求上进,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而贺大山,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财富和价值。
这天,郑辰宇约方婷婷去看电影,方婷婷却有些心不在焉。
婷婷,你怎么了老是走神。郑辰宇不满地问。
没什么,方婷婷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累我看你是在想贺大山吧郑辰宇突然酸溜溜地说。
方婷婷脸色一变,郑辰宇,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想他！
怎么不会郑辰宇提高了声音,现在全校都知道他赚钱了,成了‘万元户’,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当初没选他,选了我这个‘只会靠家里’的
方婷婷被说中了心事,又羞又恼,郑辰宇,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跟钱没关系！
爱我郑辰宇冷笑一声,方婷婷,你当初跟贺大山分手,不就是因为他没钱吗
现在贺大山有钱了,你就开始动摇了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
贺大山那种人,就算有钱了,骨子里还是个穷小子,上不了台面！
郑辰宇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痛了方婷婷的心。
她知道郑辰宇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但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郑辰宇,你太过分了！方婷婷站起身,我不想看电影了,我要回学校！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郑辰宇一个人在电影院门口。
郑辰宇看着方婷婷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急。
他知道,自己和方婷婷之间的感情,正在因为贺大山的崛起而产生裂痕。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想办法,挽回方婷婷,也挽回自己的面子。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让家里给他更多的钱,他要在方婷婷面前好好显摆一下,让她知道,他郑辰宇才是最值得她依靠的人。
于是,郑辰宇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夸大其词地说了自己在学校的成就,并要求家里给他一笔巨款,他要干一番大事业。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家里的大事业最近出了点问题,资金周转困难,根本拿不出他要的那么多钱。
当郑辰宇收到家里回信,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彻底傻眼了。
他所谓的万元户光环,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7
郑辰宇家里出了问题的消息,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虽然具体情况没人说得清楚,但大家都知道,郑辰宇家的生意遇到了麻烦,不像以前那么风光了。
这个消息对方婷婷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当初选择郑辰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他家的家境。
现在,家境的优势没了,郑辰宇本人又不求上进,整天唉声叹气,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后悔。
她开始频繁地想起贺大山。
想起他以前对她的好,想起他看她时温柔的眼神,想起他最后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尤其是看到贺大山的大山铺子越开越红火,贺大山最后也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有魅力时,她的后悔感就越发强烈。
她开始找各种借口接近贺大山。
有时候是路过他的铺子,假装看看东西；有时候是找他借笔记,顺便聊上几句；
甚至有一次,她故意在贺大山面前不小心摔倒,想让他扶她一把。
但贺大山对她始终保持着距离,态度客气而疏离。
无论她怎么暗示,怎么靠近,贺大山都不为所动,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贺大山,你这个笔记本真好看,在哪里买的方婷婷拿着一个贺大山用过的笔记本,故作惊讶地问。
贺大山正在整理货物,头也没抬,忘了,很久以前买的了。
方婷婷有些尴尬,又说,贺大山,你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好,有没有想过扩大一下规模
有这个打算,正在筹备。贺大山的回答依旧简洁。
那需不需要帮手啊我可以来帮你啊,不要工资也行,就是想跟你学学经验。
方婷婷鼓起勇气说。贺大山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谢谢,暂时不需要。
我这里人手够了。方婷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在贺大山面前显得如此卑微和可笑。
她默默地放下笔记本,说了声那你忙,就狼狈地离开了。
看着方婷婷的背影,贺大山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感觉,方婷婷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但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当初被她嫌弃的时候,心里的那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没过多久,学校里举办了一场创业分享会,邀请了一些在校创业成功的学生代表发言,贺大山自然是其中之一。
分享会上,贺大山穿着得体的西装,站在台上,从容不迫地讲述着自己的创业经历和心得。
他思路清晰,语言流畅,时不时还能引来台下的阵阵掌声。
方婷婷也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贺大山,心里的悔恨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她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嫌弃他、如何抛弃他的,再看看现在的他,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忍不住偷偷抹起了眼泪。
郑辰宇坐在她旁边,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又是嫉妒又是生气。
他低声说,方婷婷,你看够了没有不就是赚了点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方婷婷没有理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台上的贺大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当初没有离开他,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分享会结束后,很多同学都围上去跟贺大山交流,方婷婷也想过去,但却没有勇气。
她看到一个漂亮的女生走到贺大山面前,笑着跟他说话,贺大山也笑着回应,两人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
方婷婷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真的彻底失去贺大山了。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穷小子,已经成长为一个她再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而她自己,却因为一时的虚荣和短视,错过了最好的那个人,也错过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悔恨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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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贺大山的事业越做越顺,大山铺子已经不仅仅是卖山货和时髦玩意儿了。
他抓住改革开放的机遇,开始涉足服装批发领域。
他经常往返于学校和沿海城市之间,批发一些时髦的服装,再卖给当地的服装店,赚中间的差价。
他的生意头脑越来越好,眼光也越来越准,赚的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万元户,甚至比郑辰宇家最风光的时候还要有钱。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挤公交、住宿舍的穷学生了。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更大的房子,作为自己的办公室和仓库,还买了一辆当时很稀罕的摩托车,方便自己进货和送货。
他的变化,全校师生有目共睹。
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现在都对他刮目相看；曾经嘲笑他不务正业的人,现在都羡慕他有本事。
就连学校的老师,也经常找他交流,询问他对市场经济的看法。
而郑辰宇,自从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后,就变得一蹶不振。
他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风光,穿着打扮也变得普通起来,整天唉声叹气,上课也没精打采。
方婷婷对他也越来越冷淡,两人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感情已经名存实亡。
方婷婷看着贺大山越来越成功,心里的悔恨和不甘也越来越强烈。
她听说贺大山至今还是单身,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觉得,也许贺大山心里还有她,也许她还有机会挽回。
于是,她开始更加频繁地接近贺大山。
这一次,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嫌贫爱富的方婷婷,而是变得温柔、体贴,甚至有些卑微。
她会恰巧在贺大山吃饭的时候出现,给他带一份他以前喜欢吃的小吃；
她会顺便帮贺大山整理一下店铺里的货物,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大山,你太辛苦了,要注意身体；
她甚至会主动跟贺大山提起他们以前的事情,试图唤醒他的回忆。
大山,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经常去学校后面的那条小河边散步,你还帮我抓过蝴蝶呢。
方婷婷脸上带着怀念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贺大山正在看账本,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大山,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太虚荣了,太傻了,方婷婷咬着嘴唇,眼眶泛红,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想再跟郑辰宇在一起了,我发现,我心里一直爱的人是你。
贺大山终于放下了账本,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方婷婷。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方婷婷,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真的吗大山,你真的不怪我方婷婷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不怪,贺大山点了点头,但也回不去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方婷婷,你选择郑辰宇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你的人生。
现在郑辰宇家遇到困难,你又想回到我身边,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公平吗
方婷婷被问得哑口无言。
而且,贺大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
我有我的事业,有我的追求,我不想再被过去的事情打扰。
他看着方婷婷,语气平静却清晰,方婷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你以前觉得我穷,配不上你；现在,我觉得你可能也配不上我了。
配不上我了这几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彻底刺穿了方婷婷的心脏。
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终于明白,贺大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穷小子了。
他已经站在了一个她无法企及的高度,而她,却因为自己的虚荣和短视,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她所谓的后悔,在贺大山看来,或许只是一个笑话。
第九章,尘埃落定的结局
被贺大山彻底拒绝后,方婷婷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
她和郑辰宇的关系也彻底破裂,两人大吵一架后,正式分了手。
没有了郑辰宇的光环,又失去了贺大山这个潜力股,方婷婷在学校里变得越来越孤立。
曾经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朋友,也渐渐疏远了她,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她嫌贫爱富、最后又被抛弃的事情。
她每天上课无精打采,下课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常常默默流泪。
她想起贺大山曾经对她的好,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狠心抛弃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她试图再次去找贺大山,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但贺大山的大山铺子越来越忙,他整天不是在进货,就是在谈生意,身边也多了一些合作伙伴和朋友,她根本找不到接近的机会。
有一次,她在学校门口看到贺大山骑着摩托车,后面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般配。
方婷婷认出那个女生,是隔壁外语系的系花,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好。
那一刻,方婷婷彻底绝望了。
她知道,贺大山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侣,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而贺大山,并没有因为拒绝了方婷婷而有丝毫的犹豫和不舍。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中。
他的服装批发生意越做越大,不仅在当地有了名气,还和沿海的一些厂家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
他用赚来的钱,在城里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却是他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下来的。
他还把父母接到了城里,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大学毕业的时候,贺大山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年轻企业家了。
他没有选择分配工作,而是决定继续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
毕业晚会上,大家都在互相道别,气氛热烈而伤感。
方婷婷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贺大山,他正在接受同学们的祝福和羡慕。
这时,那个外语系的系花走了过来,自然地挽住了贺大山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眼里充满了爱意。
方婷婷默默地站起身,悄悄地离开了晚会现场。
她知道,她和贺大山的故事,从她选择郑辰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写下了结局。
多年以后,方婷婷听说贺大山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有名的企业家,还和那个外语系的系花结了婚,生活幸福美满。
而她自己,毕业后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嫁了一个普通的男人,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那个在槐树下对她说你会后悔的的穷小子,想起自己当初那愚蠢的虚荣和短视。
悔恨的滋味,就像一根无形的针,时不时地刺痛着她的心,让她明白,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十章,时代浪潮中的回响
时间来到了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市场经济蓬勃发展。
贺大山的公司也顺应时代潮流,不断发展壮大,从最初的服装批发,拓展到了房地产、餐饮等多个领域,成为了真正的商业巨头。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根,经常回母校捐款,设立奖学金,帮助那些和他当年一样家境贫寒但勤奋好学的学生。
他还在家乡投资建厂,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成了乡亲们口中的大善人。
每次回到母校,贺大山都会去看看那棵老槐树。
槐花依旧年年盛开,甜香四溢,只是树下再也没有那个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皱着眉嫌弃他的女孩了。
偶尔,他也会从老同学那里听到一些关于方婷婷的消息。
听说她后来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过得很是拮据。
有人说在菜市场看到过她,穿着朴素的衣服,为了几毛钱跟摊主讨价还价,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半分娇气和虚荣。
贺大山听了,心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无论是好是坏。
有一次,在一个商业酒会上,贺大山意外地遇到了郑辰宇。
多年不见,郑辰宇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头发花白,满脸沧桑。
他家的生意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破产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到处打零工,勉强维持生计。
看到贺大山,郑辰宇显得很尴尬,犹豫了半天,才走上前,讪讪地说,贺总,好久不见。
贺大山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郑辰宇搓了搓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郑辰宇落寞的背影,贺大山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八十年代的校园,想起了那段青涩的时光,想起了方婷婷和郑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