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到站,牯牛河村。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喇叭,破旧的大巴颠簸着停下。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拎起背包,踉跄着下了车。
这里就是牯牛河村,一个远在大山深处的偏僻村落。
我是一名民俗学研究生,此行是为了完成一篇关于原始部落图腾崇拜的论文。
牯牛河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子,相传祖先是游牧部落,信奉牛图腾。
数百年来,村民的生活方式都没有多大改变。
这对我的研究来说,再合适不过。
下车后,我打量着四周。
群山环抱,绿树成荫,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然而,宁静的表象下却隐隐透着一丝诡异。
路上空无一人,村口的木牌斑驳破损,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牯牛河村几个字。
我心头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但很快打消了念头。
我是来做学术研究的,不是听那些乡野传说的。
顺着蜿蜒的小路前行,我来到村长家。
按照事先的约定,我将在这里借宿。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国字脸,目光炯炯,但不苟言笑。
客人,里面请。
村长嘴上客气,语气却冷淡疏离。
我道了谢,正要进屋,却听身后一阵牛鸣。
我好奇地回头,只见村头的空地上,赫然伫立着一尊石牛雕像。
那牛雕硕大无朋,通体漆黑,额头上嵌着一颗鲜红的宝石,熠熠生辉。
更诡异的是,雕像周围竟有数十头真牛,围成一圈,齐刷刷地跪拜在地,犹如朝圣一般。
它们低垂着头,喉间发出嗡嗡的低鸣,听起来竟有几分虔诚。
那是牛图腾吗我不禁问道。
村长瞥了我一眼,眼神莫测：那是伟大的牯牛神,是我们的守护神。外人最好别打听太多。
说罢,他不再理会我,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我虽然心存疑窦,却也不好再多问。
研究学者,就要学会尊重当地的风俗禁忌。
我在村长家安顿下来,打算先四处走走,熟悉环境。
然而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古怪的情形。
一群村民聚在村口的大树下,围着一具牛尸,念念有词。
定睛一看,竟是在跳神丧舞！
舞者身披牛皮,头戴牛角,手持木棒,绕着牛尸不停地跺脚、摇摆,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叫,宛若牛魔一般。
更诡异的是,所有村民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表情。
他们双眼圆睁,瞳孔放大,脸颊涨得通红,口角流下涎水,神情似痛苦,又似愉悦。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牯牛河村,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那头死去的牛,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里的村民,又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股莫名的恐惧,笼上心头。
也许,我不该来这里。
也许,我该马上离开。
可是,一股更强烈的好奇,驱使我留了下来。
我是一个学者,探寻真相,不就是我的职责吗
我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走进那片未知的迷雾中。
调查,才刚刚开始。
2
入夜后,我在村长家的客房内,整理着今天的见闻。
那诡异的祭祀舞蹈,仍历历在目。
我越发确信,这个村子,一定隐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当我沉吟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我趴在窗沿上向外张望,只见村口的空地上,几个黑影在缓缓移动。
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
我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决定去探个究竟。
我蹑手蹑脚地溜出屋子,循着黑影的方向追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我几乎要跟丢了。
追到村外的树林时,我停住了脚步。
那几个黑影,竟然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像牲口一样吃草！
借着月光,我勉强认出他们是村里的壮年男子。
可他们为什么要学牛吃草
难道是在演什么原始图腾仪式
正当我疑惑不解时,其中一人忽然抬起头,朝我的方向望来。
我吓得连忙躲到树后,屏住呼吸。
那人缓缓站起身。
他的身形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像牛一样瘸着后腿,脊背佝偻,脖子笨拙地耸动着,活像一头牛怪！
我的心狂跳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民半夜变成牛
这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
就在我惊疑不定时,身后的草丛窸窣作响。
我猛地回头,却见村长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目光如炬。
我说过,外人不要打听太多。快跟我回去。
我连连点头,心虚地跟在村长身后。
然而脑海中,那几个牛人狰狞的面孔,却久久挥之不去。
难道,传说中人与兽相互变形的图腾巫术,竟然是真的
村民半夜变成牛,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一切,又和那尊黑牛雕像有什么关系
种种谜团,如乱麻般缠绕在我心头。
我必须尽快找到答案,不然,恐怕会引火上身。
回到村长家,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群山沉默,夜色如墨。
不知何处,隐隐传来牛叫,低沉浑厚,令人毛骨悚然。
我蒙上被子,呼吸渐渐急促。
恐惧,正一点点侵蚀我的意志。
也许,我该立刻收拾行李,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一个声音告诉我：真相,就埋藏在这诡谲的迷雾之中。
作为一个学者,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揭开谜底。
哪怕,我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3
次日清晨,我被一阵喧哗吵醒。
赶到村口,只见村民们围成一圈,脸上写满了惊恐。
老王家的儿子不见了！
昨晚我看见他去了村头的树林,然后就再没回来！
一定是牯牛神在惩罚我们,惩罚我们没有尽到守护的责任！
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我挤进人群,发现昨晚看到的牛人之一,竟也在其中。
我鼓起勇气,上前询问：请问,昨晚你去树林,是为了祭祀牯牛神吗老王家的儿子,是不是也和你一起去了
胡说！昨晚我哪儿也没去,在家睡得好好的。老王他儿子,我也不清楚！
牛人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显然是在撒谎。
我正要再问,村长却严厉地喝止了我：小伙子,我警告你不要再打听了！这是我们村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村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悻悻地退到一边,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究竟是谁在掩盖真相
失踪的村民,会不会凶多吉少
我偷偷跟在搜救的队伍后面,来到村头的树林。
眼前的情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赫然横亘着几行巨大的蹄印！
蹄印深达数寸,显然不是普通牲畜所为。
更诡异的是,蹄印旁竟有一滩血迹,殷红刺目！
我正要仔细查看,村民们却突然惊恐地后退,指着血迹旁的一个物件,齐声尖叫：牛耳！是牯牛神的耳朵！
我凑上前一看,那竟是一只硕大的牛耳,血淋淋地搁在地上。
旁边还有一绺头发,分明就是人的！
完了,完了,老王的儿子,恐怕是被牯牛神捉走了！
都是我们的错,昨晚没有好好守夜,冒犯了神灵,才招来杀身之祸！
村民们齐齐跪倒在地,虔诚地朝着牛耳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我却再也无法淡定。
这些人,还有他们口中的牯牛神,绝对有问题！
我必须尽快查清真相,弄明白村民失踪的原因。
不然,下一个遇害的,恐怕就是我自己！
我悄悄收集了一些血迹和毛发的样本,准备带回屋里鉴定。
就在这时,我的余光,突然瞥见树丛后面,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那目光,赤裸裸的,充满了嗜血和疯狂。
瞬间,我如坠冰窟。
那是人的眼睛,还是……野兽的眼睛
4
我狼狈地逃回村长家,脑海中仍不断回放着那双狰狞的绿眼睛。
那绝不是人类,而是野兽,是怪物！
我颤抖着翻出采集的样本,准备用显微镜检测。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声音。
哞——哞——
那是牛叫声！
可不是寻常牛叫,而是低沉阴森,夹杂着嘶吼和咆哮,仿佛恶鬼在呻吟,令人毛骨悚然。
我壮着胆子走到窗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村口空地上,数十头牛正聚集在石牛雕像周围,它们全身漆黑,双眼泛绿,状若疯癫,竟在疯狂地舔舐雕像上的鲜血！
我凝神细看,只见石牛雕像上,竟淌满了殷红的血液,一直流到台基,化作血泊。
周围的黑牛,正痴迷地饮着那血,眼中尽是迷狂和嗜虐。
这一幕,宛如炼狱图景。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那血,会不会就是失踪村民的
这些疯癫的牛,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强忍住恐惧,飞快地检测样本。
当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我的背上渗出了冷汗。
在显微镜下,血液和毛发的细胞结构,竟发生了骇人的变异！
它们像癌细胞一样,疯狂生长,并逐渐融合,化作一种人兽合一的怪异组织！
我的天,这是什么
我喃喃自语,脑中一片空白。
难道,村民和牲畜,已经开始变异,化作人兽嵌合体了吗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拜那尊邪恶的牛雕像所赐
正当我惶恐不已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还没等我回头,就被一个布袋蒙住了脑袋,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
我拼命挣扎,却敌不过对方的力大如牛。
意识渐渐模糊,我感到自己被拖拽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布袋被掀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间漆黑的地窖。
数十个村民围坐在我周围,他们赤身裸体,身上画满了诡异的符号,双眼漆黑如墨,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外来人,你太多管闲事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头一看,竟是村长！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我颤声问,心底泛起一阵绝望。
哈哈哈,傻小子,这就是神的旨意！
村长癫狂地笑着,双眼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数百年前,我们的祖先,与山中的牯牛神立下血誓。每隔十年,就要献祭一个村民,让他的肉身,与神的化身合二为一。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是灵魂的升华！
我的头嗡的一声,几欲炸裂。
原来,牯牛河村的诡秘,竟源自一个远古的邪恶献祭！
难怪村民会变异成人兽嵌合体,难怪牲畜会疯狂痴迷,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可怕的牛头神所赐！
现在,是你献身的时候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村长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獠牙。
成为神的化身,你该感到无上的荣幸！
我瞪大眼睛,眼看村民们朝我步步逼近,每个人的身上,都泛起兽性的狂暴气息。
形势万分危急,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就在这时,脑海深处,突然浮现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那双眼睛,令我魂牵梦萦,似曾相识。
那双眼睛,不正是今天在树林中瞥见的吗
我灵光一闪,那会不会是老王失踪的儿子
如果他真的变成了牛头怪物,那会不会成为我的援兵
毕竟,同为人类,他应该不愿看到同类被献祭吧
就在村民的利爪即将撕裂我的喉咙时,我闭上双眼,在心底拼命呼唤起那双绿眼睛。
上苍啊,如果你能听到,就让奇迹出现吧！
下一秒,地窖的门,轰的一声炸开。
一头巨大的黑牛,咆哮着冲了进来！
5
那头怪牛呼啸着扑向人群,尖利的牛角疯狂地撕裂空气。
村民们如潮水般四散奔逃,惨叫连连。
抓住那头畜牲！别让它破坏了献祭！
村长歇斯底里地吼叫,眼中血丝迸裂。
数十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动,如狼似虎地扑向怪牛。
一番混战过后,黑牛终于力竭倒地。
它周身血肉模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我这才看清,它后背上竟然长着一张人脸！
那脸狰狞扭曲,面目全非,分明就是老王失踪的儿子！
傻儿子,你为何要背叛族人为何要违抗神灵的旨意
村长悲愤交加,泪水浸湿了他的面颊。
难道你忘了,十年前,你也是被选中的祭品吗是神明赐予了你新生,你才有资格披上圣洁的兽皮啊！
我如遭雷击。
原来,在这个扭曲的部落,每个人都逃不过成为祭品的命运。
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也只能亲手奉献自己的骨肉,来延续这个邪恶的循环。
这是一个被诅咒的村庄,每个人都在恶魔的蛊惑下,变成了非人非兽的怪物。
他们早已丧失了人性和灵魂,只剩下无尽的堕落和暴虐。
现在,让我们完成这神圣的仪式。
村长从地上拾起一把弯刀,刀锋在黑暗中泛起森森寒光。
将外来人的心脏献给伟大的牯牛神,我们就能真正化为神的后裔,统御整个苍穹！
疯狂的呼号响彻地窖。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死神的镰刀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我颤巍巍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令我终生难忘。
黑牛,不,是老王的儿子,挣扎着挡在我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承受了那致命的一刀！
住手,不要再错下去了。
他艰难地从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难辨。
我们……不是神的奴隶……恶魔……不配主宰我们……复仇……只会带来更多……仇恨……
说完这些,老王的儿子直直倒下,再也不动了。
鲜血如泉涌般喷薄而出,溅得我满脸满身。
我颓然跪倒。
明明只是个局外人的我,却要亲眼目睹这人间炼狱
这些被恶魔蛊惑的生灵,就没有重获新生的机会了吗
不,我不能坐视不管！即便我只是一介书生,也要为他们唤醒心中的光明。我要终结这邪恶的诅咒,我要让整个村庄重见天日！
想到这里,我擦干眼泪,在老王儿子的尸体前虔诚地跪下,郑重地起誓。
从今往后,我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唤醒每一个迷失的灵魂！
狂暴的村民将我重新包围。
我纹丝不动,深深地望进他们血红的眼睛,放缓语调,说出内心最真挚的话语。
村民们,我知道你们饱受诅咒之苦。但成为恶魔的爪牙,并不能让你们得到救赎啊！你们是人,不是牲口！你们有灵魂,有尊严！难道就甘心,永世沉沦于兽性的泥沼之中吗
村民们愣住了。
有几个人的眼神,竟渐渐恢复了清明。
醒醒吧,善良的人们！恶魔蒙蔽了你们的双眼,扭曲了你们的心智啊！只有挣脱枷锁,回归人性,你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的声音,竟奇迹般地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弦。
他们木然的脸上,终于泛起悔恨和哀伤的神色。
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别听他的,杀了他！
村长气急败坏地嘶吼,抡起弯刀就要砍来。
然而这一次,没有人再听从他的号令了。
村民们齐齐转过身,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为恶多端的村长……
6
住手！你们这群白痴！竟敢违抗神的旨意！
村长歇斯底里地咆哮,眼中喷射着疯狂的火光。
可村民们再也不为所动。他们异口同声地质问村长：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口口声声称是神谕,可何曾给过我们好日子过我们世世代代被诅咒折磨,到头来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牲口！
对啊！凭什么只有村长一家能主宰村子凭什么我们就该心甘情愿地献出骨肉
质疑声此起彼伏。愤怒的村民们将村长团团围住,眼神凶狠,杀气腾腾。
他们就像觉醒的羔羊,誓要反抗恶魔的统治。
住手,住手……
村长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看就要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我挤进人群,拼命喊道：大家冷静！暴力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得去查清真相,揭开这个诅咒的根源！
村民们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们死死按住村长,逼问他诅咒的秘密。
一切都写在祖训秘册上……那是先民与恶魔定下的契约……只有村长才能看……
在村长的指引下,我们从他家的密室找出一本布满灰尘的古书。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只见泛黄的纸页上,用猩红的血字写满了蝇头小字。
这是一部恐怖的献祭笔记。
书中详细记载,数百年前,牯牛河村遭遇了十年大旱,族人们苦不堪言。
一个自称恶魔使者的神秘人突然出现,他许诺,只要村民定期献上活人,就能为村子带来永世丰饶。
绝望的村民们竟答应了这个邪恶的交易。
从此,他们每十年就会选出一个少年,将其囚禁在神山密窟中,任由魔鬼吞噬其肉身和灵魂。
村民们以为这是在给恶魔献祭,实际上却是助纣为虐,将无辜的生命推入地狱。
天啊,原来我们一直在被恶魔欺骗！
我们杀害了那么多同胞,玷污了他们的血肉,我们才是最大的罪人啊！
村民们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多年的罪孽,如山呼海啸般将他们吞没。
我也不禁潸然泪下。
这个村子,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又有多少无辜的灵魂,惨遭蹂躏
不能再错下去了。我们必须赎罪,结束这邪恶的献祭！我擦干眼泪,将愧疚的村民们聚集在一起。恶魔依靠人血维系力量,我们就斩断它的血脉！从今往后,再也不许伤害无辜,让爱与善良重新洒满这片大地！
那尊石牛雕像,一定是恶魔降临的通道。我们齐心协力,将它彻底摧毁,就能斩草除根！有人大声提议。
还有神山密窟,那是恶魔的巢穴。我们要彻底封印那里,不能再让魔鬼危害人间！
对,让我们活得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再苦再难,也比做魔鬼的走狗强！
一场伟大的反抗,在绝望中升腾。
昔日的恶魔爪牙,终于要挣脱枷锁,重见光明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突然在地窖中响起：愚蠢的人类,竟敢背叛我。我要让你们尝尝背弃誓言的代价！
循声望去,石牛雕像竟诡异地出现在地窖中央！
只见黑烟缭绕,雕像上的牛眼,竟喷射出血红的火光！
我的至尊魔神啊,惩罚这群背信弃义的东西！吞噬他们的血肉,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村长突然发疯般地嘶吼,挣脱人群,匍匐在石像脚下。
天啊,原来这雕像,就是恶魔降临的化身！
它就是万恶之源,是千百年来禁锢村民的枷锁！
咒语响起,石像上的牛眼,竟射出两道猩红的血箭,直直没入村长的胸膛！刹那间,村长惨叫一声,全身爆出无数血口,眨眼间就化为一摊血水！
这就是与恶魔签订契约的下场。你们每个人,都逃不过被诅咒的命运！
石像发出骇人的咆哮,整个地窖都在震颤。
拜倒在我的尊荣下,献出你们的肉身和灵魂。否则,就准备承受无尽的痛苦！
愤怒的村民们似乎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呆了。
他们面面相觑,浑身发抖,竟没一个人敢上前。
见大家畏缩不前,我咬了咬牙,鼓足勇气喊道：恶魔！从现在起,我们就是誓不两立的仇敌！我们宁可粉身碎骨,也绝不向邪恶低头！
说罢,我抄起死去老王儿子身上的骨刺,大吼一声,朝石像迎面刺去！
骨刺刺入石像的眼眶,迸射出刺目的红光。
石像发出震天巨响,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邪恶的气息正在减弱,黑暗的力量正在崩塌！
臭小子,我诅咒你！诅咒你永世在痛苦中煎熬！即便我灭亡,也要让你生不如死！
受到鼓舞的村民们一拥而上,抡起各种器具,疯狂地朝石像砸去。
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那邪恶的雕像,终于轰然倒塌,化作齑粉。
一团黑烟冲天而起,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夜空。
恶魔,终于伏诛了。这个饱经苦难的村庄,终于迎来了重生的曙光。
我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刚才石像发出的诅咒,似乎正在一点点蚕食我的生命。
但我毫不在乎。因为恶魔的阴谋已经败露,那些被蒙蔽的灵魂,终于重获新生。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意识逐渐模糊,我感到有无数双手在托起我的身体。
朦胧中,我看到父母微笑的面容。
孩子,回家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
是啊,让我回家吧。
在那里,再也没有恐惧,再也没有杀戮。
只有无尽的、温暖的光明。
7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村长家的床上。
我心头一紧,连忙起身,却被一阵钻心的疼痛击倒。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熟悉的面孔。
赫然是那几个协助我毁灭石像的村民！
你醒了！太好了！
他们喜极而泣,争先恐后地握住我的手。
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挣脱恶魔的枷锁。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我缓缓坐起身,只觉得每一寸骨头都在散架。
看来,那恶魔临死前的诅咒,给我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其他人呢大家都没事吧我关切地问。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露出悲戚之色。
恶魔是灭了,但它的诅咒还在。自从那晚之后,村里的怪事越来越多。先是听到怪兽的嚎叫,接着不少人无故失踪,家畜也接二连三地死去……
我心头一沉。
看来,击溃石像只是个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得赶快封印神山密窟,不能让魔气再外泄！我咬紧牙关,强撑着站起身。可双腿一软,又跌坐回床上。
大恩人,你还虚弱得很。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去办,你好生养伤,才是最重要的。村民们再三叮嘱,随即急匆匆地离去。
我心乱如麻。
神山密窟,那个恶魔降临的地方,真的能被封印吗
村民们是否又会遭遇不测种种念头萦绕心头,直到疲惫袭来,我才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
我挣扎着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个面色慌张的村民,他们浑身是伤,气喘吁吁。
不好了,大恩人！神山密窟根本无法接近,那里雾气弥漫,还有骇人的怪兽把守！我们根本没办法封印那个洞口啊！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看来恶魔在死前布下的难关,远比想象中棘手。
带我去神山。
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既然身负诅咒,我就必须面对这一切。
那怎么行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住啊！
村民们惊恐地摇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放心吧。我温和地笑笑,眼里却噙着泪光。
上天既然让我活下来,就是要我去完成这个使命。再说,我也躲不过被诅咒的命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勇敢地直面恶魔！
山下的道路崎岖难行。
黑暗、潮湿、泥泞,雾气笼罩着神秘的迷雾,不时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嘶吼。我跌跌撞撞地跟在村民身后,心脏怦怦直跳。
终于,在山腰处,一个漆黑的洞口赫然映入眼帘。
洞口周围烟雾缭绕,散发着恶臭和腐朽。
几个面目狰狞的怪物正把守在两旁,它们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通体漆黑,眼露凶光。
那是……被恶魔吞噬的亡魂。他们成了魔鬼的守卫,阻挡活人接近！村民们惊恐地后退,面如土色。
我默默注视着洞口,脑海中闪过那本记载契约的秘册。
恶魔的力量,源自人血的浇灌。只有斩断血脉,才能切断魔气的源头。
可是,要献祭多少性命,才能平息恶魔的怒火
要流多少血,才能洗刷这千年的罪孽
就在我迷惘之时,眼前的洞口,突然掀起一阵狂风！
伴随着山摇地动的咆哮,无数黑影从洞中涌出,如潮水般向我们扑来！
恶灵复活了！快跑啊！
人群四散奔逃,尖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我怔怔地伫立原地,任凭那股黑潮将我吞没。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天真无邪地望着我,眼神哀伤而无奈。
难道,我注定无法逃脱噩运的诅咒难道,我终将堕入永世的黑暗
8
在无边的黑暗中,我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昭示着我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舔舐我的脸。
那触感粗糙、湿热,却意外地熟悉。
我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头牛！
我大吃一惊,猛地坐起身。
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山洞,周围满是腐朽的气息。
而在我身边,竟然还有数十头牛！
它们全身漆黑,双眼泛着绿光,正痴迷地望着我,喉间发出呜咽般的叫声。
我这才意识到,它们就是那群变异的村民！
你们……全都变成了牛
我颤抖着问,心里升起一阵绝望。
村民们难道没能逃过变异的命运吗
牛群没有回应,只是呆滞地看着我,眼神似悲伤,又似渴望。
我茫然四顾,目光落在洞穴深处的一个祭坛上。
祭坛上,赫然摆放着一张兽皮！
那兽皮漆黑油亮,上面画满了诡异的符号,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我几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兽皮,一定就是契约中提到的神兽之皮！
只要披上它,就能获得恶魔的力量,摆脱人性的束缚。
村民们变成牛,就是因为这张兽皮！
他们虽然摧毁了石像,却没能斩断被诅咒的命运。
反而因为沾染了魔气,堕落得更加彻底！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阵心悸。
兽性的呼唤,原来一直萦绕在我们身边。
人与兽的界限,又是如此脆弱。
就在我沉思之际,我忽然感到脑中一阵剧痛！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响：臭小子,是你毁了我的神像！是你剥夺了我的力量！既然你渴望做英雄,那就来成全你！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将我掀翻在地！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骇人的变化。
四肢粗壮有力,长出乌黑的皮毛,背上隆起一个巨大的驼峰……
天啊,我竟然也变成了牛！
我痛苦地嘶吼着,浑身筋骨断裂般地疼。
理智在流失,兽性在觉醒。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蛊惑：忘记一切,忘记是非,忘记善恶。
放纵自我,追随本能,那才是最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拼命摇头,试图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可那诱惑是如此强烈,欲望又是如此甜美。
屈服吧,一切都将在兽性中得到满足……
在神志即将崩溃之际,幼年的记忆突然闪现。
我看到年幼的自己,在父母慈爱的目光中,在师长谆谆的教诲下,一步步成长。
人性的光辉,生命的意义,原来一直闪耀在心底。
我怎能忘记做人的尊严
我怎能放弃做人的资格
纵然肉体堕落,精神总要保持纯洁！
想到这里,我痛苦地嘶吼一声,体内升腾起一股强大的力量。
伴随着骨骼的闷响,人性在兽性中觉醒,光明在黑暗中升起。
我要战胜心魔,我要做回人！
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我高高跃起,猛地撞向祭坛。
那恶魔的兽皮,在我的冲击下四分五裂。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恶魔的诅咒,终于土崩瓦解。
洞内的牛群一阵骚动,随即齐齐倒地,痛苦地打滚、嘶鸣。
当它们再次站起时,牛角、牛蹄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虽然憔悴,却无比欣喜的人脸！
我们……恢复人形了！我们终于摆脱那该死的诅咒了！
村民们又哭又笑,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亲吻我的手,感激地流着泪：恩人啊,多亏了你！是你,彻底斩断了恶魔的血脉！是你,给了我们重生的希望！
望着他们欣喜若狂的面容,我却泪流满面。
恶魔的诅咒,虽然解除了。
可我体内的兽性,却再也无法祛除。我终究,还是堕落成了一头野兽。
恩人,你怎么了你的身体……
有人发现了我的异样,面露惊骇之色。
我苦笑一声,颓然道：我杀死了恶魔,却也被恶魔杀死了人性。从今往后,我注定只能在兽性中苟延残喘,再也无法以人的面目示人了。
恩人！你是拯救我们的英雄！是最善良、最纯洁的人！即便变成牛,你的灵魂,也永远是光辉圣洁的！
村民们哭着抱住我,泪水沾湿了我的皮毛。
他们的话语如阳光般温暖,驱散了我心底的阴霾。
纵然外表丑陋,只要心存善念,就永远不会迷失自我。
我泪眼朦胧,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是时候告别了,告别这个苦难的村庄,告别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从今往后,我将在世界各地游荡,用这副兽躯,去帮助更多迷途的灵魂。
用生命拨开笼罩人间的重重迷雾,哪怕自己难逃厄运,也在所不辞。
9
告别了村民,我独自开始了在世间的漂泊。
兽躯虽然丑陋,但胜在力大无穷,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我白天隐匿山林,夜晚出没村野,用这副身体去帮助那些急需帮助的人。
有一天,我路过一座小镇,见一伙歹徒正欺凌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我怒吼一声,冲上前去,将那几个恶棍撞得人仰马翻。
姑娘受惊过度,昏死过去,我只好衔起她的衣领,把她送到镇上唯一的医馆。
没想到第二天,全镇的人都知道了昨晚的事。
有人说我是会吃人的妖怪,有人说我是披着牛皮的恶鬼,还有人说我是山中修炼成精的道士……总之传言纷纷,人心惶惶。
不少镇民甚至集结成队,举着火把木棍,要来医馆捉拿我。
我无奈之下,只好连夜逃离小镇。
一路上,村民们穷追不舍,险些将我逼入绝境。
在茫茫黑夜中,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躲进一个山洞。洞中恰好有块光滑的石壁,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
乌黑粗糙的皮毛,锋利骇人的牛角,沾满泥污的蹄子……
这哪里是普渡众生的菩萨,分明就是让人避之不及的恶鬼啊！
我自嘲地笑了,泪水顺着牛吻悄然滑落。
不被人理解、不被人接纳的滋味,原来如此苦涩。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注定要以这样一副面目,度过余生。
困顿和伤感,很快将我拖入梦乡。
梦中,父母的面容浮现眼前。
他们一如既往地慈爱,轻轻抚摸我的额头。
孩子,回来吧。跟我们一起,回到没有痛苦的地方……
我哽咽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朝思暮想的脸庞。
可就在指尖相触的一瞬,他们的身影化作泡影,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我惊醒过来,洞外隐隐传来一阵喧哗。
封锁洞口的砂石突然被掀开,数十个荷枪实弹的壮汉闯了进来,为首的,竟是那个被我救下的姑娘！
就是它！这头怪物昨晚袭击了我！大家快开枪,替我报仇！
姑娘歇斯底里地喊着,声嘶力竭。
我呆立当场,心如刀割。
原来,我冒死救她,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恐惧和背叛。
砰！砰！
枪声骤然响起,子弹擦着我的皮肉飞过。
我咆哮一声,头也不回地冲出洞外。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枪林弹雨在我四周炸开。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亡。
我要活下去,哪怕背负骂名,哪怕寸步难行。
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希望洗刷冤屈,唤醒人性的光辉。
山路崎岖,我跌跌撞撞地狂奔,感受着枪弹带来的阵阵钝痛。
渐渐地,意识变得模糊,耳边的喊杀声也逐渐远去。
恍惚中,我看到血色夕阳如火如荼,将天地间染得通红。
我发誓,要让世人看清,看清恶魔的真面目,看清人心的是非曲直。
在最后的力竭之际,我一头栽倒在地。
枪声,叫嚣声,渐次逼近。
大势已去,这次,我怕是在劫难逃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起那个我视为故乡的小村庄。
想起善良纯朴的村民,想起我们携手战胜恶魔的情形。
原来,人间还是有温暖的。
原来,付出真心,还是能收获希望的星火。
纵然我躯体湮灭,可这份信念,却会生生不息,延绵不绝。
闭上眼,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即便,这是我最后的时刻,我也无怨无悔。
因为在那些被我帮助过的人心中,在那个经历浩劫重生的村庄里,我的精神,一定还在闪耀。
而那,就是最好的救赎。
10
再次醒来时,我已不在人世。
我看到自己的尸体横陈荒野,弹孔密布,血流如注。
包围我的暴徒仍在一通狂轰滥炸,直到尸首四分五裂,才恨恨离去。
真是可笑,他们杀死了一头牛,却永远杀不死一个不屈的灵魂。
我缓缓升起,在空中俯瞰大地。
出乎意料,我并没看到本该降临的地狱,反倒是看到了一片圣洁的光芒。
光芒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徐徐走来。
定睛一看,竟是变异前的我！
他身着白衣,面带微笑,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孩子,你做得很好。放下执念吧,跟我回家。
他伸出手,语气慈爱。
我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充满圣性的我,难道就是我灵魂的最纯粹的模样
也就是说,这一路的跋涉,这一路的苦难,其实是在洗涤我的心灵,消融我的执念
想通这一点,我破涕为笑。
原来,牛头怪身,不过是我修行路上的一个驿站。
而今,我终于可以释怀,可以回归本我,在没有痛苦的世界,获得永恒的安宁。
走吧,到极乐世界去。那里没有恶魔,没有诅咒,只有无尽的爱与祥和。
我点点头,牵起他的手。
身后,朝阳初升,大地苏醒。
光明终会驱散阴霾,正义终会战胜邪恶。
再看人世一眼,我微笑着闭上双眼。
来吧,开启新的篇章,开启新的轮回。
无论前方有什么,我都已坦然面对。
真正的不死,是心存善念；真正的不灭,是永葆本心。
那头牛的躯壳,早已腐朽。
但我,将以另一种方式,化作普照人间的光明,映亮每一个陷入迷途的心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