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遇见萧寒之前,我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我娘亲是一个小乡村里最美的姑娘,不认识字,没读过书,可是却很喜欢我爹这个秀才。
我娘亲说,有才华的男人最迷人,何况我爹长得也很好看。
她很爱我爹,没办婚礼就跟我爹一起生活。
每天早出晚归,帮有钱人家浆洗衣裳、做些绣活,供我爹读书科考。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恩爱地生活着。
然后,不久就有了我。
等我生下来,我爹就要离家,带上家里所有的钱财,踏上远途要去上京科考了。
我爹跟我娘说,等他高中,就带她去京城过好日子,再也不用给人做粗活了。
我娘眼泪婆娑地拉着爹的手,点点头,不停地嘱咐自己男人要照顾好自己……
就这样,我娘在乡下家里,等了我爹一年又一年。
村里的婆娘们,经常讽刺娘亲,你男人早就不要你这个糟糠之妻了,去京城娶美娇娘,过好生活了。
我娘不信,坚信自己男人是个守信的读书人。
就这样,等到了我五岁了。
娘的身体也不太中用了,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死了,没人照顾我。
于是,她决定带我去京城找爹。
等到了京城,我娘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打听到我爹的下落。
有两个关于我爹的消息。
好消息是,我爹当年高中了,现是大理寺里的一个大官。
坏消息是,我爹做了京城一个有头有脸官家的上门女婿。
换句话说,爹为了权势富贵,不要我娘和我了。
我娘,心里埋怨,上门去向爹讨说法。
可不巧,我爹现在的夫人,为了脸面,让我们进了这个高门大户。
以前,我爹在我娘面前神气得很,如今,在现夫人面前,他卑微得如同一条狗。
我爹立刻和我娘斩断所有关系,说我娘以前看中他才华勾引他,为了她名声才在一起,并没有明媒正娶。
连带着我也不认。
我妈一个女人,拉扯我长大,很不容易。
冬天天寒地冻,浆洗衣裳,夏日炎热难耐,帮人干农活。吃过糠,咽过野菜。
她一直靠着我爹临走前的话撑着过来。
我娘说,可以不认我这个原配,但是必须给我谋个好去处。
我不知道,最后,我娘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让我爹和夫人同意让我在沈府。
也许是怕传出去,怕影响脸面和他得仕途吧。
从此,我和娘亲分离。
被留在沈家的那天,我娘哭着说：昭昭,你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可我娘终究是乡下人,以为所有人都是守信本分的。
我爹视我如同污点,沈夫人更不用说厌恶我。
底下的人惯会见人下菜,自然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
至于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妹们,更是每日想一出法子欺负我。
不过,我娘不会知道这些事。
那天的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我娘终究是操劳过度,在老家病死了。
而我以养女的身份在沈府长大,日子过得谨小慎微。
十二岁这年,我在沈府遇到一个小男孩。
他在后院假山玩耍时,被石头磕破了手臂,伤口在淌血。
坐在假山后哭着鼻子。
我看见了,想了想,回房给他拿了药粉擦上,又拿了块干净的帕子,给他包扎了一下。
我帮他处理完后,听到有人唤,赶紧躲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小男孩叫萧寒。
他娘亲带他过来沈府做客。
不知出什么原因,萧家老爷子指定要与沈家养女定亲,想让我做孙媳妇。
萧家是将门世家,我爹和沈夫人巴不得与他家结交,自然满口答应了。
第2章
我的妹妹弟弟们听说了这件事,一个个笑着来奚落我：
你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要真是好亲事,哪轮得到你
那个萧寒,自小天人不足,就是个活不过二十的短命之人。
可因着和萧寒的婚约,沈夫人终于给了我好脸色。
我在沈府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至少下人们不会再欺负我了。
我时常会想起初见时,那个哭泣的清瘦男孩。
他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帮了我很多很多。
我打心底感激他。
我开始了解他的病症,学着未来怎么和他相处。
然后我及笄之年,在两家人的安排下,我嫁给了萧寒。
我并不知道他对娶我之事这么抗拒。
嫁进来后,他就没有给我好脸色,每天都是冰冷至极。
他不允许我触碰他,更别说与我同房。
成亲那晚,他在婚房里对我非常冷淡。
我与你成亲,非我所愿。
以后,我宿偏房,你可以做你的少夫人。
但是,我不会碰你,你也不必管我任何事。
说完,连合衾酒未喝就走了,一宿未回。
我狼狈地一个人待在洞房,一股难堪从心头涌出。
次日,府上议论纷纷,都道新夫人不得少爷喜欢,不愿与她圆房……
箫老将军找上我。
他说萧寒自小因着身体原因,自小孤僻,不喜欢与人接触。
身为将门之后,手不能拿刀舞剑,连拳脚都无力,自懂事起他的状况很糟糕。
箫老爷子让我多担待,给萧寒多点耐心。
我点头答应了。
从那以后,我承担起照顾萧寒的任务。
给他抓药熬药,提醒他按时喝药,每每大夫来诊脉,我都细细记下各种事宜,小心照料他的生活起居,饮食穿着。
好在萧寒不是真的冰块,他渐渐对我不再冷脸,偶尔还有好脸色。
比如,不再端药给他时连门都不得入了。
比如,他会吃我做的饭食,别扭地说,勉强可以入口。
再比如,见我累得伏桌而眠时,会让丫鬟给我搭件披风。
但他始终没有和我圆房。
萧家世代为将,历来只有战死沙场,到如今,萧寒是这一辈的唯一男丁。
萧老爷子一直急着想抱曾孙子,暗示了我好多回。
可这种事,他不愿,我也没辙。
终于,在第三年的时候,萧老爷子彻底坐不住了。
在我俩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给我和萧寒都下了药。
然后,把萧寒送到了我的房间,反锁了门,将我们困在房内。
那个晚上,我记忆犹新。
疼。
实在是很疼。
他在药物的驱使下,眼神迷离,按着身体的本能行动着。
可他毫无经验,动作算不得温柔。
我只觉得身体像被撕裂般疼得厉害,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天色将明时,我实在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翌日,我睡至午时,确切来说,是被砸东西的声音吵醒的。
第3章
萧寒发了很大的脾气,周围像是被冰冻了般。
他砸碎了我屋子的花瓶茶杯,砸坏了我的梳妆台,地上狼狈至极。
见我醒来,他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我的铜镜。
镜子里的我,有了初为人妇的娇媚模样。
当时我只着小衣,一身红痕与淤青。
他指着镜中的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让我想起刚来沈家时,沈夫人的样子。
你很恶心,就这么想让我碰你
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走得坚决,没让小厮跟着。
那天我的身体异常酸痛,下床时脚都是抖的,走路踉跄。
可是,我想跟他解释,我并没有给他下药。
我顾不上身子的不适,担心他的身体,从中午找到深夜。
几乎找遍了他经常去得地方。
最后体力不支,我倒下了。
在我绝望了一个月后,萧寒终于回来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姑娘。
这个姑娘长得极美,举止温婉大方。
笑起来得时候,眉眼弯弯,特别是眉梢的那颗痣,更加的惹人怜惜。
姑娘掩嘴一笑,似乎是被他说的话逗乐了。
没想到,箫公子堂堂将门之后,难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能认识柳小姐,是箫某三生有幸,柳小姐才是京城第一才女,那日所作诗词,让整个京城男子都拍手叫好。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萧寒去了听雨轩,饮酒消愁去了。
听雨轩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佳人聚集的地方。
他在那里买醉,无人送回。
这位柳小姐看到,命人带回府里。
因着本来身体不好,萧寒醉后,小病了一场,得这位小姐悉心照料。
萧寒自小不能习武,改了从文。
他师从太傅,自小对诗词书画很是喜欢。
我就默默在他书房门口听着。
两人一起聊名家之作,里面传来欢快地笑声。
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天色已晚,才堪堪停下。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从里打开。
柳姑娘抬眼看到我,微微一怔,望向萧寒：这是贵夫人
或许见我的着装不似下人。
萧寒脸上浮现尴尬之色,沉默片刻,点点头。
然后立即补充：我不喜欢她,家里逼迫的。
她很恶心。
那一刻,我呆立原地。
一股羞耻感莫名涌上来,令我忽觉无地自容。
这位姑娘名唤柳如心,是吏部尚书之女。
柳如心拉了拉他的衣袖,弯起眉眼：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府,期待下次再与你赏画。
那日起,我与萧寒的关系又降到冰点。
他不再与我相见,同在屋檐下,陌生得如同路人。
他过生辰时,我给他在枢蘅阁购置了一幅名家之作,命人给他送过去。
可是,我听小丫鬟回禀,少爷将画丢了出来。
并转告我,不要再往他那里费心思,他是不会原谅我的。
我看着丫鬟手中已经破损的画作,心中隐隐作痛。
生辰日,萧寒去了听雨轩,陪着柳如心一起作画,交流谈心。
自从那次见面以后,他与柳如心经常在听雨轩会面。
晚上回来,他手里多了幅兰花图。
我看到了一个柳字。
是柳如心亲自画的。
我看着屋里放着的破损画,心底生出了一丝疲惫。
次日,萧老爷子突然叫我去萧寒的书房。
取一件东西交给他。
可我记得,萧寒是不让我进他的书房。
我犹豫了。
可是萧老爷子身边的管家催得紧。
想了想,我还是进了书房取了那东西。
走之前,我将书房的一切恢复原状。
可是,我进书房的事还是让萧寒知道了。
他晚上回来,眉宇间满是冰冷之意。
板着怒意的脸：你是胆子变大了,我说的话不中用了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进我书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周身的冷意,如坠冰窟,寒气逼人。
因为我去了书房,他叫人打了看门的小厮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这段时间,萧寒时常邀请柳如心上门,完全不顾风言风语。
他们在书房吟诗赏画,偶尔也作曲。
为什么她可以,而我不能
还有,是我要进去,为什么要惩罚下人。
他的脸色愈发冷冽。
她和你不同。
她懂我,是知音。
你不懂这些,进去只会弄乱我的东西。
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
可这天,他明知我不是有意要进去,却这样对我。
我闭了闭眼：萧寒,我是你夫人,不是什么腌臜的东西。
可能是太过气急,我有点站不稳脚,想扶住门框。
可是,没有扶住,一个踉跄,往前进了一步,踏进了书房。
萧寒眼眸森然,脸色阴郁。
他的眼色如同冰刀,割得我遍体鳞伤。到最后,他喉咙滚动：
你给我滚！
这句话,我不是头一次听。
初入沈府时,我的妹妹弟弟们也这么跟我说过。
那时的我,只敢晚上躲在被窝里哭。
我想,以后我一定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别人都赶不走我的家。
成亲之后,我以为和萧寒住的院子就是我的家。
可今天,他冰冷低沉地告诉我,这个府上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你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否则,就滚出去。
这里不是我的家。
情绪翻涌,无助感几乎将我吞没。
我低头沉思,算算日子。
自我十二岁遇见萧寒,至今有7年了。
十二岁,因着和他的婚约,我过了4年舒心的日子。
十六岁,我嫁给了萧寒,悉心照顾他3年。
三年光阴,萧家的恩,我算是还完了。
我倦了这样讨好所有人的日子。
我想和离。
第4章
和离得念头一旦在心里滋生,就像冲破土壤得藤蔓,一路疯长,向四处蔓延。
我找到萧老爷子。
我和他说,我想和离,想离开。
在这个世道,女子想和离,真真是比登天还难,一直以来所奉承得都是夫纲的世道。
我要和离,萧老爷子的态度很关键。
毕竟这个府上,唯一关心我的就这有他。
萧老爷子坐在堂上,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口茶。
重重地叹息一声。
孩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告诉他,萧寒应该有喜欢的人了。
他会和那姑娘一起赏画,会跟她一起欢笑。
会让她进他的书房一起画作,他们无论身份还是学识,都很契合。
我一直不讨他喜欢,甚至厌恶我。
只有我离开,他才能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名正言顺在一起。
这对他的身体也有很大的帮助。
萧老爷子听后,没有出声。
良久,他才正色问我：
沈离,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中你嫁进箫府吗
孙媳,不知。
因为你心性纯良,我知道你的身份在沈府过得很不好,在沈家很不待见。
你需要这个婚约。有了这个婚约,沈家人才会觉得你有利用价值,你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也正因为这样,你会对萧寒感恩戴德,会掏心掏肺地照顾好他。
在我看你进府以后,对萧寒嘘寒问暖,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他叹了口气：其实像萧寒这样出身的孩子,若是没有天人不足,他定当能建功立业,放眼整个京城,自然是炙手可热的。可他偏偏无法继承将军府的世代功勋。
萧家现在只有这么一个独苗,我自然要为他的将来筹谋,给他找一个可以照顾他一辈子的妻子。
你说的那个姑娘,我知道,她出身不俗,十指不染阳春水,只适合做知己,却不适合照顾人。这种人不适合同甘共苦。
说到这里,他看着我,开诚布公：
沈离,你在沈家长大,清楚高门府邸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别说在外面有一个红颜知己,就算是三妻四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相比之下,萧寒生性单纯,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胡来,已经算是很好了。
况且只要我还在,没有人能撼动你正室的地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人不能既要还要。可是我不想在这里守着一个不爱我的人,一辈子困守在这个一眼望到头的府邸。
萧寒已经跟我形同陌路了。我认真地跟萧老爷子说：现在我占着这个位置,他只会更厌恶我。
他现在连药都不喝了,不让我照顾他的生活了。
听见这番话,萧老爷子的脸色逐渐凝重,重新思考我与萧寒的关系。
良久,他终于松了口气。
沈离,和离的事我要在想想,毕竟自古女子提和离凤毛麟角,你先回去吧。
还有,萧寒是你的夫君,这件事,也得征求他的意思。
我点点头,起身离开。
其实,萧老爷子还是好说话的,换成其他人家,怕只有休妻的份。
萧寒怎么会不同意和离呢。
他应该是很开心不用再见我这个厌烦之人。
外面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冬天刚过去,风就将春雨吹进来了。
就像新人总比旧人好。
我刚踏出门房,我看见了萧寒。
他站在门旁,穿着绣着银边的蜀缎衣袍,撑着一把未来得及收的油伞。
水滴顺着伞边,滴了下来。
不知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的唇紧绷着,脸色有点发白。
你想跟我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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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无声地看着他,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萧寒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问我：和离后,你准备去哪
我愣了愣,哑然失笑：萧寒,和离后,我们从此陌路,我去哪里都跟你无关。
萧寒默默地看着我,应该没想到我会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雨渐渐变大,风儿吹得雨丝纷飞,将他的半边袖袍打湿。
萧寒正色看着我：我知道了。
以后,你可以和柳小姐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没人再会说什么了。
我会将你的身体和生活细节写下来,交给柳小姐,以后她会照顾得很好。
可是萧寒却摇了摇头：不用。
她身子娇贵,不适合照顾人。
我垂着头,盯着不远处的积水,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凉。
他觉得柳如心是金贵的花朵,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点苦。
而我,这个在他眼里无趣庸俗的女人,生来就该伺候他。
萧寒,你果然爱与不爱分得如此清楚。
我也是人,是个有感情的人,我不是活该要伺候人的下贱。
说话间,他手紧紧握成拳,掌心都被抠出深深的划痕。
这是他生气的征兆。
我不想在他面前失了自我,抬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就这样望着我的背影,一动不动,双唇抿紧,眉头紧皱。
就这样,我不再照顾萧寒的衣食起居,包括不再跟着大夫后面忙前忙后。
也许是我这几年的照顾,让他习惯了。
他竟然来我院子找我。
他的神情有点别扭,语气透着些许期待。
那个,为什么你熬的药不苦,还有我的衣裳现在一点都不舒服。
我不懂他现在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他不是很讨厌我吗
因为我每次熬好药,都会在药汤里放一块冰糖。
你穿的衣裳,我每次都会用忍冬花熏香,贴身穿会很干爽舒适。
那我爱吃的八珍糕,怎么变味了,现在吃起来甜腻得慌。
萧寒看我回答他,眼里的光彩更甚。
因为我只加五分糖,口感刚好,不甜不腻,蒸糕的火候也很关键。
哦,那我喝的茶也差点意思,总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甘甜。
这些,我会跟你身边的下人交待好,没什么问题的话,我想歇息了。
我知道,他或许现在不习惯这些,因为我从不假手他人,自然会有很多不适。
但是,我不想与他太多纠缠了。
不,他们弄得不如你好……
萧寒迟疑了一下,神情不太自然。
我现在习惯你了,能不能……不要和离
习惯是慢慢养成的。我告诉他：刚开始换我照顾你时,你不是也不习惯吗凡事总有个适应的过程,时间久了,你也就习惯了别人的照顾了。
他见我话语没有一点松动,眉头微皱,语气不甚好。
和离的事,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再说。
说完,他甩手离开,应该是我的而态度让他很不悦。
我看着他离开,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又是几日不见。
我听丫鬟说,萧寒这几日都盛装出去,听说是去了听雨轩,与柳如心一起谈文作曲、风花雪月。
回府时,总是带着笑意的。
和离的事,被他抛之脑后了吧。
一日,柳如心来府上找他,正好撞见我。
他笑脸吟吟地跟我打招呼。
萧少夫人,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我平静地看着这个美人,话里透着得意,仿佛她才是萧府少夫人一般。
这是我府上,柳小姐能遇到我很正常。
以往我会装听不出来,只会笑笑。
现在,我即将离开这里,我当然不会客气。
柳如心没想我会这样回她,脸色微变。转头看着萧寒。
萧公子,我是不是不应该来,贵夫人好像不太高兴。
萧寒一听,面色不愉。
怎么会,这是我家,她怎么敢不高兴你来。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看他们,安静得不存在一样。
萧寒说得对,这是他得家,不是我的。
我看,我这段时间应该找好住的地方了。
第6章
在京城,找一个合适的小院并不容易。
何况我还没和离。
要想买院子,必须要去官府立女户。
接下来,我准备好所有立户的手续,使了点钱财,托人帮忙。
现在我只需在府上等待办妥的消息。
在萧府,我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收入。
当初出嫁时,沈府没有给我能安身立命的嫁妆,看似有十二抬嫁妆,其实很多是没有价值的物品。
我一个寄养女,沈家怎么可能舍得给我好的。
到了萧府,执掌中馈也没落到我头上。
现在这个家的管家权还在萧老夫人手上。
我只是萧府相中照顾萧寒的人而已。
买小院,是需要很多钱的。
我每个月只有十两月钱。
这几年的省吃俭用,大概也只有一百两。
所以我的积蓄不多。
看来,我得想点办法,赚点银两。
好在,我继承了我娘亲刺绣的好手艺。
在沈家,读书的机会不多,但是学女工倒学会不少技艺。
现在,我要赶紧多绣点手帕、荷包之类的卖给绣坊,这样能多赚点银两。
打定主意后,我每日在自己房中绣起来。
日子过得很充实。
距离提和离半月有余,萧寒现在对我的态度稍微有缓和。
他偶尔会来我院中,向我讨茶和糕点,总说,伺候他的下人和厨子,弄出来的总不合他心意。
这会,他过来,看见我正在绣一个梅兰荷包,觉得甚是好看。
以往不知你手这么巧,绣出来的花样这么好看。这个梅兰荷包,是给我绣的吗
我没有抬头看他,摇了摇头：不是。
他听了后好一会没有出声。
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抬头一看,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是生气了。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很是奇怪。
那你是准备绣给谁
他的语气很是不善。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不给谁,我帮绣房绣的。
他听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给别人绣,怎么不给我绣,我的荷包旧了,好了,把这个给我吧。
我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我讨要贴身物品。
可是,这是我答应给绣坊的,我没办法给他。
不行,这个给不了,我答应别人了,我不能失信。
萧寒没想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彻底,眼底渐渐涌起愠色。
他丢下随你后,转身就走了。
关门声很大,砰得一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那日后,他没有再来过。
他不问我为什么突然给绣坊绣东西,所以,他心底还是觉得我不会离开,认为我没有去处。
不久,我的绣品在绣坊得到好评,价钱也跟着涨了起来。
我很快就攒够了购置房产的银两。
我之前托人帮忙办的立女户,官府也批下来了。
接下来,我在京城打听适合的院落。
看了几天,我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小院。
就在靠近东郊的一处小巷,该处不是闹市,很安静,小院一进一出,我一个人住足够了。
院子里,原来的主人种了一墙的粉白色蔷薇,很好看,我很喜欢。
后院还有一块菜园子,没事可以自己动手种些菜,养些家禽,自给自足。
我很满意,当天就跟房主去衙门过了户。
我小心翼翼地将地契折好,放入贴身里衣。
心从来没有的畅快。
剩下来的事情,就只有顺利地和萧寒和离了。
我回到萧府,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行囊。
来京城这么多年,我发现属于我的只有当年母亲留给我的一个桃木制的梳妆盒、几件简单的
首饰和常穿的几件衣裳。
萧寒说的对,这不是我家,所以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
但没关系,以后属于我的会越来越多的。
第7章
小时候,我娘总和我说,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等她攒够钱,她就会好好经营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我娘走了以后,我在沈家也这样哄自己,日子会越过越好,会有属于自己的家。
可是世事总不尽人意,我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藩篱。
萧寒身体不好,我总是在照顾他。
以前的生活就是萧寒、厨房、药炉……
每天都在重复着这些事情。
从来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事情。
因为有牵绊,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但此刻,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这几日,我都会来东郊的小院收拾院子。
累了的时候,坐在庭院。
风吹着汗湿的头发,凉快极了。
我听着院落里小鸟的叫声,晃动着腿。
世界是那么安静是,舒服到吸口气都带着院子里的蔷薇花香。
香香甜甜的。
所有的不愉快,都揉进了花香里,被风揉碎吹走。
生命在摇曳,我也变成一个鲜活而生动的人。
在沈家艰难求生,我没有哭。
在被萧寒冷言冷语相向、让我滚出去时,我也没有哭。
可这一刻,我捂着脸,肩膀颤抖不止。
我摘了一些蔷薇花,带回萧府,准备用这些花做一道蔷薇糯米糕。
我正在茶厅享受自由的美食时,萧寒进来了。
他坐在我旁边,拿起碟中的蔷薇糯米糕,闻了闻。
这是什么甜点,很香。
我眯着眼睛,不语。
他居然不恼,将糕点放进嘴里,细嚼起来。
嗯,不错,好吃,跟以往的糕点不同,这也是你做的
他眼睛亮了亮,被这糕点惊艳到了。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他放下手中糕点。
你最近怎么老不在府上,去忙什么了
我惊讶他竟然会注意到我时常不在府上。
最近在找房子。
像我没注意萧寒的手听到我的话后攥紧,眉头紧皱。
还没和离,就这么快想搬出去了这传出去,萧府的颜面何在
我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
迟早的事,事情先办好,比较稳妥。
他突然放冷声音：既然这么想离开,不成全你,倒显得我不舍一般。
我听了这话,不语,转身进了里屋。
再出来时,我手里多了一张娟纸,我递给他。
他漠然的接过,看起来。
砰,他看完后,将娟纸用力拍桌上。
好啊,连和离书都准备好了,看来,我不签这个字,是不行了。
他的语气非常不悦,起身去拿了笔墨,在末尾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从袖中拿出他的专属印章盖了上去。
你想走,我便让你走,以后别再求我,要回来。
说完,他甩下和离书,愤然离去。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莫名的有点苦涩。
他这么轻易地就签了名,果然是真不喜我。
好了,现在自己留在萧府的最后一件事也办完了。
翌日,我便去了萧老爷子的院子,跟他老人家说了这事,并向他福身告别。
萧老爷子没想法到,萧寒会这么快签下和离书,最后也只是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算是知道了。
第8章
我回了院子,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将近四年的院子。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正式搬进了东郊的小院。
这个真正属于我的家。
我整理好行李和床铺后,就开始在家里煮了第一顿饭菜。
不是很丰盛,胜在色香味俱全。
我买了一壶桃花酿,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我拿到饭桌对面,那边也放了一副碗筷。
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另一边的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娘,你看,我们的家好吗,我觉得很好,很舒服,再也没有谁可以让我们滚了。
说完,我一口闷下杯中酒。
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可是我却很开心,发自内心得喜悦。
娘,以后这就是我们得家,你记得常回来看看我,好吗
这一夜,我睡得从所未有得香甜。
梦里,我和我娘一起在这个家里种菜,养了好多鸡鸭鹅,这个院子每天都听得到欢声笑语。
就这样,我在自己的家过了好一段时间的惬意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
沈家还是知道了我和离的事。
沈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来小院找到我时。
我正在后院种着豆角,一身的泥土。
沈离小姐,夫人叫你回一趟沈府。
这个王妈妈语气不善,仰着鼻孔看着我。
我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沈家知道后,肯定会找我发难。
毕竟我一手破坏了沈家攀上萧家的好事。
我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沈家肯定会不让我好过的。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这个得势欺人的沈家奴才。
好,稍等一会,我换身干净的衣裳。
经过此人时,她皱着眉头,捂了捂嘴巴。
嫌弃我身上的土腥味。
我哑然地笑了笑。
很快,我换好衣裳,跟着王妈妈身后,来到沈府的侧门。
我停下来,看了看这个所谓的高门大户。
自我进沈家以来,从来没走过正门,每回外出,只能走侧门。
他们说,我没有资格走正门,一个身份不明的养女而已。
王妈妈见我不动,皱着眉,粗声催促：
沈离小姐,动作快点,夫人在前厅等着你呢。
我正了正身子。抬起左脚踏进了这个好久没回的家。
到了前厅,主位上坐着个贵气夫人,这就是沈家主母。
旁边坐着是我那个所谓的爹。
下面坐着的几个年轻人就是我的弟弟妹妹们。
我抬起腰身,走到厅前。
沈夫人正端着茶杯,浮了浮茶沫后,抿了抿小口的茶水。
她犀利的眼睛盯着我。
听萧府的人说,前阵子,你跟箫寒和离了
我抬眼看着她的眼睛。
嗯,是的。
许是我第一次这么大胆用眼望着沈夫人,令她很不爽。
她重重地放下茶杯,发出砰地一声,茶水顺着力道洒了出来。
你还真是没有规矩,嫁过去这么些年了,还没学会如何做小伏低的做好萧家少夫人。
跟你那死去的那个腌臜娘一样,享不了这破天富贵。
我听着这刺耳的话,双手紧紧攥紧,指甲深陷掌心,陷入一个个月牙形的印子。
第9章
也对,在这些人眼里,我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下等人。
跟他们站在一起,他们都觉得晦气。
我看向在旁边正在惬意喝茶的爹。
似乎现在的场景跟他无关般。
我收回目光,垂眸,轻轻摇了摇头。
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
呵。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沈夫人瞬间大怒,抬起手指着我。
那笑什么,怎么,还说不得你了。
你在沈家好吃好住十一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给你安排了萧府这么好的亲事,你还学人和离,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要是没有我沈家,你早就和你娘一块在乡下饿死了。
我实在是无法再忍受她诋毁我的娘。
我猛地抬眼,眼神透着倔强。
好了,沈夫人,收起你的话吧。
你以为你多高贵,是,沈府养了我,是把我但下人养。
所以,你们如何欺负我,我都不会反抗。
你让我加入萧家,无非是看重萧家的权势,还有萧寒短命,想着迟早萧家的一切都会落入你手中。
沈夫人和她的子女们,被我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的话吓到一般。
个个脸色精彩纷呈。
沈夫人更是气得手指颤抖。
抬手一巴掌打在我爹身上。
你生了个好女儿啊,这是要反天不成。
我爹被一掌打得龇牙咧嘴。也是气得站起来,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逆女,你想气死我不成。
我被打得脸往一边甩去,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把血腥气咽进肚子。抬头盯着我爹。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承认我是你女儿呢。
呵,这一巴掌算是我还了你的生我之恩了。
我扫了一圈,声音清冷而决绝。
从今以后,我与沈家再无任何瓜葛,你再也不是我爹！
我说完,甩了甩衣袖,大步踏出厅门。
身后,我依稀听到曾经欺我的弟弟妹妹们在开导沈夫人。
娘亲,不要气坏身子,何必为这么个下贱的东西生气呢。
我长舒一口气,不再回头,从沈府的正门扬长而去。
我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我轻轻打开大门,反手锁上。
走至前不久,我亲手搭建的摇椅前,坐了下来。
今晚的月亮银满圆盘,清冷的月光溢出来,照亮了我整个院落。
一墙的蔷薇铺满,随晚风摇曳,甚是好看。
我摇晃着椅子,欣赏着这一夜的美色,心情从所未有的舒畅。
我轻轻地对着夜风嘀咕着。
娘,看,我们再也不用受气了。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过自己的生活了……
今晚格外安静,时常可以听得到寄生狗吠。
自从跟沈家决裂后,我的生活恢复平静。
每日在后院整理蔬菜瓜果,晨昏喂饱家禽。
忙完这些,得闲了就帮绣坊绣各种样式的手帕、荷包,偶尔还可以接到绣衣裳花样的大活。
生活也还算过得舒畅。
这日,我正在前院茶几边给绣坊赶工。
忽闻有人敲门,我一般放下手中活,一边让人进来。
少夫人。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有点错愕。
是萧府的李管家。
李管家搓了搓他肥短的手。支支吾吾想说什么。
怎么了,李管家,怎么会来我这里。
我不解地看着他。
少夫人,老爷让我请您回一趟府。
我疑惑地看着他。
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明白,如果无事,萧老爷子是不会让人来找我的。
唉,是少爷他病了,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不见好,老爷才让我来请您。
听到萧寒病倒,我的心揪了一下,赶紧和李管家回了萧府。
第10章
回到萧府,我先见了萧老爷子。
沈离。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你回来了啊。
萧寒……他的状况很不好。
萧老爷子说,自从我离开萧府后,萧寒就每日闷闷不乐。
他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也不喝药。
即使他出面劝说,萧寒也不肯喝药,甚至对每日的饭食,也不怎么动筷子。
萧寒沉闷了几日后,开始脾气不定。
时不时砸烂东西,包括他喜爱的书画也不例外。
下人们,每天胆战心惊地伺候着。
萧老爷子让管家去请了柳如心过府上跟他谈心。
他也闭门不见。
我去萧寒的寝室,他就躺在床上,脸消瘦了不少,下巴都变尖了。
他闭着眼,眉头皱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得舒心一般。
我弯腰抚了抚他的眉,冰凉的手指触碰下,眉头舒展了些。
萧寒感觉有人触碰,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睁开眼,看见是我,他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沉了眉目,冷冷地撇开头。
哼,还回来做什么
不是离开了吗,怎么一个人活不下去,就回来啦
我微微皱眉。
我听说你病得严重,想着过来看看你。
我好着呢,死不了,咳咳……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话都说不全了,还要与我置气。
我叹了口气,伸手顺了顺他的胸口。
他好受了些。
看着我,眼神幽深,抿着唇,没再说话。
我见此,端起一旁自己刚熬的药汤,小勺轻轻地搅了搅黑色汤水。
感觉温度适宜,勺了些送到他嘴边。
他动了动嘴唇,张嘴喝了一口,不苦,有一丝甘甜。
还是你熬的药好入口。
待喂完药,我问他想吃什么,我去给他准备。
他一口气说了一些我常给他做的吃食。
我应下后,起身的那一刹,我瞥见萧寒微微上扬的嘴角。
看来心情好了很多。
他不知道,我并不是活不下去才回来,是担心他,我才回来的。
我一个人在小厨房忙碌着。
很快,我让人端着做好的饭食,再次进了萧寒的房间。
摆好桌,我扶着他起床,看着他有点狼狈地吃起来。
我咧了咧嘴角,他看到,别扭地擦了擦嘴。
我就是刚好有点饿……
嗯,我知道,所以才吃得有点快。
我顺着他得话头说完。
接下来,我就住在萧府原来的院子,开始照顾萧寒。
同时,我也把我记下的关于萧寒的习惯手把手地教给他身边的何妈妈。
何妈妈是看着萧寒长大的,教会她,我比较放心,以何妈妈对萧寒的疼爱,她会很认真地去学。
我回来后,萧寒的身子逐渐恢复起来,每日按时吃药、吃饭。气色也红润了。
少夫人,你其实也没必要教会我,你在这里照顾少爷,少爷会更开心。
何妈妈跟在我身后说。
何妈妈,我不会长久待在府里,等他好了,你学会了,就可以照顾好他了。
何妈妈看劝不动我,只在一旁叹息着。
是的,等萧寒完全好了,我还是要回自己的家的。
第11章
在萧府照顾萧寒的日子里,他开始暗暗地向我示好。
他会在饭后,主动牵着我的手,与我一起花园漫步消食。
他会在夜晚,等我睡着后,拿着睡枕悄悄钻进我的被褥。
他会在忙碌中,给我端茶送水……
这些改变,换作以前,我会受宠若惊。
而现在,我很坦然地接受着他对我的好。
但是我的心却没有任何波澜。
一天上午,我在萧府再次见到了柳如心。
她站在花园入口,视线落在我身上。
而萧寒,正站在我身后。
柳如心并没有过来找萧寒,反而示意让我过来。
他现在身体好多了吗
我微微一怔：刚刚你也看到了,怎么不自己亲自去问。
不了。柳如心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他也许并不是很想看见我。
我这才发现,之前柳如心与萧寒三天两头见面,但自从我回来,她就一直没有出现。
就连她送给萧寒的那方手帕,也没见萧寒日日贴身带着,甚至没再见过了。
萧少夫人。柳如心轻声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问我：我喜欢萧寒,你看得出来吧
我点点头。这么明显,我不会看不出来。
在听雨轩初见时,每个出入的人身边成双结对,就他一人闷声在角落里喝酒,大家都在吟诗作对,偏他显得格格不入,我当时一眼发现了他。
他生得很好看,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就只顾看着他,那天大家作的诗词,我都没听。
临走时,得知他喝得不省人事,我又趁机把他带回家。
你应该知道,女子未出阁就领男人回家,弄不好,名声就没了,可我不在乎。
此后,我日日想方设法约他出来相见,女子的名声早就对我不重要了。
我知道他天生不足,命不长,每日与药罐子打交道,如若我真的和他在一起,我需要面对很多,有可能年纪轻轻就守寡,可我还是一意孤行。
提起萧寒,柳如心眼里含着浅浅笑意。
后来,他和我相见,心情很不好,不断喝酒,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你要和他和离。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是很开心的,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我一直以为,他这样的男子,却娶了你,我一直是很不甘心的,觉得你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眼里只有生活琐事。而我和他,有相同的爱好,又聊不完的话题,我们的灵魂更加契合,我比你更适合他。
他病重那日,萧老爷子请我入府开导他,我跟他说,我喜欢他,想照顾他。
可你知道,结果他说什么吗
柳如心一直站着和我说话。
我问她要不要去我院中坐一坐。
她抬眼看了看远处的萧寒,摇了摇头。
柳如心说,那日,萧寒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在聊关于我的一切。
看得出来,萧寒虽然不想承认在乎你,其实心里已经被你占满了。
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最后,他体力不支,睡了过去,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柳如心抬眼看向我,眼神黯淡。
第12章
这些事,我确实不知道。
然后呢我想知道为什么萧寒不再见他了。
然后,我突然觉得,我和萧寒认识这么久,除了吟诗作画,他再也没有和我聊过其他,我们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交过真心。
我问他,会不会和你和离,让你离开萧府,他竟然犹豫后,告诉我不会,说你离开了萧府,就没地方去了。
那日,我照顾他,他醒来后,我问他,愿不愿意娶我为妻,携手到白头。
我没想到,他的反应是不可置信、惊恐慌乱……他最后生气地说,只是把我当作知己,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他让我以后不要再来萧府,免得让人误会。
呵,原本以为我与他是最合适的,你不过是他被逼娶回来的。
可是现在,她望着远处,吐出一口浊气：我还是喜欢他,可我知道,我与他不可能了。
我不知道,萧寒是真没察觉,还是故意躲着她。
柳如心与我在花园入口处,站着聊了那么久,萧寒始终不曾回头。
离开的时候,柳如心,一步三回头。可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我视野时,也没能如愿和想见的人对视一眼。
萧寒近来很粘我。
甚至我走到哪,他跟到哪,没话找话与我聊天。
他问我在东郊住得可还习惯。
我跟他说我这段时间,种了什么菜,养了什么动物,研究了哪些美食。
我平时话不多,不知为何,萧寒问我住的小院,我总能喋喋不休。
连让他插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
萧寒只是笑笑,托着腮看着我：没事,你说,我听着。
他静静地听我绘声绘色地描述离开的生活。末了突然问我：你很喜欢种菜养东西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可我总觉得,还是萧府的花草更好看些。
不过,没事,可以试试。
我愣了愣：试试什么
萧寒只是拿起茶杯,喝起茶来,并没有回答我。
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出去过,反倒喜欢待在家里。
一天,他突然叫住我。
阿离。
我问他有什么事。
他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小跑起来。
来到后院一处角落,他突然蒙住我的眼睛。
等会,给你看样东西。
我笑了笑：好。
他带着我小心走了几步,停了脚步,松开了手。
你看。
我眼睛不适地眨了眨,适应光线后。
眼前是一块开垦好的菜地,里面栽了好些菜秧子。
不远处,应竹子围成篱笆,里面有几只母鸡,和鸭子,正在走来走去。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寒。
萧寒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傻笑着。
这是你弄的
是啊,我叫何妈妈教我的,弄了还几天呢,那菜秧子也不知道叫什么来着,就都种了。
那些鸡鸭抓的时候可难抓了。
我出神地看着这一切。
不想从出生就是贵不可言的萧寒,也有一天洗手做农活。
我虽知萧寒最近对自己态度有所改变,但没想到改变至此。
会因为我话语中透着的向往,而暗暗记住,不动声色地开辟这一与富贵萧府格格不入的天地。
你喜不喜欢
箫见我愣神不说话,认真地看着我。
这样诚恳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心掏出给我。
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把我的话放心上的关注。
我点了点头,表示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暧昧,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阿离,以后我们每天过来这里,个菜浇水施肥,对了,还有抓虫。
把这些鸡鸭养得肥肥的,到时候给你养身子……
看着萧寒兴奋畅想着未来的日子。
我其实心里有些不忍。
第13章
因为此刻距我离开不到七日了。
我和萧寒在菜园子待到天色渐暗。
夜深后,我去找了萧老爷子。
我把最近萧寒的状况跟他说了一下。
萧老爷子沉吟片刻,问我：和何妈交代清楚了吗
该教的都教了。
我平静地答道。
剩下的日子,我与萧寒都会在小菜园待上一会。
我教他怎么浇水,怎么施肥。
教他给鸡鸭们喂什么吃的才会长得又快又好。
他一开始笨手笨脚,特别是给菜施农家肥。
他有点抗拒那个味道,确实不太好闻。
最后,我给他鼻子塞了两头纸条,他才堪堪拿起粪勺浇肥。
最后忙完,洗了半天的手,他还觉得有味。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和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
几日的锻炼,萧寒已经对种菜得心应手了,也不再抗拒有味道的农家肥了。
他的改变真的很大。
身子骨也是越来越好了。
可是离开的日子也到了。
我一大早收拾好东西后,就去找了萧寒。
他看到我拿着的包袱,脸色很不好看。
也不开口说话,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好一会。
我有些不忍地先开口：萧寒,我今天得回去了……
萧寒垂眸看着地面,双手紧握,指尖微微发白。
你还是不肯留下,对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哪里还没有做好,你告诉我,我改,不要离开,好吗
我深吸一口气,轻柔地跟他说：你现在已经很好了,是我,不愿束缚在高门大户。
我喜欢自己一人,一屋,自由自在地活着。
我说完,萧寒抬眼看向我,眼里藏着浓浓地情绪。
良久,他缓缓开口：好,我知道了。
周围的气氛有点莫名的伤感。
我再次看向萧寒,叮嘱他。
以后,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喝药,好好吃饭,别跟自己的身体置气。
还有,我把我会的都教会何妈妈了,你想吃什么,就跟她说,她做的跟我一样。
萧寒黯然地点了点头,应着：嗯,我会的。
以后,我能去东郊找你吗
我欣然答应：当然可以,到时后我拿我种的蔬菜瓜果招待你,你可别嫌弃哦。
他怕我觉得会嫌弃,立马摇头：不会的。
说完这话,他好看的眉眼微红。
阿离,我是个很拧巴迟钝的人,连自己喜欢你都得等你离开之后才发现。
我曾想要不自己就这么一直病下去,这样你就不会狠心离开我。
可是,这几天,我和你一起在小菜园子忙活,我才发现,萧府不适合你。
你待在这里,你不会开心,那几日,是我见过之前不一样的你,你那几天鲜活得很耀眼。
说到这里,他得语气哽咽,眼眶更红了：我不想这样鲜活的你,被这里困死。
所以,我觉得你离开我,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萧寒哭。
我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落泪。
可是,此刻,他的眼泪滚烫,滴在我的心上。
像是止不住的雨丝。
到了最后,他没有送我出府,只是远远地跟我晃着手。
后来,萧寒时不时会来东郊找我。
会跟我一起在菜园干活,会跟我一起在前院坐着摇椅,闻着蔷薇花香,说着最近的趣闻。
我曾真切地爱过萧寒,曾把他当成唯一家的港湾。
他是我少女时期的意中人。
可时间如逝水,终将爱意消磨。
他成了我留在昨日的亲人。
而我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