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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炼抱着伶娘子冲出匪寨时,怀中人儿正娇弱地抽泣着。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傅郎,我好怕......
伶娘子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些土匪说要砍断我的手脚......
傅炼心头一紧,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个总是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也曾被土匪掳走过五次。
将军
伶娘子察觉到他的走神,不满地轻唤。
没事了。
傅炼压下那莫名的不安,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伶娘子破涕为笑,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傅郎,等回府后,我想试试你上次说的那个姿势......
这本该让他血脉贲张的邀请,此刻却让他心头莫名烦躁。
他想起成亲那夜,他的正妻也是这般在他耳边轻语,说的却是。
夫君若是累了,早些歇息也无妨......
伶娘子疑惑地歪头,将军,你怎么不理我
傅炼猛地勒住缰绳,回头对副将厉声道,去把夫人接回来!
副将明显愣了一下,现在
立刻!马上!
傅炼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灼,带一队精锐去!
伶娘子不悦地撅起嘴。
傅郎,那些土匪那么凶残,将士们会有危险的......
闭嘴!
傅炼罕见地对伶娘子发了火,随即又强压怒气,她毕竟是我的正妻。
副将带着人慢吞吞地整队,动作比平日操练时还要迟缓。
傅炼看得心头火起,策马过去怒喝,你们在磨蹭什么!
副将满脸诧异,将军,以前去救夫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傅炼头上。
他这才想起,前五次夫人被绑,他都是这样敷衍了事,甚至故意拖延救援时间。
不一样!这次立刻出发!
傅炼声音嘶哑,用最快的速度!
伶娘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干,她突然娇呼一声捂住心口。
傅郎,我胸口好痛......
若是往日,傅炼必定心急如焚。
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最后一次见到夫人时,她腹部那片刺目的血迹。
你先带伶娘子回府。
傅炼将怀中人交给亲兵,自己调转马头,我亲自去接夫人。
傅郎!
伶娘子不可置信地尖叫,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
傅炼没有回头,扬鞭策马冲向匪寨方向。
不知为何,他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当他赶到那片血腥的林地时,只看到地上蜿蜒的血迹和......一只熟悉的绣花鞋。
那鞋面上绣着并蒂莲,是他去年随口夸过一句的花样。
傅炼跪在血泊中,颤抖着拾起那只鞋。鞋底还沾着新鲜的血迹,触手尚有余温。
找!给我把整座山翻过来找!
他红着眼眶怒吼,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但所有人都知道,已经太迟了。
当夜幕降临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土匪被押到傅炼面前。
说!夫人在哪!
傅炼的剑抵在对方咽喉。
土匪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将军不是最擅长找替死鬼吗怎么这次着急了
剑尖刺入皮肉,鲜血顺着剑刃滴落。
我说我说!
土匪终于怕了,那女人,我们砍了她一只手一条腿,然后、然后她就凭空消失了!
放屁!
傅炼一剑削掉土匪的耳朵。
真的!
土匪哀嚎着,我们刚要砍下一刀,她整个人就像烟一样散了!连地上的血都消失了!
傅炼忽然想起夫人曾经说过的一个怪谈。
若是一个人被所有人遗忘,就会像朝露般消散于天地间。
当时他只当是闺中闲话,如今却浑身发冷。
傅炼翻身上马,疯了一般冲向将军府。
他必须立刻见到那个总是安静等他归来的女子。
但当他踹开偏院破败的木门时,只看到角落里一堆发霉的稻草。
像是从未有人再次居住过。
温......浅
6
傅炼站在空荡荡的偏院里,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温浅!
他声音发抖,转身一把抓住身旁的护卫,夫人在哪!
护卫一脸茫然,将军,您何时娶过妻
放屁!
傅炼暴怒,掐着护卫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温浅!我的夫人温浅!
护卫惊恐地摇头,属下真的不知道......
傅炼松开他,踉跄着冲向院外,抓住每一个遇到的下人质问。
可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纷纷摇头说将军府从未有过女主人。
春桃!
他突然想起我的贴身丫鬟,发疯似的冲向丫鬟们的住处。
小丫鬟正在绣花,被他吓得针都掉了。
将军饶命!
你主子呢
傅炼双目赤红,温浅在哪!
春桃满脸困惑,将军,奴婢是伶娘子的丫鬟,并不认识什么温浅......
傅炼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忽然想起什么,冲向书房,翻箱倒柜地找婚书。
可本该放在暗格里的婚书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温浅所有的衣物、首饰都不见了。
就像......她从未存在过。
傅炼跌坐在椅子上,头痛欲裂。
恍惚间,一些画面突然闪现在脑海。
上元夜,小姑娘踮脚给他系斗篷,笑着说阿炼,天冷。
校场上,她笨拙地拉弓,却倔强地练到满手是血。
洞房花烛夜,她羞红着脸,小心翼翼为他宽衣......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可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些从未发生过。
不......
傅炼猛地起身,冲出门去。
他策马奔向主屋,伶娘子正在梳妆,见他闯进来,惊喜地迎上前。
傅郎!
温浅呢
傅炼抓住她的肩膀,你见过的,我的夫人!
伶娘子娇嗔道,将军糊涂了您哪来的夫人
她贴近他胸膛,除非......您想娶我
傅炼推开她,又去了我们初遇的巷子。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血迹,没有劫匪,更没有那个被他救下的姑娘。
他找遍所有温浅可能去的地方。
她喜欢的糕点铺、常去的寺庙、甚至她父母的墓地......
全都找不到一丝痕迹。
夜幕降临,傅炼精疲力竭地回到将军府。
路过偏院时,他突然发现墙角有一小片干涸的血迹。
那是全府唯一能证明温浅存在过的证据。
他跪在那摊血迹前,终于崩溃地抱头痛哭。
阿浅......回来......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那个总是对他温柔浅笑的女子,站在月光下静静望着他。
可当他伸手去抓时,只握住了一把冰凉的空气。
7
傅炼失魂落魄地回到将军府,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府中张灯结彩,伶娘子正指挥下人布置喜堂,见他回来,立刻娇笑着迎上来。
傅郎,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的婚事......
傅炼冷冷抬眸,眼底猩红一片。
婚事
伶娘子被他森寒的目光吓得后退半步,但很快又贴上来,柔声道:是啊,你不是答应过要娶我吗
傅炼死死盯着她,忽然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枚熟悉的玉镯。
那是他曾经送给温浅的定情信物。
这镯子,哪来的
伶娘子眼神闪烁,下意识捂住手腕,强笑道:这、这是我自己的......
傅炼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再问一遍,哪来的
伶娘子吃痛,眼泪瞬间涌出,傅郎,你弄疼我了......
傅炼却猛地将她甩开,转身大步走向她的闺房。
傅郎!你做什么!
伶娘子慌了,踉跄着追上去,却见傅炼一脚踹开房门,径直走向她的妆奁,粗暴地翻找起来。
不!你不能......
她尖叫着扑上去阻拦,却被傅炼一把推开。
妆奁抽屉被拉开,一叠泛黄的密信散落在地。
傅炼弯腰捡起一封,展开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信上赫然写着。
【老大,傅炼那蠢货果然上钩了,还是你厉害!】
落款是......黑风寨二当家。
傅炼手指颤抖,一封封拆开剩下的信。
【伶儿,傅炼已经对你死心塌地,继续吊着他,让他把家底掏空!】
最后一封,是伶娘子亲笔所写。
【老大放心,傅炼已经彻底被我迷住,等我进了将军府,他的钱财就全是我们的了。】
傅炼浑身血液逆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原来伶娘子是土匪的人。
温浅被绑五次,被土匪泄愤捅刀,甚至最后被砍断手脚......全是伶娘子和土匪的合谋!
而他自己,竟然成了害死她的帮凶!
傅、傅郎......
伶娘子脸色惨白,还想狡辩,却见傅炼缓缓转身,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杀意。
你......很好。
他嗓音嘶哑,一字一句,宛如地狱恶鬼。
来人!
府中侍卫瞬间涌入。
把这贱人拖下去,打断双腿,卖进最下等的窑子!
伶娘子惊恐尖叫,不!傅炼!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傅炼冷笑,爱你也配提这个字
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你知不知道,温浅她......
话到嘴边,却突然哽住。
温浅是谁
府中无人记得她,世上也再无她的痕迹。
她消失了,连带着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都被抹杀得干干净净。
只有他......只有他还记得她。
伶娘子被拖走时,哭嚎着咒骂。
傅炼缓缓走出房门,抬头望向夜空。
月光清冷,仿佛映出温浅温柔浅笑的脸。
他伸手去碰,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阿浅......
他闭上眼,泪终于落下。
我错了......
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8
与此同时,我则已恢复了时空穿越者的记忆。
系统的电子音里带着几分愧疚。
【抱歉宿主,这一世的男主却是太难攻略了。】
【这样,我给你来个福利关卡,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福利关卡启动中......】
系统的电子音刚落,我眼前的世界便如潮水般褪去。
再睁眼时,我正站在一棵开满梨花的树下,春风拂过,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
阿浅,发什么呆呢
一道清朗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少年一袭月白长衫,眉目如画,正伸手替我拂去肩头的落花。
陆......明修
我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关于他的记忆。
陆家独子,我的青梅竹马,自幼便与我形影不离。
怎么,睡迷糊了
陆明修轻笑,指尖轻轻点了下我的额头,不是说好今日要去放纸鸢的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时有些恍惚。
在傅炼的世界里,我从未被这样温柔以待过。
阿浅
见我出神,陆明修微微俯身,担忧地摸了摸我的脸颊,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着凉了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下意识躲了一下,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手这么冰。
他皱眉,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肩上,先回家吧,纸鸢改日再放。
我任由他牵着往回走,心跳却渐渐加速。
这不对劲......
陆明修对我的好,来得太轻易,太理所当然。
就像一场精心编织的美梦。
【宿主,这是福利关卡,请好好享受。】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陆府与我家仅一墙之隔。
陆明修一路将我送回闺房,又吩咐丫鬟煮了姜汤。
趁热喝。
他坐在床边,亲自将汤碗递到我唇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小口啜饮,偷偷打量他。
与傅炼的凌厉俊美不同,陆明修的气质更似一块温润的玉,眉目如画,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少年独有的朝气。
看我做什么
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
我慌忙后仰,却被他扶住后脑勺。
小心撞到床柱。
他无奈地摇头,指尖轻轻梳理着我鬓角的碎发,阿浅今日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太近了......
我屏住呼吸,脸颊发烫。
在傅炼那里,我早已习惯了冷落与羞辱,突然被人这样珍视,竟有些无所适从。
我......我没事。
我别过脸,不敢与他对视。
陆明修却忽然叹了口气。
阿浅可是有心事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若有什么烦恼,尽管告诉我,好不好
他的掌心温暖有力,让我莫名想起很久以前。
那时傅炼还不是将军,也曾这样握过我的手,说要护我一世周全。
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明修......
我鬼使神差地开口,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不过是个虚拟的福利关卡,我问这个做什么
可陆明修却突然收紧了手指。
不会的。
他定定地望着我,眼神坚定得令人心颤,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因为......
他低头,在我手背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阿浅是我此生唯一想娶的人啊。
心跳漏了一拍。
我仓皇抽回手,却被他顺势拉入怀中。
害羞了
他轻笑,胸膛传来微微的震动。
我埋首在他胸前,嗅到淡淡的梨花香。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
或许,我真的可以试着放下过去,接受这份温柔。
9
第二天,陆明修带我去城郊放纸鸢。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我仰头看着那只燕子形状的纸鸢越飞越高,线轴在陆明修手中稳稳转动。
阿浅,来试试
他笑着将线轴递给我。
我接过,指尖不小心与他相触,一股暖流瞬间窜过全身。
陆明修没有立即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从背后环住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要这样握,线才不容易断。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正当我沉浸在这份甜蜜中,突然,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警告!检测到原世界线异常!】
系统的电子音尖锐地刺入脑海。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陆明修的身影如泡沫般消散。
明修!
我惊慌地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纸鸢坠落在地,线断得干脆利落。
狂风骤起,周围的景色如褪色的画卷般迅速剥落。
我孤立无援地站在一片虚无中,看着傅炼浑身是血地从白光里跌跌撞撞走出来。
他衣衫褴褛,脸上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那双曾经盛满傲慢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我。
阿浅......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踉跄着扑过来,却在即将碰到我的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滚开!
我后退几步,浑身发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炼跪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
我错了......阿浅,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眼泪混着血水滑落,我用尽一切办法才找到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震惊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像条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
回去
我冷笑,回去继续做你的挡箭牌继续被你的心上人羞辱
不!不是的!
傅炼疯狂摇头,伶娘子是土匪的奸细,我已经处置了她......
我、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可是所有人都说不认识你......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只有我记得你......阿浅,只有我还记得你......
我的心猛地一颤。
他竟然......还记得我
【宿主,原世界男主强行突破次元壁,导致两个世界同时崩溃!】
系统的声音充满焦急,【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傅炼的眼神冰冷而决绝。
我不会回去的。
傅炼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阿浅......
他膝行几步,声音哽咽,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我把命给你好不好
说着,他竟然抽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
你疯了!
我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硬生生停住。
傅炼惨然一笑,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眼神绝望而疯狂,阿浅,你知道吗我每天都能看见你站在我床边,可一伸手,你就消失了......
我试过无数种方法想把你找回来......最后发现,只有濒死时才能打破次元壁......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口全是自己造成的。
这个疯子!
【宿主,必须尽快决定!】
系统催促道,【是留在福利关卡,还是......】
我选陆明修。
我毫不犹豫地说。
傅炼的瞳孔骤然紧缩,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阿浅,你不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谢谢你记得我。
我轻声说,但有些伤害,不是道歉就能弥补的。
傅炼的身影如沙粒般消散在风中,最后一刻,我看到他嘴唇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世界重新开始构建,阳光、草地、梨花的香气逐渐回归。
远处,陆明修拿着断线的纸鸢焦急地四处张望。
看到我时,他眼睛一亮,快步跑来。
阿浅!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半天!
他紧紧抱住我,声音里满是后怕。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大婚那日,陆府张灯结彩。我穿着绣满梨花的嫁衣,被喜娘搀着走出闺房。
小姐当心门槛。
丫鬟小声提醒,我却自己掀起了盖头一角。
陆明修就站在院中梨树下,一袭红衣衬得眉目如画。
他见我偷看,笑着快步走来,在众人惊呼声中直接把我打横抱起。
等不及拜堂了。
他在我耳边轻语,惹得满院宾客哄笑。
红烛高烧,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我的凤冠。
阿浅,我会让你每天都像今日这般欢喜。
窗外梨花纷扬,我终于懂得,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般滋味。
【系统,请把我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设置为一百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