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清北大学机械工程系的二号实验楼依旧灯火通明，只是这光亮并非来自所有实验室，而是集中在角落里一间最为破旧、几乎被人遗忘的杂物间改造成的临时实验室。
陆宸弓着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调皮地贴在眉梢。
手中简陋的万用表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面前那个金属与塑料拼凑的“怪物”——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下肢轮廓的装置。
膝关节处裸露的伺服电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实验台上，散乱地堆放着各种二手电子元件、几段被切割得长短不一的铝合金型材、一台屏幕布满雪花点的老旧示波器，以及数个用廉价PLA材料3D打印出来的、边缘还带着毛刺的连接件。
这便是他倾注了近一个月心血的“辅助行走装置”的全部家当。
“功率还是不够，膝关节扭矩输出远低于理论值。”陆宸低声呢喃，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示波器上那条代表电机输出的曲线，有气无力地波动着，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三天前，国家级大学生创新项目的选题会上，当他提出“外骨骼辅助行走系统”这个构想时，整个会议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不大不小的议论声。
“外骨骼？陆宸你没睡醒吧？这玩意儿波士顿动力烧了多少钱都没完全搞利索，你想用学校这点经费做出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同学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就是，科幻电影看多了吧？以为自己是托尼·史塔克啊？”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引来一片哄笑。
连一向看好他的导师周万国教授，镜片后的目光也显得有些复杂，最终只是淡淡地敲了敲桌子。
“陆宸，这个课题难度太高，风险也大。学校这边，最多能给你批五千块经费，三个月内必须拿出初步成果。如果不行，就及时调整方向，换个题目。”
五千块，对于一个涉及精密机械、嵌入式系统、传感器技术和人体工学的外骨骼项目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连买几个好点的伺服电机都不够。
但陆宸没有退缩。他太清楚这个项目的潜力，也太渴望证明自己。
“咔哒——”
思绪被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陆宸猛地回神，发现是膝关节的一个3D打印连接件因为应力过大，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
“又得重新打印了。”他叹了口气，保存好数据，准备先回去眯一会儿。
第二天清晨，陆宸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来到实验室，却发现门口围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陈浩，系里有名的富二代，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平日里飞扬跋扈。
他正带着几个跟班，对着陆宸那紧闭的实验室门指指点点。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钢铁侠’陆宸同学吗？听说你又通宵‘造高达’了？”
陈浩阴阳怪气地开口，眼神里满是戏谑。
陆宸不想理他，径直想从旁边挤进去。
“哎，别急着走啊！”陈浩身子一横，拦住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容。
“听说你那个破玩意儿，连个像样的壳子都买不起，全靠3D打印？啧啧，真是勤俭持家啊。”
他身后的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陆宸面无表情，声音有些沙哑：“让开。”
“让开？凭什么？”陈浩似乎被陆宸的冷淡激怒了，提高了音量。
“我告诉你陆宸，有些人啊，天生就不是搞科研的料。你看看你这实验室，跟个垃圾堆似的，能搞出什么名堂？”
说着，他像是故意的一样，脚下一“不小心”，狠狠踹在了陆宸放在门口的一个工具箱上。
“哐当！”
工具箱翻倒，里面的扳手、螺丝刀、还有一些零碎的电子元件散落一地。
其中一个陆宸好不容易淘来的二手高精度传感器，直接滚到了陈浩的脚下。
陈浩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脚，重重地踩了上去。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
“不好意思啊，脚滑了。”陈浩假惺惺地道歉，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
“这种垃圾货色，坏了就坏了吧，反正也派不上用场。”
陆宸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传感器花了他三百块，是他省了两周的伙食费才买下来的。
“陈浩，你别太过分！”陆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过分？我怎么过分了？”陈浩凑近陆宸，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陆宸，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一个穷鬼，也配跟我争奖学金？听说你妈在外面扫大街供你上大学？”
“我看你还是趁早退学，回去帮你妈推垃圾车比较有前途，至少不会在这里丢人现眼，造些异想天开的垃圾！”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进了陆宸的心脏。他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是他心中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陆宸几乎要控制不住挥拳出去。
但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动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
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零件和工具。
手指被一块锋利的金属外壳边缘划破，渗出一缕殷红的血珠，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只是专注地将那些“残骸”一一收拢。
陈浩见陆宸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自觉无趣，冷哼一声：“废物！”随即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实验室的门终于清静了。
陆宸看着地上那个被踩得粉碎的传感器，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将破损的传感器残骸扫到一边，开始默默修复被陈浩碰倒的实验架，重新整理那些散落的零件。
熬到深夜，实验架总算修复完毕，一些还能用的零件也被归置妥当。
陆宸拖着疲惫的身体，目光在实验室里逡巡，试图寻找一些可以替代或者修复的部件。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实验室最角落的一个积满灰尘的金属柜上。
那是前几年学院淘汰下来的一批旧设备，因为没人愿意处理，就一直堆放在那里。
陆宸走过去，拉开锈迹斑斑的柜门，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用袖子挥了挥眼前的灰尘，仔细在里面翻找起来。
突然，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盒子上贴着一张早已泛黄的标签，依稀可以辨认出“高压脉冲电击康复仪（实验型）”的字样。
“康复仪？”他记得这东西，是早年间医学院那边淘汰下来，给他们机械系做拆解研究用的，据说主要用于刺激萎缩的肌肉，辅助病人康复。
因为技术落后，效果不佳，早就被更先进的设备取代了。
他费力地将这个至少有二十公斤重的铁盒子拖了出来，擦去表面的灰尘。
外壳虽然锈迹斑斑，但几个主要的旋钮和接口看起来还算完整。找到一把螺丝刀，撬开了仪器的后盖。
里面的电路板虽然老旧，但核心的升压线圈和脉冲发生模块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坏，铜线依旧闪烁着独有的光泽。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陆宸的脑海。
“外骨骼的伺服电机扭矩不足，主要是因为供电模块功率太低，无法提供足够的瞬时电流。”
“如果能利用这个高压脉冲发生器的原理，对电机进行瞬时超频供电，是不是可以在特定时刻爆发出远超额定值的扭矩？”
这个想法非常冒险。高压脉冲对精密电机的损伤可能是毁灭性的，而且控制不好，极易烧毁整个系统。
但陆宸此刻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常规的方法已经走不通，不冒点险，项目就只能宣告失败。
“理论再完美，造不出来就是废纸。”
陆宸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执拗交织的光芒，“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只有‘尚未找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