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房东是一个性格不错的中年女人,听到我的经历之后她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礼貌的表示了尊重。
并且表示如果我可以将墙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她就可以不让我赔钱。
我连连致歉之后挂断了电话,扭头一看陈嘉已经和驱邪先生称兄道弟了。
「林彦哥,你怎么想到来做这个职业啊」
林彦坐在桌子边上小口喝着茶,道：「机缘巧合罢了。」
「对对对,我知道,这种事情看的就是一个缘分！」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宛儿又给了我一杯牛奶。
「姜黎,给,牛奶。」
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接过了,「谢谢你啊宛儿,你人真好,和你做朋友的话,一定很开心吧。」
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僵硬,但还是笑着与我调侃了几句。
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指针逐渐指向了一点,刚刚热烈的气氛慢慢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回到那个房间里去了。
林彦是第一个起身的,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走吧。」
陈嘉开口问道：「你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林彦摇了摇头,「不用。」
我们跟着他走上了电梯,然后一步步朝着那个房子走去。
也许是错觉,可每走一步,我都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降低了几分。
终于到了房间门口,林彦率先打开了房门。
身后的陈嘉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感觉,这么冷啊......」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甚至吸了吸鼻子。
林彦没有说话,自顾自往里走去,甚至还颠了颠手上的榔头。
直到队伍最末尾的沈宛儿也走了进来,她不动声色地关上了大门。
我收回自己看向她的目光,专注的看着面前的白墙。
咚！咚！！咚！！！
林彦的榔头一下下的砸在了那一面白墙上。
一下又一下。
奇怪的是这样大的声音,似乎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发现,整个小区都是静悄悄的。
直到林彦的脸上汗水逐渐滴落,我终于看见了白墙内的样子。
那是一个蜷缩在保鲜袋子内的女人。
浑身赤裸,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也许是因为保鲜袋被抽空了的原因,哪怕过了这么久,女人的身体腐败程度也并不高,甚至有些别样的美感。
但在如今的情景之下,是没有人会觉得她漂亮的。
除了我。
因为被封在里面的女人,是我的亲姐姐。
7
我和姐姐从小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之中。
自从弟弟出生之后,我和姐姐的生活就更加难过了,她总和我说得一句话,是让我好好读书,走出大山,去外面的城市,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拥抱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被姐姐鼓励着,每天都在努力的学习。
虽然生活很苦,可我知道,前面的未来是美好的。
姐姐比我大了三岁,提前去了大学,离开了大山。
可后来,我失去了姐姐的消息,爸妈说,姐姐失踪了。
可他们并不担心,也不难过,他们大张旗鼓的进了城,然后拿了一大笔的封口费,准备存着等来日给我的弟弟娶老婆。
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儿子,才是自己的孩子。
我愤怒,不甘,甚至是嫉妒,可这样的情感在日复一日的殴打之中逐渐消磨殆尽。
唯一支撑着我的,就是考上姐姐的大学,走进那个我没有接触过的城市。
我不相信姐姐死了,直到后来我搬来了这个小区,在梦里,见到了姐姐。
她死了。
死在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手中。
死在了,沈宛儿的手中。
从尸体出现的那一刻起,整个房间内就没有人说话。
我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姐姐,她还是那么好看,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心生向往。
陈嘉充斥着恐惧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这、这他妈是死人！报警！我们必须要报警！！」
陈嘉的声音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念叨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拨打110。
下一秒却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操！沈宛儿你他妈干什么！」
「不能报警,绝对不能。」
「林彦！！还记得我交代你的事情吗！」
沈宛儿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轻快与柔和,相反,歇斯底里的嗓音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泼妇。
林彦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倒是陈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你们他妈是一伙的！姜黎赶快走我掩护你！！」
我终于动了。
我走上前去,轻轻隔着保鲜袋抚摸着姐姐的脸。
冰冷的,僵硬的,与印象中的姐姐绝然不同。
闭上眼睛,我仍旧记得姐姐离开村子的那一天。
她为了不被爸妈关住,趁着夜色逃走,在村子口的石碑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姐姐。
她红着眼睛,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道：「阿梨,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可姐姐没有回来,她失约了。
身后的沈宛儿还在不断叫嚣着。
「林彦你等什么！你忘了我给你的钱了吗！」
「这件事情不能有别人知道！必须要动手！！」
在沈宛儿的怒吼之下,林彦终于有了动作。
但他没有听从沈宛儿的话,用手中的榔头对准我,而是转过身去,对着沈宛儿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但是姜小姐给的钱,明显更多。」
我睁开眼,泪水滴落在姐姐的身上,而后看向沈宛儿,笑着。
「沈宛儿,还记得她吗我的姐姐,我可爱的,善良的,姐姐。」
「你当初,最好的朋友。」
8
沈宛儿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
「你、你是她的妹妹！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在骗我！！」
是啊,我一直都知道。
搬到这个小区,选择这个房间,与沈宛儿成为朋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只有一边扶着腰站着的陈嘉满脸的迷茫。
「什么妹妹什么骗人,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将陈嘉牵连进来实在不是我的本意,但他为人太热情了,让我毫无办法。
我看着沈宛儿,一步步走向她。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姐姐对你不好吗她那么善良,那么温柔,所有人都喜欢她,为什么你要害死她。」
沈宛儿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恐惧逐渐变得疯狂起来。
她大笑着,眼泪从她的眼尾滑落。
「对我不好！当然好了！她如何对我不好！」
「她好看,温柔,优秀,所有人都喜欢她！那我呢！我就活该被她的光芒掩盖吗！」
「就连我喜欢了四年的男生,也在见到她之后,第一时间和她表白,凭什么！」
「姜黎！你是她的妹妹,你应该很明白这种感觉才对,凭什么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她,我也想被看见啊！！」
沈宛儿的眼睛瞪得很大,语气疯癫。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道：「所以你要付出代价。」
「代价就凭你吗,姜黎,我给你的牛奶里下了十足的致幻剂,等时间一到,你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的,等那个时候你以为你和别人说,我杀了人,会有人相信吗」
沈宛儿笑着,却在看见我眼中的漠然之后变得慌乱起来。
我看着她身后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轻笑道：「沈宛儿,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父母虽然讨厌我们,可却没有将我们刚生下来就摔死吗」
「因为我和我姐啊,全部都生在七月半,鬼门大开的零点。」
「这样的人,生来就能通阴阳,就算是死,也会化作最可怕的厉鬼。」
沈宛儿倒退了两步,眯起眼睛来警惕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宛儿,回过头看看你的朋友吧。」
「她说,她很想你。」
在沈宛儿回头的那一刻,我姐姐原本虚幻的身影顿时变得无比清晰。
她的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窟窿,满脸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
在沈宛儿惊恐的大叫声中,陈嘉立刻抓住了我的手臂躲在了我的身后。
我轻声道：「姐姐,我信守承诺,把她带给你了。」
鬼影看向我,目光柔和,却在看向沈宛儿的那一刻,变得狰狞起来。
「沈宛儿！我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可你却要杀了我！！！」
沈宛儿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朝着门口爬去,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就连下体都传来恶心的气味。
「我没有想要杀死你！！你相信我啊姜梅！！我、我只是想要给你点教训而已,我怎么能猜到你就这样死了呢！！」
「姜梅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绕我一命吧！！」
「姜梅你还记得吗,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啊！！」
沈宛儿已经爬到了门边,她的后背抵着房门,带着最后的希冀看着姐姐。
姐姐蹲下身去,带着尸斑的腐烂双手轻轻触碰了沈宛儿颤抖的身体。
「是啊,我们要做......一辈子好朋友啊.......」
在沈宛儿劫后余生的笑容之中,姐姐伸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直到最后,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响里,沈宛儿睁着眼断了气。
而姐姐身上的血迹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站起身看向我,流着泪。
「对不起阿梨,姐姐食言了......」
9
沈宛儿最后的死因是从高空坠落而死,虽然诡异,但警方找不出更加合理的解释。
至于姐姐的尸体,陈嘉在报警之后由我领走了,我一把火将姐姐的尸体烧毁,而后将骨灰带在了身边。
我和姐姐,再也不会分开了。
沈宛儿的事情结束后,我私底下见了林彦一面。
他确实是驱邪之人,看见我的时候两眼都在发光。
「你确定不和我走吗我们两个人一起,一定能赚大钱。」
我抚摸着胸前挂着的小瓶子,摇了摇头。
「不了,我只是想要找到害死姐姐的凶手而已,至于别的,我想要和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看了我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我不勉强你,但是姜黎,你要记住你的体质很特殊,如果招惹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一定要记得联系我。」
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饭店门口。
我回过头去,就看见在门口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陈嘉。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知道了,林彦,这一次真的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沈宛儿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砸开那面墙,也不会这样轻易的带我回家,让我有机会将我姐姐的遗物放在她身上。」
鬼害人,不是没有规则。
需要有强大的怨念,需要凶手重返故地,需要恰好在阴气最重的时刻,还需要对方的身上带着自己的遗物。
如果没有林彦,我很难满足这几点。
也亏得沈宛儿对林彦的信任。
林彦冲着我眨了眨眼睛,道：「举手之劳罢了。」
送走林彦后,我与陈嘉走在回去的路上。
陈嘉自从我的房间里找到了姐姐的尸体之后,就一直嚷嚷着要重新找个地方住,于是拉着我重新搬了家。
美其名曰相互照顾。
「哎姜黎,你不是说没钱租房子吗怎么还有钱收买林彦啊」
我脚步微顿,脑海里想起那三个跌下山的尸体。
「这不是因为收买了他,所以没钱租房子了吗」
陈嘉很好糊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往前走着,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我多看了一眼里面的小雏菊。
陈嘉让我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则进去买了一束小雏菊递给我。
阳光之下,他的脸上带着些绯红。
「姜黎,我......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我一愣,笑着收下花往前走去。
「看你表现咯——」
身后传来陈嘉的脚步声,我看着手中的小雏菊,笑容越发灿烂。
小雏菊啊。
姐姐,你死的那一日,我也见到了小雏菊呢。
10
沈宛儿有句话说的很对,我的姐姐这样的优秀,从小到大,我就没有感受到一点点的不公平吗。
自然是有的。
因为她的漂亮,温柔,优秀,姐姐从小就比我更得父母的喜爱。
这样的姐姐,可以卖更好的价钱。
所以从小,不论是我犯错,还是姐姐犯错,挨打的人一定都是我。
姐姐如果打坏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每一次挨打之后,姐姐都会抱着我掉眼泪。
她说,都是她的错,全都怪她。
她还说,等以后她出去读大学了,一定会带我出去的。
那个时候的我,对姐姐的话是百分百的信任,我这样向往着离开家,跟着姐姐去往大城市的未来。
后来,姐姐果然考上了大学。
爸妈为了让她留在村子里,将她关了起来。
深夜,姐姐指导着我撬开了大门,将她放出来,偷偷溜走了。
姐姐走后,我被爸妈狠狠打了一顿,几乎将我的骨头全部打断。
我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听见他们的议论声。
他们说,姐姐已经订了亲,要嫁给村子里的傻子。
可现在她走了,只能我代替姐姐嫁给他。
每一次呼吸,我的肋骨都在隐隐作疼,可我不害怕,也不觉得痛苦。
因为我知道,姐姐会来带我走的。
我等啊等,每一天,都站在村口的石碑边上翘首以盼。
可我再也没等到姐姐。
等来的,只有我和那傻子的婚期。
我知道,姐姐不要我了。
我杀了傻子。
一路流浪,逃到了姐姐的城市。
看见的,却只有和朋友出门逛街,美丽大方的姐姐。
她过得不错,只是没有再想起我。
那一刻,所有的怀念,都变成了憎恨。
所以当姐姐晚上和沈宛儿一起出现在了工地上的时候,我偷偷尾随了他们。
我看见沈宛儿将姐姐一个人留在了原地,看见她咒骂着离开。
我站在姐姐的身后,想到的全部都是她对着我伪善的笑意。
于是鬼使神差的,我拿起了地上的石头,朝着姐姐的脑袋砸了下去。
她没有看见我的脸,鲜血流了满地。
我蹲下身去,学着沈宛儿的样子,叫着她「小梅」。
我说,小梅,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后来,我被赶来拿钱的爸妈抓了回去,因为杀死了傻子,他们和村长商量,要一把火将我烧死。
被处刑的前一天,我把他们和弟弟,从山上推了下去。
爸妈说得对,我这种生在鬼节的人,是厉鬼投胎。
......
「阿梨,想什么呢」
陈嘉牵着我的手,笑容灿烂。
我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小罐子。
「在想姐姐。」
姐姐,别怪我把你封印起来。
我和你,离开了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