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4
李婉宁,死了
萧衍心下止不住的慌乱,立刻站了起来,脚步纷飞,就要朝着地牢走。
走了两步又冷静下来,他转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侍卫,
李婉宁又在搞什么名堂不是已经给她派去了御医
说着,他狠狠嗤笑一声,
又是小毛病吧
前朝公主就是娇贵,这么点苦都受不了,不是长了湿疹就是发了高热。
再派御医去给她瞧瞧,别让她死了。
皇,皇上,
侍卫不敢抬头,婉宁公主,已经没气了......
大胆！
萧衍闻言暴怒,直接摔了茶盏。
碎裂的杯子碎片溅落在侍卫脚边,吓得他不住的叩头,
皇上饶命！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诅咒朕的皇后
萧衍两步走到他面前,看着把头缩在地上片刻也不敢抬起的侍卫,更加暴怒。
他直接抬脚踹他,
怎么回事！起来回话。
侍卫不敢多话,
只说了送了饭菜后,收碗筷的时候发现婉宁公主坐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他们怕出事,进去试了试鼻息。
发现......人已经死了。
即便侍卫说的详细,可萧衍还是不信。
他疯了似的去了地牢。
地牢里,那盒精致的饭菜依旧是吃了一半的模样。
我的尸体还维持原样,没人敢去动我。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盛怒的年轻帝王。
萧衍一步一步的走到我面前,伸出去触碰我的脸。
从前我会颤抖着躲开,卑躬屈膝的害怕模样。
可现在,我已经不会动了。
他颤抖着手想去试探我的鼻息,却又很快缩回去。
他不敢去验证真假,只敢回头吩咐,
传,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经死了,可没人敢去违抗他的命令。
李婉宁！你在搞什么！
萧衍咬着牙喊我的名字。
他明明恨我入骨,此刻却通红着眼,像是要为我流泪。
你给朕醒过来！朕命令你,醒来！不许睡了,李婉宁！
一定是这里太黑了,她害怕。她最怕黑了。
是啊,从前我最怕黑。
夜里睡觉时,宫人们都会为我掌灯。
后来我奉父皇命随萧衍押送粮草,夜里怕的睡不着。
萧衍还笑我娇气。
可转眼,就花费了一天为我抓来满满一罐子的萤火虫。
萤火虫在我的营帐之中飞舞,照亮了我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可最让我感动的,是少年看向我的眉眼。
比夜里萤火虫的光还要明亮炙热。
皇上......
不准过来！朕要带她回寝宫。
萧衍小心翼翼的抱起我,像是对待世间珍宝,一步一步的走回寝宫。
他把我安置在他的龙榻之上,太医跪了满屋。
碎裂的茶盏和花瓶的瓷片亦是铺了满屋。
庸医！都是庸医！
朕的婉宁怎么可能会死！朕就三天没去看她！
我还没有折磨够她,还没让她给两千将士赔罪！她怎么会死！
给朕把她救活！否则,提着你们的脑袋全去给她陪葬！
萧衍红了眼,疯了似的在屋里发狂。
好像他动静闹得越大,我就会越早醒过来。
然后亲热的唤一声阿衍,别闹了,我没事。
可惜,我再也不会遂他所愿。
5
没人能救活我,所有太医低垂着头,委婉的说我已经没气了。
可他不信,固执的要砍了他们所有人的脑袋。
太医一个一个被拉出去关进大牢,寝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崩溃的坐在地上,看着我安详睡着的尸身。
李婉宁,朕还没有折磨够你,你怎么能死！
他想起我最爱干净,从前鞋上沾了一点泥水也不肯。
如今竟然满身脏污,原本一头丝绸般的发也变得干枯如草。
他亲手为我换下囚服,为我亲手浣洗。
却在看见我满身伤痕时泣不成声。
他守了我整整一天。
李婉茹来过,却被拒之门外。
她怨毒的看着紧闭的宫门,无声扯了扯嘴角。
再爱又如何,还不是死了。
这一夜,萧衍抱着我说了很多话。
我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互相倾慕。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会成为一个闲散王爷,而我会成为他的王妃。
我们每日游山玩水,听戏逗鸟。
可惜,没有如果。
我感受到了他的泪,滚烫的好像要烧着我的皮肤。
可是啊萧衍,既然你这么爱我,为什么不信我
为什么就不能信我一次,我没有假传军令,没有让两千名将士枉死在敌军之手
第二天的朝阳升起,萧衍也没有上朝。
文武百官听说此事后,纷纷谏言让萧衍给我下葬。
他却什么都不听,固执说我还没死。
所有执意劝谏的人都被他关进了大牢。
他们敢怒不敢言,只敢背地里骂我魅惑君主,死了也有狐媚子的本领。
我服下假死药的第三天,永安王萧凛闯入了萧衍的寝殿。
永安王萧凛,是萧衍年龄相仿的小叔。
也是那场大战里,唯二活下来的人。
萧凛强硬的带走了我,要把我下葬。
萧衍万分激动,好像失去了所有章法的毛头小子,没有半分帝王威严。
她没死！婉宁她没死！该死的是你们！
萧凛冷冷踢开他,冷静的看着发狂的他,
有功夫抱着她的尸首痛哭流涕,不如好好查查,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皇宫内的地牢,究竟有谁能随意进出。
萧衍一下子萎靡起来,他慢慢坐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我被萧凛带走了。
我以为他要把我下葬,却没想到,他只是把我带到了他的王府寝殿。
看了我半晌后,给我服下一粒丹药。
我醒来时,天色已暮。
房间里烛光昏黄,萧凛身穿常服手撑着桌角小憩。
说来,我对萧凛印象不深。
只知道,他性子冷,向来喜欢独来独往。
看见我和萧衍,总是不屑的嗤笑,仗着自己的辈分说我们是小屁孩。
自军令那件事过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没想到却是他,给了我假死药。
你身体太虚弱,需要好好养养。
我刚要坐起来,就听见他泠泠的嗓音。
你也是来报复我的吗
我讽刺的扯了下嘴角,救我出地牢,把我从萧衍身边带出来,是想怎么折磨我
是把我关在方寸之地,有如猪狗般生活
还是把我扔在蛇鼠之窝,让我被日日啃咬
或者是......
我为何要报复你
我冷漠说着一件一件又一件能让他折磨我取乐的事,却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反问。
我愣了愣,下意识想要说出萧衍给过我无数次的理由。
因为我假传军令,让全军枉死......
不是你。
我顿时怔然。
6
不是你做的,与你何干
见我怔住,萧凛再次重复。
我忽地很想哭。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我都快觉得,我是个罪人。
只有他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与我无关。
我撑不住了,伏在他肩头放声痛哭。
萧凛怜爱的摩挲着我的手背,声音低低的,你受苦了。
我在萧凛这里休养了几日,他告诉我,我的幼弟很安全。
等我养好身体,就会送我与他团聚。
这段日子以来,我好像又认识到了不一样的萧凛。
从前他冷的像是冰块,可如今发现,他尚有温柔一面。
他的府邸会收留流浪孩童,让他们上学堂。
也会收留身有缺陷的老奴,让他们干些杂活奉献自己的余热。
他不常在府里,可只要是回府,便会同我一同吃饭,与我待几个时辰。
即便我们不说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他会给我带话本解闷,偶尔也会给我带来外面的消息。
他说,萧衍已经开始调查当初传军令的事了。
他说,萧衍万念俱灰,他放不下仇恨,更放不下我。
那你呢为什么要冒死救我
萧凛深深的看我,与他冰冷的外表不同,眼神炙热的像是要将我燃烧殆尽。
我狼狈挪开眼,不知世间还有几个男子尚还存真心。
他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可我们彼此都已经心照不宣。
我没回应,他便没表露。
直到他要送我出城与我幼弟团聚那一天。
婉宁,若是你有一日想明白,随时可差人来找我。
我会带你纵情山海,远离京城隐居,只有你我。
我坐在马车里没下来,也没答话。
直到京城的宫墙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我他的人影渺小的几乎不可见。
好。
我在心里默默回答。
希望我会有想明白的那一天。
马车驶入城外树林,却猛地一晃。
有刺客！保护公主！
接着,便有无数的拼杀之声。
我心下一慌,跟着马车左摇右晃。
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命,我要去见我的幼弟。
刚出了马车,我猛然看见兵将之中那一抹碧色。
是李婉茹！
你果然还没死！你怎么就这么命大,不但萧衍爱你,就连萧凛也帮你。
我身前只剩下两个护卫,而她身后,还有数十名侍卫！
逃不掉了。
李婉茹,你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你就这么恨我
恨当然恨！从小到大,我一直与你做比较,可我明明比你更好！为什么所有人都只喜欢你不喜欢我
父皇疼你,早早把你许配给萧衍。母后爱你,把最喜欢的凤冠也给你。
就连兄长也都更偏爱你,给你带的小巧玩意儿总是比我的更吸引人！
李婉茹嫉妒的脸几乎都要扭曲变形。
我痛苦闭眼,回想曾经。
父皇赐下我与萧衍的婚约,是萧衍跪在我父皇书房前三天三夜求来的。
母后把凤冠给我,是以为我要嫁人。
她明明也准备了另外一顶,等她嫁人的时候就会添做她的嫁妆。
兄长带来的新奇玩儿,明明我总是让她先挑......
原来,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这样嫉恨。
那你为什么要假传军令害死两千名将士！李婉茹,那是两千条人命！
那又如何只要能栽赃给你,让你和萧衍反目,让你痛失所有所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婉茹疯了似的大笑,李婉宁,你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你也会彻底死在这里！
这样,他们就都会爱我了！
李婉茹指着我,疯了似的指挥侍卫,杀了她！快去杀了她！
7
可侍卫却都没动。
我目光看向她的身后,猛地怔住。
那是......萧衍。
李婉茹！竟然是你！你让朕太失望了！
李婉茹慌乱回头,看见萧衍那刻脸色彻底白了。
她又转向我,李婉宁！你这个贱人！你炸我！
不是她！你别诬赖婉宁！
萧衍厌恶的看向她,想不到你居然在朕面前装了这么久,亏得朕这么信你！
两千名将士死于你手,难道你午夜梦回,不怕他们找你索命吗！
不,不是我,是李婉宁做的,是李婉宁做的！
李婉茹疯了一般尖叫,跪爬着到萧衍面前,抓住他的衣角,
皇上,你相信我,都是李婉宁做的,是她嫁祸于我！
她假死脱身,就是为了嫁祸给我,皇上！我可是你的宸妃！
够了！
萧衍一脚狠狠踹开她,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狠狠摔在她眼前,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朕的皇叔已经都调查清楚了！
来人,把她抓起来关入天牢,明日问斩！
朕要将你的头颅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去告慰两千亡魂！
不！皇上！
李婉茹被侍卫抓走了,浑身狼狈,再也不复从前的盛气凌人。
我有些唏嘘,却又有些解脱。
若是我没有经历那些,或许还会为她求情。
可是现在,我自嘲的看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的萧衍。
我或许也自身难保了。
我双手递到他面前,皇上,你又可以把我关在地牢里永世折磨了。
婉宁......朕就知道,你不会死。
萧衍颤抖着手想要去摸我的脸,眼里都是愧疚之色。
不愧朕为你日日祈祷,希望你平安。
我偏头挪开,
皇上,请给我一个痛快吧,我不愿意再活着了。
婉宁朕错了,原谅朕一次吧好不好
皇上,你觉得我还会原谅你
我好笑的看他,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在阴暗的地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可曾有过一次想让我解脱
他说他爱我,舍不得我去死。
却也舍不得让我好活,只能日日折磨我,彼此痛苦。
婉宁,朕,朕真的知错了。
萧衍撸起袖子给我看,他的手臂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朕每日体验你尝过的苦,真的好疼,是朕混蛋。
皇上,若是不捆我,我就要走了。
婉宁！
萧衍伸手抓我,我看向落在我手腕的大手。
从前被握着,只觉得温暖安心,现在,却只觉惊悚恶心。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皇上这是还要抓我回去了那就快点吧。我认命了。
终归,是见不到幼弟了吧。
萧衍还想再说什么,却气急攻心,只在我面前吐出一口血来。
而后,竟然倒在我的怀里。
耳边是侍卫惊叫的皇上,我却耳鸣的像是什么都听不见。
我还是回到了皇宫。
御医们跪了一地,诚惶诚恐的说,萧衍这是积郁成疾,已经活不过三个月。
萧凛死死抿着唇,回头看着萧衍,叹了又叹。
我留在了皇宫,看着昏睡着的萧衍,总是能想起我们的从前。
你不该留下。
萧凛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却是在对我说。
近些日子的朝政都是萧凛在打理。
我也看着萧衍,或许吧。
萧衍醒过来的时间很少,每一次都会拽着我的手痛苦流涕的说自己错了。
他不奢望我的原谅,只求我能陪在他最后的日子里。
我没答应,却也没离开。
萧衍驾崩那天,比想象的还要早半个月。
死前他拉着我的手,说马上就要去见那些被他杀掉的我的家人了。
他说,他要在地下好好赎罪。
可是萧衍,你手上沾染的血腥罪孽,绝不是只一句赎罪这么简单。
萧衍死后,传位与萧凛。
他继位前,我去找了他一趟,亲口告诉他,
萧凛,后来,我是为你留下来的。
登基大典那天,萧凛牵着我的手,一同接受万臣朝拜。
我成了萧凛的皇后。
我,是萧凛的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