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地头晕。办公桌上的文件堆成了小山,我盯着电脑屏幕,那些数字和文字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
林夏,你还好吗脸色很差。同事小张递过来一杯热水,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可能是最近加班太多了。我勉强笑了笑,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却没能缓解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陆远的消息: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草莓。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陆远总是这样,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和习惯。在一起三年,他依然会因为我随口提过的一句话跑遍半个城市去买我想要的东西。
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我回复道,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翻看着我们昨天的合照。照片里他搂着我的肩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
那我做个番茄牛腩,再炒个青菜。七点到家他很快回复。
好。我放下手机,继续处理文件,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扶住桌沿,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流。
林夏!你流鼻血了!小张惊呼着递来纸巾。
我仰起头,手忙脚乱地按住鼻子。鲜红的血滴落在白色的衬衫上,像一朵朵绽开的花。这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两周,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小张帮我擦着衣服上的血迹,眉头紧锁。
应该只是天气干燥...我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陆远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眼睛里满是血丝。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你吓死我了。
我怎么了我试图坐起来,却被他按回床上。
医生说需要进一步检查。他避开我的目光,拿起床头的水杯递给我,先喝点水。
三天后,我独自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手指紧紧绞在一起。陆远本来要陪我来,但我坚持让他去上班——我有预感,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林小姐,医生推了推眼镜,面前的检查报告摊开一片,你的情况不太乐观。
我的指甲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初步诊断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一种罕见的血液疾病。医生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有多严重我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的。
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发展为急性白血病。医生停顿了一下,需要做骨髓移植,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匹配的供体。
我走出医院时,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手机里有陆远的五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消息。最新一条是:检查结果怎么样我马上过来接你。
我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搀扶着老人的年轻人,有抱着孩子的母亲,有手牵手的情侣。他们都有各自的烦恼,但此刻在我眼中,他们都那么幸福——至少他们拥有健康。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陆远的电话。
怎么样他接得很快,声音里满是关切。
医生说就是贫血,开了点铁剂。我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你晚上不是要加班吗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真的只是贫血他的声音里充满怀疑,你那天都晕倒了。
真的,医生说就是工作太累。我咬着嘴唇,别担心了,我晚上给你做饭。
挂断电话,我的眼泪终于决堤。我不能告诉陆远,不能让他为我担心。他刚刚升职,工作压力那么大,我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回到家,我洗了把脸,开始准备晚餐。陆远七点半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怎么不多休息会儿他放下东西,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我来做饭吧。
没事,我喜欢给你做饭。我转身亲了亲他的脸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薄荷沐浴露混合着一点点汗水的味道,这是我最安心的气息。
吃饭时,陆远一直给我夹菜。多吃点,你最近瘦了好多。他的眼神温柔得让我心痛。
对了,我放下筷子,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公司可能派我去上海出差两周,有个项目需要跟进。
什么时候他皱起眉头。
下周。我避开他的目光,就是个小项目,很快就能回来。
你身体吃得消吗他握住我的手,要不要推掉
没事的,医生说我已经好多了。我挤出一个笑容,而且机会难得,回来给你带上海的小笼包。
晚上,陆远睡着后,我悄悄起身,拿出藏在包里的病历和药。医生开的药片很大,我费力地咽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我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阴影。
回到床上,陆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环住我的腰。我轻轻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眼泪无声地滑落。
第二天,我趁陆远上班时去了医院办理住院手续。医生建议尽快开始化疗,以控制病情发展。
你的家人知道吗护士问道。
我父母在外地,男朋友工作很忙。我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化疗比我想象的更痛苦。第一次治疗后,我在医院的卫生间里吐得天昏地暗。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头发已经开始脱落。我戴上提前准备的假发和口罩,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晚上还要和陆远视频通话,不能让他看出异常。
上海怎么样视频里,陆远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我们的卧室。
挺好的,就是工作有点忙。我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他不会看到医院的背景,想你了。
我也想你。他笑着说,家里空荡荡的,连猫都想你了。他抱起我们养的橘猫,对着镜头晃了晃爪子。
我强忍着泪水,看着屏幕上他温暖的笑容。化疗的痛苦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只要能多看他一眼,多听一次他的声音,什么痛苦我都能忍受。
一周后,我的情况急转直下。高烧不退,血象指标糟糕得让医生连连摇头。他们决定加大化疗剂量,这意味着更强烈的副作用。
你需要有人陪护。医生严肃地说,这种治疗对身体伤害很大。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固执地说,却在医生离开后崩溃大哭。我想念陆远的拥抱,想念他煮的姜茶,想念他哄我吃药时的温柔。但我不能让他知道,不能毁了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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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陆远发来消息:项目进展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盯着屏幕,手指颤抖着打字:很顺利,可能还要延期一周。
这么久他发了个委屈的表情,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我回复道,眼泪滴落在屏幕上。
第二天中午,护士突然推门进来:林小姐,有人来看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陆远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手里捏着一张纸——是我的医疗账单,寄到了家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们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他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痛苦。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模糊了视线,我看到他大步走过来,跪在我的病床前,紧紧抱住了我。
对不起...我终于哭出声来,我不想你担心...
傻瓜...他的声音颤抖着,你痛不痛
这句简单的问话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我抓着他的衣襟,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婴儿一样低声安慰,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我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他吻着我的头发,声音坚定,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我点点头,靠在他怀里。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强装坚强的病人,只是一个需要被爱的女孩。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那上面还留着针孔的痕迹,但此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力量。
【陆远视角】
医院的白色墙壁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坐在林夏病床边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比以前更瘦了,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医生怎么说林夏轻声问道,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咽下喉咙里的硬块,强迫自己微笑:他说你今天的血象比昨天好一点。
林夏的眼睛直视着我,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现在蒙着一层灰暗的阴影,但依然能看穿我的谎言。
陆远,她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告诉我实话。
我的视线模糊了。三天前,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所有的治疗都已经无效,林夏最多只剩下几周时间。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
医生说...我的声音哽咽,说我们可以考虑...安宁疗护了。
出乎意料的是,林夏反而露出了释然的微笑。终于不用再打那些针了,她调皮地眨眨眼,我的胳膊都快变成筛子了。
我低下头,泪水滴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这三个月来,我看着化疗一点点吞噬她的生命力,却无能为力。她掉光了头发,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每天被疼痛折磨得整夜睡不着觉。
别哭,她用拇指擦去我的眼泪,我想回家。
我猛地抬头:可是你的治疗——
陆远,她打断我,我想睡在我们的床上,想看看我们的猫,想...想再给你做顿饭。
我张嘴想反对,但看到她眼中的坚决,只能点头。医生当然不同意,但我签了免责书,固执地把她抱上轮椅,带她离开了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
回家的路上,林夏靠在车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贪婪地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刻进记忆里。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她突然问道,也是这样的晴天。
我记得。那天她穿着淡黄色的连衣裙,在公园门口等我,手里拿着两杯奶茶。我们划了船,她差点把桨掉进湖里,笑得前仰后合。
你那天美极了。我轻声说。
她笑了:所以你才会紧张得把可乐洒在自己裤子上
我们的小公寓还是老样子。橘猫毛毛听到开门声,从沙发上跳下来,绕着轮椅转圈,最后跳到林夏腿上,满足地呼噜起来。
它还记得我。林夏抚摸着猫咪,眼中闪着泪光。
我把她抱到沙发上,打开窗户让春风吹进来。林夏环顾着我们的家,目光在每一件熟悉的物品上停留——书架上的相框,厨房里她最喜欢的蓝色马克杯,墙上前年我们一起画的拙劣水彩画。
我想做饭。她突然说。
不行,你太虚弱了。我坚决反对。
就一次,她恳求道,最后一次。
最终我妥协了,帮她系上围裙,把轮椅推到料理台前。她颤抖的手几乎拿不动菜刀,我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一起切西红柿。她的背靠在我胸前,我能感觉到她每一次吃力的呼吸。
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做饭吗她问道,你把盐当成了糖,那盘番茄炒蛋咸得没法吃。
但我们还是吃光了,我接上她的话,因为你坚持说浪费食物会遭天谴。
我们做了最简单的番茄鸡蛋面。林夏只能吃下几口,但她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眼中满是满足。
晚上,我把她抱到我们的床上。她已经轻得像个孩子,在我怀中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生怕弄疼她脆弱的骨头。
陪我躺一会儿。她拍拍身边的空位。
我躺下,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她身上已经没有了我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取而代之的是药味和疾病的气息,但她的头靠在我肩上的感觉依然那么熟悉,那么正确。
陆远,黑暗中,她的声音很轻,我有一个盒子要给你。
明天再说,我吻了吻她的额头,现在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林夏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阳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起来像从前一样健康。
盒子在衣柜最上面,她说,帮我拿一下好吗
那是一个普通的纸盒,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把它放在床上,林夏示意我打开。
里面装满了小物件——电影票根、游乐园门票、火车票、照片、干枯的花瓣...每一件都用塑料袋仔细包好,上面贴着便签纸,写着日期和简短的描述。
这是我们看的第一场电影,她指着一张泛黄的票根,《泰坦尼克号》重映,你哭得比我还厉害。
我翻看着这些记忆的碎片:我们第一次旅行的车票,情人节她送我的手工巧克力包装纸,去年生日她给我画的丑丑的贺卡...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回忆,一个笑声,一个拥抱。
我怕...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怕你忘记。
永远不会。我紧紧抱住盒子,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林夏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当她醒着时,我们就一起翻看那个盒子,回忆每一段往事。有时候她疼得厉害,但在我面前总是强忍着,直到忍不住时才让我给她止痛药。
一个安静的夜晚,我被她的动静惊醒。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林夏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
陆远,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帮我坐起来好吗
我扶她靠在我怀里,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而浅薄。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她问道。
哪一个我们有过那么多约定——要一起去北海道看雪,要养一只狗,要在阳台上种满花...
如果我走了,她轻声说,你要继续生活,要快乐。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林夏...
答应我,她固执地说,不然我现在就走得不安心。
我只能点头,泪水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
好孩子,她像哄小孩一样拍拍我的手,我有东西给你。床头柜抽屉里。
那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当你想我的时候。
不要现在看,她说,等...等以后。
我小心地把信放进盒子,转身紧紧抱住她。她的身体在我怀中渐渐放松,呼吸变得平稳。
陆远,她突然说,你看,天快亮了。
窗外,东方的天空确实开始泛白。第一缕晨光透过云层,照在我们床上。
真美啊,她叹息般地说,我好幸福...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身体在我怀中变得越来越轻,仿佛正在慢慢融化在晨光里。
林夏我轻轻摇晃她,林夏
没有回应。她的眼睛半闭着,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像是睡着了。但我知道,她不会再醒来了。
我紧紧抱住她尚有余温的身体,无声地哭泣。阳光慢慢填满了房间,照亮了床上我们交握的手——她的已经松开,而我的还固执地紧握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几天后,我独自坐在我们的公寓里,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那封信。信纸上是林夏娟秀的字迹,虽然有些颤抖,但依然能看出她写得很认真:
亲爱的陆远: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但请记住,我从未真正离开。我会是你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你夜晚窗前的微风,是你记忆中每一次开怀大笑的背景音。
不要为我悲伤太久。我要你记得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记得我有多爱你。我要你继续生活,去经历我们没来得及一起做的事,去看我们计划要看的风景。然后,在某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告诉我那些故事。
盒子里还有一份清单,是我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如果你愿意,替我去完成它们好吗就当是我们最后的冒险。
永远爱你的,
林夏
我翻找盒子,果然在底部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上面列着十几条简单的愿望:吃遍城所有冰淇淋店、学弹吉他、在雨中跳舞、帮助十个陌生人...
我擦干眼泪,拿起外套和钥匙。清单上的第一条是:看一场日出。
我知道该去哪里——那个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小山坡。明天一早,我会替她去看那场日出。然后,一点一点,完成清单上的每一个愿望。
我把林夏的心愿清单摊开在旅馆的小桌上,用笔划掉了在长城上吃冰淇淋这一项。窗外是暮色中的八达岭长城,蜿蜒在群山之间,像一条沉睡的龙。
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风景,我对着桌上的小骨灰盒轻声说,虽然你说爬长城太俗气,但站在高处时,那种感觉真的很特别。
骨灰盒是瓷白色的,上面有淡蓝色的花纹,就像林夏最喜欢的那条裙子。三个月了,我带着她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完成了清单上大部分心愿。
旅馆的床头柜上摆着我们的合照——大学毕业旅行时在鼓浪屿拍的,她踮着脚把冰淇淋抹在我鼻子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笑弯的眼睛里。现在,那个笑容永远凝固在了陶瓷表面。
我打开笔记本,翻到贴着便利贴的那一页。林夏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第七个愿望:学弹吉他,弹一首完整的歌给她听。
这个愿望花了我最长时间。手指上的茧子起了又破,终于能磕磕绊绊地弹完《月亮代表我的心》——她最爱听的老歌。那天晚上,我在海边弹到深夜,潮水的声音像是她的掌声。
清单上还剩下最后三项:帮助十个陌生人、在雨中跳舞和回到初遇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我在长城脚下的小摊前买了三份早餐,送给早起清扫的环卫工人。这是第八个被我帮助的陌生人。老太太惊讶地接过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皱纹里盛满了笑意。
给我老伴带的她问道。
嗯,我点点头,摸了摸胸前的骨灰盒,她喜欢看人笑。
离开北京,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车。雨季的南方,雨水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我站在杭州西湖边,任凭雨水打湿全身。周围的行人匆匆跑过,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这个站在雨中不动的男人。
耳机里放着《雨中曲》,我和记忆中的林夏在空无一人的湖边旋转。她总说我是个死板的理科生,不会浪漫,现在我终于学会了在雨中跳舞,她却看不到了。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滑过下巴,滴在胸前的骨灰盒上。我轻轻擦去水珠,就像曾经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一样小心翼翼。
第九个,我在心里默数,还差最后一个。
回到我们上大学的城市,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校门口的奶茶店还在,老板娘居然认出了我。
那个爱喝芋圆奶茶的小姑娘呢她一边制作饮料一边问道。
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接过奶茶,多要了一根吸管,插进杯子里放在骨灰盒前,但她一直惦记着您家的奶茶。
图书馆还是老样子,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她在文学区找杜拉斯的《情人》,而我这个物理系的学生却阴差阳错地拿走了最后一本。
同学,那本书是我先看到的。她当时气鼓鼓地站在我面前,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忍不住笑了,把书递给她:我其实不需要,只是封面好看。
她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那...一起看
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低头阅读的侧脸上。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现在,我坐在同一个位置,对面的椅子空着。我从包里拿出那本《情人》,书页已经泛黄,里面夹着她写给我的第一张纸条:明天还来这里吗——林夏
我来了,我轻声说,但你失约了。
管理员走过来,是个陌生的年轻面孔。她好奇地看着我面前摊开的书和那个白色的小盒子。
这里不能带食物饮料。她指着奶茶说。
对不起,马上收起来。我合上书,突然看到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是林夏的笔迹: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给陆远
我的心猛地一缩。这是什么时候写下的我竟然从未发现。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行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她写下这些字时的心情。
走出图书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清单上所有的心愿都完成了,除了最后一项——回到初遇的地方。现在,这一项也可以划掉了。
但我的脚步没有停下。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那个我们约定过却从未一起去过的海边悬崖,据说那里的日出最美。
火车转汽车,再步行两小时。当我站在悬崖边上时,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海风很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我小心地取出骨灰盒,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表面。
林夏,我们来看日出了。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打开了盒子。风立刻卷起一部分骨灰,像一缕轻烟飘向大海。我的眼泪终于决堤,手指紧紧攥着盒子的边缘。
等等我,我低声说,别走得太快。
太阳完全跃出海平面时,我站起身,把剩下的骨灰撒向风中。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坠落的过程比想象中漫长。风在耳边呼啸,我紧紧抱住空了的骨灰盒,仿佛这样就能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她。
在触碰到冰冷海水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林夏。她站在光芒中,穿着那条淡蓝色的裙子,向我伸出手,笑容比任何一次日出都要灿烂。
你来啦,她说,我等你好久了。
黑暗吞没了我,但我不再害怕。因为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