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锈蚀弦音》 > 第一章

导语
三枚银钉,一纸乐谱,
一段被篡改的死亡。
江夜说,这是我爸欠他的命——
可真相,从来不止一面。
1
血债血偿
你爸害死我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今天轮到你偿命了!
话音未落,
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把我摁在墙上。
耳边是黄毛混混的惨叫声,
还有琴弦断裂的刺耳声。
我抬头对上了一双冷得像刀子的眼睛,
那耳垂上的三枚银钉,
在夕阳下闪着血色的光。
沈清羽,
他咬牙念出我的名字,
明天之前,把这首歌唱给我听,否则……
他的手指一紧,
我喉咙发不出声音,
你爸的命,我收定了。
我攥紧手中的半截琴弓,
指关节泛白,
掌心已经被木刺扎得生疼。
教室里弥漫着松香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黄毛捂着流血的手臂在墙角咒骂,
另外两个混混堵住了门口。
而此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生身上。
我盯着他耳垂上的三枚银钉,
突然明白了——
今天这场麻烦才刚刚开始。
江夜!
黄毛的声音突然变调,
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打火机咔嗒一响,
那几个混混逃得比野狗还快,
走廊里只剩下凌乱的脚步声。
夕阳从西窗斜射进来,
给整个教室镀上一层血色。
那个男生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耳垂上的银钉反射出刺目的光斑。
最下方那枚刻着一个模糊的L,
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沈清羽。
他念我的名字像是在嚼蜡,
手指间夹着我的学生证。
教室里还有琴弦的余音,
混合着他身上传来的血腥气。
他弯腰捡起我被扯断的琴弓,
动作优雅得像在拾起一件艺术品。
周主任说过……
黄毛突然在走廊啐了一口,
声音发颤,
沈医生三年前那台手术,
‘收钱手抖’。
男生的手指骤然收紧,
我的学生证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他的指节上有新鲜的伤口,
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
他掐住我的后颈,
强迫我转向教室后墙。
荣誉墙的玻璃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
他的呼吸喷在我耳后,
带着中药和烟草的味。
知道吗这奖状是用我妈的血裱的。
他的声音很轻,
却让我浑身发冷。
墙上那张杰出外科医生的证书已经泛黄,
父亲的照片被人用刀划过,
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一张照片甩在我脸上,
边缘割得我脸颊生疼。
照片上的日期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是我中考最后一科结束的时间。
我盯着父亲手里那个鼓鼓的信封,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他没有来接我。
原来,他正跪在手术室门口,
被人逼着签下了什么东西。
你爸欠我一条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扔在我腿上,
明天放学前,把这首歌唱给我听。
纸页展开,是一份手抄乐谱,
右上角的血色音符像未愈的伤口。
《永昼》——
妈妈葬礼那天,
我在梧桐树下听过黑衣少年哼唱的旋律。
他们说,我爸害死了人。
可我知道,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江夜转身的瞬间,
袖口滑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上面密布着针孔般的疤痕。
他咳嗽时弓起的脊背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喉间滚动的喘息声像是砂纸摩擦玻璃。
我的目光落在他后颈——
那里有一道淡青的胎记,
形状像半枚音符。
你……
我下意识伸手,
却在即将触到他衣角时僵住。
他猛地回头,
耳垂上的银钉折射出冷光:可怜我
我缩回手,指节撞到琴箱发出闷响。
松香气味里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苦,
像是中药熬干后的焦糊。
江夜!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喊住他,
你认错人了。
他回头看我,
逆光中只能看清银钉的冷光。
放心,他抹掉嘴角的一丝暗红,
死之前一定先拉你爸陪葬。
暴雨拍打着窗户,
我低头看那份乐谱。
歌词被涂改得面目全非,
但旋律线依然清晰。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腿上打着拍子,
这是妈妈教过我的指法。
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
我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夜说的话:
清清,有些事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当时我以为他在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
现在却想起了那个雨夜,
他白大褂袖口上的血迹。
我盯着乐谱上干涸的血迹,突然笑出声。
我小心折好乐谱,
抬头时发现江夜已经不见了。
只有地上几滴暗红的血迹,
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荣誉墙的玻璃反射出我苍白的脸,
和父亲残缺的照片重叠在一起。
窗外又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教室,
那一瞬间,
我仿佛看见监控画面里的父亲抬起了头,
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
但雷声吞没了一切。
我死死盯着那张被血染红的乐谱,
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他们说爸爸害死了人,
可我知道——
那个会半夜起来给我盖被子、手术失败后会躲在书房哭的沈明川,
绝不可能收钱害命。
江夜耳垂上的银钉闪着冷光,
我突然明白:
要洗清爸爸的冤屈,
就得先弄清这个满身是谜的男生到底知道什么。
2
血与降E调
唱。
乐谱被狠狠拍在钢琴上,
灰尘在斜射的阳光里炸开。
江夜的手指关节还带着昨天的伤,
血痂蹭在泛黄的纸页边缘,像干涸的锈迹。
我盯着那些改得乱七八糟的歌词,心里一阵无语。
玻璃窗折射的彩虹,啥玩意儿啊
还有这句——是你不敢落下的泪,
听着怎么这么矫情
可当我看到副歌部分时,手突然抖了一下。
这旋律……妈呀,这不是我妈葬礼那天黑衣少年哼的曲子吗
喉咙发紧,却不是因为恐惧——
这是接近他的机会。
如果江夜手里有真相,
我必须让他开口。
我不会唱。
我撒谎,手指悄悄攥紧乐谱边缘。
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像是随时会碎裂。
他忽然掐住我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
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领子传来,
混着消毒水和中药的苦味。
那味道让我想起医院走廊,
想起父亲白大褂上永远洗不掉的药水气息。
你妈可是个音乐天才啊,
他冷笑了一声,
沙哑的嗓音像是磨破的砂纸,
结果呢她教出来的女儿连一首歌都不敢唱还是说……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嘲讽变成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你也觉得她根本不配被记住
破窗外的爬山虎影子,
像无数只窥探的手在乐谱上爬行。
我咬住下唇,
目光扫过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副歌部分——
妈妈教我的原版歌词应该关于原谅,
而现在满纸都是锈蚀与谎。
他收了钱。
江夜突然拽过我的手腕,
结痂的伤口蹭在照片上。
那是我母亲生前的演出照,
相纸边缘有焦痕,
像是被人试图烧毁过。
我妈没打麻药就死了。
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现在,唱。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时第一个音就碎了。
但副歌响起时——
那些音符自己涌出来,
像刻在血液里的记忆。
永昼是凝固的时光——
江夜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掌心滚烫得吓人。
他虎口有烟熏的痕迹,
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我掌心的琴弦勒痕。
你怎么会这段他声音突然哑了,这版歌词……没人见过。
我浑身僵住。
妈妈葬礼前的雨夜,
她发着高烧,苍白的手指却固执地按在钢琴上,
反复弹着这段旋律。
这歌叫《永昼》……
她咳嗽着说,嘴角有血丝,
但真正的歌词,应该关于‘原谅’……
而现在江夜版本的歌词里,只有仇恨。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江夜松开手,转身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扶着墙踉跄了几步,
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我刚想问他是怎么回事,
却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急促而凌乱,像是有人在逃跑。
江夜的脸色瞬间变了:糟了,他们找到这里了!
他后颈的汗浸湿了衣领,
浓重的中药味从皮肤里渗出来,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明天同一时间。
他把乐谱粗暴地塞进我书包,
却刻意避开了我受伤的手指,
敢说出去——
他的拇指在自己喉咙前一划,
指甲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咳嗽突然加剧,他弯下腰,指缝间渗出一丝暗红。
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他狠狠甩开。
别碰我!
他抹掉嘴角的血迹冷笑,
放心,死之前一定先拉你爸陪葬。
他踉跄着扶住门框,
修长的手指在木框上留下几道泛白的抓痕。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投在地上时微微颤抖。
我突然想起——
妈妈病历上那些冰冷的字迹:
肺腺癌晚期,呼吸时有捻发音。
江夜离开后,我展开那张被血染红一角的乐谱。
在副歌部分的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下一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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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歌第三段转降E调,周医生要求修改。
字迹已经模糊,但那个周字格外刺眼。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相纸边缘的焦痕突然有了新的意义。
窗外最后一丝阳光消失时,
我摸到乐谱背面凹凸不平的痕迹。
对着光线看去,是一串被刻意刮掉的数字,
像是日期——2019.03.17。
妈妈去世的前一天。
3
真相碎片
U盘插入监控主机的第三秒,警报响了。
我猛地把进度条拖到2019/03/18——
妈妈死后的第二天。
屏幕上的父亲跪在手术室门口,手里捏着一个信封。
屏幕上进度条卡在97%。
走廊尽头传来保安的咳嗽声,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门缝,
在瓷砖地上划出一道刺眼的亮痕。
快点……
我咬着食指关节,直到尝到血腥味。
进度条突然跳满。
屏幕闪烁两下,跳出2019/03/18的文件夹——
妈妈去世的第二天。
鼠标悬停的瞬间,走廊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那是打火机开盖的声音。
视频开始播放。
摇晃的镜头里,父亲站在3号手术室门口。
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暗红血迹,
手里捏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
镜头角度很刁钻,正好拍到他颤抖的嘴角和发红的眼眶。
沈医生考虑好了吗
画外音响起时,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是周振华的声音,带着门诊问诊时特有的温和,
您女儿今天数学考了满分呢,
复兴中学的橱窗里还贴着喜报。
父亲突然跪下了。
信封掉在地上,散落的钞票像枯叶铺了一地。
这时镜头外伸进来一只戴医用手套的手,
握着把漆黑的手枪,稳稳抵住父亲太阳穴。
我死死捂住嘴。画面右下角突然闪过半张脸——
是保洁员老陈,
他浑浊的左眼对着监控镜头快速眨了三下,
然后消失在阴影里。
找到有趣的东西了
我猛地回头。
江夜靠在门框上,他指尖转着那把弹簧刀,
刀面映出我惨白的脸。
你跟踪我
我本能地侧身挡住屏幕,
手指悄悄按下了保存键。
他轻笑一声走进来,运动鞋踩在瓷砖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刀尖挑起我下巴时,我闻到他袖口传来的血腥气——
黄毛的血大概还没洗干净。
周振华每周三值夜班。
他弯腰看我刚截取的视频片段,呼吸喷在我耳后,
真巧,今天就是周三。
屏幕突然熄灭。
走廊传来黄毛谄媚的声音:周主任,档案室好像有人……
江夜的反应快得可怕。
他一把拔掉U盘,拎着我后领塞进资料柜缝隙。
我后背紧贴冰冷的金属板,
他的手掌死死捂住我的嘴,掌心有股铁锈味。
门开了。
周振华的皮鞋踏进来,
锃亮的鞋尖离我的球鞋只有十公分。
我能看清他西裤上熨烫出的锋利折痕。
小江周振华的声音带着长辈式的笑意,
这么晚来医院做什么
我感觉到江夜的肌肉绷紧了。
他的心跳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
又快又重,像困兽的挣扎。
拿我妈的死亡证明。
江夜声音平静得可怕,
学校要复印件。
沉默持续了三秒。
周振华忽然叹了口气:
你妈妈的事……我很遗憾。但有些代价——
——总要有人付。
江夜接话的瞬间,资料柜突然晃了一下。
我口袋里掉出半张乐谱,正好飘到周振华脚边。
他弯腰去捡的刹那,江夜拽着我撞开消防门。
我们冲进安全通道时,
身后传来周振华的吼声:拦住他们!
顶楼天台的门被江夜一脚踹开。
暴雨倾盆而下,
他把我推到水箱后面,自己站在雨幕里。
银钉在闪电中亮得刺眼,
像三颗钉入夜空的星星。
视频给我。他伸手,掌心向上,
雨水顺着腕骨流进袖口。
我握紧U盘:你先告诉我,
为什么周振华对你妈妈的事‘很遗憾’
江夜的表情突然扭曲。
他揪住我衣领按在铁丝网上,
背后的城市灯火在雨水中晕成血色光斑。
铁丝勒进我的后背,疼痛让我眼前发黑。
因为他是主刀医生。
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也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远处传来警笛声,不知是谁报了警。
江夜突然松开手,把弹簧刀塞进我掌心。
刀柄上刻着两个字母——L.Y。
妈妈名字的缩写:林月。
明天下午四点,天台。
他后退着消失在雨幕里,
声音被雷声碾碎,带刀来。
我低头看刀身反射的自己。
额角在流血,可能是撞到铁丝网划伤的。
但更疼的是胸口——
那里贴着U盘,
里面存着父亲跪在枪口下的画面。
回到家里,我把视频放大到像素格级别。
在周振华举枪的瞬间,
手术室门上的玻璃映出个人影:
穿病号服的女人,胸口别着音乐教师的工作牌。
那是江夜的妈妈。
而更可怕的是——
她手里也拿着个信封,
上面印着和父亲掉落的一模一样的医院公章。
4
刀锋对决
江夜的刀抵在沈清羽腰上时,
她闻到了铁锈混着血腥气的味道。
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
和三年前那个雨夜父亲电话里的喘息声一模一样,
视频在哪
沈清羽摸向书包夹层。
这个动作让江夜肌肉绷紧,刀尖刺破校服布料——
但掏出来的只是部旧手机。
屏幕裂得像蜘蛛网,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看清楚。她按下播放键,
这才是你妈死的真相。
监控画面(2019.10.23
21:17)
镜头俯拍手术室走廊。
穿白大褂的沈明川跪在地上,
对面锃亮皮鞋的主人把信封拍在他脸上。
皮鞋转身时,金丝眼镜反光遮住了脸,
但声音像毒蛇钻出扬声器:
林月不打麻药开胸,录像带就永远消失。选吧,沈医生。
江夜的手开始抖。
刀哐当砸在水泥地上,他抢过手机死死按住暂停。
画面定格在皮鞋主人无名指的戒指——
和周振华办公室合照上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
他揪住沈清羽衣领提到天台边缘,
三十七层高楼的风灌进她校服后背,
这视频是合成的!
沈清羽突然笑了。
她掰开江夜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掰,
那你抖什么
暴雨就是这时候砸下来的。
黄豆大的雨点把手机屏幕浇得一片模糊,
江夜却像被烫到似的松了手。
他踉跄后退时,
耳垂那枚刻着L的银钉钩住了生锈的铁丝网。
金属撕裂声比雷声更刺耳。
沈清羽扑过去拽他胳膊的瞬间,银钉崩飞划过她掌心。
血珠溅在江夜脸上时,他忽然不动了。
林月……
他盯着她流血的手,眼神涣散,
我妈被绑在手术台上时……手心也有这种伤……
铁丝网发出濒临断裂的尖啸时,我突然看清——
江夜锁骨下方有个新鲜的针孔,
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和阿托品中毒的症状一模一样。
周振华给你注射了什么我失声喊道。
沈清羽一脚勾住旁边的汽油桶,
桶身倾倒的刹那,
她看清了桶底用红漆喷的周字。
下一秒,江夜的手腕在她掌心急速下滑,
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像一条条濒死的蚯蚓。
沈清羽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溃烂的虎口——
那里有烟头烫出的旧疤,此刻正渗出黄脓。
松手。
他哑着嗓子笑,嘴角裂开的血痂重新崩开,
你这表情……和沈明川当年一模一样。
铁丝网发出刺耳的金属疲劳声。
我突然发力拽住他皮带扣,
金属边缘割破我掌心时,
一滴血落进江夜半睁的右眼。
他瞳孔猛地收缩——
三年前母亲被按在手术台上时,
也有这样一滴血溅进他的眼睛。
抓住他手腕的瞬间,
掌心的血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像道丑陋的缝合线。
江夜悬在空中笑了。
沈明川的女儿……
雨水冲掉他脸上的血,
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死气,
居然救仇人的儿子
远处传来黄毛的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沈清羽咬紧牙关往上拽时,
听见江夜最后一句耳语:
乐谱第七小节……是周振华改的……
她手上一轻。
江夜松手的瞬间,塞进她掌心的不是空气——
而是一枚染血的U盘,
标签上写着:给他看这个,他会死。
5
暗夜逃亡
沈清羽踹开诊所腐烂的木门时,
一只老鼠从她脚背上窜过去,
尾巴扫过她裸露的脚踝,冰凉黏腻。
你确定是这儿
她攥紧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堆积的玻璃药瓶碎片。
三年前父亲就是在这里被拍下收受贿赂的假照片——
那些碎片在光线下泛着幽蓝,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满地都是泛黄的处方笺,有些已经被雨水泡烂,
字迹晕染开来,像被撕碎的遗书。
江夜没回答。
他靠在门框上咳得弯下腰,
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地上,
和灰尘混成锈红色的泥。
我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他的手指像铁钳,掌心滚烫,脉搏快得不正常。
你爸当年……江夜喘着气,
手电光从他下巴往上打,
照出嘴角没擦干净的血,
就是在这儿签了放弃抢救同意书。
他的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我猛地抽回手。
柜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但我分明看见几个新鲜的指印。
有人来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玻璃柜台后面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两人同时僵住。
江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从后腰摸出那把曾抵在沈清羽腰上的刀。
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苍白的脸浮在黑暗里,
像一具会移动的尸体。
我注意到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左腿似乎使不上力。
柜子后面窜出个穿保洁制服的老头。
老头瘦得脱相,
工作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套着个空麻袋。
老陈!
老陈曾是林月的学生,
我的手电筒照出对方浑浊的眼球——
正是监控视频里那个偷拍者。
老头怀里紧抱着一本烫金封面的病历,
封皮上林月两个字被血指印糊得几乎看不清。
他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江夜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她……不是手术事故
他抓住老陈的衣领时,病历本啪地散开,
露出里面夹着的麻醉剂空瓶。
标签上周振华的签名龙飞凤舞,
和我父亲被胁迫签的文件笔迹一模一样。
瓶身上贴着的使用日期是林月死亡前一天。
老陈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哆嗦着从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塞给我,转身就往外跑。
我摸到录音笔上还带着体温,
按键处有长期使用留下的磨损痕迹。
门外刺眼的车灯突然亮起。
周主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黄毛的声音混着杂乱的脚步声逼近。
老陈刚冲出去就被撞飞,
病历纸页雪片似的扬起来,
其中一张飘到江夜脚下——
【晚期肺癌患者林月,禁用阿托品(周振华补注:加速进程)】
江夜突然笑起来。
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咳出的血溅在纸上,把肺癌两个字泡得发胀。
我去拉他时摸到他后背凸起的脊椎骨,
像摸到一把生锈的琴弦。
他的T恤已经被汗浸透,
布料下的身体烫得吓人。
你看见了吗
江夜指着自己凹陷的锁骨,
那里有一道刚结痂的伤口,
他连我的病……都要和我妈一样……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又咳出一口血,这次带着黑色的血块。
玻璃碎裂的脆响打断了他。
第一个混混踹破后窗闯进来时,
江夜抓起药瓶碎片扎进对方脖子。
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鲜血喷到我脸上时,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捡起了江夜掉落的刀。
刀柄上刻着细小的L,已经被磨得发亮。
从停尸间通道走。
江夜把老陈的录音笔塞进她校服口袋,
力道大得几乎要捅穿布料,
带着这个去找你爸。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角不断有血沫溢出。
那你呢
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脉搏跳得又快又弱,像只垂死挣扎的鸟。
江夜没回答。
他掰开我的手指,
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医用酒精。
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堆着的十几个同样的小瓶,
标签都被撕掉了,只留下胶痕。
我话音刚落就被他推进地下室入口。
铁门关上的瞬间,
我听见打火机的金属盖弹开的声音,
在黑暗中清晰得像琴弦崩断。
紧接着是玻璃瓶砸碎的声响,
和骤然爆发的惨叫——
不全是黄毛他们的,还有江夜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江夜的血混着她的,
在伤口上结了一层薄痂。
这算什么仇人的血,还是同谋的烙印
录音笔在口袋里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6
最后旋律
沈清羽蜷缩在地铁隧道的阴影里,
录音笔在她掌心发烫。
老陈临死前塞给她的东西正在播放,
扬声器里传出周振华特有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声音:
林月必须死在手术台上……沈明川的签字笔迹很好模仿……
突然一声巨响打断录音,
像是有人撞翻了什么。
老陈急促的喘息声插入:
他们发现我了……江夜那孩子……不知道周振华是他……
一阵杂音后,录音里传来肉体倒地的闷响。
沈清羽猛地按下暂停。
她的校服下摆还沾着诊所的火灰,
右手指甲缝里嵌着江夜的血。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江夜躺在ICU病床上,
氧气面罩覆满水雾,
手边是撕碎的乐谱纸。
照片角落露出半截诊断书——
肺癌晚期,预计生存期3个月,
日期是半年前。
附言只有三个字:第七小节。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沈清羽穿着偷来的护工制服,
推着清洁车的手在发抖。
3楼ICU门口的警察正在打瞌睡,
她低头快步走过时,
听见病房里传来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
江夜比她记忆中更瘦了。
插满管子的身体在白色被单下几乎看不出起伏,
但当她靠近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烧着最后的光。
你……听了录音
他的气音像砂纸摩擦。
沈清羽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染血的银钉。
江夜的手指动了动,
她才发现他右手小指上缠着绷带——
缺了一截,和老陈一样。
第七小节……
江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血沫溅在氧气面罩上,
原版是降E调……周振华改成C小调……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
他怕……有人认出……我妈的旋律……
走廊传来脚步声。
江夜的眼睛突然睁大,
他扯下面罩,
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
毕业典礼……弹原版……
他的声音微弱,却充满了决绝,
让他们知道,真相永远不会被掩盖。
说完,他硬撑着坐起来,
从枕头底下掏出一盘老式磁带塞进我手里,
这是最后的证据。如果我没能活着走出医院……
你就用它,亲手揭开周振华的面具。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替我完成这场复仇吧。
复兴路18号……保险箱密码……1025……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
护士冲进来推开沈清羽时,
她看见江夜最后蠕动的嘴唇——
他在哼《永昼》的旋律,降E调。
天台风很大。
沈清羽把磁带塞进随身听,
江夜虚弱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流淌而出:
我是江夜……如果听到这个……我应该已经死了……
录音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周振华是我生物学父亲……他杀我妈……是因为她发现了贪污证据……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老陈偷拍的视频……在复兴路18号保险箱……密码是我妈生日1025……
突然插入一段钢琴声——
是《永昼》的原版旋律,
温柔得让人心碎。
沈清羽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弹这首曲子时,
总说降E调是黎明前的黑暗。
沈清羽……
录音里的江夜停顿了很久,
对不起……还有……毕业典礼……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
替我看看……阳光下的……
磁带走到尽头发出咔的轻响。
沈清羽摸到脸上的泪水时,
发现掌心的银钉刻痕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
她展开那张被血浸透的乐谱纸——
江夜用最后的时间重新谱写了第七小节,
在五线谱边缘写着:
锈蚀的从来不是琴弦。
楼下传来黄毛的喊叫:
那丫头肯定在附近!周主任说活要见人……
沈清羽把磁带藏进内衣夹层。
明天毕业典礼上,
周振华会坐在评委席最中央。
而她口袋里除了乐谱,
还有从江夜病房顺走的一支注射器——
标签上写着阿托品。
7
毕业典礼的永昼
毕业典礼的彩排进行到第三遍时,
沈清羽摸到了口袋里的注射器。
阿托品的玻璃管抵着她的指腹,
冰凉得像江夜最后的目光。
她站在舞台侧幕,
看着周振华在评委席上翻阅节目单,
金丝眼镜反射的冷光不时扫过观众席。
清羽,你的琴凳。
后勤老师推来一架老旧的三角钢琴,
琴腿上还留着三年前火灾的焦痕。
沈清羽的手指擦过琴键,
发现降E调的琴弦明显比其他音更新——
有人特意更换过。
下面请高三(7)班沈清羽同学表演钢琴独奏——《永昼》。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
沈清羽走上台时,
第一排空座位上的银钉突然滚落在地,
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弯腰捡起,发现钉子表面的血迹已经被擦净,
刻着的L字在舞台灯下清晰可见。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
礼堂侧门被猛地撞开。
黄毛带着保安冲进来,
脸上还贴着诊所火灾时的烧伤纱布。
她偷了周主任的——
沈清羽的左手继续弹奏着降E调的旋律,
右手从琴凳夹层抽出那盘磁带塞进录音机。
江夜虚弱的声音瞬间盖过了骚动:
周振华是我生物学父亲……他杀我妈……
周振华打翻了评委席的水杯。
他冲向音响控制台,
却发现沈清羽根本没用电钢——
她弹的是那架老式三角钢琴,
声波直接通过木质地板震动整个礼堂。
警察从侧门涌入时,他转身想逃,
却撞上了不知何时站在过道中央的沈明川。
2019年10月23日的手术室监控。
沈父举起U盘,
声音比钢琴最低音还要沉,
还有你给林月注射阿托品的处方笺原件。
降E调的和弦如潮水漫过礼堂时,
周振华突然捂住左耳——
那里藏着一枚微型助听器,
此刻正发出尖锐的蜂鸣。
江夜录音里的咳嗽声与他记忆重叠:
十八年前产房里,
林月攥着他的手咳出血沫,
助听器沾满腥甜。
停下!
他撞翻评委席冲向钢琴,
金丝眼镜滑落鼻梁,
露出右眼下方缝合过的旧疤。
沈清羽猛地掀起琴盖,
泛黄的乐谱夹层赫然是林月的字迹:
给夜儿,愿黑暗永不到来。
警笛声中,周振华跪倒在地。
他颤抖的手指抠进钢琴裂缝,
扯出一截烧焦的麻醉剂包装——
和林月静脉里残留的一模一样。
那里有一道陈年疤痕,
和江夜的一模一样。
当最后一个和弦响起时,
沈清羽取出注射器。
全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
她将针头扎进琴凳。
这支阿托品是江夜病房偷的。
她直视着被按倒在地的周振华,
现在它和你的罪恶一起,
永远封存在这里。
散场时,阳光透过彩窗照在那枚银钉上。
沈清羽把它别在衣领,
听见身后两个女生小声议论:
那个空座位是谁的
听说是自杀的江夜……他妈妈以前是音乐老师……
走出礼堂时,沈清羽发现父亲等在台阶下。
他手里拿着一个烧焦的乐谱夹——
是江夜母亲的遗物。
老陈临终前让我转交给你。
沈父的声音有些抖,
里面有你妈妈当年写的《永昼》原稿。
沈清羽翻开乐谱,
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褪色的小字:
给未出世的孩子,愿你的生命如永昼般光明。
落款日期是十八年前的五月——
江夜本该出生的月份。
银钉嵌入乐谱的刹那,礼堂顶灯突然爆裂。
纷扬的玻璃碎片中,
一束阳光穿透彩窗落在琴键上——
那是江夜坠楼时的角度。
银钉嵌入乐谱的刹那,琴弦铮地断了一根。
断弦在阳光下颤动,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像江夜坠楼时,划过她掌心的那枚银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