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天,我死在了家外面的草丛里。
而此刻,父母正带着妹妹在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里庆祝。
发现我的,是打扫卫生的阿姨。
我浑身上下满是鲜血,早已经看不出人样。
直到医院通知过去,他们才不情不愿地赶来认领。
医生告诉父母,我确诊了癌症晚期。
他们得知后的第一反应:她自己不告诉我们病情我们怎么会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们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这半年来,我一吃饭就吐,走两步就喘,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们看到后却说:又开始演戏了别天天装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一样。
现在我真的死了。
妹妹也依然还是他们最爱的乖女儿。
只不过,碍眼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
1
一个月前,当医生将病危通知书递到手里时,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没有流泪,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吼。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了。
医生告诉我,即便配合治疗,最多也就剩下一年左右的寿命。
听见这个期限,反而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里有些遗憾。
那些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大概都没机会了。
我曾经以为,只要考上一所遥远的大学,就能远离痛苦不堪的原生家庭。
...
我在一个贫困山沟里,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八年。
这里根本没有上学的机会,能吃饱饭,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村里的孩子大多辍学务农,可我却始终捧着几本旧书不放。
我的父亲是个嗜赌如命的中年男人,每次输红了眼回家,就拿我当作出气筒。
皮带隔三差五地落在身上,留下纵横交错的血痕。
母亲永远站在一边,麻木地看着:
你个死赔钱货还妄想读什么书女孩子等着嫁人生孩子才是正道!
她从不阻止父亲,甚至有时为了讨他欢心,亦或单纯泄愤,也会走上前来狠狠拧我的胳膊。
胳膊上满是反复结痂又裂开的伤口,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在这个家里,我永远只是他们发泄情绪的工具,而没被当作过人。
一天下午,正当父亲又要扬起皮带,家里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几个穿着警服的叔叔拿着武器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妇。
我蜷缩在墙角,惊恐而困惑地望着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
那位陌生女人颤抖着朝我走来,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脸颊,却又怕吓到我似的停在半空。
嘴里哽咽着喊着我的名字,泪水大滴大滴地从眼角滚落。
后来我才知道,那对虐待我的男女,根本就不是我的父母,而是一对犯案累累的人贩子。
被铐上手铐时,男人依旧狰狞地看着我吼道:
死丫头,是不是你偷偷报的警等老子出来,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那对夫妻被押上警车,送进了监狱。
而我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真正的家人。
原来,我是市首富的千金公主。
父亲是上市公司林氏集团的董事长,母亲是则家喻户晓的女明星。
这些年来,他们动用了几乎所有的能力,发了疯地找我。
此时此刻,我正在被亲生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她仿佛害怕我会再次从他们眼前消失。
看着亲生父母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地向我道歉,许诺会用余生来弥补我时。
我轻轻摸了摸身上这些年积累的伤痕。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爱我吗
2
然而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美好。
我并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在我失踪的第三年,他们在孤儿院里收养了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女孩—林念初。
妹妹比我小两岁,是在父母的精心呵护和顶级资源的浇灌下长大的,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她聪慧漂亮、多才多艺,是上流社会交口称赞的天之骄女。
可因为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所以养成了刁蛮无理的性格,
当父母第一次介绍我时,林念初正坐在昂贵的钢琴前,弹着一首我叫不出名字的乐曲。
她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补丁的衣服上。
随后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迅速移开视线。
爸爸妈妈,这个人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带一个乞丐回到家里
母亲尴尬地笑了笑,拉起我的手走上前。
念初,这位是你的姐姐,林知夏。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林念初没有回应,把头撇向一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姐姐。而且她的身上这么脏,会把病毒都传染给我的!
妹妹一直不肯接受我,为了让她放心。
那一晚,我被暂时安置在了别墅的阁楼。
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道:
念初她从小被我们宠坏了,一时还不太能接受。等她适应了,爸爸妈妈就给你收拾一间一样漂亮的公主房。
当时的我还小,根本不懂这些,乖乖点了点头。
我从未奢求过一步登天,过上所谓的贵族生活。
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经历告诉我。
能不再惨遭挨打,不再忍饥挨饿,已经比什么都强。
可这暂时一住,就是整整十年。
3
刚被父母接回来时,他们还试图重新教会我一些上流社会必备的交往礼仪。
他们带着妹妹和我去参加宴会,教我怎么优雅地和别人交谈,如何正确使用刀叉。
可我像块未经雕琢的顽石,怎么也学不会。
当别人家的少爷公主们谈论着各种奢侈品牌或者出国旅行的计划时,我只能像个木偶一样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
我的存在,好像成了父母光鲜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几年过去,他们也逐渐对我失去了耐心。
母亲眼里的温柔逐渐被不耐烦和嫌恶取代。
她不再带我出席任何宴会场合,只是冷冰冰丢下一句:
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吧,别再出去给我们林家丢人现眼了!
有一次父亲带客户回家,正好碰到了我。
他的脸当场就黑了,厉声呵斥道:还不快滚回你的房间去!没规矩的东西!
我后来听见他对客户解释说:这是我乡下来的远房亲戚,不懂规矩,让你看笑话了。
原来,在他们眼中,我连女儿这个身份都不配拥有,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罢了。
而与我相反,林念初永远都那么优秀,是他们心里面最大的骄傲。
每当林念初在各种钢琴比赛中获奖,家里就会大肆庆祝一番。
父母骄傲地把她搂在怀里,逢人便夸,还有数不清的礼物。
我只能缩在阁楼的角落里,听着楼下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林念初的生日宴会,在市里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举行,宾客云集,觥筹交错。
她穿着私人定制的公主裙,戴着价值千万的项链,像真正的公主一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我的生日,明明只和她相差几天时间。
可是从来没有人记得。
有一年我鼓起勇气,怯怯向母亲开口问道:
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能不能要一块……
这时,她正忙着为林念初挑选比赛用的礼服,闻言不耐烦打断了我:
生日什么生日,没看我现在正忙着吗现在你妹妹的比赛最重要,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那天晚上,我从垃圾桶里找出林念初不要的蛋糕,插上一根火柴,在阁楼里默默为自己许了个愿。
愿望是什么,我已经忘了。
大概是,快点逃离这里吧。
4
读高中的三年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拼了命地读书。
不是为了能获得父母所谓的认可。
而是考得远远的,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做真正的自己。
可由于首富之女的身份,我在学校里也成了供人指指点点的话题。
周围的同学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与我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偶尔,我会听到他们偷偷议论道:
【你们看林知夏,笔记记得那么认真,又在装模作样了!】
【就是,首富的千金不好好等着继承家业,天天演戏给谁看呢】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外套,我记得高一就见她穿过了,她是在装穷体验生活吗真是恶心!】
各种各样恶毒的言论像刀子一样,刺向我的心脏。
从此,我学会了低头走路,试图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去食堂吃饭,还是周末出去玩,我始终是一个人。
我也好想有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好朋友,哪怕是谁都行。
而家里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有一次,我因为长时间低头看书,颈椎酸痛得厉害,忍不住轻轻捶了捶。
父亲经过看到我这副样子,立刻冷下脸来:
一天天装得这么认真刻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林家怎么亏待你了!
在他眼里,我的一切行为都是错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林念初也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我。
她经常带着那些所谓上流社会的朋友回家,故意在我学习的时候,在楼下开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当我向她抱怨时,她只轻飘飘地说一句:
哎呀,真对不起,我忘了家里还有人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呢!
我曾向父母抱怨过妹妹的行为,但换来的只有更严厉的斥责、更刻薄的嘲讽。
你就是心眼小,嫉妒你妹妹,见不得她好,才会说这样的坏话!
渐渐的,我连争辩的想法都没有了。
在这个家里,我永远是错的。
我告诉自己,只要能考到一座遥远的城市,就能摆脱这一切。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我查出了癌症晚期。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通了。
就算寿命只剩下一年时间,我也不想就这样浪费掉。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等来了高考。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压在身上的千斤巨石。
然而,就在我推开家门准备上楼时,一道阴影猛地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极其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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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等老子出来,一定扒了你的皮……
5
慌忙之中,我才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是那个曾经在我身上施加了无数暴行的人贩子!
为什么他会在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带着浓浓恨意:
没想到吧,臭丫头!老子在牢里天天都在想着你,想着怎么把你身上这层皮给剥下来!
男人拖拽着我的身体,一步步朝楼梯上面走。
我的身体本就虚弱,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他将我拖进住了十年的阁楼,那个如同另一个牢笼的地方。
嘭的一声,挥手将我狠狠摔在地上。
我的头撞在坚硬的墙壁上,温热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双眼。
十年了,老子在里面整整受了十年罪!都是因为你这个小贱人跟警察告状!
他一边狰狞地笑着,一边从腰间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以为回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就能安安稳稳地过上好日子了
老子既然当时能把你给拐走,现在就能找到你!
我试图向后挪动,想要逃离,但他一脚踩在我的小腿上。
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惨叫出声,却被他用抹布死死堵住了嘴。
叫啊,继续叫啊!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他将匕首的刀尖贴上了我的脸颊。
你那个当演员的母亲,不是长得很漂亮吗我倒要看看,把你这张脸划花了,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也好,也好……
这样死去,或许是一种解脱。
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个恶魔手里。
匕首在我的脸上、身上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
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不断涌出血液,将身上的衣服染成红色。
他似乎并不急着杀死我,而是享受着折磨我的过程。
在极致的痛苦中,我慢慢开始走马灯,过去的画面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在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人真正地爱过我。
我的一生,本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似乎终于玩腻了。
臭丫头,你这条贱命,也该到头了!
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从阁楼扔了出去,掉在别墅外面的草丛里。
可我并没有直接死掉,只能不断承受着身上传来的剧痛。
我好累……真的好累……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不想再做人了。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仿佛听到了保姆阿姨惊恐的叫喊声,还有嘈杂的救护车声。
但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6
可就在这一刻,奇迹发生了。
意识从残破不堪的躯壳中抽离,轻飘飘地浮上半空当中。
没有了疼痛,没有了沉重,只有前所未有的解脱。
我低头看向,草丛中那个血肉模糊的我,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
医生们将我抬上救护车,盖上了白布。
我就这样飘荡着,跟随着自己来到了医院。
我飘在天花板的角落,看着从宴会上匆匆赶来的父母。
当医生掀开白布,露出那张被彻底毁掉的脸时。
母亲猛地后退一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恶心的东西,伸出手捂住了嘴。
而我的父亲,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林氏集团董事长,此刻也僵在原地。
你说...这个人是林知夏我的女儿
母亲的声音颤抖着,话语里满是震惊,可似乎又不肯相信我真的死了。
医生点了点头,神情凝重:是的,林夫人。经过我们的初步判断,死者生前遭受过极其残忍地虐待。另外……
我们发现她患有胃癌,并且已经到了晚期。
听到这里,父亲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十分疑惑。
不可能,癌症晚期我们怎么不知道,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难道我说了,你们就会信吗
难道我说了,你们就会在乎我吗
半年前,我开始吃不下饭,呕吐不止,你们说我是在演戏,是想博取同情。
母亲也开口说道:医生,您一定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林知夏是不是出钱,让你配合她演戏,好让我们多关心关心她
过了一会,她回过神来,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这孩子还真是会惹麻烦,念初的钢琴决赛马上就要到了。这件事闹得周围邻居都知道了,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名誉啊
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们首先想到的,永远是林念初。
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惨死,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一场争宠的表演罢了。
我飘在空中,听着他们说的话,心中一片冰凉。
现在,我真的死了,死得如此惨烈,你们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我的错。
错在我没有早点告诉你们病情,错在死了还要给你们添麻烦。
7
在众人的沉默当中,医生从那个沾染着斑斑血迹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粉色外壳的日记本。
它的边角有些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那是在我刚被接回林家不久,母亲心血来潮送给我的礼物。
知夏,以后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写在里面。妈妈将会是你的第一个读者。
我当时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可是却一次也没有给她看过。
我只写了一部分,就被我逐渐遗忘在了阁楼的角落。
直到得知自己时日无多,才重新将它翻了出来。
我想,总得给这个薄情的世界,留下一点曾来过的痕迹。
当母亲的目光触及那个粉色的日记本时,瞳孔猛地一缩。
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本日记。
日记本的封皮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早已干涸的水渍。
母亲慢慢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略显稚嫩,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的字迹。
每一笔每一画,都透着对新生活的渴望。
...
【2007年,天气:晴】
今天,我回家了,真正的家。
不是那个总是黑漆漆、只有打骂和冷眼的屋子。
而是一个亮堂堂的、有温柔笑声的地方。
他们说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一开始不敢相信。
直到他们开着一辆白色的大车,停在我面前。
妈妈穿得好漂亮,像旧课本插画里看到过的仙女一样。
爸爸站在旁边,又高又壮,像个不常笑的国王。
他们没有嫌我脏,也没有问我以前发生过什么。
只是一个劲地给我擦脸,说我瘦了,说我受苦了。
我坐上那辆车的时候,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可我心里却像终于找到了路。
妈妈亲手给我洗澡,一边洗一边哭,说我身上都是伤。
我不太知道怎么回应,就低着头,说了句:这些……我习惯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也有爸爸妈妈。
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到不知道怎么表达。
原来,我也是可以被爱的。
...
短短几行字,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母亲的心。
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那个场景——那个穿着破旧衣服,怯生生望着她的女孩儿。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既有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更有对亲情的无限憧憬。
她仿佛重新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可怜女儿,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
8
日记本被母亲的手指轻轻翻到了下一页。
字迹依旧稚嫩,但那份初来乍到的欣喜,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
...
【2007年,天气:阴】
妹妹好像不太喜欢我。
今天下午,她把我的布娃娃扔在了地上。
还用她那双穿着亮皮小鞋的脚,把娃娃的裙摆踩得皱巴巴的,脸上也沾满了灰。
我蹲下来,轻轻拍掉尘土,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脸上的那块污渍。
我有点生气,忍不住去找妈妈。
妈妈正靠在沙发上打电话,语气轻快地和张阿姨聊着下周的慈善晚宴。
我小声地站在她旁边,等她说完,才把事情告诉她。
她听了,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
妹妹还小嘛,不懂事。你是姐姐,得让着她。一个布娃娃而已,坏了就坏了,改天妈妈给你买个新的。
可她不知道,那不是一个娃娃而已。
那是她亲手送给我的第一个玩具。
我一直把它当成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我张了张嘴,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怕她觉得我小题大做。
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抱着那个脏兮兮的娃娃,默默回了房间。
有一点点难过,但我忍住了。
因为我是姐姐,姐姐不能太计较。对吧
...
母亲的呼吸微微一滞,拿着日记本的手指收得更紧了。
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她满心都扑在如何让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尽快适应上流社会的生活。
如何弥补缺失的教育,却忽略了对孩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陪伴。
她从未想过,在那份懂事和包容的背后,是一个孩子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委屈。
日记又翻过一页,时间大约是一年后。
...
【2008年,天气:雨】
今天爸爸带了一个叫王伯伯的人回家。
我从阁楼下来想倒杯水。
脚刚踩到楼梯口,就看见他们在客厅喝茶聊天。
还没等我说话,爸爸就猛地看了我一眼,脸一下子黑了:
你下来干什么没看到有客人吗快回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他的声音很大、很凶。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捧着杯子小跑回阁。
其实我没做什么,我只是渴了。
但爸爸好像,很讨厌我出现在他朋友面前。
我蹲在门后面,不小心听到他在跟王伯伯笑,说:
别介意,是我们家乡下来的一个远房亲戚,性子有点怪。
我一下子愣住了。
乡下来的远房亲戚
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吗
我盯着地板,脑袋里嗡嗡的,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我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我只要再乖一点、再懂事一点,他们就会像爱妹妹那样爱我。
可如果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呢
他们是不是又会把我丢掉
像小时候那样。
...
啪嗒。
一滴泪,砸在了纸上。
父亲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阁楼里,独自哭泣的样子。
他从未想过,这些话会对一个渴望关爱的孩子,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他以为物质上的满足,就足以弥补一切。
却不知道我最渴望的,就是亲情。
9
...
【2012年,天气:阴】
我又被林念初锁在杂物间了。
她说我身上有穷酸味,怕熏到了她那些高贵的朋友。
外面传来一阵阵笑声,她们笑得很大声、很开心。
我不断拍着门,求着他们放我出去。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门那边的笑声还在继续,像是故意更响,好让我听得更清楚。
杂物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坐在角落里,小声地哭,不敢太大声,怕他们听见了反而笑话我。
过了很久,门才被打开。
是刘阿姨,她一边嘀咕着怎么又躲这儿了,一边把我拉了出去。
晚饭已经开始了,大家都在吃饭,没人发现我不在。
妈妈听说这件事,只是皱了皱眉,说:整天跟个小孩一样,还在玩那些无聊的捉迷藏,能不能好好跟念初学一学
她的语气很轻,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没有人问我在里面待了多久,也没有人问我怕不怕、饿不饿。
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
在这个家里,我永远是个影子。
其实,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疼。

【2013年,天气:难得的晴天】
今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一只小猫。
它瘦得皮包骨,身上脏兮兮的,看起来已经流浪很久了。
它躲在墙角,眼神十分警局,一只前腿弯着,像是受了伤。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它有点像第一次被带到这个家的我。
同样瘦小,同样狼狈。
我蹲下去,轻轻朝它伸出手。
它没有躲,也没有咬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把它悄悄藏进书包,带回了阁楼。
我给它铺了个小窝,又找来牛奶和饼干。
它窝在角落里,眯着眼,轻轻地发出呼噜声。
那声音很轻,心里好像被什么暖了一下。
它不怕我,也不会嫌我脏,不会像家里其他人一样,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想,它大概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
也是唯一的朋友。
有它在身边,晚上躺在黑暗里的时候。
好像不再那么孤单了。
...
【2013年,天气:雨】
小猫不见了!
我找了它很久很久,把阁楼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
我叫它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却没有回应。
晚上,下起了大雨。
我撑着伞跑出去,不管地上有多滑,只想找到它。
后来,在马路边,我终于看见了它。
它躺在那里,身上沾着血,旁边有道模糊的轮胎印。
它已经不动了。
我跪在它旁边,轻轻把它抱起来。
它好冷,冷得像一块石头。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为什么为什么连它也要离开我
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了。
对不起。
你会不会怪我怪我没有早点找到你,没有陪在你身边
你一定很疼吧。
我多希望,那辆车撞到的是我……
至少,那样,你还能活着。
...
10
【2017年,天气:未知,因为我已经很久没力气拉开窗帘了】
日记君,好久不见了。
把你放在角落里吃了好久的灰,对不起。
现在的我,有点想跟你说说话。
医生说,我生病了,是那种很严重的病。
我可能撑不过这一年了。
这些年我活得太累了。
每天都在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孩子,不让任何人觉得我麻烦。
可我也只是个孩子啊,也会疼,也会孤单。
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后,我居然有点释然。
只是有一点点遗憾。
还没亲眼去看过海,那种在照片里蔚蓝蔚蓝的,像能把人心事都卷走的海。
还没站上山顶,看一次日出,把整个天染成橘红色。
那些在书里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的风景,终究,只能留在想象里了。
如果……如果还能有一点点奇迹就好了。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天,我也想看看那个真正属于我的天空。
也许不会有人记得我。
写到这里,我的手有点抖。
可我想写完,因为我怕有一天,我连写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谢你还在,日记君。
至少现在,还有你在听我说话。
...
胃癌晚期……
父亲呆住了,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日记本几乎要从他手中滑落。
母亲早已瘫软在地,泪水模糊了双眼,发出压抑的呜咽。
他们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我那些拙劣的演技背后,是怎样的绝望。
11
就在父母沉浸在迟来的悔恨与痛苦中时,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蜂拥而至。
林先生,林夫人,请问林知夏小姐的死因是什么有传闻说是虐待致死,是真的吗
听闻贵千金是你们从人贩子手中解救回来的,你们对她的死有什么看法
......
每一个问题都尖锐刻薄。
混乱中,一个眼疾手快的记者,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竟然从地上拿走了日记本。
我在空中焦急地喊,却没有人能听见。
当医生和父母反应过来时,人早已不见踪影。
当天下午,我的日记内容,就被那个无良记者添油加醋地发布到了网上。
标题耸人听闻:
《豪门秘辛:首富之女惨死背后,被隐藏的十年血泪史!》
一时间,网络炸开了锅。
日记里那些字字泣血的故事,像一把把尖刀,刺痛了每一个读者的心。
愤怒的声讨如潮水般涌向林家。
【这还是人吗不会林知夏就是被她那对父母给虐待死的吧】
【那个林念初是什么白莲花从小就这么恶毒!这种人也配弹钢琴简直玷污艺术!】
【癌症晚期啊!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家人简直是恶魔!】
网暴如同海啸,瞬间将林家淹没。
林念初的社交账号被愤怒的网友攻陷,谩骂和诅咒铺天盖地。
她原本即将参加全国钢琴大赛的决赛。
可主办方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直接宣布取消了她的参赛资格。
父亲的公司股票也开始直线下跌,短短几个小时内蒸发了上亿。
曾经那些称兄道弟、阿谀奉承的生意伙伴,此刻纷纷与他划清界限,生怕沾染上半点晦气。
银行催缴贷款,林氏集团摇摇欲坠。
母亲的演艺事业也受到了毁灭性打击,代言被撤,剧组换人,过往的黑料被一一扒出,曾经的国民影后成了人人喊打的恶毒后妈。
他们在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地狱。
家门口被记者和愤怒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鸡蛋、烂菜叶、油漆,不断地砸向那栋曾经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别墅。
林念初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咒骂声,吓得瑟瑟发抖。
她第一次尝到了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的滋味。
12
就在全网的怒火即将把林家彻底烧毁时,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负责我尸检的医生,在整理我的遗物时,无意间翻到了我从日记上撕下来的的最后一页。
潦草的字迹下,用尽全力写着一行小字,旁边还有几个干涸的泪点:
请千万别再把我受过的痛苦,传递给他人了。
医生看着这行字,沉默了良久。
他也是一个父亲,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在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后。
心中竟然没有仇恨,而是这样卑微的请求。
他将这一页拍照,匿名发到了网上,并附上了一段话:
逝者已矣,网络暴力同样是一把伤人的利刃,请大家保持理智,不要让悲剧再次上演。真正的凶手,应该交由法律制裁。
这张图片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熊熊燃烧的舆论之火上。
那些激愤的网友们,在看到我最后的遗言时,都沉默了。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小天使,你在天堂一定要幸福啊。】
【她到死都在为别人着想……我哭了。】
网上的风向逐渐转变,虽然对林家父母的谴责依旧存在,但针对林念初的恶意攻击少了很多。
而我的父母和妹妹,在经历了这场毁灭性的风暴后,也终于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读着我的日记。
父亲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不断抽着一根又一根烟。
林念初也想起了很多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
她想起自己故意弄坏我的东西,我只是默默地修好。
她想起自己无理取闹地刁难我,我从未真正反抗过。
她想起有一次她发高烧,父母都不在家,是身体同样虚弱的我,背着她一步步走到医院。
她当时还嫌弃我身上有汗味,却忘了我苍白如纸的脸色。
那个她一直看不起、一直欺负的姐姐,也是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13
不久后,警方传来消息,杀害我的凶手在潜逃的小旅馆里被抓获了。
铁证如山,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最终,法庭宣判,人贩子因故意杀人罪、绑架罪、虐待罪等多项罪名并罚,判处死刑。
听到这个消息,父亲和母亲没有丝毫的快慰,只有更深的痛苦和绝望。
如果他们能早一点关心我,如果他们能注意到我的异常。
如果他们能给我多一点点的爱,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在巨大的悲痛和愧疚的驱使下,父亲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将林氏集团旗下的大部分产业变卖,成立了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儿童公益基金会。
致力于救助那些像我一样遭受虐待、被拐卖、或身患重病却无力医治的孩子。
他在新闻发布会上,形容枯槁,一夜白头。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亏欠我的女儿林知夏太多太多。
我希望用我余生的力量,去帮助更多像她一样不幸的孩子。为我曾经犯下的罪孽,赎万分之一的罪。
他深深鞠躬,泪流满面。
母亲退出了演艺圈,剪掉了多年的长发,全身心投入到基金会的运作中。
她去山区探访贫困儿童,去医院看望生病的孩子,用实际行动弥补着曾经的过失。
林念初也彻底变了。
她成为了一名钢琴老师,去义务教育那些热爱音乐,可是因为家庭条件而没条件学的孩子。
她常常会去我的墓前忏悔,默默地和我说话。
或许,我的死,也并非毫无意义。
我的遗愿,似乎以一种我未曾预料的方式,在慢慢实现。
我化作一缕清风,慢慢飘向远方。
那里,有我未曾见过的蔚蓝大海,有我未曾攀登过的巍峨高山。
这一次,我真的自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