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富二代死了,我弟被抓了进去。
父亲一下子白了头。
他们最疼弟弟了。
可我不能对警察说出弟弟不是杀人凶手。
我说不出口。
这案子的罪名最后还是落在了我弟弟身上。
十几年过去,我已经成家立业,家庭幸福美满,事业平稳。
直到我在楼下桑树底看见十几年前的那张脸。
1
1989年
就读于湾船一中高三（一）班,家住湾船县百洋镇桥楼村三组,对吧！
是……是的,是我,警察叔叔。
刚还在家复习物理的我,突然被警察带到警局审讯,这搁谁身上谁不慌呀。
二零一零年二月十日下午三点到八点,也就是昨天晚上这个时间段,你在做什么
警察叔叔,昨天一下午我都在打猪草,我……我父母可以作证的,是他们让我上山去打猪草的。
面对衣着光鲜亮丽的人民公仆,我自卑的低下头,又迫切地想证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看着面前两位英气逼人的警官。
我两只粗糙的手死死地扣着牛仔裤膝盖上的口袋走边。
这是三年前表哥送的裤子。
我好羡慕他们呀,当警察是多威风多正义的一份工作呀。
我要是以后也能当上警察就好了,爸爸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我暗下决心,今年高考我一定要加油,我要考上军警校。
我要前途似锦,看谁还瞧不起我们家。
听你们学校同学说,你和你们隔壁班的林骁有不愉快的经历。
林骁
不是那个总是拿我取乐的官二代吗
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没有什么不愉快,是我做错了事惹得林骁同学不高兴的。
我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厚重眼镜,认真诚恳地看着面前这位颇有些年纪的警官,乖巧地回答问题。
那你们事后是怎么解决的
老警官两只手把玩着英雄牌的钢笔,两只眼睛似有可开破所有迷雾的凌厉之光,像鹰的眼睛一样。
让我感觉自己无处可遁。
林骁同学很大度的,他并没有对那件小事抓着不放,只是其他同学看不下去,帮林骁同学要回了应该有的道歉。
哦方便告知一下其他同学怎么帮的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双鹰隼眼盯着我。
就是……找我说话,给我做思想工作罢了,希望我能够主动给林骁同学道歉。真的没什么的。
他侧了一下带有耳麦的一边耳朵,旁边那位年轻的警官也停下了记录,两人对视点点头,随后老警官和那位年轻的警官都起了身,老警官伸出手,
很抱歉这么晚还请你过来协助我们工作,谢谢了,回家好好复习,争取金榜题名！
我受宠若惊地赶紧站起身,握上他那饱经风霜却带有力量的手。
交握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警察叔叔,请……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实在没忍住,还是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看着我,没回答。
我局促的低下头。
入目是自己有个脚指头漏在外面的破布鞋,而前方是老警官破了皮的旧皮鞋,旁边就是年轻小警官擦得锃亮的尖头黑皮鞋。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啧,我真是冒进！
这种事我怎么能问
我这么个小瓜娃子配知道吗。
没事,有什么不该问的。
小警官看出我的窘迫与自卑,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就是你们隔壁班的那个林骁同学今天上午被钓友在湾船河坝发现了尸体,警方正在做调查。
啊林骁同学死了
我不敢置信,瞪大了双眼,呼吸速度加快！
老警官拧眉怒目看了一眼小警官,似乎在说他多嘴,小警官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别担心,警方会尽快查清楚的。
老警官看我眼里写满了恐惧,如是安慰道。
2
从警局回来,我一直没缓过神来。
林骁怎么死了
他爸可是县长啊。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去杀他
我还没来得急细想,头皮处传来的撕裂痛就将我的思绪拉回。
败家子,还不去烧饭,今天的猪草才打这么点,你晚上是不想吃了吗！
我看着揪着我头发的万金莲。
她凶蛮,满脸的肥肉在生气时一颤一颤的,看得我既害怕又觉得恶心。
她是我父亲的续弦,我的母亲在我三岁多的时候离开了我和父亲。
因为要供我读书,所以她总是叫我败家子。
3
烧好饭,我坐在还有余温的灶门口吃着刚刚去偷偷洗好的红薯。
呼,好甜！
虽然红薯有点蔫儿,但是这种刚好有一点蔫儿的吃起来就会很甜的。
外堂里,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享用晚餐。
我父亲叶百盛吸着烟,万金莲给叶鑫不停夹菜。
叶鑫是我父亲和万金莲的孩子。
比我小半年的叶鑫也正在湾船一中读高三。
叶鑫成绩在年级吊车尾。
其实,小时候的的叶鑫成绩很好,高中也是靠他自己的实力考进来的。
只不过高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圈子大,人才多。
何况是县一中,里面更是人才济济,更是有塞钱送进来借读的官二代富二代。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官家和富家人的教养都很好。
一个群体里,有好的,就有劣的。
比如,叶鑫巴结的林骁,就是后者。
我望着灶里被灶灰没掩盖全的火炭,星星点点,在黑漆漆的灶里,点燃了我的血液,真暖和啊。
4
眨眼到了除夕,这两天外面都在议论县长爱子被人杀害之事.
即使如此,除夕大家也都是如同往年一般开始准备团团圆圆的年夜饭。
临近下午六点,我正在包饺子。
明明就只是一张白面皮子和一点猪肉加上大量的包菜,为什么经过这么简单的操作会变成一个这么浑圆白净诱人的食物。
我吞了一下口水,好想吃饺子。
正在我馋饺子时,门外传来警笛声。
您好,我们是县公安局的,过来是想请叶鑫去公安局协助调查一下江炜被害一案,请您配合！
江炜也死了
江炜父亲是我们这儿矿上的大股东。
纵使万金莲怎么撒泼耍赖都无济于事,叶鑫还是戴上了那副银手镯。
叶鑫巴拉着家里的木门,木门上边刷的红漆早已褪色。
爸！妈！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啊！
他目眦欲裂,被拷着的手死死抓住万金莲。
叶鑫最终还是被警察带走。
万金莲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愣。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儿子怎么会和一起杀人案扯上关系。
父亲坐在大门门槛上,又抽起了烟,一根接着一根。
烟雾缭绕,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目前焦躁不安的心情。
5
是夜,新年的钟声响起,万家烟火爆竹在黑夜里绽放。
绚丽多姿的烟花,直冲云霄,一开放便消逝。
就如同鲜活的生命。
拼命向上,刚有了光彩,又急急转向,走向凋零。
我坐在门槛上,捧着碗里的饺子,看着天上的烟火,身后是我空荡荡的家。
万金莲和我父亲都去警局等警察消息了。
叶鑫也真是的,怎么想不开去杀人了
我记得他和江炜的关系也不错啊
他怎么会跑去杀害江炜了呢
八成是被人当刀子使了吧
真不让人省心,都认识的什么狐朋狗友！
父亲一年到头都在外面为了这个家努力赚钱,好不容易过年回家了,却还要为他操心！
真是不让人省心！
父亲一定会嫌他烦了吧！
几天之后,父亲和万金莲回来了,没见叶鑫的身影。
我问,
爸,鑫子呢
都怪你这个扫把星！
万金莲一巴掌扇到我脸上。
我营养不良,一下子就被她的力道掀倒在地。
书中故事诚不欺我,脸上果真火辣辣的痛,不消片刻就肿了起来。
万金莲拽着我的头发,对我又踢又打,嘴里骂骂咧咧。
我将哀求的目光投向父亲,乞求父亲能来解救我。
父亲只是坐在大堂里的长凳上,吸着烟。
一双浑浊的眼睛没有什么波澜地看着眼前这幕。
我想,父亲很累了。
不就是被万金莲打几下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父亲一年到头都这么辛苦,我身为他的大儿子该好好体谅他的。
不能找父亲帮忙,父亲卡在中间会很难做的！
6
晚上父亲来到我睡觉的地方。
就是放猪草柴火这些东西的小屋子里加了一张我睡觉的木板床。
父亲手里举着蜡烛,另一只手里拿着正红花油。
小金,今天的事你别记恨你莲姨,叶鑫八成是出不来了,她心里不舒爽,你让她出气,不然得把她自己憋死！
父亲用药油给我揉红肿的地方。
我一年到头在外面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要处理这些乱七八确的事真的很头疼,你要多体谅爸爸,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容易呀,做人丈夫也不容易呀。
嗯,我明白的,爸爸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对！唉,还是小金最懂事,最心疼你老爸,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教诲。
7
转眼到了开学,周围的人不是在谈论林骁被害案,就是在谈论叶鑫杀害江炜事件。
午饭时间,我在教室边吃白膜边做试卷。
磞
教室前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低着头,将白膜塞回桌篼,用余光看向教室门口。
还没等我瞧清楚,领头的那个人面对着我,坐在我桌子前面那个座位。
叶学霸,学习呢
我低头不语,看着试卷。
我不知道他们来找我做什么。
面前这个人叫赵星柏。
是在我所遇到的二代中,我觉得人最好的一个。
他父亲是我们学校的校长,母亲是一家科创公司的大股东,还听说他外公家是走黑道上的。
赵少爷问你话呢,书呆子！
说话的是围在赵星柏身边的痞货张远之。
我张口准备说话,赵星柏踹了一脚张远之,
对人家放尊重点,你成绩能有人家那水平这可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你这个大蛀虫！
我抬眼望向赵星柏。
他与我目光相交时又收起凶狠的表情,龇着他的大白牙冲我笑。
那个,学霸,耽搁你一点时间可以吗
嗯。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就是,那啥,你弟和江炜的事儿你知道啥内情吗
我皱着眉毛摇了摇头,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记得江少爷和小鑫关系挺不错的。
他疑惑地拧住眉毛,
对呀,所以为什么你弟会想着去杀江炜我实在想不通呀。
或者两人闹过矛盾,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我给出自己的猜测,故作沉思,余光观察着这两人面上的表情。
只见张远之一脸惊恐,完全没注意到他似乎暴露了什么。
赵星柏扭头就看见张远之这么一副表情。
不用想也知道张远之肯定知道点啥,礼貌地和我告别后拉着已经呆住的张远之走了。
我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只见他们去了男厕后面的花坛
灌丛与树给了我躲避的空间。
厕所让我有一个合格的理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很显然,赵星柏他们选的地方很方便我。
远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星柏搂着张远之,态度很强硬。
柏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远之试图挣开赵星柏的手臂。
远之,我外公家是干什么的我想你也清楚,有些事,不该隐瞒的,咱就别做那种同流合污的人,隐瞒了或许就酿成大错。
赵星柏缓缓劝说张远之,看到张远之面容有所松动,劝说地更加卖力。
远之,你也不想以后良心难安吧虽然你平时做事不着调,但是我觉得大是大非你是分得清的。
张远之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张口,
柏哥,叶鑫强奸过一个女孩,那女孩家人找到叶鑫要杀他,是江哥帮忙摆平的。放寒假前,江哥单独把叶鑫叫到教室说话,教室门口还有人守着,但是里面似乎动静不小……
赵星柏一时不知言语,俨然被震惊住了。
他家境很好,家教也很好,像在象牙塔生活,从不知这世间这么毫无道德的人竟然在自己身边。
这叶鑫真该死！我呸！
赵星柏低头咒骂一句。
那女孩真可怜,碰上叶鑫这么个人渣,还有江炜这个为虎作伥的恶霸。
两个人都该死！
我从花坛悄悄溜回教室。
拿起笔继续写那套没写完试卷。
好戏,还没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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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下了晚上十一点的晚自习,我跑步冲向宿舍,得快点洗漱躺到床上,这样就没有人注意到我了。
跑起来的冬风刮在脸上,我很喜欢这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日子又和往常一样过了半个月,该放假了。
这半个月里,每当我经过议论的人群时,都会隐隐约约听到强奸犯、杀人犯、贩毒、叶鑫和江炜等字眼。
我回到家里,放下书包就拎起镰刀上山去打猪草。
没理睬家中挂起的白布。
父亲和万金莲都不在家,我猜他们是在忙叶鑫的事吧。
即便对方是个普通人就已经够费力气去解决了,更何况这中间还插进来了一个矿上的大股东。
让我没想到的是,晚上父亲回来了。
我放下试卷,准备去给父亲做饭,父亲却拿出放在怀里暖着的三个粉丝包子让我吃。
我一定要藏好,免得被万金莲发现。
我眼眶发酸,父亲是爱我的,都怪万金莲,如果不是她,我母亲怎么会死!我父亲也不用过得这么憋屈,我们一定是最幸福的家庭。
父亲让我坐在饭桌上写作业,
你莲姨今晚不回来了,你上桌子上写作业吧,板凳太蜷人了。
父亲坐在桌子另一边,吸着烟,我被呛着咳嗽了一下,父亲看了我一眼,默默掐灭了烟,
金啊,你弟犯了事,回不来了,咱家就只能指望你了。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光宗耀祖的。
父亲好似有心事压着,拿出了他留了许久的散称白酒。
劣质的勾兑酒精味道很是刺鼻。
父亲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在酒精的作用下,说出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
叶鑫不承认自己杀了江炜,而自己侵犯女生的事被人知晓,他以为是江炜父亲查出来的,毕竟江炜这种人相处之后,你就会发现他是个兔子,狡兔三窟,留的后手可多了。
然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叶鑫居然说江炜涉嫌贩毒,还说江家有家赌场,里面干的都不是什么见得人的生意。
警方立刻派人秘密调查,结果真查出来点东西。
江仁青,江炜的父亲,涉及黄、赌、毒,以及人体器官非法贩卖。
江仁青开了一家赌场,表面是个名叫仁义酒店的三层楼的大饭店,很多有钱人去吃饭,而且还经常做活动,以此来引诱一些没什么大钱的人进他家饭店,不然普通人一看装潢就害怕价格。
把人骗进来之后,再试探一番,看来人有没有这几方面生意的想法,再仔细查一下背景,免得混进来警察。
有这几方面的想法就好办,直接领人进去,事后再派人跟踪一段时间,如果是警察就会被江仁青的人打死。
比如赌,让诱到的鱼先尝一番甜头,让这条鱼成为回头客,然后慢慢让鱼上瘾,没钱还赌债不着急,人家都帮想好了。男的,要么跟着卖毒,要么留点儿身体零件。女的,就比男的多了条路,成为他们黄中的一员。
据知情人士透露,仁义酒店地下有三层,负一层分成两个部分,经营黄、赌,负二层是毒品,最下面一层是人体器官贩卖。
这件事发生后,江家瞬间垮台,仁义酒店被查封,警方本还想借着这条线查清楚和江仁青接头毒品和器官的组织,奈何江仁青在入狱的第二天早上就被人发现死在牢里,经法医鉴定为中毒身亡。
而那天下午教室里发生的事,叶鑫死活不肯开口。
最后被警察告知,江炜被害现场采集的证据以及相关人群提供的线索看,他嫌疑最大,叶鑫当场就说了。
他说江炜喜欢和男人做男女欢爱之事,那天下午是江炜强迫他,说江炜是个变态,还在他身上用蜡油和刺鞭,他的腰上背上还有烫伤和鞭伤。
而在江家里找到的皮鞭上进行分析也确实有叶鑫的DNA。
但是,江炜被害现场发现的脚印、衣物纤维、头发都属于叶鑫的,血液也和叶鑫的
DNA相符。
再加上叶鑫所说的事情,可以认定为叶鑫因为江炜威胁以及性侵犯而仇杀江炜,嫌疑成立,而且犯罪现场的各项证据都指向叶鑫,再加上叶鑫强奸未成年女性,追究叶鑫刑事责任没有二话。
最后叶鑫因为强奸罪被判十年有期徒刑,但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
万金莲没回来是因为打击太大,情绪不稳定,闯入车流被撞死的。
家里的白布是为她挂的。
父亲已经醉倒在桌前,将父亲送回他房间后,我又回到桌子前写试卷。
真好,叶鑫永远回不来,父亲再也不用为他操心了,父亲一定会厌烦他的。
万金莲也回不来,太好了,只是可惜我的母亲再也不能回来和我们团聚了。
我握紧手中的笔,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天底下运筹帷幄的,哪个不是读书人！
我写完试卷便回到房间睡觉,我躺在木板上,窗外的月光射进来,照了一室凄惨。
我轻轻抚摸着胸膛和腰腹上留下的疤痕,每当我听到鞭子的抽打声,我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害怕。
9
叶金同学你好,我是雷政,上次我们见过面的,我想和你谈谈。
次日,我看着穿着便装出现在我家门口的老警官,颇有些意外。
终于发现我留下来的线索了
雷警官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不用紧张,我今天不上班,就是过来问一点小事。
我将雷警官领进家门,找出一个家里的搪瓷杯洗净,捻了几片去岁我在山上采的绿茶叶泡进去。
我端着泡好的茶水向外堂走,只见雷警官背着手四处打量,转身发现我来了,
不好意思啊,职业病,来个新地方就喜欢到处看。
我颤抖着双手,将茶水递给雷警官,转身请雷警官来桌子边坐。
雷警官,您想,您想问我啥我一定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他看我一本正经的,笑得被茶水呛到了,我赶紧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想帮他顺气的手抬起来又放下了。
他看我低着头一副可怜模样问我怎么了。
想帮您顺顺气,但是,怕弄脏您衣服了。
我低着头,眼含自卑,怯懦地看向这个老警官。
我知道,像他们这种和气却又严厉的老警察一般会更加心疼懂事的孩子。
这有什么脏不脏,你我都是人,分什么三六九等的,再说了,我比你脏才对,活这么大岁数,缺的就是你们这年纪的纯粹。
说着,便伸手拉我坐下。
在他手拉着我手臂的时候,我夸张地啊了一声,随后又匆忙地和他拉开距离。
果不其然,老警官问我手臂怎么了。
没,没什么,没被人……我紧张到一时失言,差点说出我是被人打了。
老警官二话不说,趁我不注意,撸起我的袖子。
只见粗糙的皮肤上,旧疤又添新伤,一片又一片的青紫。
饶是雷警官这种老油条也不由得感到心惊。
我慌忙的拉下袖子,局促紧张的四处乱瞟。
小同志,你告诉叔叔,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我感觉这里不是我熟悉的家而是他审问犯人的警局。
雷政是知道的,眼前的我成绩顶尖,有望考上国大,这样的孩子,将来可能就是国家的栋梁啊！
他们这些老东西迟早是要下来的,国家需要年轻的血液。
我猜,他不允许,也绝不容忍危害存在！
雷警官,真的没人欺负我,这是我之前山上打猪草不小踩空了,从山上滚下来摔的。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父亲从里屋走了出来,睡眼惺忪,一身酒味更是难闻的不行。
雷警官皱了皱眉,您好,叶同志！
父亲一看是雷警官,瞬间睡意全无,快步走向雷警官,抓着雷警官的双手,
警官啊,是不是我儿子的案子有问题呀
父亲激动到吐沫横飞,我站在一边不敢插话。
我就说我们家叶鑫最乖了,怎么会……
父亲话还没讲完就被雷警官打断了,
叶同志,我今天是过来找小金同志了解一点事情的。
父亲瞬间泄了气,没好气地说。
这臭小子能知道啥！
我看向父亲,他穿着的袄子还是十年前干油漆工买的,那个时候父亲年轻气壮,能揽下很多活。
雷警官临走前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微笑着站在大门前,和他挥手告别。
朝阳已出,照在他的肩膀,我的希望在他的身上。
直到看不见雷警官的身影我才转身走回屋内。
我问了许多人,我知道,雷警官是我们这一片最负责任的警察,只要是有疑点的案子,就算结案了,他也会继续查下去。
我看向正在刷牙的父亲,我要多看看他,说不定,以后就看不到了。
我猜,雷警官应该发现了我留在离江炜案发现场三百米左右的线索了。
好戏快快上场吧,一群败类。
10
傻逼玩意儿,老子问你呢！
面前的这个人叫张恒之,和张远之是双胞胎,张远之是哥哥,张恒之是弟弟。
我,我没有。我身上没钱。我低垂着眼,悄悄往后挪,再往后一点就不是监控死角了。
校服上的脚印,无一不在诉说我的无能。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张恒之。
我忍着肋骨上的剧痛,迅速起身向后跑。
张恒之以及他的狐朋狗友立马追上来,几个人押着我,张恒之过来踹了我一脚,
操你妈的,还敢跑！他拽着我的头发,狠狠地往墙上撞了一下,我顿时感到眼冒金星,大脑眩晕。
没钱,呵~江炜这个短命鬼操你的时候没给钱吗
他笑嘻嘻的,看着纯良无害的面孔却说着恶心的话语。
该结束了！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挣脱那几人的束缚,掏出藏在口袋里的刀子,猛地划上张恒之的脸。
很快的一刀！
可是一切都像是在我眼前慢放。
鲜红的血液在锋利的刀口下开出迷人的花朵。
真好看。
张恒之几个同伙被吓傻,不敢上前来抓我。
张恒之捂着脸在地上痛得打滚,他那一声声的惨叫真是动听。
每一个调调我都很喜欢。
几秒钟之后,那几个同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去找老师。
11
为什么要刺伤同学
医院里,审讯我的是一个不认识的警察,不过,我猜雷警官一定在门外。
面对审问,我不顾制止脱掉了我的上衣。
年轻的躯体上都是惨不忍睹的创伤,在洁白床单的衬托下,更加刺目。
我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问道,
下半身还有,警官还要看吗
一旁的记录员赶紧拿起我脱掉的衣服包住我,
小心别着凉了！你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我们警察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我低声和他道了声谢。
我看向审讯我的警官,
我可以见雷警官吗
……
所以上次你身上的伤就是他们打的！雷警官虽然面色冰冷,但却眼含愤怒和心痛。
稳了。
雷警官,我这次是实在忍不住了才误伤了恒之同学！
我拼死压下胜利的狂喜,痛苦的低泣着。
之前恒之同学打我,我都没有说什么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就动手伤了恒之同学。是他们欺负我在先的,雷叔叔！
一声警官唤起的是职责,一声叔叔唤的是长辈对后生的惋惜。
我会查清楚的。
12
监控的内容说明了一切,张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监控他们造不了假,再说了,当时都紧张张恒之,守在医院,都没来得及想到这一方面。
不出意外。
张恒之一出院就进了牢里面,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我这一身的伤可做不得假,我的肋骨断了三根,小腿骨折,轻微脑震荡,这些可都是医院开的证明,监控也都是真的。
而且,
我算好了,前几天张恒之可是满了十八岁啊！
13
伤养了三个多月,马上就到高考了,在医院养伤这段时间里,雷警官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看望我,他给我带了很多资料书,回家养伤后他也经常来。
回到学校,少了几个最讨厌的人空气都清新不少。
叶学霸,你怎么样了
赵星柏小心翼翼地和我搭话,生怕说了什么敏感的词刺激到我。
我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赵星柏表示秒懂,立马和我说学霸加油就溜走了。
安稳的过了几天舒服的日子,只不过每次晚自习下了之后,我还是要拖着尚未好全的腿飞奔回宿舍。
毕竟,我那些讨厌的室友还在。
这天,我又是第一个回到宿舍爬上床的。
我蒙着被子,被子里,我闭着眼回顾今天背的知识点,被子外,是刚回到宿舍嬉笑打闹的人群。
突然,宿舍门被人踹了一脚,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
我握紧手中的塑料叶子,心脏紧张的快要跳了出来。
来了,终于来了！
远之哥,您怎么来啦
叶金是你们宿舍的吧！
被子里,我勾了勾唇,来了,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他能熬多久呢！
远之哥,这个是叶金的床铺。
书呆子！起来！
我躺在床上佯装睡着了。
一秒钟之后,被子被掀开了,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光亮。
见我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突然有人一把抓着我的头发,不知道是谁。
不过,真讨厌,万金莲死了之后是张恒之抓我的头发,现在又来一个。
见我醒来,张远之松开手,叫我滚下床。
唔,张远之抓的呀~
我不动声色的将叶子放在床上,再一脸惶恐惊吓地下梯子。
这模样像是取悦了张远之,发出一声嗤笑。
我的那群室友端茶的端茶,搬凳子的搬凳子,他的狗腿子在他后面给他捶肩膀。
叶学霸,我希望你能去法院说你同意私下谅解,好吗！张远之吹着刚刚修剪的指甲。
远之哥,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呀。
他又软磨硬泡了几分钟,见我就是不愿,猛地站起来朝我胸口踹了一脚。
我像个小虾米一样蜷在地上,呵,张远之嘛,比他老弟力气大点,不过不碍事,该死的都得死。
上次出了事儿之后,雷警官他们瞒着我派了个人跟着我,太明显了,每天走哪儿都有一股监视感,太低估别人了。
果然,和查宿老师一起来的那个看起来像年轻教师的人立马拉开揪着我衣领揍的张远之。
13
上次怎么不和我们说这些
我又来到这个病房。
我低着头,声音低沉地说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说
只有让他们亲眼看见,我才能安心。
张远之也得谢谢我,不然他上哪儿找这么好个吃喝不愁的地儿。
养好了伤之后我就全身心投入到复习中去,时间飞速流转,我安稳度过高考。
考完生物走出考场的那一刻,身上的担子仿佛卸了一半。
晚霞落在我身上,给我渡了个金边。
该去收拾家了。
14
出成绩那天,不出我的意料,我考了市第一,虽不是省一,但也够父亲吹的了。
他逢人便说我考了市第一,几天后请大家吃喜酒。
吃席那天父亲喝了好些酒,雷警官也来随礼吃席。
等到散席大家都走了,雷警官还在,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个好样的。
我第一次抬眼看他,看不清他眼里的深意。
我装的醉醺醺,只想赶紧送人走。
当天夜里,我家走水了,起了大火,起因是我父亲在房里抽烟,烟蒂子没熄,点燃了他的褥子。
而我因为醉酒,出来上厕所,醉倒在院子里逃过此劫。
村里人说,父亲福薄,享不得文曲星孝敬。
村里人淳朴,没要我这小孩子的钱,这家出力那家出钱,帮我给父亲草草办了个丧葬。
我还躺在那张床板。
父亲,怪不得我。
我闭了闭眼,脑子里浮现母亲的音容。
我才三岁多母亲就死了。
怎么死的
母亲撞见了叶百盛和万金莲的丑事,被两人活活闷死的。
我在门外。
母亲带着我从外婆家回来,撞见了她丈夫和别人乱搞,她想要上前给自己和孩子讨个说法,可她说不出了。
人类的基因刻着趋利避害,才三岁多的我立马悄声跑去隔壁婶子家假装找妈妈。
我步子太小,跑的太慢,没追上妈妈。
15
2009年·江市
下班回来的我看见桑树底下的雷警官。
叶金,还记得我吗
雷警官上前和我打招呼。
我一手提着手里的菜,一手和他交握,当然记得,雷警官,我的恩人。
把雷警官带到家里后,我转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你结婚了他看着墙上我和妻子的照片接过水杯。
是的,01年结的。
雷警官如今不是两鬓微霜,而是满头花白,他的背也驼了点。
他老了。
我坐在沙发上和他闲聊。
大学认识的怎么没看你回村办酒席
不是大学认识的,哈哈,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给人家里做倒插门的女婿。
我满脸笑意,毫不在意地说到自己是上门女婿。
雷警官也坐在沙发上,坐在我对面,你这么聪明,该料到我为什么突然找你吧
啊这我怎么知道。
我挠了挠头,似十几年前莽撞的小伙子。
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雷警官,既然能找到我住哪里,难道还不知道我在医院上班吗
和他寒暄了片刻,我笑着起身,雷警官要留下吃顿便饭吗
言下之意,快滚,我家要吃饭了。
好啊,好久不见你小子了,还挺多想和你聊的。
那要不出去吃
不必那么麻烦,都是自家人。
那您在这儿看会儿电视,我去炒菜。
怎么不见你媳妇
哦,我爱人比我晚下班。
16
饭菜上桌后,我招呼雷警官开动,我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喝酒,还请您见谅。
我给他倒了杯酒。
不等你媳妇了
哦,她给我发信息说今晚和朋友出去看电影。
他点点头。
我洗完碗,雷警官还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看向餐桌上那杯没被动过的酒。
别看了,叶金,我是来和你谈案子的。
我扭头,再次对上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只不过这双眼睛里多了疲倦。
案子什么案子
我给自己泡了杯枸杞,端着保温杯坐在单人沙发上。
十二前的案子。
十二年前我算算哈,九七年,以前的案子还没结吗我故作疑惑。
他掏出本子和笔,给我展示了他的证,真敬业,这么大岁数了还坚持着办案子。
别装了,十二年前我就奇怪,感觉有只手推着我。
叶金,林骁和江炜都是你下的手吧,张恒之张远之也是你的计策。
啊我杀的雷警官,你这话可不能瞎说,这可是人命。
我有些愤怒,保温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不言语,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照片,依次摆在我面前。
江炜案发现场的鞋子,叶鑫的。
林骁失事河边的脚印,不知道是谁的。
那鞋子是我弟的,我认得,那脚印我不认识。
是吗
我记得当年林骁的案子是说他意外淹死的,凶手是谁未定,江炜的案子是我弟。
是,当时我们警方还在江炜遇害现场发现了叶鑫的血,也是通过这个血迹才做的DNA检测,但是,在血液里面我们又检测出了过剩抗凝剂。
抗凝剂
我竭力忍住自己拿杯子喝水的冲动。
那次我去你家,我就在你的床板下看见了许多化学试剂瓶,当时没注意,现在回过神来了。
林骁遇害现场的脚印是你父亲的鞋印。
我没忍住笑了笑,我父亲他和林骁都不认识,他怎么会去害林骁
我还没讲完,但是通过重力分析,鞋印是你父亲的鞋印,但,穿这双鞋的人却不是你父亲。他打断我,录音笔上的光显示它正在工作。
那双鞋烧毁在那场意外的大火里,你太自信,什么都没收拾就走了。
他顿了顿,你确定要我继续说下去吗自首可以从轻。
我这次是真的笑了,自己精心规划的一切终于有人发现了,从前无人可说的快感这一刻得到了。
我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在脑后,别提多惬意。
我有什么可说的,雷警官既然都知道这么多,就继续说下去呗,我不需要什么从轻。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收集了那双鞋子的灰烬,还有你床板下的试剂瓶。
他又从他的小破皮包里掏出几份检测报告推到我面前。
你家里人不给你买袜子穿,你也习惯了不穿袜子穿鞋,常年如此,你的脚爱干裂,鞋子里会留下死皮。现今技术发达,这灰烬里有你的DNA。
他推来一份报告,是的呢,我穿着叶百盛的鞋杀了林骁。
你的试剂瓶里又分析出叶鑫的血,还有,江炜的……
他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
继续说呀,江炜的什么江炜的鞭子上也有我的血对吧。
我兴奋的浑身血液沸腾,人渣死了有什么可惋惜的。
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弄到叶鑫的血,又是怎么弄到抗凝剂
哦,他的血是我故意激怒他让他来打我,却让他一下子撞上了镰刀,划了大静脉。
那次我可挨了好一顿打,怎么没得破伤风死呢医生太负责了。
在食品厂做兼职就可以搞到柠檬酸钠,简单。
所以呢这两人都该死的好不好
他终于憋不住了,是,他们是不配为人,但是应该是由法律制裁他们,而不是你直接杀害他们,这样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嗤笑,法律如果法律能动手,我才不会碰这群人渣。
在害死他们那段时间,我曾无数次沉沦堕落,和雷警官说的一样,认为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直到我看到一句话。
当法律无法为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义且高尚的。
雷警官,你也知道他们有罪啊。
17
1995年·高一下册
我被人拦在巷子尽头欺辱,江炜的鞭子遮住了日光,我想我马上可以去见妈妈,可身后撕裂的疼痛让我不敢见妈妈。
我太脏了。
我强忍着痛苦,我知道,我越挣扎他越兴奋。
我看不清日光,树叶在头顶发光,我想就这样没了也好。
住手!我已经报警和喊人了!
濒死的我睁开了眼,她在阳光下。
她救了我,却搭进去了自己。
顾莹莹被人发现时,已经是满身鞭痕。
她父亲报警,体液检查,查出来是林骁。
江炜不玩女人,但他和林骁两个是一丘之貉。
两人被告上了法庭,却又因为未成年和家里的关系被保护了下来,反而是莹莹一家被迫搬离湾船。
法律,呵,法律制裁不了的,那就我来。
晶莹的露珠滋润了干枯的树叶,树叶为蒸干的露珠摇个响有什么错
我忍着不堪等啊等,终于等到他们成年。
18
2009年·我家
我抚着我和爱人的合照,您知道吗就是这迟迟不来的正义,莹莹永远被锁在了十五岁那个夏天。
莹莹现在只有六七岁的心智,倒也挺好,她忘了所有,只能认得父母和我这个丈夫。
她就是莹莹,雷警官看向墙上的合照,神情晦涩难辨。
莹莹父亲在96年突发脑梗去世,我没什么能耐,我只有好好读书,好好赚钱。
我上了大学就找到莹莹和她母亲,我兼职攒的钱够租个小房子。
我和莹莹结婚的时候只有岳母一人。
我和她不是肉体婚姻。
灵魂相靠,慰藉取暖。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这些事如果……
雷警官又开始了,我打断他,雷警官,迟来的正义等于否定正义。
更何况,如果我没有做这些,如果莹莹没有站出来,正义,就是缺席了。
19
我入狱了,雷警官认了莹莹做干女儿。
他辞了市里的高职,开始走基层普及法律,他的事迹被记者报道。
山区的孩子走进大众的眼里,教育等资源一再改善,越来越多的年轻力量走向国家基层。
雷警官,你又何必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