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肉粽,忌生人
一抬头就看到了这六个明晃晃的大字,虽然墨色有一些渐褪,但还是给人一种很森然的感觉。
狗蛋,快走,这村子早就没活人了!!!
看着这几个红色的感叹号,这炎炎酷暑,却让我一瞬间有种掉入冰窟之感。
01
我叫周狗蛋,之所以叫狗蛋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那花婆奶奶说我命薄,不取贱名活不过四岁。
刚开始我爸妈还不信,他们去给我登记完周凤章后,我便病倒了,如同被魇了魂一般。
还好奶奶及时赶到,又让他们把我名字改成周狗蛋,我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但是作为无神论者,我是不信这些的,但是拗不过爸妈,我最终还是带着这个有点好笑的名字,上学、毕业、找工作。
还在灵异直播圈闯出了一番成绩,就因为我这名字时常被粉丝拿来逗趣。
前不久,我收到一封邀请函,邀请我去一个石门村的地方观看送肉粽的仪式。
我本来不是很感兴趣的,但电脑上跳动的数据曲线——驱魔人老詹最新一期直播在线人数突破百万,弹幕互动量是我的三倍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想起上个月直播时,弹幕里满屏的嘲讽:
狗蛋江郎才尽了
都是特效糊弄人。
页面右下角跳出弹窗广告,赞助商撤资的通知在屏幕上刺目地闪烁。
银行账户里不断缩水的余额,和老陈直播间里飘飞的豪华礼物,形成鲜明对比,在我脑海里不断交织。
而邀请函最后一句是破解石门村的秘密,会有一百万奖励。
附件里的照片更让我瞳孔骤缩——阴森的祠堂后院,歪脖子树上挂着半截暗红的粽绳,树下散落着破碎的陶瓮,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着类似婴儿的轮廓。
本来这个圈子就小众,不太好直播带货赚钱,如果我通过解密的形式,进行直播,不仅有了流量走红,还可能获得这一百万的奖励。
更重要的是,听说有好几个圈子里的都被邀请了,包括老詹,我要是不去,粉丝岂不是以为我怕了他。
我周狗蛋混这圈子,我能怕
02
在团队的配合下,我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石门村。
村口立着一块大石头,写着三个大字石门村,而村口则是一个似乎是石头制成的牌坊。
这给我一种很荒凉的感觉,路边感觉没什么人,路边的房子里若隐若现的感觉有一双双眼睛在看着我。
你们有看到什么人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我问道。
没有呀,周哥,你是不是太累了。
就感觉路上有点空旷,没什么人。
他们这好像是这种时候不让在外面。
团队成员给了我各式各样的回答,我稳住心神,和团队成员按着邀请函背面的地图,找到了这个村子的祠堂。
从我们进入村子的时候,已经开始了拍摄,现在直播间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粉丝。
当控制无人机从灰暗的天空到祠堂破旧的瓦片,再到祠堂门口送肉粽,忌生人六个对联上已经褪色的大字时,直播间的弹幕正在疯狂滚动。
听说送肉粽,是把吊死的人通过这种特殊的仪式将他们送走,以免留在人间抓替死鬼。
现在快天黑了,狗蛋赶紧回避一下,活人面对这种,会被当替身的!
送肉粽是送吊死鬼的魂,生人参与会......
狗蛋,快走,这村子早就没活人了!!!
我看着这些滚动的字幕,感觉有些好笑,这都什么时代了,还信这
不过为了直播效果,我还是说家人们,看到这些弹幕里面哪有这么邪乎。你们想不想看后面的,想的话,请给我点亮直播间的小星星。
一瞬间,屏幕上弹出来许多礼物。
还有继续、接着往里走等弹幕在不断滚动。
我手指无意识摸索着奶奶从小给我带着的可以挡煞的佛牌,佛牌上没有一丝裂痕,心里更加坚定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之说。
助理小刘抱着三脚架跟在后面,运动鞋陷进泥地里发出
吧唧
声:周哥,仪式要到子时才开始,要不我们先
——
等不了。
我打断他,从包里掏出微型摄像机别在衣领上,今晚全网直播送肉粽,错过这波热度,咱们又要被‘驱鬼道士老詹’压一头。
我没说的是,之前收到的邀请函里,除了十万预付款,还附了张照片
——
祠堂后院歪脖子树上,飘荡着半截褪色的红绳。
03
这让我确定,这里不是恶作剧的话,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在祠堂的角落里架好了机位,静等好戏开场。
当我再看向祠堂的供桌时,桌上放着几个粽子,上面的绳结手法和图片上的别无二致。
小刘,把红外摄像机架到梁上,我背过身将罗盘塞进行李箱,待会儿拍点升格镜头,我要拍到粽子落地时粽叶炸开的瞬间。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潮湿的空气,惊得祠堂梁上的夜枭发出刺耳啼鸣。
我盯着手机屏幕,直播间在线人数正疯狂跳动,鲜红的数字不断攀升,五十万、六十万……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我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镜头里,十几个蒙着黑纱的村民抬着竹轿缓缓而入,轿中捆着的稻草人裹着那截暗红的绳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和委托邮件里照片上的红绳一模一样,每个绳结都透着说不出的邪性。
村民们开始用闽南语吟唱祭文,低沉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呜咽。
我突然注意到人群里那张熟悉的脸。
一个瞎眼阿婆不知何时摘下了眼罩,两颗浑浊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data-fanqie-type=pay_tag>
停!我鬼使神差地喊出声,你们这绳子绑错了!
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喊,或许是被高涨的流量冲昏了头脑,或许是潜意识里想制造更大的爆点。
我大步上前,直播间的弹幕疯狂滚动,观众们兴奋地刷着
刺激
主播牛批
厉害了,我的狗蛋哥
当我的手触到红绳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稻草人体内突然发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是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蒙着黑纱的村民们动作整齐地停下,白雾从黑纱下翻涌而出,腐臭味混着糯米发酵的酸气扑面而来,熏得人作呕,而我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红绳在他手中变得黏腻潮湿,像是浸过血水。
我想松开手,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越攥越紧。
瞎眼阿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面前,冰凉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嘴里喃喃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周哥!助理小刘的惊叫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却见祠堂大门不知何时已经紧闭,窗户也被黑色的雾气笼罩,手机信号格变成了空白。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疯狂刷新,可那些文字却变得模糊扭曲,仿佛有一双手在屏幕后用力撕扯。
红绳突然开始剧烈扭动,像活过来的蛇般缠住我的手臂。
我这才惊恐地发现,村民们黑纱下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团蠕动的黑影。
供桌上的糯米粽纷纷裂开,露出里面腐烂的肉块,粽叶上渗出暗红的汁水。
快停下!瞎眼阿婆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可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红绳顺着手臂缠上脖颈,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
瞎眼阿婆浑浊的眼球盯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肉,直视我最深处的恐惧。
直播间一百万观众的弹幕在手机屏幕上疯狂跳动,却像是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我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声,急促得像濒死的鱼。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直播间的标题探秘送肉粽几个字,正在滴血…
回到临时居住的民宿,我拧开水龙头,泛黄的水流里竟夹杂着细碎的粽叶。
我猛地关上水龙头,水珠却仍顺着内壁缓缓滑落,在水槽里聚成小小的漩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拉扯。
深夜,我被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睁眼便看见月光下,无数粽绳正从门缝里扭动着钻进来,在地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我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粽绳爬上床沿。
这一晚我噩梦愈发频繁,梦里无数婴孩的哭声在耳边回荡,粽绳如毒蛇般缠住他的咽喉。
04
第二天醒来,枕边的罗盘疯狂旋转,指针划出的虚影让我头晕目眩,我我摸了摸我胸前,佛牌已经完全碎裂。
小刘举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深哥,后台收到两百多条私信,全是同一个账号,发的都是......
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同一张照片,是我昨晚扯动红绳的画面,而照片角落的阴影里,分明站着个浑身缠满粽绳的身影。
屏幕上那些照片角落的身影,让我感觉背后始终有双眼睛在窥视。
我强装镇定地安抚小刘,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而当我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镜中的自己突然眨了下左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属于我自己的阴森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恐惧如跗骨之蛆。
灯光师在机房监控画面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对着镜头笑,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生怕镜中的自己也会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场记整理素材时,发现存储卡里多了段凌晨三点的录像,画面中,祠堂供桌上的粽子正一个个睁开眼睛,我整夜不敢闭眼,总觉得黑暗中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不受控制,明明阳光直射,影子却扭曲地蜷缩在墙角,做出各种怪异的姿势。
即便如此,我仍固执地沉溺在直播中,用疯狂掩盖内心的恐惧。
我把直播间标题改成《揭秘送肉粽真相》,直播拆解民俗细节。
当我用解剖刀划开供桌上的糯米粽时,弹幕突然集体刷起一串血色文字:你们在吃我的肉。
我握着解剖刀的手剧烈颤抖,刀刃在糯米粽上打滑,却强撑着继续。
直播结束后,我疲惫地瘫在椅子上,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吞咽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嘴正在享用我解剖的粽子。
05
深夜的祠堂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我站在祠堂门前,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月光下,祠堂的朱漆大门仿佛一张血盆大口,门框上
送肉粽,忌生人
的对联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的手电筒光束在斑驳的墙面上晃动,投下扭曲的影子,让我仿佛置身牢笼。我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砖都发出令人牙酸的
吱呀
声。
自从上次被粽绳袭击后,我的脖颈还残留着红痕,冰凉的触感从脚踝一路攀至脖颈,此刻还伴随着心跳隐隐作痛。
供桌下的暗格在罗盘指引下显露无遗,我蹲下身子,手指刚触到木板边缘,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从指尖传来,仿佛有双冰冷的小手在拽他。
我咬牙用力撬开暗格,一本布满霉斑的日记和一个陶瓮出现在眼前。
日记里的字迹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逐渐在地面蔓延成
还我命来
的血字,弄得我手上似乎沾满血迹。
日记的封皮上,送肉粽秘典
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翻开泛黄的纸页,歪歪扭扭的字迹里记载着令我毛骨悚然的真相。
原来,瞎眼婆婆曾是村里的接生婆,那些夭折的婴尸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多年前,村庄遭遇罕见瘟疫,刚出生的婴儿本就抵抗力弱,根本无法抵御疫病的侵袭,很多都不幸夭折。
作为接生婆,瞎眼婆婆亲手接过许多新生命,又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心中满是悲痛与自责。
彼时,村民们愚昧无知,听信了一个游方术士的荒唐之言,认为是这些夭折的婴孩带来了灾祸,必须用送肉粽的仪式将他们的灵魂送走,村庄才能恢复安宁。
术士还蛊惑村民,将婴尸用红绳捆绑,放置在祠堂后院的歪脖子树下,以镇压所谓的邪祟。
瞎眼婆婆虽满心不忍,却无力阻止这一切。她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来到树下,为那些可怜的婴尸诵经祈福,希望能减轻他们的痛苦。
然而,她的行为并未改变什么,婴灵的怨念反而因错误的仪式不断加深,被困在了村庄,导致婴灵怨念加深,被困在村庄无法解脱。
而那截红绳,正是当年用来捆绑婴尸的物件,每解开一个结,就会释放一份怨念。
06
我越读越慌,手电筒的光突然开始闪烁,四周传来细碎的爬行声,像无数小虫子正顺着我的裤脚往上爬。
就在这时,缠绕在梁上的粽绳突然活了过来,如灵蛇般向我扑来。
我惊叫着后退,却被地上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一道黑影突然从我头顶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冷风,手电筒
啪嗒
掉在地上,滚到角落。
光束扫过满地散落的粽绳,每一根都像是有生命般扭曲着。
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祠堂内漆黑一片。
我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循着记忆走向供桌下的暗格。
就在我蹲下身子的瞬间,凭借微弱的月光摸索陶瓮。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瓮身,无数粽绳突然从四面八方窜出,缠住我的手腕、脚踝。
我奋力挣扎,却感觉粽绳越勒越紧,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想起瞎眼阿婆的眼神,想起团队成员遭遇的不幸,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
为了流量,我不仅将自己置于险境,还连累了无辜的人。
对不起......
我喘着粗气,对着虚空哽咽道,是我错了,不该为了流量亵渎你们......
话音刚落,陶瓮发出一声清脆的裂痕声。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猛地咬向手腕,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陶瓮上。
随着鲜血渗入,那些婴儿手印开始发出幽幽的蓝光,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我强忍着剧痛,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日记,开始诵读古老经文。
以血为引,解缚还魂......
每念出一个字,缠绕在身上的粽绳就松动一分,陶瓮上的裂痕也在不断扩大。
祠堂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我的睫毛上结满了白霜,但我不敢停下,声音越来越大,泪水和着血水滴落在地面。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陶瓮轰然炸裂,无数光点从碎片中升腾而起,在空中汇聚成一张张稚嫩的脸庞。
那些脸庞带着释然的微笑,渐渐化作星光,消散在夜空中。
缠绕在我身上的粽绳也在这一刻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我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望着逐渐变亮的天空,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而我嘴角挂着微笑。
07
当小刘带着警察撞开祠堂大门时,直播画面还在跳动。
镜头里,我对着虚空诡异地笑着,手里把玩着仅剩那截红绳,而我身后的梁上,挂着十几个血肉模糊的
肉粽,每个粽绳上都系着台正在直播的手机。
祠堂外,我看着瞎眼阿婆又戴上了眼罩,怀里抱着的布偶沾着新鲜的糯米,在晨雾中轻轻摇晃,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孩子,你终于做到了......
回到城市的我,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脖颈处的红痕虽已消退,却仿佛永远烙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手机里那个曾让我名利双收的直播账号,毫不犹豫地按下了
注销
键。
随着系统提示音响起,几十万粉丝、无数点赞和评论,连同那段疯狂追逐流量的过往,一同消失在网络世界。
处理完社交账号,我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天。
书架上摆满了从山村带回的民俗书籍和资料,泛黄的日记被我小心翼翼地锁进抽屉深处。
我打开电脑,敲下的第一个标题是《当
送肉粽
不再只是流量密码
——
敬畏民俗的生死一课》。
在文章里,我坦诚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从最初的利欲熏心,到被邪祟纠缠的恐惧,再到最终的救赎,字里行间满是对民俗文化的愧疚与敬畏。
文章发布后,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有人质疑我是为了炒作,有人被我的故事吓到,但也有不少民俗学者和爱好者联系我,希望能共同探讨民俗保护。
我没有过多回应争议,而是开始频繁出入图书馆、博物馆,拜访各地的民俗专家。
我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不同地区的民俗禁忌与文化内涵,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让更多人了解民俗背后的意义。
三个月后,我的第一本民俗保护书籍《敬畏的力量:那些不该被亵渎的传统》正式出版。
书的封面设计得很简洁,只有一个古朴的粽子图案,没有任何惊悚元素。
签售会上,一位年轻的网红特意赶来,向我请教如何在创作中既保留民俗特色,又不冒犯传统。
我耐心地分享着自己的经验,最后语重心长地说:流量会消失,但文化的价值永存,别让好奇心和贪欲,毁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我回了趟老家,做花婆的奶奶已经垂垂老矣,但她眼睛依旧晶亮,她上下打量过我之后,说道
佛牌碎,过一劫
之后便沉沉睡去。
闲暇时,我也会独自去寺庙,在袅袅香烟中,为那些曾经被我惊扰的婴灵祈福。
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抹去那段黑暗的过往,但可以用余生去守护和传承民俗文化,让更多人懂得,有些界限,是必须坚守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