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穿越小说 > 薪火大明 > 第8章  西山
紫禁城,乾清宫。
夜色已深,崇祯皇帝朱由检搁下朱笔,指节因长久用力而有些发白。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显疲惫和忧虑的脸庞,眉宇间沟壑渐深,投下浓重的阴影。
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桩桩件件都如同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夜深了,龙体要紧,该歇息了。”
崇祯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朱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王承恩,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他虽深居宫中,却对宫外的大小事务了若指掌,这得益于王承恩和遍布京城的厂卫眼线。
王承恩躬身道:“回陛下,倒是有件趣事,与国丈府有些牵连。”
“哦?”崇祯略微抬了抬眼皮,总算有了些旁的情绪,
“周奎那老丈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对于这个贪财吝啬的岳父,崇祯向来没什么好感,若不是看在皇后的颜面,怕是早就寻个由头罢了他的国丈之位。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并非国丈,而是国舅爷,周涛…今日将国丈府名下的数家药铺和粮铺都给搬空了,据说是…要去城外开设粥厂,赈济那些流民。”
“周涛?”崇祯猛地抬起头,烛光在他眼中跳动,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那个整日里只知提笼架鸟,跟在一群勋贵子弟身后惹是生非的小舅子?
印象中,周涛除了让皇后操心,就是变着法儿给他这个姐夫添堵,何曾有过这般…识大体的举动?“消息确实?”
王承恩躬身:“回陛下,千真万确。奴婢已命东厂番子细细查探过,绝无虚报。
永定门外,周府的粮车、药车络绎不绝,据说嘉定伯为此气得在府里跳脚,差点背过气去。
几万石粮食,还有那些平日里有钱也未必能凑齐的药材,就这么流水似的送出去了。”
几万石粮食……崇祯默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户部年年哭穷,各地灾情报上来的折子堆积如山,国库里能挤出三五千石都得掰着指头算计,他这个小舅子,一出手便是几万石。
这手笔,连他这个皇帝都自愧不如。是真的浪子回头,还是另有所图?亦或,只是那纨绔性子发作,换了个新奇的败家法子?
他想起皇后前几日在坤宁宫为这个弟弟的辩解,说他落水之后性情大变,倒像是换了个人。
当时只当是姊弟情深,回护之辞,如今看来,未必全是虚言。这周涛行事,看似荒唐,却又透着股邪门的精准,上次献策平抑粮价便是如此。
“哼,败家子……”崇祯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这声低语,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这般“败家”,若是多几个勋贵子弟效仿,他这个皇帝倒能省心不少。至少,这银子是实实在在花在了灾民身上,比喂饱那些贪得无厌的蛀虫强得多。
“知道了,你退下吧。”崇祯摆了摆手。
王承恩躬身退出。
乾清宫内又恢复了寂静,只余烛火哔剥。
崇祯拿起一份关于河南流民涌入京畿的奏报,目光却有些游移。
窗外夜色如墨,他第一次认真思考起那个吊儿郎当的小舅子......
国丈府。
周涛听着老管家福伯愤愤不平地转述着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什么“周家出了个散财童子”、“嘉定伯要被亲儿子气死”云云,只觉好笑。
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茶水温热,正熨帖。
“福伯,您老这气性可不成。”周涛放下茶盏,眉眼带笑,
“他们爱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还能堵了不成?再说了,我这‘败家子’的名声,说不定还有大用处。”
老管家跺脚:“少爷!这名声哪有什么用?只会让老爷更生气!”
“用处大了去了。”周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比如,可以名正言顺地请那些平日里自诩为国之栋梁的大人们,也跟着我这个‘败家子’一起‘败败家’嘛。”
脑海里过了一遍那些在背后嚼舌根最欢的几个名字:
成国公朱纯臣,兵部尚书张缙彦,襄城伯李国桢,还有那个未来的内阁大学士陈演。
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明朝的硕鼠,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比谁都积极,国家有难时,跑得比兔子还快,投降比谁都彻底。
“一群只知内斗,不知外患,临难无勇,见利忘义的软骨头,”周涛心中嗤笑,
“现在笑得欢,等李闯王兵临城下,有你们哭爹喊娘的时候。不过,就这么等着他们被历史的车轮碾死,未免太便宜了。”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福伯,你这两日替我备些帖子,就说我周涛感念皇恩浩荡,见流民可怜,不忍其冻饿而死,愿效仿古之先贤,设个‘散财宴’,请京中诸位大人同僚、勋贵世交,共襄盛举,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
地点嘛……就设在永定门外的粥厂旁边,让他们亲眼看看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看看我周家的‘败家’成果。”
老管家一听,眼睛都直了:“少爷,您这是……这是要逼捐啊?那些铁公鸡,能拔毛?”
“逼捐多难听,”周涛笑道,“咱们这是‘感召’。我这个‘败家子’都散尽家财了,他们好意思一毛不拔?再说了,皇后娘娘和陛下那边,想必也会乐见其成。这叫阳谋,由不得他们不入套。”
让这群只会动嘴皮子、中饱私囊的家伙,也好好出一次血,用他们的钱,来养活更多的人!此事若成,不仅能解燃眉之急,还能狠狠打击这些人的气焰,一举两得。
想到此处,周涛心情愈发舒畅,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正得意间,他忽然想起一事,叫住正要退下的老管家:
“对了,福伯,还有件事。你去仔细打听一下,京城西边,那片西山,现在是谁家的地界?有没有可能……整个儿买下来?”
老管家脚步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周涛:
“西……西山?少爷,您没发烧吧?那地方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就是野草,连砍柴的都嫌路远,地又贫瘠,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买它作甚?那得多少银子?咱们府上……现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老管家觉得自家少爷这病是越来越重了,败家都败出新花样了,竟然要去买一座荒山!
“荒山?”周涛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那笑容看得老管家心里直发毛,
“福伯,您不懂,那可不是荒山,那是……乌黑发亮的金山!
“金山?”老管家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家少爷越说越玄乎。
“您老就别管那么多了,”周涛摆摆手,不容置疑,“只管去查清楚,如果是无主之地最好,若是有主,地价想必也高不到哪里去。
想办法,用最少的钱,把整片西山的地契都给我弄到手。钱的事,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老管家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见周涛那副胸有成竹、不容置喙的神情,只能把满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苦着一张脸应下:“是,少爷,老奴这就去办。”
心里暗暗叫苦,老爷要是知道少爷又在琢磨这等“败家”大计,怕是真的要被活活气出个好歹来。这哪里是金山,分明是往无底洞里扔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