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年我要回海边老家提前请假,我那个一毛不拔的老板冷笑：
回个家要请几天假,怎么你家在太平洋上吗
我沉默。
高铁转大巴再转渔船再转驴车的苦跟他这种城里人说不明白。
他不准假,我一气之下辞了职。
在老家提着鱼食桶喂鱼的时候,我一抬头,觉得前面沙滩上穿着雨鞋提着渔网的男人似曾相识。
我们四目相对,愣在原地。
Alex,阿晨是你本名
老板,早说你也要回村,我让我大伯开渔船捎你一程啊。
要过年了,我提前去请假。
办公桌后戴着蓝光眼镜的男人看着我的请假申请,微微皱眉：
你要提前三天走有急事
答应了家人要回去吃年夜饭。
他撸起袖子,露出价值几十万的智能手表,嗤笑了声：
Alex,我以为以你的智商至少会找一个更合理的理由。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你回个家半天还不够吗你也知道现在游戏上线前是最忙的时候,大家要是都跟你一样,那项目还怎么做
我沉默。
我回趟家要先坐高铁,再转大巴,坐上去镇上颠得要死的客车,再转二十块钱一趟的小渔船,最后走上我大伯的驴车。
别问为什么还要驴车,年前涨潮,村里的路都被海水淹了,车开不进去。
算了。
跟林昭这种城里人说不明白。
听说他家境优越,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就投资让他做独立游戏,估计他这辈子都没闻过海腥味。
我叹了口气：
我今年的年假都没休,都攒到了这两天,这是合理休假。
自从我入职当他的主程序员,几乎是随叫随到,通宵达旦改bug,连他家里的游戏设备都是我去买齐安装的。
就在昨天晚上,我还跟他熬夜调试,终于修复了一个困扰团队半个月的严重bug。
我算是尽职尽责了吧
他这种完美主义强迫症的性格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
我就想回去过个年怎么了！连家都不能回我这工作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
林昭还是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看着他这表情突然一肚子火。
我不干了！
一股无名火冲上来。
想回家的心战胜了理性,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林昭显然有些意外。
流程我熟,迅速走完辞职手续后,我果断收拾东西走人并删除了林昭的联系方式。
听说我回老家了,七大姑八大姨齐聚。
阿晨,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
在家待多久啊
待两天。
在哪工作啊现在
在外面。
在外面做什么呢
做程序。
我随手又往面前的炭火盆里添了两块碳。
过年回来就休息。
几个亲戚不问了。
我有点后悔。
林昭虽然苛刻但他给钱痛快啊。
月薪五万还有股权的工作可不好找了,哎,冲动了。
特别是过年这种特殊日子,丢工作这事要是被亲戚们知道了,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
2
阿晨,鱼还没喂,要做年鱼了,饿瘦了可不行。
哦。
我卷起裤腿,提起厨房的鱼食桶熟练地往里面加了麦麸和小虾米等饵料,用大铁锅煮熟后提着去鱼塘。
两条大青鱼游得欢快。
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很快就会变成两大盘鱼。
我有些不忍,给每条多喂了点。
小林,小昭,你们多吃点我才能多吃点。
两条鱼儿争抢着吃食。
我提着空了的鱼食桶往回走,村里没有高楼大厦,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就开始天黑了。
昏暗的海风中,我隐约看见有人坐着突突突的渔船在前面码头靠岸,个子挺高,穿着雨靴雨衣手里还提着渔网。
看着面生,估计又是村里新来的女婿。
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只见那人一脚踩在湿滑的石阶上,发出一声惊呼。
Shit！
……好熟悉的声音。
我跟那人同时抬头,在看见对方脸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空气一时安静。
海鸥叫夹杂着海浪声夹杂着渔船马达声,还有我奶在后面叫：阿晨鱼喂好了没有
……
林昭：Alex,你本名叫阿晨
我不语。
只一味地摆弄着鱼食桶。
直到村长开着他的小电驴路过,看见林昭猛地打了个招呼。
哟！大学生回来了！阿昭,这都五年没回来了吧
……
林昭不语,只想逃。
可他又逃不掉。
因为他在湿滑的石阶上站太久,雨靴陷在海藻里拔不出来了。
我看着他狼狈拔鞋的样子突然想起那份冲动辞掉的工作。
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林总！
我来帮你！
我撸起袖子就冲过去扶住了林昭的胳膊。
来,抓着我的手臂,重心后仰,我数到三就用力拔！
一、三！
林昭还没反应过来,我用力一拉,脚出来了,鞋留在了海藻里。
看着他湿透的白袜子,我脑子一抽就在他面前蹲下了。
林总,我背你上去。
林昭扶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阿晨,这件事我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
3
再叫我阿晨,就别怪我叫你阿昭了林总。
闭嘴Alex。
村头小商店里,我跟林昭一人捧着一杯珍珠奶茶坐在门口。
他这声Alex一叫出来,来往买鱿鱼丝的小孩都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
我妥协了。
入乡随俗这词也不是没有道理。
算了,在村里还是叫我阿晨吧。
林总,早说你也回村,我让我大伯开船捎你一程啊,他就做村里到镇上的摆渡生意,二十块钱一趟,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以给你便宜十块钱。
林昭喝了一口奶茶,有些惆怅。
这次回来也是临时决定的。
林昭老家就在村尾,从小父母出海遇难,是奶奶把他带大的。
上大学的时候林昭就拼了命地做项目赚钱,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成了游戏公司老板。
有钱以后林昭就把奶奶接到了S市。
但老人家住不惯,总想回老家看看她那些海景。
今年更是死活不去城里过年,说太寂寞了。
林昭没办法,总不能让老人家一个人过年,于是回了村。
我们这村子不大,我俩差三岁,说不定小时候还一起玩过。
太巧了。
明天有空吗
嗯
没事的话,来我家坐坐。
林昭说他奶奶喜欢热闹,但偏偏他是个无趣的人,希望我能去热闹一下。
讨好老板这件事我很乐意,但是……
明天不行,我家有大事,会来很多人,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渔民。我得帮我爸妈准备,烦死了,每年都得来这么一次。
林昭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
我明白,需要我帮忙吗
我一愣,想起今天奶奶刚说过出海捕鱼人手不够的事。
立马两眼发光：
林总你要是有空来帮忙的话就太好了！
林昭自信一笑：
放心,不会让你丢脸的。
我看着他藏在雨衣下结实的肩膀,深信不疑。
这么好的身材不用来拉网可惜了。
第二天一早。
开船的船老大带着工具就来了。
我爸还有几个大伯准备好渔网绳索,摩拳擦掌准备出海。
亲戚家的年轻小伙子也都来帮忙了,但他们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拉个网死活拉不动。
不行啊,这网太重了,四个人拉不动。阿晨,你不是说还有人帮忙吗
我刚准备给林昭发消息就看到他先发来了：
我到码头了。
他来了！
我一抬头。
只见码头石阶上,林昭穿着高档冲锋衣和登山鞋,戴着专业防风帽,还拎着一箱好酒。
我看着他懵了。
他看着正在海上翻腾的渔网也懵了。
我大伯也懵了：
嘿,我上城里的时候见过,这不是搞电脑的吗
他一愣神就松了手。
只见那张大渔网一个浪头翻过来,带着一堆海鱼直接朝林昭扑去。
林昭卡顿两秒后,瞪大眼睛转身就跑。
我们一群人在后面追。
林总！
鱼！
林总！
网！
……
一时间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那网一个大浪,直接把林昭连人带酒卷进海里。
我们一群人赶到海边,只见一人一网在水里扑腾。
我仰望天空。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错觉。
4
屋外吵吵嚷嚷还在继续收网。
屋内我拿着林昭的冲锋衣外套正在火盆旁边烘着。
林昭穿着我爸的毛衣坐在旁边瑟瑟发抖。
他不知道我家今天出海捕鱼,还以为是我家里安排相亲,打扮得人模人样给我解围来了。
得知真相的我更愧疚了。
海鱼在外面蹦跳个不停。
我大伯在外面说：今儿咋这么闹腾,平时谁喂鱼,叫两声让它们别紧张。
我妈接着说：
阿晨回来以后她喂得多,还给它们起名字了呢,一条叫小林一条叫小昭。
还得是城里回来的,有文化。
……
我根本不敢看林昭的表情。
就这么讨厌我
他突然问。
说实话,林昭的确要求严格又一丝不苟。
但如果不是他在游戏开发初期天天熬夜写代码,跟同行公司较劲争抢每一个技术细节,我们公司一半人都要失业。
如果不是他要求高,处处让我做到最好,我早在入职第一年就可能因为程序漏洞背锅走人。
不知道是不是毛衣的衬托。
摘掉眼镜的林昭看起来少了些许严肃。
多了一些朴实的疲惫感。
我沉默了很久。
老板,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好久了。
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跟你说。
我怕我说了,我们的关系就会发生改变……
林昭整了整身上的毛衣,炭火的光映在脸上有些泛红。
他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你……你直说吧。
人与人的关系,瞬息万变。
我……我能接受。
我咬唇攥紧了手里的冲锋衣。
艰难开口：
你这件衣服贵吗
……
什么
我伸出手。
露出被烘糊了的袖口,哭丧着脸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昭穿着那件烤糊了袖子的衣服,遮着胳膊走的时候。
我知道,我复职的希望渺茫了。
5
第二天林昭主动给我发消息。
我很意外。
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愿意理我。
我得买件衣服。
你付钱。
果然还是那个斤斤计较的铁公鸡。
我慌忙数起我银行卡里的余额。
但又一想,过年快递停运,他只能在镇上买衣服。
那没事了。
我从枕头下面掏了五百块钱,想着找零还够买点海鲜干货什么的回来。
村里去镇上是我大伯开船送我们去的。
我跟林昭坐在船舱里,一只手死死抓着扶手。
我见气氛尴尬,强行找话题：
林总你应该很少坐这么颠的船,但这船吧也有好处,就咱们村,听说有人肾结石疼得要死坐船去镇上医院,结果你猜怎么着,颠一路把结石颠下来,好了！
林昭转头看我：
那是我二叔。
……我咧着的嘴又合上了,真巧。
镇上好点的服装店就那几家。
我第一次那么有底气。
进去大手一挥。
老板,把上面那几件都给我拿下来！
老板娘像看见大客户一样,喜笑颜开给我一件件介绍。
我们店的衣服卖的都是好牌子的！
我仔细一看。
Puma变成了Pima,Nike变成了Nlke,Adidas变成了Adadas……
卖得真全啊。
我偷偷去看林昭的表情,他倒显得无所谓：能穿就行。
很好。
没有一件合身的。
最后林昭在海鲜市场买了一件宽松帽衫。
真别说,还得是身材好啊。
一百来块的灰色帽衫穿在他身上竟然有了大牌的感觉。
我又带他去了隔壁三无奶茶店。
要喝什么随便点,配料加什么
林昭：我不……
我懂了,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什么椰果、珍珠、布丁都加上。
旁边中学生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悟了。
这就是有钱人花钱的爽快感吗
果然爽。
林昭喝了一口充满添加剂的工业奶茶,表情有点无法形容。
还剩三百块,我美滋滋地揣进口袋。
一抬头只见林昭盯着路边老旧的网吧,犹豫开口。
咳,要不要去打会儿游戏
我疑惑了两秒。
懂了。
他肯定是看我还剩三百块,怎么着也要让我多出点血。
总不能是真想跟我一起打游戏吧
我理亏,只好忍痛开了一台机器。
林昭：
我义正言辞：
老板,我请你打游戏,你进去玩吧,我在门口等你。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林昭进去打游戏,我蹲在外面等他。
省一百块还能给我奶买双保暖鞋,我暗暗盘算着。
招弟
那声音一出来,我感觉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6
一转头,脸色暗沉、头发花白的女人满脸惊喜：
你回来过年啦！快点过来,这是你弟弟,叫姐姐。
她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拉扯着身边不情愿的十几岁男孩。
我冷着脸：
我不是他姐姐。
怎么不是！
女人皱眉不悦：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不就是把你送人了吗你身上流的还是我的血,你弟弟你都不认了
说完又立马换了副嘴脸：
我听说你现在在城里工作不错,这大过年的,你得给你弟弟点压岁钱吧
男孩一听眼睛立马亮了。
母子俩的贪婪相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看着恶心,站起来就要走,女人直接上来拉住我的胳膊：
你个没良心的,干什么连亲妈都不认了
她的力气很大。
习惯性就要上手扯我头发,却不料在半空被另一只手挡住。
我转头看见林昭冷若寒霜的脸。
女人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林昭,满脸算计：你是她男朋友
她打量着他的穿着,显然有些失望。
你是她妈
林昭反客为主。
我下意识想反驳。
只见林昭打开手机计算器,露出惊喜：太好了,你女儿在外面欠了我一百万,现在利滚利已经到了一百二十万,没想到她竟然躲到这种偏僻地方,我好不容易找过来,既然你是她妈,你能替她还债吧
说完他的目光就落在她那个细金手镯上。
女人大惊失色。
呸！什么玩意儿还惦记老娘的钱我跟她没关系,早就送出去的货,还想要老娘给她还钱晦气！
女人骂骂咧咧,拉着儿子转头就走。
生怕走慢一步就被我缠上了。
我被这一幕逗笑了。
一抬头看见林昭的目光。
他没说话。
说实话我有些尴尬,只好装作淡定地耸肩。
我的确是她生的。
只不过三岁的时候她要把我丢海里淹死,被路过的一对夫妇救下收养。
也就是我现在的爸妈。
我以前的名字是招弟,真招来一个儿子后我差点没命。
阿晨这个名字虽然土气。
但我很喜欢。
我喜欢养父母、爷爷奶奶叫我这个名字时的温暖疼爱,我喜欢现在这个家。
只是提起我的生母,我仍然觉得羞耻和难以启齿。
嗯。
林昭反应很平淡。
他的目光落在我冻红的耳朵上,随手从旁边小摊买了个十块钱的护耳罩。
新年礼物。
7
过年前一天。
家里都在准备过年当天的海鲜,我坐在院子里看海,突然就想起了林昭。
那天他说,家里只有他跟奶奶两个,很冷清。
我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拨通了电话。
站在客厅门口的时候,爸妈跟爷爷奶奶正在看电视聊天。
我尴尬地挠挠头：
那个……咱明天年夜饭,能多准备一副碗筷吗
林昭是个很周到的人。
即使是我临时起意邀请的,他来过年也准备齐全,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孩,人人都有礼物。
我惊讶了。
你连夜去镇上买的
我家里备货很多。
他笑着给我表弟送了一个高端游戏手柄。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意识到,他备货这么齐全怎么会连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需要去镇上买
然后又意识到,凭什么我的礼物就是一个十块钱的护耳罩。
林昭奶奶跟我奶奶是旧识,几个老人聊得很热闹。
小孩们约好在外面放烟花。
我跟林昭的年龄已经融入不了这种热闹了,只好两个人坐在火盆旁烤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工作群里发了新年红包。
把潜水的大家都炸出来了。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老板大气！
老板今年在哪度假马尔代夫
林昭回复：
渔人码头。
这是哪个度假村
海景肯定很棒！
……
度假村去掉前三个字就对了。
林昭关掉手机叹气：算了,跟他们城里人说不明白。
有人@我,问我不抢红包在干嘛。
我觉得这个时候说我年前辞职的事情有点扫兴。
只好装作刚看到消息的样子抢了最后一个红包。
竟然还是手气王,有三百块。
我发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又拍了一张正在烤火的照片。
立马有人问：
我去！这么惬意这是在哪露营
……
我也关了手机。
算了,跟他们城里人说不明白。
跟林昭相视无言。
我从火堆里扒出两条烤鱼递过去。
试探性开口：
林总,你了解我吗
林昭一愣,把烤鱼又放下了：有毒
……
我是想说,你应该知道,我这人性格有点冲动,很多时候都不太考虑后果,但那并非我本意。我其实还是很靠谱、稳重、贴心……
你是想说辞职的事
林总你真是聪明绝顶,料事如神。
不会夸人可以不夸。
对不起。
初八上班别迟到,一堆bug要修。
哦……什么
我猛地反应过来。
林昭悠哉悠哉地啃着烤鱼,说：
你提交了辞职申请,我没批准,驳回了。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握住林昭的手。
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林昭正要说什么。
眼神移到我身后,表情变得不可言喻。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他奶奶,我爸妈,我爷爷奶奶跟我三岁的表弟都站在房间门口。
大家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信吗
他们的表情逐渐意味深长。
我放弃了解释。
随着电视里春晚的倒计时。
新的一年开始了。
我们围在一起吃饺子的时候,林昭吃到了包着硬币的那个。
大家起哄着让他许愿。
隔着热腾腾的蒸汽,他似乎看了我一眼。
我埋头吃饺子,听见他带着笑意低声。
温柔又真诚。
希望年年有今日。
8
刚下的雨路不好走。
晚上几个长辈怎么也不让他们走,于是只能在我家这个老房子凑合一晚。
我让出了我的房间去跟我表弟挤。
半夜起来上厕所后闭眼凭着记忆摸回房间。
冰冷的被窝竟然变得温暖。
我下意识就把冰凉的手脚往那团温暖贴去。
但这团温暖竟然还会动,他动,我跟,干脆手脚并用地贴了上去。
总算安静了。
太舒服了,怎么会有这么恒温的暖宝宝,同样是男生,表弟竟然这么暖和！
就是睡衣口袋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有点硌人。
我睡得迷迷糊糊。
在恒温暖宝宝上摸来摸去。
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时,这人好像猛地一颤,我摸到结实的肌肉线条,再往上……
只听一声闷哼。
嗯
有点奇怪。
我想睁开眼看看,但太困了,只迷糊地嘟哝了一句：
表弟……你胸肌练得不错啊……
然后彻底睡了过去。
9
回S市的时候我本来想叫林昭一起。
但他自从过年后好像就变得很忙,也不怎么搭理我,还提前自己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忙什么。
开工第一天,我一进公司就看见几个人围着我的工位。
这是苹果最新款MacBook吧！
真漂亮！Alex哥买的
男朋友送的吧……
……
我走近了才看见我桌上放了一台全新的MacBook
Pro。
而我旁边工位多了个陌生的漂亮女生。
她盯着这台电脑,掩饰着眼里的羡慕,装作崇拜地对我说：
你就是Alex哥吧！我听林昭哥哥说过你好多次,技术特别厉害！所以买了这台电脑当作给你的新年奖励,林昭哥哥说了让我跟你好好学习,以后还请Alex哥多多指教啦！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
大家都互相使眼色。
关系好的同事偷偷给我发消息：
今天新来的实习生,好像是投资人的侄女。
一开始林昭有投资人,只是后来公司做大后对方就退居幕后了。
投资人要是塞人进来,的确一塞一个准。
我客气笑笑,去了林昭办公室。
离开了渔村,林昭又穿上了他的高档衬衫,蓝光眼镜架在眼睛上显得清冷疏离。
他在办公桌后,抬头看了我一眼。
还满意吗
电脑还是实习生
你说呢
我指着那台电脑,一脸严肃：林总,有句话我再说一遍。
我跟定你了！
林昭笑了。
本来这台电脑在年前就能到,我想着送给你做新年礼物,但你急着回去,我只是想问问你家地址,没想到你就提了辞职。苏晨,下次再一言不合就辞职,我真会批准的。
我愣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年前他犹豫不批假是想在我离开前把电脑给我。
看着他低头专心工作的样子。
我的心莫名其妙软了一下。
对了,那个实习生……
他顿了顿。
目光看向玻璃门外。
实习生小雅正在工位前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涂口红。
多关照一下,她开心就好。
林昭一丝不苟,可他也果断干脆,眼里容不得沙子。
竟然能说出这种不符合人设的话。
我心情有些微妙,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好。
10
林昭既然吩咐了,我也像他说的那样对小雅完全是放养状态。
没事给点测试程序的活,做得不好我也能昧着良心大夸特夸。
哇！这么隐蔽的bug都被你找出来了！你真仔细！
然后自己重新检查。
她上班时间刷视频,可以。
出去逛街,可以。
骚扰老板……
在小雅第三次以送咖啡为借口跑进林昭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在群里八卦。
这是实习生吗这是老板娘吧
我去,这才子佳人还挺配。
原来我们只是他们办公恋情的背景板。
……
我默默看着群里消息,余光不自觉地往林昭办公室看去。
只见小雅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手指着屏幕上的什么地方似乎正在请教。
而林昭推了下眼镜,神色有些无奈。
像林昭这样严肃的人,好像确实适合这种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我在群里也随大流发了一条：
建议给林总的办公室装上磨砂玻璃,免得我们受刺激。
底下哈哈哈哈一片。
我也发：哈哈哈哈哈哈。
哈什么哈。
我自认为对小雅百般纵容,只要她开心就好,但她好像就是莫名其妙在针对我。
小到故意忽略我的技术指导,大到把饮料洒到我电脑上,给我起外号码农哥。
没关系,我忍了。
直到她端着咖啡平地摔倒,一整杯咖啡全都泼到了林昭送的那台MacBook上。
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
小雅忍着笑惊呼：
啊呀,真不好意思啊Alex哥,我脚滑,怎么办把你的电脑弄湿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你是不是眼瞎
空气一时安静。
周围都是倒吸气的声音。
小雅愣了几秒才下意识开口：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眼瞎我拿过她手里还剩半杯的咖啡,一点点地倒在她价格不菲的名牌包上。
抱歉,手滑。
啊！你干嘛！
小雅抓狂地擦着包包,气得忘了伪装,怒视着我：你果然是对林昭哥哥有想法,怎么看他这么照顾我,你嫉妒了
太羞耻了。
这话我但凡接一句都显得我也很幼稚。
小雅被我的无视彻底激怒了,她气冲冲地往外跑,还留下一句：你一个打工的装什么,等着被开除吧！
她刚走到公司门口,只顾着整理包包迎面撞上了人。
一抬头便露出嫌弃的表情大叫：
保安怎么做事的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
我闻声看过去。
愣住：
奶奶
是林昭奶奶。
老人家拘谨地站在门口。
而林昭面色阴沉地从电梯里出来,看着小雅似笑非笑：你刚刚……说什么
小雅大概是用尽了所有脑细胞,连忙说：
我……我有洁癖,乡下人身上总归有些土味,我是怕过敏才这么说,我也没想到她是Alex哥的奶奶,不过……Alex哥,这好歹也是公司,你怎么能随便带人进来呢。
我都替她尴尬。
林昭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这里是公司,不能随便带人进来。
说完他低头发了几条消息。
收拾东西走人吧。
小雅得意地转头看着我：
听见没有,你被开除了……
我说的是你。
什么
小雅一脸懵圈。
打包好你的东西,你叔叔半小时后来接你,别遗漏什么,我们公司不收垃圾。
这句话逗笑了围观群众。
小雅又羞又恼,在大家的注视中眼含泪水：
林昭哥哥！
哦对了,忘了说。林昭搂着奶奶的肩膀,冷笑,这是我奶奶,我也是乡下出身,你口中有土味的乡下人。
小雅一怔。
这次再没说什么,神色复杂地离开了。
围观的同事们一个个都安静下来。
能看出来,林昭真的生气了。
我把自己当成隐形人,刚准备溜回工位,只见键盘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一转头。
林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意味不明道：
你进来一下。
办公室外面,奶奶在给大家分发海鲜干货。
里面,气氛紧张得要命。
我受不了了,主动低头认错：
对不起林总,我没处理好工作关系,跟小雅发生了冲突。
林昭站在落地窗边,侧头瞥了我一眼：
错在哪里
我违心地说：
我没照顾好她,也没让她开心。
他半天没说话。
我一抬头,只见林昭被气笑了。
他伸手捏住我的脸,硬生生把我的脸捏成了包子脸,迫使我不得不抬头看他。
苏晨！你是不是傻！
要不是他们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出差这几天你被欺负成这样。
我口齿不清：
不是你让我照顾的……
照顾是照顾,不是让她胡作非为。她叔叔是我的投资人,但不代表她可以欺负我的……
他顿了一下：
我的员工。
所以林昭刚才那些举动不只是因为奶奶。
也有为我出头的意思
做得不错。
林昭松开手,顺手揉了一把我的头。
嗯
今天终于知道反击了,不算太傻。
说到这个我就心疼。
这么贵的电脑,我还没用几天就被泼了咖啡。
我出去的时候,奶奶跟几个健谈的同事聊得正开心。
我看见工位上摆着一大袋手工鱼干。
而周围几个同事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们举起自己分到的一小包鱼干,我的那一大袋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显眼。
区别待遇哦。
另一边奶奶看见我,隔着半个办公区就开始喊：
孙媳妇,晚上一起回家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我：……
我求救的目光投向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林昭。
他却神色自然：
今天提前下班,大家回去休息吧。
然后在我工位旁停下：
走吧。
不是,我是失忆了吗
林昭说奶奶很喜欢我,这次来S市体检,总念叨着要见见我。
我义正言辞：
老板！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加薪。
晚上吃什么我都行。
回去路上奶奶在后座打盹了。
我悄悄跟林昭说：
那个……同事们好像因为奶奶的话产生了误会,你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林昭目视前方：
回头再说。
奶奶亲自下厨做的海鲜大餐,还带了几瓶自家酿的米酒给我。
饭间气氛太好我没忍住多喝了两杯。
结束后正准备离开,奶奶送我到门口,突然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我酒醒了一半。
奶奶！
我赶紧扶住她。
正在收拾的林昭匆忙跑出来,脸色煞白：
奶奶！你怎么样
奶奶虚弱地握着我的手：
头晕,阿晨,扶我坐一会儿。
奶奶应该是低血糖引起的眩晕,喝了糖水后很快症状就缓解了很多。
但我还是不放心就这样离开,一直在床边陪护观察。
奶奶睡下后我松了口气。
出房间时见林昭穿着一套宽松睡衣靠在门边,昏暗的灯光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仿佛有魔力般,看得我心跳加速。
辛苦你了。
他给我倒了杯水,我们在沙发上并肩坐下。
没事,奶奶对我很好。我这个人,别人对我一分好,我就想掏出十分的心去回报,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林昭深深看了我一眼。
所以才进了我的公司
我愣了。
你知道
其他人投简历选公司,不是看发展就是看待遇。
我不一样,我从林昭创办公司那天起就一心想要进来。
大二那年,女生宿舍被盗,恰巧那段时间爸妈给我汇钱让我换了用了三年的笔记本。
两件事碰在一起,开始有人怀疑是不是我这个从乡下来的偷的。
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说,到后来传来传去,怀疑变成了认定。
那段时间我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四周投来的恶意目光。
他们没有证据,仅凭我的出身就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我头上。
直到又一次失窃。
我被辅导员叫到了办公室。
苏晨,昨天晚上九点你在宿舍吗
不在。
你去哪了有同学一起吗
我哑口无言。
那个时间我在网吧兼职做技术维护。
不是什么正当工作,说出来并不会比现在的情况好。
我的沉默被当成了默认。
辅导员的脸色立马变了,他拍着桌子吼：你以为不说话就能逃避吗
昨天晚上九点
角落突然传来清冷男声。
我这才注意到办公室还有另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调试着一台无人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我听说宿舍监控坏了,但我昨天晚上测试新开发的无人机时,机载摄像头好像拍到了什么。
他打开笔记本。
屏幕上是一段录像。
一个人顺着女生宿舍外的排水管往下爬。
虽然光线昏暗,但也能清楚地看出那是个男生。
我几乎在这一瞬间流下眼泪。
一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到最后根本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我早就做好了一直背黑锅的准备,反正我没做过,清者自清,被说几句并不会少块肉。
可我委屈,真的委屈。
那天辅导员慌了,又是道歉,又是在学校网站发澄清声明。
等我平静下来,那个男生已经离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A大过来交流的研究生,比我大两届,叫林昭。
听说是技术天才,年纪轻轻就开始创业有了自己的公司。
从那天起,我就有了目标。
我梦想有一天能站在他身边。
哪怕是帮他调试程序,修复bug,仅此而已。
年前我辞职也并不是一时冲动。
我只是怕自己陷得太深,给自己找了一个脱身的理由。
可是在渔人码头看见林昭的那一刻,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我无比确信,我想站在他身边,不只是在他累的时候递杯咖啡,在他烦躁的时候安静写代码。
我乐观向上,积极进取,我从不怨天尤人,即使出身贫寒,我也努力向上攀登看到了希望。
我有这么多优点,野心一点怎么了
老板,咱们公司有规定不准对老板有非分之想吗
趁着酒劲我大胆开口。
月光下,林昭转头看我,神色深不可测。
员工手册是你一条条审核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没有。
所以呢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靠近：
我可以对你有非分之想吗
我盯着他微红的嘴唇,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林昭低头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
那要看……你想怎么非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那天我们酒精上头时,不久前还虚弱躺床的奶奶一直在门口偷听。
然后悄悄跟我远在村里的奶奶打电话：
亲家！成了！
进城前我看了那么多偶像剧,我的演技都可以去拍电视了,一点破绽都没有。
还有你那个米酒,够劲！
哈哈哈哈那咱们找个时间见面,商量一下孩子们的事。
等天气暖和了,春暖花开,日日都是好日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