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伞下新娘 > 第一章

梅雨季的潮气像块发霉的抹布,死死捂住整个小城。陈默捏着纸巾,机械地擦着父亲书房的桌面,指腹蹭过那些积灰,总觉得沾了一手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三天前那场车祸的画面还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变形的车头、满地的玻璃碴,还有警察说肇事车连车牌都没挂,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爸,您就这么走了……
陈默喉咙发紧,把揉成团的纸巾狠狠砸进垃圾桶。他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纸箱,准备把书往里面塞,余光突然瞥见书架顶层的檀木匣。那匣子边角都包着铜皮,雕刻的缠枝纹里卡着黑黢黢的污垢,锁扣上的铜绿都结块了,一看就是几十年没开过。
踮着脚够了半天,陈默累得直喘气,最后找来裁纸刀插进锁眼猛撬。咔嗒
一声脆响,木屑崩进他眼睛里。他揉着眼翻开匣盖,里面躺着本鼓囊囊的相册,皮质封面磨得发白,边角都卷了边,不知道藏了多少陈年旧事。
随手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张泛着黄的黑白照,穿着马褂的老头老太站在雕花门楼前,后排还杵着好几个生面孔,一看就是老祖宗那一辈的。陈默刚要翻页,手指突然僵住了。照片右下角,有个撑着油纸伞的女人。伞面压得极低,只能看见旗袍领口露出的一截苍白脖颈。她站得离人群老远,裙摆下摆沾着黑乎乎的泥点,像是刚从泥地里爬出来。
什么玩意儿……
陈默头皮发麻,赶紧往后翻。第二张合影里,伞换了个角度,伞骨上的竹节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再往后翻,照片从黑白变成彩色,那把伞却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几张甚至能看清伞面上晕染的墨色花纹,就跟活过来了似的。
翻到去年春节那张全家福时,陈默差点把相册甩出去。未婚妻林小满穿着红大衣笑得灿烂,她身后赫然立着那把该死的油纸伞!伞柄缠着暗红布条,伞面内侧用血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别让她进门。字迹还没干透,在照片上晕开暗红的水渍,仿佛血还在往下滴。
小满……
陈默盯着照片里未婚妻的笑脸,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手机在裤兜里突然震动,他掏出来一看,锁屏壁纸是上个月和小满在游乐园拍的合照,女孩举着棉花糖冲镜头比耶,照片右下角还印着日期
2024.12.25。那时候的小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后会藏着这么个恐怖玩意儿。
哒哒哒
——
阁楼传来缝纫机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拿针扎他的太阳穴。陈默抄起桌上的台灯当武器,手心里全是汗。循着声音往楼梯挪,每走一步,木台阶都发出杀猪般的吱呀声,霉味混着潮湿的水汽直往鼻子里灌,熏得他直犯恶心。
阁楼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像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陈默深吸一口气踹开门,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樟木箱。箱盖上积着两指厚的灰,他掀开箱盖的瞬间,一股陈旧的香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大红嫁衣铺在箱底,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衣角还缀着几颗褪色的珍珠。
这尺寸……
陈默捏着袖口,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这衣服的胸围、肩宽,分明和小满一模一样。手机突然在裤兜里疯狂震动,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亮起的瞬间,短信提示音像鬼叫似的炸开:青娘来了,逃!
发件人那栏,赫然显示着
未知号码。
窗外炸响一声惊雷,陈默手一抖,手机砸在地上。屏幕裂开的纹路里,那条短信还在疯狂闪烁。他弯腰去捡,余光瞥见嫁衣领口的盘扣在动
——
原本系得死死的同心结,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红绳诡异地垂在箱边,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不可能……
陈默倒退两步撞翻椅子,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他抓起相册就往楼下跑,却在转角处听见身后传来伞骨叩地的声响,嗒、嗒、嗒,一下比一下慢,像是有人故意在他背后踩碎满地的玻璃碴。
冲到书房时,陈默把相册摔在桌上。最新那张照片上,血字
别让她进门
的笔画间,不知何时多了几滴暗红的手印,指节的凹陷清晰可见,就像有人用沾血的手,隔着照片在摸林小满的脸。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这一连串的诡异事儿,到底和父亲的死有没有关系那个叫青娘的女人,又和小满有什么牵连
2
老式中巴车碾过青石板路,颠得陈默胃里直翻江倒海。林小满靠窗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陈默总忍不住盯着她颈后,总觉得那里会突然浮现出照片里油纸伞的影子。
到陈家湾了!
司机猛踩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陈默推醒小满,两人拖着行李箱往老宅走。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潮湿的空气里飘着腐叶的味道,屋檐下的青苔长得比人还高,老宅的朱漆大门斑驳得不成样子,门环上结满了蜘蛛网。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扑面而来的霉味差点把陈默呛个跟头。院子里杂草丛生,井台边的石磨斜歪着,上面爬满了黑色的霉菌。这地方……
小满缩了缩脖子,突然指着廊下惊呼,陈默,你看!
陈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廊柱上贴着褪色的符纸,朱砂画的符咒已经晕染成暗红色,边角被虫蛀得千疮百孔。风一吹,符纸簌簌作响,像极了被撕碎的人皮在飘动。
祠堂在老宅最深处,两扇雕花木门紧闭,铜锁上缠着生锈的铁链。陈默费了好大劲才撬开锁,门刚推开一条缝,里面就涌出一股腥甜的气味,像是腐烂的肉混着香灰的味道。小满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陈默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供桌。三牲祭品上爬满了蛆虫,苹果被啃得只剩骷髅状的果核,蜡烛油凝固成诡异的人形。供桌后的族谱被翻到最新一页,陈默凑近一看,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族谱上四代长子的死亡记录触目惊心:1923
年,陈长庚,溺毙于婚礼前夜;1955
年,陈德昌,割喉而亡;1987
年,陈建国,爆炸致死;2015
年,陈立仁,勒颈窒息。这些死亡时间,都和照片里油纸伞逐渐清晰的时间线吻合。
这不可能……
陈默踉跄着后退,撞倒了墙角的香案。香灰扬起的瞬间,他看见暗格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纸张。抽出来一看,是张民国时期的休书,墨迹已经晕染得模糊不清,但
不祥
二字却格外醒目,落款日期正是中元节。
夜深人静时,陈默被一阵清脆的叩击声惊醒。他摸黑坐起来,发现小满的床铺空着。声音从祠堂方向传来,嗒、嗒、嗒,像是伞骨敲打青砖的声音。陈默抄起门后的铁锹,蹑手蹑脚地往祠堂走去。
祠堂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幽幽的绿光。陈默屏住呼吸推开一条缝,手电筒的光束照在祠堂中央
——
小满穿着那件从阁楼找到的嫁衣,正对着铜镜梳头。她动作机械又僵硬,嘴里哼着走调的《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小满!
陈默冲进去抓住她的肩膀。小满猛地转头,双眼翻白,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个瘆人的笑容:新郎官,该拜堂了。
说完,她突然瘫软在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小满对昨晚的事毫无记忆。陈默看着她无辜的眼神,心里一阵发寒。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村民围在井边,议论纷纷。陈默挤过去一看,井里捞出一双缠足绣鞋,鞋面上的并蒂莲已经发黑,鞋底沾着暗红色的污渍,不知道是泥还是血。
深夜,陈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地板下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像是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在走动。他趴在地上,听见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呢喃:我的银镯……
还我银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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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握紧拳头,决定明天就去查清楚柳青娘的身世。但他不知道的是,祠堂供桌上的族谱,在月光下又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他和小满的名字,死亡日期赫然写着
婚期前夜。
3
晨雾像张湿漉漉的裹尸布,把陈家老宅缠得严严实实。陈默蹲在井边,盯着那对绣鞋出神。鞋头的珍珠掉了两颗,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灰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小满正穿着件旗袍站在那里,脸上挂着让他心里发毛的笑。
好看吗
小满转了个圈,暗红色旗袍上的盘扣泛着冷光,那花纹竟和照片里柳青娘的旗袍一模一样。陈默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手机上,屏幕还亮着,搜索栏里
民国冥婚流程
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你查这个干什么
陈默猛地夺过手机,指纹解锁居然没成功。小满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伸手要抢:关你什么事
两人拉扯间,手机

地摔在地上,屏幕裂开的纹路里,突然弹出条短信:子时三刻,祠堂见。
发件人又是那个
未知号码。
当天傍晚,陈默借口去镇上买东西,偷偷溜进了卫生院。他攥着小满上次体检的报告单,手心里全是汗。陈先生,您确定要看这个
护士皱着眉翻找档案,林小姐的检查结果显示,她并没有怀孕。
这句话像把重锤砸在陈默脑袋上。那天小满红着眼眶说有了孩子时,他满心欢喜地规划未来,原来全是一场骗局。回老宅的路上,乌云压得极低,远处传来闷雷,仿佛老天爷也在为这场闹剧感到愤怒。
刚进院子,陈默就听见祠堂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冲进祠堂,看见小满举着半块砖头,供桌上的香炉被砸得稀烂,香灰撒了一地。为什么要骗我!
陈默举起体检报告,声音都在发抖。小满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她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因为你们陈家欠我的!
话音未落,小满突然抓起砖头朝他砸来。陈默侧身躲开,砖头擦着耳边飞过,轰
地撞碎了墙上的铜镜。镜面四分五裂的瞬间,陈默看见镜子里,他和小满被红绸死死缠住脖颈,双脚离地不断挣扎,那场景和族谱上记载的死亡方式如出一辙。
疯子!
陈默转身要跑,却发现祠堂的门不知何时被锁上了。小满慢慢逼近,旗袍下摆扫过青砖,发出
沙沙
的声响。她伸手抚摸陈默的脸,指甲尖划过皮肤,留下浅浅的血痕:你以为逃得掉吗柳青娘说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就在这时,窗外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小满身后的角落。陈默瞳孔骤缩
——
墙角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影,撑着那把该死的油纸伞,伞面缓缓抬起,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竟和小满有七分相似!
啊!
陈默吓得跌坐在地。小满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突然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吼。陈默趁机撞开侧窗,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深夜,陈默躲在客房里,大气都不敢出。地板下又传来
啪嗒啪嗒
的脚步声,这次还夹杂着低低的啜泣:银镯……
我的银镯……
他壮着胆子趴到地上,听见有人在说:当年他说要带我走,结果……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指甲抓挠地板的刺耳声响。
第二天一早,陈默在井边发现了新的线索。有人用木炭在井壁画了幅画:两个女孩站在老宅前,其中一个穿着嫁衣,另一个手腕上戴着银镯。画的右下角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双生女,一活一亡。
陈默攥紧拳头,他必须尽快搞清楚,小满和柳青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而此时,阁楼传来缝纫机的响动,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催命的丧钟。他抬头望去,看见窗户上闪过一抹红色的身影,那身影穿着嫁衣,撑着油纸伞,正对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4
暴雨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砸在陈家老宅的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老天爷也在为这段尘封百年的往事呜咽。陈默蜷缩在阁楼角落,手电筒的光束在布满蛛网的樟木箱上晃动,光影摇曳间,箱子表面的铜锁泛着幽绿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撬棍,用力插入锁孔,随着
咔嗒
一声脆响,箱盖缓缓弹开,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
箱子里躺着一本泛黄的手札,封皮上
柳青娘
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边缘磨损得卷起毛边,却像带着某种魔力,让陈默的心跳陡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札,第一页的字迹娟秀却透着悲伤:民国二十三年,我遇见了陈家二郎。
陈默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辨认着那些被水渍晕染的文字。原来柳青娘本是戏班的名角,一曲《牡丹亭》唱得婉转动人,倾倒无数达官显贵。那日,陈家二郎偶然听了她的戏,惊为天人,不惜重金将她从戏班赎出,藏在这老宅里金屋藏娇。两人每日吟诗作画,谈天说地,二郎还将祖传的南洋银镯戴在她手腕上,承诺会带她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平淡幸福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军阀听闻柳青娘的美貌,派人来抢夺。二郎为了保护她,决定带她私奔。手札里夹着半张船票,日期正是中元节。他说要我等,可船开走了,我没等到人……
看到这里,陈默的心猛地揪紧。他继续往后翻,发现字迹越来越潦草,满纸都是
骗子负心汉
等字眼,还有用指甲狠狠划过留下的痕迹。原来二郎没能赴约,是因为被军阀抓了壮丁。等他好不容易逃回来时,却得知柳青娘以为被抛弃,穿着嫁衣投井自尽了。二郎悲痛欲绝,在井边徘徊了三天三夜,最后带着满心的愧疚和遗憾离开了陈家湾,再也没有回来。
柳青娘死后,陈家接连发生怪事。陈默翻开族谱,四代长子的死亡记录触目惊心:1923
年,陈长庚,溺毙于婚礼前夜;1955
年,陈德昌,割喉而亡;1987
年,陈建国,爆炸致死;2015
年,陈立仁,勒颈窒息。这些死亡时间,都和相册里油纸伞逐渐清晰的时间线吻合。但陈默在仔细翻阅手札后,却发现了惊人的真相
——
这些死亡,并非是柳青娘的诅咒,而是她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陈家!
陈家祖坟位于后山的阴面,常年不见阳光,风水出了大问题,积聚的阴气会让家族后人患上精神分裂症,产生幻觉自毁倾向。柳青娘死后化为怨灵,却依旧心系陈家,她深知家族的诅咒,也明白结婚生子会加速病情的发作。于是,她用恐怖的幻象阻止陈家子孙结婚,实则是不想让更多无辜的人卷入这场悲剧。她在相册里留下警告,在深夜制造异象,都是在提醒陈家后人:不要结婚,远离灾祸!为了让后人重视,她甚至故意将自己的形象变得阴森恐怖,让大家误以为是她在索命,却默默承受着这份误解。
原来她才是一直在保护我们的人……
陈默喃喃自语。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陈默冲出去时,正看见小满抓着碎玻璃抵在脖子上。她眼神涣散,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哥,你终于知道真相了
陈默僵在原地,这称呼像根钢针扎进太阳穴。
我是爸在外面生的!
小满突然大笑,碎玻璃划破皮肤,血珠滴在青砖上,他说等我长大了,就送我回陈家当少奶奶,这样就能瞒住秘密!
她猛地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有块暗红色胎记,和陈默小时候见过的父亲胸口的胎记一模一样。
陈默感觉天旋地转,想起父亲手机里那条
青娘来了,逃
的短信,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小满发病了,也知道柳青娘的怨灵不会放过陈家私生女。这时,小满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往后掰,碎玻璃
当啷
落地。她身后,柳青娘的虚影举着伞,伞骨抵在小满喉间,眼神里满是恨意。
等等!
陈默冲过去挡在小满身前,举起手札,她也是受害者!当年是陈家对不起你!
柳青娘的虚影顿了顿,伞面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小满突然剧烈抽搐,整个人蜷缩成胎儿状,嘴里喃喃自语:好黑……
我好害怕……
陈默这才注意到,小满后颈不知何时多了块淤青,形状就像只掐住她脖子的手。他突然想起相册里那张写着
别让她进门
的照片,原来柳青娘不是要阻止小满,而是想警告他
——
小满早就被怨灵缠上了!
祠堂方向传来
轰隆
巨响,陈默转头望去,族谱所在的神龛燃起熊熊大火。火苗中,他看见四代陈家长子的脸在扭曲变形,最后都变成了同一个表情
——
解脱。柳青娘的虚影缓缓飘向火堆,伞面翻转,露出内侧用血写的字:只有血债血偿,才能解脱。
小满突然抓住陈默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哥,我能看见她……
她说,她等了一百年,就等今天……
话音未落,老宅剧烈摇晃,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陈默知道,百年恩怨到了该做个了结的时候了,而他们必须抢在天亮前,完成柳青娘的心愿,否则所有人都逃不过这场劫难。
5
老宅在暴雨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被连根拔起。陈默攥着柳青娘的手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向蜷缩在墙角的小满,她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嘴里还在念叨着听不懂的词句。必须按照手札上说的,完成三祭。
陈默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第一祭是迁骨祭。手札里提到,柳青娘当年投井后,尸骨被族人秘密沉入了后山的水库。陈默摸黑来到水库边,水面漆黑如墨,泛着诡异的绿光。他深吸一口气,套上潜水服就往水里跳。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住身体,陈默感觉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拉扯他。
下潜到十米左右,陈默的手电筒照到了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一具白骨蜷缩着,手腕上还戴着那只南洋银镯。陈默强忍着恐惧,用工具撬开铁笼。就在他拿到银镯的瞬间,水面突然炸开,一只苍白的手从水底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是柳青娘!
陈默心里一惊,拼命挣扎。恍惚间,他听见了一个哀怨的女声:把银镯还我……
陈默举起银镯,大声喊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只手突然松开,陈默带着尸骨迅速上浮。当他把尸骨安置在岸边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他分明看见柳青娘的虚影对着他微微颔首。
还没等陈默喘口气,祠堂方向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他跑回去一看,族中长老带着一群人,正举着火把围住小满。这个灾星不能留!
长老挥舞着桃木剑,她会毁了陈家!
原来,长老们一直知道祖坟的秘密,为了掩盖风水问题导致的家族厄运,他们不惜牺牲每一代长子,现在又想拿小满当替死鬼。
千钧一发之际,柳青娘的虚影突然出现,油纸伞

地撑开。伞骨化作尖锐的骨刺,直直刺向长老的手掌。长老惨叫着倒地,桃木剑掉在地上。住手!
陈默挡在小满身前,柳青娘只是想结束这一切!
第二祭是断缘祭。陈默和小满来到井边,剪下各自的一缕发丝,混着那封未寄出的民国婚书,放进火盆里。火苗瞬间窜起一丈高,井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与此同时,小满的神情逐渐清明,仿佛身上的某种枷锁被打开了。
最后是镇阴祭。深夜,暴雨如注。陈默将祠堂的铜镜对准月光,镜面折射出一道银色的光束,直直照向祖坟的裂穴。柳青娘的虚影缓缓升起,她的面容不再狰狞,反而带着一丝释然。在消失前,她轻轻触碰了陈默的额头,陈默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民国时期,年轻的陈家二郎将银镯戴在柳青娘的手腕上,承诺会带她远走高飞。
就在这时,水库方向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陈默跑过去一看,水库的水正在急速退去,露出了水底的石壁。石壁上刻着一行字:等我十年——
这是陈家二郎的遗言。原来,当年他没能按时赴约,是因为被军阀抓了壮丁,等他逃回来时,柳青娘早已香消玉殒。
对不起……
陈默对着虚空喃喃自语。这时,小满走过来,她的眼神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哥,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昆曲。
微风拂过,空气中真的飘来了若有若无的《牡丹亭》唱腔,婉转悠扬,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随着三祭完成,笼罩在陈家老宅上空的乌云渐渐散去。但陈默知道,这场百年恩怨虽然画上了句号,可那些尘封的往事,将永远成为他们心中难以磨灭的印记。而接下来,他们还要面对族中长老的报复,以及如何处理老宅和祖坟的问题。一场新的挑战,似乎又在暗处悄然酝酿……
6
阳光透过老宅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织出金色的格子。陈默坐在祠堂门槛上,手里摩挲着那本相册。自从完成三祭,相册里那些渗人的画面就像被橡皮擦抹去了一样,原本阴森的伞下新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老照片
——
穿着民国婚服的柳青娘与陈家二郎并肩而立,两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背后的油纸伞还滴着水珠,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喜雨。
在看什么呢
小满端着两杯凉茶走过来,发梢还沾着水珠。自从解咒后,她脖颈处的淤青褪成了淡淡的粉色,眼神清亮得像后山的溪水。陈默把相册递给她,照片上的柳青娘手腕晃动间,隐约露出南洋银镯的轮廓,那是陈默迁骨后特意放回去陪葬的。
真像场梦。
小满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突然捂住嘴惊呼。陈默凑过去,看见照片边缘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小字:多谢后生,终得圆满。
字迹歪歪扭扭,倒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几片干枯的槐花飘进祠堂,落在供桌上。
你听!
小满突然抓住陈默的胳膊。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紧接着是若有若无的昆曲唱腔。陈默屏住呼吸,那熟悉的调子正是《牡丹亭》里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只是这次没有了哀怨,多了几分洒脱。小满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柳青娘,她说……
她要去寻二郎了。
这话惊得陈默差点打翻凉茶。自从解咒后,小满偶尔能
看见

听见
些常人察觉不到的东西。有次半夜,她突然说老宅西厢房有个书生在念诗,第二天陈默去查看,竟真在墙缝里摸出本清朝的诗集。
修缮老宅的工人在拆地板时,从夹层里挖出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块银元,还有张泛黄的纸条。陈默展开,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但
青娘吾妻愧不能见
几个字还能辨认。小满用指尖轻轻擦过纸面,突然说:这是二郎后来偷偷回来留的,他把银元放在供桌,想给柳青娘买纸钱。
婚礼定在立秋那天。陈默特意在祠堂门口挂了串红灯笼,风吹过时,灯笼影影绰绰映在墙上。当他牵着小满的手走过天井时,头顶突然传来
咔嗒
一声。抬头望去,那把曾让他胆寒的油纸伞不知何时挂在了房梁上,褪色的红绸在风里轻轻摇晃,伞骨间还卡着片干枯的槐花。
快看!
宾客中有人指着伞惊呼。陈默和小满顺着众人目光望去,伞面的阴影处,柳青娘的虚影若隐若现。她微微颔首,口型张合间,陈默和小满同时读懂了那两个字
——谢谢。虚影消散的瞬间,天空突然飘起细雨,落在身上却是暖的。
婚宴散场时,陈默在祠堂供桌发现了异样。原本摆着的银元旁,多了枚新鲜的槐花。小满蹲下身仔细看,突然笑出声:二郎也来喝喜酒了。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亮供桌上的银元,边缘还沾着点泥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夜深人静,陈默和小满躺在新换的木床上。老宅经过翻修,再也没有霉味,取而代之的是松木的清香。你说,柳青娘和二郎现在在哪儿
小满突然问。陈默搂住她的肩膀,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轻轻哼唱。远处的山坳间,两盏忽明忽暗的灯火,顺着蜿蜒的小路越飘越远,最终消失在漫天星斗里。
后来,陈家湾多了个传说。每逢雨夜,路过老宅的人总能听见昆曲唱腔和笛声,偶尔还能看见两个身影在窗纸上晃动,一个打着油纸伞,一个摇着折扇。而陈默和小满的故事,也成了村里人口中
怨灵报恩
的佳话。只是每当有人问起,小满总会摸摸后颈,那里有道淡淡的疤,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抓过的痕迹,时刻提醒着他们,那段惊心动魄又充满温情的往事,从来都不是一场梦。